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一寸寸地被抽出,骨肉剥离的剧痛在一瞬间?席卷时拂晓全身,她全身上下不断地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
仅顷刻间?,她身上的衣服,就像在水里泡过一样,紧贴在了皮肤上。
经脉里一身灵力,也随着仙骨一同?流逝,身上本可用仙骨滋养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体力透支的疲惫感亦随之袭来。
时拂晓几次险些晕厥过去,但插进心口那枚毒针,却总能适时的让她清醒。
整根仙骨终于被抽了出来,时拂晓用身上仅存的灵力,将仙骨换给了花蓉。
从此?之后,除了一身剑法?,她与凡人,再也没有区别。
仙骨换罢,身体和精神承受已过极限的时拂晓,终于晕了过去,身子软绵绵的摊到在花蓉身侧。
失去仙骨和修为,即便花蓉复原,自己这凡人之躯,又能陪他多久呢?
彻底失去意?识前,这是时拂晓最后一个念头。
没过多久,花蓉醒来,而想象中那种灵力尽失成为废人的无力感,却没有发生。
周身修为尚在,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仙骨的位置,原本被抽掉的仙骨,也安然在自己身体里。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当他看到身边晕倒在身边的时拂晓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忙抱起时拂晓,用灵力去探了她的仙骨。
一探之下,花蓉大惊,内心的震荡一浪冲过一浪。
她浑身是伤,没了仙骨滋养身体,那些伤再也无法?自行?愈合,少女浑身衣物湿透,各处伤口都在不断渗着血。
他无法?想象,她是承受了何等?样的痛苦,才能清醒着将仙骨抽出来。更无法?想象,仙骨被抽后,她又如何忍着巨大的痛苦,用仅存的灵力替他换上仙骨。
直到看到那枚刺入她心口的毒针,花蓉方才明白过来,心中的震荡愈发厉害。
他从来都知道,这个姑娘对他有别样的情义。
这也是他将她选为贴身护卫杀手的一个原因?之一,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姑娘,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可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她,他心中便会不自觉的变得空洞无物,生不起任何怜惜和多余的情感。
但是今日,此?时此?刻,看到时拂晓为了他变成这样,他心中的剧痛一阵阵的袭来,如万蚁蚕食般痛的让他喘不过来气?。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心中,那个念头在他心中那般久远,久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
那个念头告诉他,你明明想看她开开心心的样子,想护着她,让她一直鲜活的活下去,为什么会让她变成这样?
心痛与愧疚,混着泪水从花蓉眼里落下,滴在他怀中时拂晓的面庞上。
他紧抱着少女,周身上下灵力溢散而出,灌入时拂晓体内,她的伤口渐渐愈合。
少女在他怀中,逐渐有了温度,身子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
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出现?在花蓉脑海中。
新婚典礼上,自己身旁身着婚服的她;睡在自己身边,手脚并用趴在他身上的她;满是凶兽的山谷里,聪慧又坚韧的她;骑着一只九尾墨狐,看遍山川湖海,笑容明媚的她……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久远,又那么叫他难以忘怀。那些鲜活又真实的情绪,仿佛填满了他整个孤寂的生命。
他不知道这些画面从何而来,可当他心中出现?这些画面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他爱的那个人,从来就该是怀里的少女。
对知遥的那些感情,则变得莫名其?妙,更像命运强塞于他的轨迹,仿佛到了那个节点上,他就得爱,就得去娶知遥,非他本心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时拂晓在花蓉怀里醒来。
迎上花蓉目光的刹那,时拂晓心头一震,城主从未用如此?深情又温柔的目光看过她。
见她醒了,花城主面上的喜悦都是那么的真挚,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花蓉一把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急言关怀道:“你醒了?感觉可好些了?身上的伤还疼吗?”
