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上这么个下?属,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王梁深吸一口气,又狠狠瞪了一眼肖燕,如果?瞪人能把?人瞪死,估计这会的肖燕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王处长暗暗在心里琢磨着,回头?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惹祸精弄走,容了她两年,也跟着擦了两年的屁股,他也算是对得起姚书?记了。
看着眼前不依不饶的萧圆,王处长暂时将小?心思压下?去?,想着先把?眼前这关糊弄过去?。
王处长强挤出一点笑容,一脸歉意的给萧圆解释:“可能是她家里出了事,心情不好,你放心,回头?我一定批评她。”
嘴上道着歉,心里总归是不顺的,毕竟他好歹一个处长,手底下?管着大几?十号人,居然轮到给一个臭老九点头?哈腰,搁谁,谁心里能顺得了!
这心气一不顺,说出来的话就有些阴阳怪气,“我看要不都去?我办公?室,你们当面把?误会说清楚,毕竟都是为了工作,没必要上升到私人恩怨,你说是不是?”
心说今儿这事还真不能全怪肖燕,毕竟你都贴了人家亲戚的大字报了,还不兴人家借着职务之便公?报点私仇?也不知道书?记是个什?么意思,为啥要照顾这个臭老九。
王处长话里话外偏帮自?己人,萧圆哪里听?不出来,她也仰着脖子反驳:“误会?什?么误会!王处长是吧,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她之前有多嚣张,我就问她一句叫我去?干啥,她就将我踹倒在地,”
说着,萧圆就用手指了指有脚印子的裤腿,然后?又指了指被吐了吐沫的肩膀,“她还朝我吐吐沫,看见没,还在呢,瞧这一大摊,一点都不讲卫生....”
萧圆越想越气,越说越快,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知道的是保卫处的干事,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地主?家的打手呢,那?家伙凶的,看我的眼神就跟看蝼蚁似的,是个随随便便就可以踩死的臭虫。”
说到激动处,萧圆拉着王处长的袖口不撒手,“我倒想问问王处长,有这么看待自?己阶级同胞的吗?还说要弄死我,听?她那?口气,估计八九不离十还真能办的成。”
萧圆顺势摆出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儿来,“横竖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今天就放肆一回,想问问你王处长,你们保卫科的到底是来保护工人的,还是来压迫工人的?还是你们现在已经?眼睛全都朝天上看,眼里都是领导,看不见我们这些底下?人了?”
王处长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指责,一时面色铁青,他锐利的目光在肖燕和另外一个男的身上扫来扫去?:“到底怎么回事!”
看来和稀泥是不行了,万一让这混不吝的出去?胡说八道,他这处长估计也就干到头?了。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说起来,几?万人的钢铁厂,光是保卫处就有大几?十好人,分成好几?个科室,这会除去?在外出勤的,也还有几?十号人。
往常办公?室早就叽哩哇啦闹哄哄的了,现在却是静悄悄一片,大家伙全都闭上嘴巴,齐刷刷的看向肖燕,萧圆刚才那?一番话太重,重的他们承受不起。
“你胡说!”
肖燕被这么多人看着,小?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明明是你打我,你看我这脸被你打的.....”
肖燕指着自?己的脸,现在她倒是隐隐庆幸,幸亏刚才萧圆动手打了她,不然她还真说不清楚。
生怕别人不信,她还拉着男的作证,“蒋宁,你说句话,刚才是不是她打的我,我就踹了她两脚,可她.....可她打了五个巴掌,不,八个巴掌,我都没说她,她倒说起我来了....”说到后?来,小?姑娘觉得无比委屈,最后?竟然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别说,小?姑娘长的不赖,这会哭起来,还真有点楚楚可怜的味儿。
只是吧,她这话一说出来,就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确实?打了人,而她红彤彤的脸颊....还真看不出是被打出来的,还是臊出来的。
小?姑娘看着自?己的同事们没一个帮她,哭的更伤心了,场面一时有些小?尴尬。
萧圆却一点都不同情她,依旧板着脸:“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都不拿我当人了,还不准我反抗?”然后?转头?看着王处长,“刚才你都听?见了吧,是她先打的我,我是被逼无奈才反抗的。”
肖燕正哭着呢,一听?萧圆说的这么无耻,都忘记哭,指着萧圆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你!!”
