萧成停在红袖坊的雕花大?门口前,以眼示意了眼身旁的侍卫。
那侍卫便上前扣动门上的铜环。
不一刻,有?丫鬟打开门来,之前萧成领人来捉拿住祝文才,那威风凛凛,不近人情?的模样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形象,此刻见他到来,只当他来办案的,不由大?惊失色,磕磕巴巴道:“府尹大?……大?人,您有?何贵干?”
萧成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刀刻般的浓眉微皱了下,沉声道:“本官不是?来办案的,不必紧张。”
不是?办案的,那还能作甚?丫鬟愈发惶恐不安。
“清音姑娘可在?”萧成淡淡地问。
他眼眸深邃无际,浑身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他那线条凌厉的眉眼往下压着,让人不由得两?股颤颤,那丫鬟不禁想,完了,清音可能犯了什么?事,红袖坊大?概要遭殃了。
“在……在的。府尹大?人请随奴婢过来……”丫鬟一脸紧张地说道,随后双腿轻颤着往回走。
一旁的侍卫压着声,提醒道:“大?人,你表情?太严肃了,瞧把人吓的,您不像是?来找人的,倒像是?来捉拿犯人的。”
萧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表情?向?来如此,要他笑脸迎人,他实在做不到。
丫鬟领着萧成和他的侍卫一路前行,过了一描金漆画的屏门,便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周围种着虞美人,缠枝牡丹,木槿等花,如今已到冬天,已然?看不到姹紫嫣红的景象。
转进一月洞门,院中有?两?三个丫鬟在玩耍,一看到是?萧成,顿时吓得跑了,萧成眉微皱了下,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进了一间宽敞洁净,摆设古典的屋子,落座之后,即刻有?侍女?殷勤地捧来茶果点心,先头领他们进来的那丫鬟则去通知清音去了。
“大?人,请恕属下直言,您就两?手空空来?”一旁的侍卫看着萧成如坐公堂一般神色端肃,盛气凌人,丝毫不像屈尊降贵过来找人家姑娘的,内心不由十分感慨,不由开口问道。
萧成闻言黑眸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本官只是?来询问一些事情?罢了,为?何要带东西?”
那侍卫语滞,他还以为?他家大?人终于开了窍,没想到仍是?一棵不会?开花的铁树,“属下只是?听闻一事,沈大?人之前来见白玉姑娘,带了一千两?的礼品过来,都未得见佳人一面。”他家大?人两?手空空的来,能见得着人家吗?
“此事你听何人说的?”萧成向?来不关注这些私人的事,也不感兴趣,只是?随口一问。
那侍卫闻言,脸色有?些微妙,片刻才支吾道:“属下是?听红袖坊一红姑娘的贴身丫鬟说的。”
萧成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一看便知他与那贴身丫鬟有?事,却没有?在意。
萧成知晓白玉向?来胆大?任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至于清音,她清醒时,向?来是?识大?体,断然?不会?故意拒不相见。
丫鬟过来时,清音正在屋内和烟儿翻阅账本,听闻萧成过来寻她,清音怔了下,而后看向?同样吃惊的烟儿。
清音嫩玉似的手微动了动,而后放下账本,抬眸看向?那丫鬟,神色闪过一抹异色,重新确认道:“是?谁?”
丫鬟又回复了一遍,“是?京兆府尹,萧大?人。”她面色不安,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可是?招惹到那位大?人了?我?看他来时神色很严肃,像是?来讨债的。”
清音和烟儿闻言又对?看一眼,面面相觑。显然?两?人都不相信萧成会?踏足此地。
清音收回视线看向?那丫鬟,轻声斥责道:“好端端的,我?招惹他作甚?春琴,以后这些话不可胡说,叫人听见了不好。”
春琴闻言连忙将头一低,“是?,我?知道了。”
清音略一沉思,又问:“可说是?为?了公事?”
春琴摇了摇头,回答:“府尹大?人没说,只是?说要见您,不过他之前说了,不是?来办案子的。”
清音柳眉微微一蹙,暗想,难不成是?因为?她留的那几张银票,那男人觉得受到了侮辱,来找她算账来了?除此原因,清音实在找不到其他原因,总不可能是?单纯的想见她吧?