他的手明明修长好看,可握着她的时候,却又那么的温暖宽厚。他看自己的眼神,他毫无顾及的亲昵,这一切都是时拂晓一生都不敢肖想的场景。
可是,现?在就这样真实的出现?了。
她怔怔地看着花蓉,摇摇头:“不疼了……”你在,什么都不疼了。
但花蓉还是不大放心,又往她身体里注入灵力,以助她伤口能愈合的更快。
之后,他靠坐在棺椁前,让时拂晓靠在他的怀里休息,用自己的身体,当她温暖的床榻,想让她安心休息。
时拂晓枕着他的手臂,唇边漫过绵长无尽的笑意?。
在王陵养伤的那段日子,是时拂晓这辈子最幸福,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只是城主,照顾她养伤之余,一直忧心着姑妄城。
时拂晓陪在他身边多年,她了解他,他或许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私人恩怨,但他放不下姑妄城民。
翼城王室贪婪暴戾,喜征战杀伐,翼城苛捐杂税极多,城民苦不堪言,如今姑妄城也落到了翼城手上。
他这些年精心治理姑妄城,一心想让城民过上富足的生活,想让他们不受资源限制,有很?好的环境安心修行?。人人皆可修得仙骨,人人皆可获万年寿命。
他天生仁德,悲悯众生,这是他的目标,是他心里最大的愿望。
时拂晓打心眼里觉得,他这样的人,不该陪着她躲在王陵里,最后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走出去,去完成他的目标,站在高山之巅,那才是真正?的他。
于是,待自己伤好之后,时拂晓跟他说:“我们回去吧,虽没了仙骨,但我一身剑法?尚在。以你的威望,重新招兵买马不是难事?。”
那天,花蓉揽她入怀,在她耳边呢喃道:“待夺回姑妄城,我们便成亲,我想让你,做我唯一的王妃。”
时拂晓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发自内心过,她也伸手抱紧了他紧窄的腰,侧脸枕着他的胸膛,轻声道:“好!”
从王陵出去后,花蓉联络姑妄城旧部,又联络城内城民。
姑妄城民素来敬仰花蓉,又厌恶翼城王室暴戾,短短几月功夫,便组件起一支强有力的王军。
而知遥,早在姑妄城破之后,就做了翼城城主的王妃。而原本属于姑妄城的资源灵脉,都被知遥拿去重建兰幽城。
现?如今的知遥,不仅是翼城城主的王妃,还是兰幽城的城主。
花蓉的王军,民心所?向,又摒弃从前不忍征战的慈心,不再容忍翼城王室。这一次,仅用了一年时间?,便瓦解了翼城的实力,一举夺回姑妄城,并同?时占领了翼城。
翼城王室,被囚禁姑妄城水牢中,不日便要受死刑,而身在兰幽城做城主的知遥,暂且逃过一劫。
翼城被破之后,知遥日日坐立难安,她知道,花蓉总有一天,会来找她,会报背叛抽仙骨之仇。
知遥想了三天三夜,最后决定,与其?等?着他来,不如自己去服软认错,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时拂晓记得那日,王宫外大雪纷飞,她穿着花蓉亲手为她披上的斗篷,握着他的手,与他并肩坐在王座上。
知遥被人带进大殿,甩开钳制他的宫人,扑倒花蓉脚边,死死抱着他的小腿,哭得梨花带雨:
“花蓉,你信我!是翼城城主逼我的。当时兰幽城被魔族踏平,父王和母后都死在魔族手上,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被抓到了翼城。我孤身一人,没有依靠,没有人帮我,只能屈服于翼城城主的胁迫之下。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一定会杀了我……”
时拂晓低眉看着知遥,她本以为,知遥做下那般事?,花蓉不会再原谅她。
可谁知,花蓉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弯腰拉起了知遥。
时拂晓的手,尚且保持着与他相握的姿势,掌心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就在一旁,看着身侧他们二人相对而立,掌心里本属于他的温度,一点点的流逝……