然后?她就突然一把?抱住蒋宁的胳膊不停的摇着,“你说句话啊!你快跟他们说,是她打的我,她,她把?我按在地上打,你快跟他们说。”
蒋宁被个女同志这么“亲密”的抱着,吓得半死,赶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自?己的胳膊给抽了回来。
虽说自?己也不大待见肖燕,可看她现在这样,王处长的脸上也是火辣辣的,毕竟是自?己的下?属,她丑相百出,自?己脸上也没光。
他算是看明白了,萧圆是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王处长肃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气,他用手虚点了一下?蒋宁:“你来说说!”
倒霉催的,亏他本来还以为女同志应该很好说话,没想到是个刺头?,不过想想也是,要不是刺头?,谁能这么大手笔,一下?子贴那?么多大字报。
“是这么回事儿....”蒋宁本来还想偏帮肖燕一把?的,毕竟是同事,只是萧圆看着就不像好说话的,别帮了肖燕,反倒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斟酌一番,他果?断选择不偏不倚。
“肖燕骂她....踹了一脚....吐了一口吐沫,最后?萧同志给了肖燕一巴掌....”
等蒋宁平铺直叙的说完,大家伙的脸上都有些讪讪,肖燕平时什?么样儿,他们心里都有数,只是刚才还是怀有侥幸。
唉,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连累的他们的名声都跟着遭了殃。
林一民默默听?着,一直没发声,到这会儿,还是没忍住:“王处,我觉得今天这事有必要跟书?记提一提,咱们有些同志忘本了,这可不行啊。”说完还故意叹了口气。
王处长听?的额头?狂跳,这货怎么还没走,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书?记知道,他苦笑一声:
“一民啊,我看没这个必要吧,本来就是话赶话,我想肖燕也不是故意的,咱们不用上纲上线吧,再说书?记那?么忙,何必因?为这件小?事去?麻烦他老人家。”
“王处,这可不是小?事,这是原则问题,保卫科的两位同志为什?么敢将萧同志不放在眼里,甚至上升到恶语相向,拳打脚踢的程度,这是谁给他们的权利?”林一民看王梁的脸色越来越黑,也觉得没意思,
“你别嫌我多管闲事,这事,你最好上点心,不然被某些人知道了....你说是吧,我那?还有事,先走一步。”经?过萧圆身边,还朝萧圆点了点头?。
王处长本来还有些生气,听?到最后?一句,这才神色一变,环视一圈:“都听?见了?都给我警醒些,不该说的别说,不然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们。好了,都散了吧。”
最后?只剩下?蒋宁和肖燕,王处长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如老僧入定的萧圆,给出了初步的处罚方案:“你们先去?写个深刻检讨,认认真真的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并提出确实?有效的改正措施,回头?我要拿去?给书?记看的,都给我好好写。”
等人都走了,就剩下?萧圆一个,王处长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萧同志,里面说吧。”
刚才狠狠出了口恶气,萧圆现在舒坦的很,十分配合的跟着进了一个小?会议室,里面一个人没有,萧圆觉得有些不对劲,难不成就王处长一个人向她“了解情况”?将心里的疑问暂时按下?,她搬了凳子坐下?,就等着王处长问。
王处长给萧圆倒了杯水,也没进入正题,而是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大堆苦衷,然后?才委婉的暗示萧圆,希望她见好就收。
“萧老师,说起来,你还教过我女儿呢,不过我想你肯定不记得了,我去?的次数少,大多数都是我爱人。”王处长见人不说话,就拉起了家常,“时间过的真快,一晃我女儿都当妈妈了。”
“每年那?么多学生,真记不住。”萧圆都无语了,原主?教了十多年的书?,连学生都不一定记得住,更别提家长了。
“当老师挺好的,每天就跟孩子们打交道,不用勾心斗角。”王处长见人肯搭理自?己,马上顺杆爬,只是话一说完,又觉得怪怪的,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这年头?敢说当老师不错的,估计也就王处长了。”萧圆“感激”的看着王处长。
王处长心里呵呵,面上还是笑着:“一码归一码,总不能都一杆子打死吧,娃娃们总得上学不是?”