清音当时是?一时冲动才留的银票,只为?了心中那丁点的自尊心。
她不由想起?了前几日自己给那里涂药的情?景,而后心中又羞又气,她当时都那般了,他却像是?和尚一般不为?所动,而且他明明已经破了她的身子,结果却又罢了手,要做就做彻底,装什么?正人君子。
他这么?想守身如玉,最好这辈子都别碰女?人了,就好好当他的和尚,吃素去吧。
清音觉得自己不应该怨萧成,毕竟她帮了他那么?多,但是?她就是?禁不住羞恼怨愤,他的到访她,像是?又把她的伤口撕扯开来,逼着她回忆那夜之事。
清音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
清音虽然?心里有?怨气,但表面仍是?平静无澜,她声音清冷:“你去回他,我?身子抱恙歇下了,无法见客。”
春琴一脸难色,道:“姑娘,您这样不好吧?府尹大?人亲自登门来见您,你推脱不去,万一惹怒他怎办?”
清音微微一笑,道:“你且放心,萧大?人为?人向?来宽和大?度,雅量容人,不会?因为?这些许的小?事而生气的,你去回复便是?。”
见她一脸笃定的模样,春琴无可奈何,只能战战兢兢地下去回禀了。
得到清音身子抱恙的消息,萧成眉宇微拧,不疑有?他,“前几日看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生病了?”
春琴心又慌又虚,一时不知该找什么?借口,忽想清音前几天回来时走路像是?受伤的模样,便立即说道:“她腿受伤了,走不动路。”
萧成微怔,第一个想法便是?那天晚上自己莫不是?把她弄伤了?他知晓她未经历过那事,所以容易受伤些。那女?人不懂,还一坐到底,不疼才怪。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至于伤那么?久,还走不动路,许是?受了别的伤。
萧成问:“可曾请过大?夫?”
春琴只能支支吾吾地撒谎道:“请过了,大?夫说摔伤了骨头,但不是?很严重,好好休息便可。”
萧成并?不是?非见清音不可,见她身体抱恙,也就将自己那事放下,起?身沉声道:“叮嘱她多休息,不要胡乱走动,把腿养好再说。本官回去了。”
见萧成没有?怀疑,春情?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回道:“是?。”
临去前,萧成忽然?又回身道了句:“告诉她,本官下次再来。”
还来?要不要这般吓人?春琴心扑通扑通乱跳,却只能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
萧成走出?红袖坊大?门后,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落。
“大?人,去何处?”侍卫见萧成神色凝重,不由问道。
萧成收敛心神,眼眸恢复往常的冷漠,“回府衙。”
萧成正往马车走去,忽见前方停下一顶豪华轿子,看着颇有?些熟悉,脚步微滞了下,便看到季子昂自轿中走出?来。
萧成不由得想到当初在美人阁看到两?人在一起?的情?形,听陈左生说,季子昂是?清音的旧情?人,萧成眼眸沉了几许,心里莫名的有?些犯堵。
季子昂也看到了他,眼眸有?着些许吃惊,而后走上来与他见礼。
施礼罢,季子昂视线瞥了眼红袖坊的朱红大?门,而后忍不住问道:“萧大?人怎会?来此地,是?有?什么?案子么??”
“无,只是?为?了些私事。”萧成脸上的神色阴晦难测,“季大?人可是?过来寻清音姑娘?”
季子昂眼眸掠过一丝赧色,回道:“是?的,打算邀请她今夜去游湖赏月。”季子昂一激动不由自主地道了出?口。
萧成眉眼一沉,大?冷的天游什么?湖?小?心着了凉,他声音沉了几分:“她腿受伤了,只怕去不了。”
季子昂怔了怔,而后脸上有?着担心之色,“昨夜我?还见她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受伤了?”后一想,又有?些奇怪,“萧大?人怎么?知晓此事?”