花蓉本欲抽手,知遥却反手握住了他的双臂,哭诉道:“我与你自幼定亲,两情相悦,若非被胁迫,我怎么会抽你仙骨?你原谅我好不好?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父王母妃已故,我只有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知遥梨花带雨,哭得痛彻心扉。
花蓉沉默片刻,对一旁的婢女说道:“将知遥郡主曾经住的宫殿打理出来,带知遥郡主下去休息。”
知遥离开后,花蓉重新坐回时拂晓身边,却没有再握回她的手,只对她道:“她有她的难处,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
时拂晓点头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知遥是他半生所?爱,当初在王陵里,他或许被自己所?感动,但感动,终究不是爱,知遥一出现?,她便知道,有些东西,她握不住。
可是她终究舍不得离开他,她想等?他自己说出离开的话,或者……希望他能多忍一忍,她没了仙骨,寿命不长,等?她离开,他想做什么都行?。
余下的日子,花蓉来看她的日子越来越少,可去看知遥的时间?,却越来越多,甚至到后来,她的宫殿,花蓉再不踏足。
而他承诺自己的大婚,再也没有被提及。
慢慢的,就连服侍她的宫人们,看她的眼中,都充满了嘲笑。
他们也不再尽心服侍她,什么事?情都得她亲手来,有人抱怨她不会同?人打交道,不会做人。时拂晓能说什么呢,她一个被培养的杀手,怎么可能会那些虚与委蛇。
她就如此?这般尴尬的呆在花蓉身边,旁人难受,她自己也难受。
但她不在意?,她又活不长。
多年来,守护花蓉,早已成为刻进她血脉里的习惯和责任,花蓉便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倘若离开他,她完全不知自己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闲来无事?,每天就在自己宫里,养养花,喂喂鸟,日子过得倒也安生。
直到有一天,花蓉外出巡城,知遥找到了她。
知遥穿着崭新的衣裙,戴着刚定制的华贵首饰,来到了她的宫中,她唇含笑意?,眼里满是胜利者的骄傲,她看向她,说道:
“你一个杀手出身的棋子,不过是他培养的一把利刃,你又如何配的上他?”
时拂晓没有看她,只喂着笼中的小雀,淡淡道:“知道我是杀手,还来触我霉头,不怕我一剑挑了你?”
想起新婚大典那日时拂晓凌厉的杀招,知遥忽地心生惧意?,不由后退两步,可她似有想起什么,神色恢复坦然:
“你没了仙骨,纵然武艺高强又如何?身为一个凡人,你如何动得了我?”
“你试试。”时拂晓语气?平静又淡定,叫人完全摸不准她的想法?和实力。
知遥不自觉离她远了些,面上依旧是清冷孤傲的神色,她睥睨般的看着时拂晓,说道:
“过了这么久,城主的心意?如何,想来你看得清楚明白。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你这般占着这个位置,他不好说什么。但娶你违背他的本心,你又何苦,让大家都这么难受?”
“让他自己来跟我说。”他若让她走,她一定会走。可若他没开口,她便不会离开他,守护他是她的责任。
“好!”知遥拂袖,摊开一直握在手里的毒针,说道:“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他到底更在意?谁?”
说罢,知遥便直接将手里毒针扎进了自己脖子。
“你做什么?”时拂晓眸色一寒,上前便想拦住知遥,可没了仙骨,到底不如有灵力的知遥动作快,她没能拦下。
就在她近前的空档,知遥反手,将另一根毒针刺进了时拂晓体内。
时拂晓吃痛,跌坐在地上。
知遥忍着毒发的痛苦,冷笑着说:“想来你认得,这是螣蛇之毒,现?如今整个姑妄王城,解药只有一枚,你猜他会救谁?”