“那?倒是,要是将所有老师都打倒了,娃娃们不都成文盲了吗?那?不成笑话了么,解放前还扫盲呢,解放后?反倒成了文盲。”萧圆也笑呵呵的。
王处长好赖话说尽,人家就是不接茬,不光不接茬,还跟他杠,面上就有些不好看:“萧同志,今天是我们不对,道歉的话我也说了一箩筐,你要怎么样才能满意?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老这么不表态,实?在是为难我们了。”
“王处长,说实?在的,我是真没想为难你们,只是当时我被你手下?踩到脚底下?.....”萧圆顿了一下?,
“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没有尊严,没有人格,你能想象吗?”呸,说了一箩筐的客套话而已,她干什?么要表态,真当她乡下?土包子,随便两句好听?话就打发了?
“是,我是成分不好,可那?又不是我自?己能选的,你能选择你的父母吗?能吗?而且我已经?为我的出身付出过代价了,我原先的工作没了,我好好的家庭没了,我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了,难道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
萧圆自?己听?着都觉得可怜,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对组织有怨怼,现在我能有房子住,能吃饱饭,组织对我算是很照顾了,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知道好歹,我很感激,发自?内心的感激。”
王处长听?她说的那?么虔诚,都觉得牙酸:“看来这一年多,你收获不小?。”假话说的都比真话还真。
“那?可不?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开诚布公?的说,都是因?果?罢了,我年少时享过父母的福,就该承受现在的后?果?,这些我现在懂了,当然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不过经?历这么多,也懂了。”萧圆像是完全把?王处长不当外人,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这一年多,我接受了思想改造,意识到了过去?的自?己太脱离群众了,现在我就开始试着融入集体,希望跟工农兄弟姐妹们团结在一起。”
说到这里,萧圆抬头?看着王处长,“但事实?上,大家都嫌弃我,看不起我,不把?我当人看,根本不愿意带着我一起进步。”说着还委屈的不行,“王处长,不是说团结就是力量吗,怎么大家伙一见我就躲,根本不团结我呢?”
王处长心说这一年还真是改造了个彻底,听?听?这词儿,一个一个的往外蹦,王梁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如其分的同情:“萧同志,我理解你,真的,但社会大环境就是如此,有时候人就得学着适应。”
“当然我们的同志肯定也有错,这个回头?我肯定批评她,也希望萧同志能早早的适应大环境。”
王处长觉得萧圆是个硬茬子,估计是啃不动了,他也就不想再浪费时间,大不了,他就主?动跟姚书?记交待,一想明白,王处长就站起身:“我看时间不早了,我去?叫工会的于主?席过来,待会儿,我们俩一起跟你谈话。”
萧圆这才知道原来王处长在徇私,不过他也没讨着好就是,那?人也真有意思,还想白嫖呢,啧...等王处长一走,整个会议室就剩她一个,倒是自?在的很。
不过话说回来,整个保卫处最自?在的也就她一个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点不舒服的。
比如蒋宁,他就觉得自?己冤死了。
回到自?己工位的蒋宁就气的要命,明明跟他一点关系没有,结果?也要跟着写检讨,要是光写检讨就算好了,但是根本没这可能,后?面指不定还得扣奖金,今年的各种评比怕也是没戏了。
这么一算,他真是亏大了,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跟着肖燕一起去?的,再不济,在肖燕发疯的时候,他应该拦着些的,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不高兴,肖燕比他还不高兴呢。
“蒋宁,刚才我让你帮我作证,你为什?么一声不吭?”肖燕居高临下?的看着蒋宁,刚才她多么孤立无援啊,结果?这人就那?么干看着,连说句公?道话都没有,亏她平时对他那?么好,真是白眼狼!
蒋宁瞥了她一眼,就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检讨,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凉凉的说道:“你把?大实?话都说完了,让我怎么帮你作证?”
自?己傻乎乎都直接招了,还让他作证?他还怎么作证,真是说话一点都不过脑子,以后?得离她远点儿,免得再被连累。
“你就是不想帮我作证!”肖燕虽然隐约觉得可能大概好像真是自?己犯了傻,但是看蒋宁对她这么冷漠,心里还是特别不舒服,他们平时关系还不错,结果?关键时候却一点忙都不帮。
蒋宁摇了摇头?,都没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随便你,我要写检讨了。”然后?就再也不搭理旁人。
肖燕瞪了他后?脑勺好一会,就气呼呼的走了。
等人一走,蒋宁又摇了摇头?,边上的同事也觉得他倒霉,安慰了一句:“王处心里有数,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蒋宁叹了口气:“希望吧!”
林一民回到办公?室,却怎么都坐不住,想了想,他就夹了个笔记本晃到了工会.....
“小?王,怎么搞到现在?”