萧成没有?回话,神色有?些阴沉,他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了季子昂的前一句话上,昨夜她还好好的,可那丫鬟说的这几日,那女?人都不舒服无法见客。
所以,她是?欺骗了他?萧成眉眼顷刻间像是?笼了一层寒冰。
从她这举动来看,那几张银票大?概是?陈左生说的第二?个意思了。
她不愿意见他,却愿意见季子昂,原来他还排在季子昂后面,萧成心里突然?涌起?一丝说不出?的……嫉妒,等察觉自己这异样的心情?,萧成顿时烦躁无比。
“大?概是?我?弄错了。”萧成淡淡一笑道,“本官有?事在身,先会?府衙了。季大?人随意。”言罢,大?步流星地离去。
季子昂看着他那稍显凌厉的挺拔背影,眼底暗藏一丝疑惑。
萧成上了马车,侍卫坐在车外,犹豫了下,回头道:“大?人,我?想清音姑娘可能是?昨夜受的伤。大?人不要多想。”
侍卫见他方才进车内时神色冷得吓人,担心他伤了尊严,便安慰他道。心里想的却是?,大?人你被拒见一点也不冤枉,人家沈大?人那般殷勤都没能见佳人一面,遑论您一副人家欠你钱的模样。
“你见我?多想了么??”萧成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问,深眸却透着一丝凌厉之色。
“属下多嘴了。”侍卫立刻闭紧了嘴巴,转回头,专注前方,心忖,多想的人向?来不愿意别人知晓他多想。
“呦呦,清音,你竟然?也学起?姑娘拒客那一招。”烟儿歪靠在榻上,正要翻看一书本,书本名叫《风月梦》,里面讲的风月场女?子和权贵之间的爱情?纠葛,她之前不爱看男人和女?人的故事,爱看男人之间的,不过白玉不给她看,之前珍藏的《龙阳逸史》被白玉看到便被她没收了,她说那些书籍不堪入目,烟儿现在想找一本都找不到。
“前有?沈大?人,后有?萧大?人,都说这两?人是?好友,果真是?不假。清音,你是?不是?学了姑娘的真传?准备对?萧大?人实施欲擒故纵这一招?”
清音忙了半日,觉得有?些疲,便正放下手边的事,准备休息片刻,听到烟儿的话,她嗔了她一眼,随即走到榻旁坐下,拿起?几上的瓜子,慢慢嗑了起?来。
烟儿不甘心被她无视,扔了手上书本,夺过那盘瓜子,护在怀中,哼道:“瓜子我?放的,不给你吃。”
清音好笑道:“钱我?出?的。”
“不管。”烟儿皱着眉道,而后又笑嘻嘻道:“你到底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清音有?些无奈,只能回答:“不是?。”她现在的确不想见那男人,若说她对?他有?几分情?意,这几分情?意也在他的拒绝之下化为?乌有?。
清音担心她一直纠缠此事,便岔开话题,“这几日轻黛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也没去赴局,你可知晓她怎么?了?”
烟儿摇了摇头,“好像自庆园回来她便一直这样。我?昨天去找小?枝玩,小?枝说她这几天总是?偷偷的哭,也不怎么?吃东西,小?枝问她她什么?也不肯说,也不知道为?何。”
清音冷眸掠过一抹深思,也许因为?宴会?上的那件事,姑娘家面皮薄,当着众人面被要求做那样的事,换做是?她,也会?羞得无地自容。她柳眉微蹙:“我?去看看她,你去不去?”
烟儿点点头,正觉无聊,闻言立刻点点头,“我?去找小?枝玩。”
清音好笑道:“你就知道玩了。”
清音和烟儿去到轻黛的屋子时,小?枝正坐在门槛上发呆,见到清音和烟儿,她连忙起?身相迎。
清音问:“你们姑娘呢?”
小?枝回答:“还在床上坐着呢,清音姑娘里面请吧。”
清音点点头,一走进轻黛的卧室,便看见轻黛倚靠在榻上,凝望着手中一香包出?神,见到清音,她脸上闪过略微的错愕,“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否是?清音的错觉,她总觉得轻黛看她的眼神有?几分敌意,想必是?她想多了。
“我?来看看你。”清音见玉容憔悴,面如梨花,柳眉微微一颦,“轻黛,我?听小?枝说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可是?生病了?”