想着,知遥以灵力压制毒性,换上一副惊恐的面孔,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快来人啊,救命,快通知城主……时拂晓要杀我。”
时拂晓没有灵力,无法?压制毒性,没过多久,她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姑妄城水牢内,体内的毒,不知为何已被压制。
水牢看守见她醒了,眸色间?无比嘲讽,说道:“明知城主心里的人是知遥郡主,你竟还要杀她?莫不是救了城主,就忘了自己身份?如今城主罚你入牢,不日就会和知遥郡主举行?大婚典礼,你就老实在这里等?死吧。”
时拂晓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竟……这般信任知遥,都不曾听自己分辨一句?
她可以接受他不爱她,也可以接受他令娶旁人,却无法?接受,他如此?误解她的心意?。
半生真心,半生守护,到头来,他连自己一句分辨都没有听,便定了她的罪。
她在水牢里,独自一人,度过了无数个不见天日的黑暗,螣蛇之毒逐渐深入骨髓。
这期间?,她没有见过花蓉一次,也未曾听旁人提及他过问自己。
时间?漫长的就好像没有尽头,水牢里越来越冷,没有仙骨滋养身体的她,手上生出冻疮,双腿的关节,在潮湿的环境下日日酸痛,还有螣蛇之毒,日日钻她心肺。
在凄清冷寂了许久之后,水牢的门?终于被打开。
时拂晓从地上爬起来,许久未见光明的她,被门?口光亮刺得睁不开眼。
光明中出现?一个人影,向她走来。
她忽地想起初见那日,他撑伞走下马车,身上也是如现?在这般闪着光明,她忍着浑身的疼痛,朝那个身影爬去,喃喃轻唤:“城主……”
“呵呵……”一声女子的轻笑,惊碎了她所?有希望。
时拂晓眼睛渐渐适应了光明,知遥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依旧那么光鲜亮丽,容光焕发。
知遥踱步到她身边,笑着道:“我安然无恙,螣蛇之毒已解。那唯一一枚解药,他还是给了我。而你,那日听我说完你要害我,他想都没想,就把你打入了水牢,你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时拂晓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知遥雍容的脚步,在她眼前来回走动,但听她接着道:
“念在你死期将近,今日来,就是想让你死个明白。我身边的医师告诉城主,我体内余毒未清,但是没有解药,只能以毒攻毒,所?以,再过几天,他就要取你这颗被螣蛇之毒侵蚀的心,来为我做药引。”
时拂晓身子一颤,伏在地面上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
心痛得紧紧缩在一起,像有一只大手,抓着她的心,来回不断的用力揉搓。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般痛过,就连当日在王陵里抽仙骨时,都没有这般痛过。
活了半生,背着他与翼城王军孤军奋战时,她不曾绝望,被关进水牢这么久的日子,她也不曾绝望。
可是此?时此?刻,深切的绝望却席卷过她的整颗心。
一生守护,一生痴情,却抵不过知遥只言片语。
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取自己的心?
这时,她的心中响起一个声音,堕魔吧,知遥就在你的面前,只要你堕魔,你就能杀了她,就能杀掉这个毁了你一切的人。还能杀了花蓉,杀了那个给你希望,又叫你如此?绝望的人。
那个声音宛如心魔般蛊惑着她,不断的蚕食着她的心智。
就在她快要受不了,快要接受那个声音蛊惑的时候,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久远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看见自己,一身似仙女般的打扮,坐在阳光明媚耀眼的白玉仙府里,神色单纯而鲜活,和她这个阴冷的杀手全然不同?。
她向一个人承诺道:“我也会记着仙尊的教导,念生念仁。”
念生念仁?
所?以她不能堕魔,即便她真的很?想杀了知遥,但心底深处的声音却告诉她,她不能违背对那个人的承诺。
那个声音还在蛊惑着她,可她却渐渐坚定了心念。
命运已让她走上绝路,此?一生注定沦为弃儿,父母弃她,她信任和守护的人,走过那么多弯弯绕绕,最终也弃了她。
她努力过,也付出过,可改变得了自己,却改变不了旁人。
这才是命运,真正?让人无奈之处。
时拂晓摸出了靴中的小剑,冰凉的剑柄握在手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感觉到安全。
她想,这是她唯一一次,能左右自己命运的时候吧。
她的这颗心,她曾毫无保留的都给了花蓉,可他却不屑一顾,那么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取自己的心?