工会主?席于树清看到王梁的时候,有些不高兴,他早上一到办公?室,秘书?就跟他汇报了最新?进展,为此他还特意把?上午的工作安排给改了,结果?好嘛,让他等了小?两个钟头?。
“姚书?记那?边一早就等着消息,结果?到你这掉了链子。”临时调查组由姚书?记牵头?,他和王梁辅助,本来想着速战速决的,唉.....
王梁有苦说不出,只能不停给人赔笑脸:“对不住啊,于主?席,可能是我们人去?的时候没碰上,这才耽误了,咱们赶紧开始吧,其实?问起来也快的,中午之前应该能搞定。”
于树清心说我信了你的邪,不过他也没说破,跟着往会议室里走:“话别说那?么满,万一中午之前搞不定怎么办?行了,进去?吧,再耽误下?去?,天都快黑了。”
看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戴着一副金属边眼镜,萧圆猜想这位应该就是工会的于主?席了,看着还挺和蔼可亲的,也不知道人品怎么样,会不会为难她。
“别紧张,我们就了解了解情况,不吃人。”于主?席刚坐下?来就讲了个冷笑话,搞的萧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王梁介绍了一遍于主?席,将萧圆面前的茶杯满上,又给于主?席新?倒了杯茶,然后?就直接进入正题。
于树清打开笔记本,第一个发问:“怎么想起来贴大字报的?据我所知,你父亲就是因?为被人贴大字报,最后?被打倒的,照理说,你不是应该最痛恨大字报吗?”
王处长在边上记录,看样子主?要负责问话的是于主?席。
“我做错什?么了吗?”萧圆反问。
“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问问而已。”于树清温声安抚,不过该问的还是问,“你为什?么要贴大字报?”
“因?为大字报有用!”萧圆跟于主?席的目光对上,她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大字报有用!”
于树清看了萧圆好一会没说话,然后?伸手推了推眼镜:“解决问题不一定要贴大字报,还有很多办法解决,你为什?么一定要贴大字报?”
“还有什?么办法?”萧圆反问,她倒不是讽刺,而是真想知道。
“我们厂有意见箱,你有问题可以投意见箱,你也可以向工会的同志反映情况,再不济,还可以找公?安,这么多的选择,你为什?么要贴大字报?”于树清不容人逃避。
一瞬间,萧圆有些被问住,她假装木着脸,不说话。
王处长看萧圆不直面回答,就催促:“请回答于主?席的问题,”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逃避不是办法。”
萧圆抬头?看了一眼于树清:“我成分不好,还没进到厂子里,就有看门大爷赶,上哪儿投意见箱?”萧圆压根就不知道有意见箱这回事,不然还真说不准去?投。
于树清倒没想到这个原因?,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她的成分确实?有些问题,但这也不是她不遵守规矩的借口,于树清还是没有放过萧圆:
“那?你还可以找我们,我们住的地方都在附近,你怕被看门大爷赶,你可以半路上等我们,只要你说的情况是真的,我们肯定不会不管,你为什?么非要贴大字报?”
萧圆心说漂亮话谁不会说,她怎么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万一遇到个面甜心苦的,搞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她依旧选择沉默着!
看萧圆又不说话了,于树清又继续提问:“不光是我们,厂里还有这么多员工,你想寻求帮助,肯定是能找到机会的,你为什?么非要走最偏激的一条路?”
萧圆这才抬起头?定定看着于老头?:“厂里是有很多员工,一共好几?万呢,可是昨天我晕倒,就只有一个林主?任伸手帮了我一把?。”
“说句实?在话,厂里这么多领导,我都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更重要的是,我也不认识几?个领导,彼此都是陌生人,人家领导凭什?么要相信我?这年头?能信任的人能有几?个?枕边人都不一定可靠,何况只是脸熟的领导,换成你,你敢吗?”
于树清心头?有些沉重:“这么说来,你是在别无选择之下?,才贴的大字报?”
萧圆点了点头?:“我知道贴大字报不好,但是看着那?些人在干坏事,又得不到惩罚,我就觉得我不能不管,主?席说过,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既然是犯罪,我就得指出来,你们说是不是?”
“那?你知不知道,一旦贴了大字报会有什?么影响?很多罪不至死的人会死,很多人会有样学样,彻底带坏风气,每个人都会犯错误,但每个人都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树清看着萧圆,目光锐利,“这些,你都知道的吧,这才短短一年,你不会忘记你父亲的遭遇了吧?”