轻黛将香包塞入枕头底下,也不起?身,而后让小?枝拿了椅子搬到床旁边,而后淡淡道:“不过是?这几日胸口有?些闷,没什么?食欲。”
小?枝给清音捧上茶,烟儿便拉着小?枝偷偷溜出?去烟了,屋内只剩下两?人,一时间寂静无声。
清音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微微恍惚,她想问庆园的事,但又怕她觉得羞耻,正不知该说什么?之际,轻黛却冷冷一笑道:“我?知你性子冷淡,不爱与人来往,你犯不着勉强自己来看我?,我?也不需要。”
清音微愣,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的模样,她突然?有?些理解当时白玉被她气狠了的模样,只是?不似白玉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向?来不会?轻易动怒,哪怕心里有?些不满。
她正要说话,轻黛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只见她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道:“你是?想问上次在庆园的事吧?你可是?觉得我?是?因为?那日受到了吴尚书等人的羞辱,才把自己关起?来,羞于见人?”
清音之前倒是?不知晓轻黛性子如此直爽,有?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清音心思细腻,若说一开始她是?想多了,但此刻她的确感觉到了她若有?似无的敌意,清音回想了下自己所做过的事,确定自己从没有?做过对?她不住的事,不知为?何她语气如此针对?自己,“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如此想的。”清音语气淡淡。
“是?,也不是?。”轻黛看着清音那张冷艳无双的面庞,突然?冷笑道:“你可知那日若不是?萧大?人,受侮辱的便是?你。”
清音怔了下,而后突然?想起?来,那天她的确听说过,原本轻黛是?侍候萧成的,但后来被萧成推到了吴尚书那一席,所以轻黛才会?被吴尚书那般轻薄。
这般看来,轻黛有?那么?一遭的确是?因为?自己,清音心中不由感到一丝愧疚,“那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你总是?那般幸运,以前有?白玉护你,现在有?萧大?人护你。”她轻笑道,可是?语气有?一丝讥讽。
清音柳眉微皱,她这般咄咄逼人,让清音无可奈何,一时间如坐针毡,“轻黛,你可是?对?我?有?不满之处?你大?可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轻黛看着她,目光犀利,“我?问你,你与萧大?人是?什么?关系?”
清音微愕,而后从她这句话中寻得些许蛛丝马迹,再回忆起?之前她在萧成面前的殷勤表现,清音终于明白她为?何对?自己有?敌意。
她喜欢萧成。
清音心情?颇有?些复杂,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萧成那块冷冰冰的木头,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
她要怎么?解释她和萧成的关系?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也说不过去,清音斟酌过后,才道:“我?对?他无情?,他对?我?无意,大?概便是?这么?一种关系。”
轻黛见她言语真诚,心中一喜,连面色都好了几分,“你说的可真?”
清音对?上她明亮激动的双眸,不由有?些感慨,而后点点头。
轻黛瞬间如获新生一般,她脸上绽放出?去如如春花般灿烂的微笑,“之前他和坊主交好,我?只能将这份情?意藏着掖着,如今坊主已随沈大?人而去,我?便没有?顾忌了,我?一直仰慕萧大?人,你既然?对?他无情?,你不准跟我?抢。”她抬着下巴,道。
清音一方面为?她的大?胆表白而惊叹,一方面又觉得不过一男人,有?什么?好抢的,又不是?香饽饽。
更何况,她们两?人在这里扯抢不抢有?什么?意义,那男人根本就跟和尚一般,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清音本不愿多事,但想了想还是?提醒她道:“那萧大?人似乎对?他的亡妻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来仍不肯续弦,也不见身边有?女?人,可见他是?个痴情?之人,你何必把心系在那样一个人男人身上。”