想着,时拂晓反手握住了剑柄。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这一生爱而不得,又割舍不下。
只愿未来,生生世世,再不遇花蓉,不要触目惊艳,不要满心期许,平平淡淡,无波无澜,足矣!
而王城的另一面,知遥刚离开后不久,花蓉便前去她宫中看她。
本想给知遥个惊喜,花蓉便没叫人通传,谁知他进去后,却见知遥的贴身仙婢,正?拿着一个小瓷瓶,往一个小鼎中喂血。
花蓉眉心一蹙,以为这婢女要伤害知遥,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那婢女一听见花蓉的声音,一脸慌乱,匆匆忙忙便去收鼎,花蓉抬手,身边的随从上前,制住了那名仙婢。
花蓉走上前,命人将鼎打开,但见里面趴着一只通体通红的血虫。
花蓉忍住恶心,蹙眉问道:“此?为何物?”
那仙婢躲躲闪闪,不敢回答,花蓉见此?,口吻严厉:“若不从实招来,即刻便抽去仙骨,打入水牢。”
那仙婢一听,忙一头跪倒在地,匍匐哭诉道:“是情蛊,是知遥郡主豢养的情蛊。”
“情蛊?”花蓉蹙眉,他似是意?识到什么,对身边人吩咐道:“上刑!让她一字不落的从实招来!”
那名仙婢,在针刑痛苦的折磨下,哭着喊着说出了一切:“知遥郡主知道您爱了上时拂晓,便给您下了情蛊!打您再次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已被情蛊所?惑!”
“知遥人呢?”花蓉蹙眉发问。
那婢女在刑法?未停,哭得愈发凄惨:“可您纵然中了情蛊,却还是忘不掉对时拂晓的感情。每每知遥郡主想跟您亲近,您心底深处的情义便会反制情蛊,迫使您无法?与郡主有任何亲密的举动。郡主深知威胁,便一心想除掉时拂晓,螣蛇之毒是郡主下的。眼看新婚大典将近,郡主今日晨起便去了水牢。”
花蓉震愣地起身,望着鼎内蠕动的血虫,拔出剑,一剑将其?刺破。血虫在花蓉锋利的剑刃下,疯狂地蠕动了几下,便彻底僵死。
那些迟来被压制的爱,汹涌如水的灌入心间?,这些日子他做下的所?有事?,如凌迟般将他整颗心毫不原谅的生生撕裂。
漫散而下的泪水沾湿了整张脸,他推开所?有人,疯狂无状的朝水牢的方向跑去。
冲进水牢的刹那,正?见时拂晓反手握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心口!