轻黛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你懂什么?,就是?那般痴情?的男人才值得我?仰慕,萧大?人平日里看起?来虽然?严肃,不好相与,但我?相信,一旦一个女?人得到他的心,那就会?得到他全心全意的付出?。”
清音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轻黛竟然?这般想,或许她说的是?对?的,但能有?几个女?人能俘获他的心,清音心中不禁叹息。
自轻黛的屋子出?来,天变暗了,天际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
两?人正要回吟月阁,忽见春琴匆匆走过来,道:“姑娘,季子昂到访。”
清音闻言柳眉微皱,心中不禁起?一丝烦躁,他听闻季子昂过些日子便要成亲了,却天天往这边跑,成什么?样子,偏偏她又只能应付着,不能干干脆脆的拒绝。
男人么?,见了女?人要不跟饥虎逢羊,苍蝇见血,追着你不放,要么?就跟遇见蛇蝎般,避之唯恐不及。两?者都一般,犯贱。
清音叹一声,回头朝着烟儿道:“烟儿,恐待会?儿有?雨来,你叫人把晒在院落里的衣裳收一收吧,免得被雨水打湿,我?去去就回。”言罢随着春琴去了西厅。
待回吟月阁已是?一盏茶后,烟儿已经坐在榻上悠闲的磕着瓜子,瞧她进来,脸上竟有?几分烦躁之色,俏丽的眼不由堆着笑意。
“这些男人就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越想要,清音,你不如让他得逞一次,或许他就不会?再来纠缠你了。”烟儿笑嘻嘻道。
清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嗔道:“尽出?馊主意。”
“那就一直拖着,拖着拖着他心就冷了。”烟儿撅撅小?嘴道,“他今天来又想带你去何处?”
“叫我?陪他去游湖,不过我?没答应。”清音摇了摇头,忽又笑,“这大?冷天的,去游什么?湖,湖都要结冰了。”
*
这一夜,萧成没有?回府,而是?在内衙书斋处理公务。
夜色沉沉,四次壁静悄悄的,今夜似乎格外寂静,连一丝虫声也不闻,让他心头那股烦乱感那般的清晰,让人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他手上是?一份公文,但是?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目光盯着那些文字出?神,不知过了多久,隔着夜空传来一声轰隆的雷鸣,萧成才回过神来。
他沉了眉眼,而后放下公文,来到窗前。
外边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且有?下大?的迹象。
廊内的风灯在风雨中摇摆不定,昏黄的光静静地映照着,给人一股寂寞之感。
萧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女?人,无法控制地猜测她在做什么?,听季子昂说,他要邀请她游湖,若她同意了,两?人如今定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吧,她是?否也会?像她曾吻过他那一般吻别人,她那柔软婀娜的身子是?否也会?被别的男人抚摸爱怜……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感涌上心头,难不成与她真就这么?结束了?理智告诉他,这样最好,一切回归到原点最好,可念及此,胸口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紧紧拧住他,以至于心脏一阵又一阵抽紧,令他难以忍受。
他目光沉戾,突然?一拳打在窗上,心中说不出?的恼怒,是?她先撩拨他的,要说结束也该由他来结束。
压下心头的躁动,他大?步走出?屋内,他那侍卫刚走到门口,准备回禀事情?,没办法,他们大?人勤勉,他们做下属的也不好偷懒。
见他带着一身沉肃走出?,侍卫有?些惊讶:“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萧成淡淡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备马,去红袖坊。”
入夜,吟月阁门窗尽掩,夜雨敲窗,簌簌作响。
昏黄的暖光下,清音与烟儿正坐在榻上对?弈,
春琴上来的时候,清音刚好赢了一局,烟儿正在气鼓鼓,忽听闻萧成到来,两?人都吃了一惊。
电光蓦然?闪过,像是?一道金蛇在夜空中狂舞,随即雷声轰隆,震得整个屋子都响起?来。
这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萧成过来作甚?
清音眸中掠过一抹疑惑之色,一看烟儿,她比自己更呆滞。清音看向?春琴,从容问道:“萧大?人可有?说为?何而来?”