目睹此?景的花蓉,呼吸在一瞬间?停滞。
他震愣地看着时拂晓往后倒去的身影,在那一瞬间?,心肺碎裂成片,双眸泣血而下。
强大的灵力自他周身爆发,冲破了水牢中所?有禁制。
知遥被重重地振飞出去,砸在墙上,随即重摔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花蓉冲上前去,接住了少女即将落地的身影。
少女依旧温热的身子就在怀中,可她紧闭的双眸,还有染红她半身的鲜血,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彻底的失去了她。
她再也不会睁眼,再也不会提剑守在他的身边。
花蓉心间?传来心肺撕裂的剧痛,即便忘情水很?快便将其?消解,可它还是如潮水般一浪一浪的袭来,源源不断的折磨着他。
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下,花蓉抱着时拂晓的身体,终是呕出一口鲜血,连同?忘情水,一起吐了出来。
心间?撕裂的剧痛占满了所?有的空洞,他抓住了所?有之前捕捉不到的一切。
这就是爱,他知道了,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他爱她,很?深很?深的爱她!一刻也不想失去她,哪怕撞破南墙也只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再也醒不过来……
他紧紧地抱着她,埋首在她的脖颈处,低哑的嘶吼闷而无力的自他嗓中传来。
强大的,独属于木之仙尊的青色灵气?,化作一团青光,从他周身爆发而出,裹住了他和时拂晓的身体。
强大的灵力场,冲散了他头顶的簪冠,青丝如瀑般落下,在灵气?中四?散飞扬,可那头青丝,却眼可见的根根变白……
浮屠塔再也无法?承受花蓉的灵力,从内部逐渐碎裂,花蓉的青色灵力从那些裂缝里钻出,不消片刻功夫,浮屠塔自内部,彻底破碎。
所?有记忆瞬息间?全部回到花蓉脑海中,他抱着时拂晓,落在墨海海面上。
他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姑妄城主,而是木之尊花蓉,而时拂晓也不是什么暗卫杀手,而是他自醒来,便同?他成亲结发的夫人。
可浮屠塔所?造的命运万般真实,所?经历的一切,背叛与放弃,欺骗与谎言,深爱与失去,都那么真实而又鲜明。
从前不通人情的他,走了这么一遭,什么都明白了。
怀中的小姑娘,心口安然无恙,没有没柄而入的剑,没有染红半身的鲜血,只是安静的沉睡着。
他唇角露出笑意?,可眼泪却更不受控制的落下,他紧紧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埋首在她颈间?,阵阵苦笑……
花蓉这一刻才知道,失而复得,这四?个字有多么美好!
这段命运,是以时拂晓为主而编写,浮屠塔会让她经历她最怕的一切。
原来她最怕的,是自己同?旁人在一起,是自己放弃她!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轻抚时拂晓的鬓发,他不可能同?旁人在一起,他也永远不会放弃她!
一旁的知遥也醒了过来,才想起来,自己是谁。
看着一旁抱着时拂晓忽哭忽笑的花蓉仙尊,她忽地明白了什么。
她本以为这遭是个和花蓉仙尊结缘的契机,可怎知……浮屠塔会直接呈现?人最真实的心念,她想要的,不过是权势,还有他的身份地位能带给自己的荣光。
想来清醒后的花蓉仙尊,看得更清楚明白。
知遥抿唇,尴尬地拂一拂鬓发,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再呆下去,便趁他们都没注意?自己,悄无声息地回了瑶台。
时拂晓渐渐醒了过来,思绪还沉沦在浮屠塔编写的命运中。
她睁眼便看到了花蓉,眼前的男人,青丝变白发,俊逸的面庞被泪水洗劫,姿态近乎狼狈,哪里还有半点之前从容淡泊,万人敬仰的仙尊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时拂晓回想起被一次次放弃的过程。
她眼中流出一丝惊惧,一把将他推开,从他怀里出来,爬地飞快。
浮屠塔,她之前听沈乾川课上讲过,会依照人最真实的心念而编写命运。浮屠塔中,她被辜负,被放弃,这些都是仙尊原本的心念。
时拂晓清楚的记得,自己将剑捅进自己心口时,是多么的绝望。纵然是幻境,可经历的所?有痛苦和感受,却都是真实的。
幻境里经历一遍便也罢了,现?实中,算了吧。
时拂晓站起身,抹掉面上残留的泪水,对花蓉道:
“和离书已给仙尊,仙尊心念,无论是在瑶台,还是在浮屠塔里,晚辈皆已看得明白。但晚辈不是那个视城主为一切的暗卫杀手,是流芳派先掌门?时吟之女——时拂晓!君若无意?,我便无梦。从今往后,愿与仙尊,再无瓜葛!”
说罢,时拂晓跨上九尾墨狐的背,摸摸九尾的脖子,声音无比疲惫,轻声在它耳边道:“阿墨,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八千字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