春琴神色慌张,脑海中尽是?开门时看到的那张沉肃的脸,她着急道:“姑娘,您这次可不能拒见萧大?人了,他说为?着公事来的。”
公事?清音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自己涉了什么?案子,惊疑不定间只能让春情?去把人请到吟月阁来。
清音忐忑不安的在屋内等着,没多久的功夫,春琴领着萧成到来,他当门而立,依旧穿着公服,浑身仿佛落了冰碴子似的,充斥着寒凉气息。
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昂首走进屋,便如这屋子的如主人般,清音顶着压力上前,低眉垂眸行了一礼,“萧大?人。”
头顶上传来萧成冷淡的嗯声,她微一抬眸,却对?上萧成面无表情?的俊脸,只是?那双幽深似海的黑眸暗暗藏着一丝情?愫,待清音看向?他时,那双眼眸又变成冷漠疏离的模样。
春琴退了出?去,烟儿也悄然?退了出?去。
清音总觉得他每次来好像很不情?愿似的,既然?不情?愿来,做什么?夜里来给人找不痛快?
“听春琴说,大?人此趟前来,为?的是?公事?”清音单刀直入地问。
萧成停在她面前,他生得高大?伟岸,双腿十分修长,清音身材亦是?高挑,只是?一站在萧成面前,仍显得矮了些,目光所及是?他的胸膛,她得仰头方能与他对?视,加上浑身透着股威慑的官场气势,便给人一股莫大?的压力。
萧成目光落在她那张似乎有?着愠色的脸上,忽然?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不急。”
他刚刚从外边进来,身上带着一身冷气,他一靠近,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清音柳眉一蹙,张口欲言。
萧成却已然?挺直腰杆,与她错身而过,他径自撩衣而坐,瞥了她一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深邃幽远,他沉声道:“你今夜与季子昂去游湖了?”那质问的语气像是?丈夫在怀疑妻子红杏出?墙一般,那样的理直气壮。
清音先是?疑惑他为?何知晓此事,随后心中有?写生气,她禁不住冷冷一笑,“这与你萧大?人何干?”他来这一趟,就为?了问这话?真是?莫名其妙。
与他无关?萧成目光微凝,心里隐约升起?一股烦躁,他放置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扣动起?来,“是?与我?无关。只是?……”萧成将清音给他的那几张银票拿出?来,拍在桌面上,眸光微戾:“清音姑娘,先解释一下,这几张银票是?什么?意思?”
清音看到那几张银票,脸不觉掠过一抹不自然?之色,而后佯装淡定道:“大?人这般聪明,应该能够明白。”
“不,本官愚昧。”萧成唇角浮起?一抹轻浅的笑意,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淡淡扫了她一眼,“需要你给本官好好的解释解释。”他语气随意,却暗含威胁之色。
清音抿了抿唇,无法解释,她可不敢当着他的面羞辱他,她又不是?嫌活得太长。
见她缄默不言,萧成突然?又板起?脸,冷肃道:“清音姑娘不觉自己很过分?”
“不知民女?哪里过分了?”清音气极,不由挑衅地看着他,莫非他吃了好大?的亏。
萧成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内心不禁气笑,他冷声道:“是?你求本官帮你,本官帮了,事后你便是?这般报答本官的?”
清音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提起?那夜之事,他自己表现出?一副不想碰她的模样,不就是?巴不得她别纠缠于他,她如他所愿了,他又做什么?就扯不清。
难不成是?真伤了自尊心,念及此,清音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低着眉眼,毕恭毕敬道:“民女?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冒犯了大?人,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民女?计较。”
“别一口一个民女?,太生分。”萧成唇角微勾,好笑道。
清音内心无语,他不也是?一口一个本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许百姓点灯。
不等她答言,萧成又冷冷地说道:
“本官做了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每每回想起?,心里都不得劲。清音姑娘,用完就扔,这世上没有?如此便宜之事。”
什么?吃力不讨好?什么?用完就扔?清音觉得这男人简直像是?中了邪,一点都不像萧成了。
“大?人究竟想怎样?”清音语气不由带上了一股烦躁之色,总不能要她负责吧。
萧成微凉的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头上,浓眉一扬,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官要你答应两?件事,第一以后不许和季子昂出?去,第二?陪本官几日,至于怎么?陪,由本官来决定。”
清音闻言一愣,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要求,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想想觉得不可能,就算喜欢她也不稀罕了。在清音出?神之际,萧成又将那银票往前一推,“银票自己收好,本官不缺那么?点银两?。”
清音回过神来,看着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经模样,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心里骂了句,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