萧圆迎面直视着于老头?:“我父亲得到了公?正的审判,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还是于主?席你觉得我父亲遭受了不白之冤,压根就不该被贴大字报?您是这个意思吗?您是在为我父亲打抱不平吗?”
于树清看着萧圆久久不说话,王处长垂着头?,干脆就没记录。
过了许久,于树清才张嘴说话:“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我知道这么说很假,但我是真心的。”
萧圆点点头?:“我相信你的真心。”表情也显得诚恳无比。
王梁都觉得尴尬,他低头?奋笔疾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个人的境遇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我相信从前的你肯定不这样。”于树清笑了笑,看着像是邻居家的老爷爷,“只是孩子,我希望你能坚强起来,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一味的偏激并不能改变什?么。”
萧圆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的很浅:“我挑大粪的桶是木头?做的,光木桶本身就很沉,再装满粪水,就更沉了,沉的我根本担不起来,我每次都只装满一半,这样我才勉强担起来,可是这样的话,同样一担大粪,我就要比别人多跑一趟,一天下?来,经?常得挑到大半夜....”
给两个人描述了一番原主?的悲惨挑粪生活,萧圆略带茫然的看着于主?席:“你说我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可是我走不动了,这个月我都晕了好几?次了,我也不知道下?次晕倒后?还能不能醒过来。”
“真要说起来,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命背,投身到个有钱人家,比起我贴大字报的那?些人,我就是倒霉催的,眼瞅着没命活了,贴了几?张大字报,想为集体再做一件好事结个善缘,结果?还被人抓过来当犯人审。”萧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于树清被个女同志说的有些抬不起头?来,王梁听?的也有些没脸,本来他们也不是多坏的人,不然钢铁厂不可能像现在这般铁通一块,让革委会的插不进脚。
萧圆看他们不说话,自?己也懒得说话,喝了一口水,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树清已经?没脸再问下?去?了,人家都这么惨了,还要怎么问?万一把?人逼急了想不开,不就闹出人命来了吗,到时候不就被革委会的揪住小?辫子.....算了算了,就是个可怜人,他们犯不上跟她一般见识。
于树清将笔记本合上:“情况我们都了解了,对于大字报上涉及的人员,我们会调查的,一旦查明情况属实?,我们会从严从快处理。”
说完他顿了一下?,“但有一说一,我们钢铁厂是不鼓励贴大字报的,反应问题一律必须走正常渠道,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萧圆低着头?:“以后?就是想贴都没机会了。”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于树清和王梁却都自?以为听?懂了,她命不久矣,以后?当然是想贴也没的贴了,毕竟人都死了嘛。
老头?心下?一紧,赶紧缓和了语气:“不过你情况特殊,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相反,如果?你举报属实?,我们还会奖励你。”没有奖励,也得整出奖励来,一条人命呢!
王梁也赶紧跟着劝:“是啊是啊,我们这么大的厂子呢,怎么着也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先保重身子要紧。”他原当是刺头?呢,敢情是自?知命不久矣,想着报复一把?,不过说起来,人家也是真可怜啊。
萧圆感激的笑了笑:“不用照顾我,到时候多看顾些我闺女,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不至于不至于!”于树清想他六十好几?还不想死呢,这姑娘才三十出头?吧,怎么就年纪轻轻的,整天把?死啊死的挂嘴边?看来是真活不下?去?了。
“你还年轻呢,可别想不开啊。”
王梁也跟着好一番劝:“好日子还在后?头?,说不定哪天你就又能当老师了呢,都是有可能的,你千万得绷住了,再说,厂里这么多领导都很关心你,就姚书?记早上还让我照顾你来着,你要相信我们钢铁厂啊。”
于树清听?见说姚书?记居然这么关心萧圆,心里大概有数了,说不定这女同志背后?有人在保,毕竟人家祖上可是真阔过,认识什?么大人物也是很有可能,之前没露面,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如今人都要死了,要还藏着掖着,人可就没了。
“萧同志,有些话我本来不想提前说的,但你这情况.....确实?不大好,我就提前给你露点口风,你以后?应该不用挑大粪了。”
既然姚书?记都出面了,他就做个顺水人情吧,本来人家也是真可怜,他们这么大一个工厂,随便往哪塞一塞,不能养活她们母女?
萧圆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惊醒,要早知道事情这么顺利,她早上就在家等着了,哪里还会去?革委会伏低做小?看人脸色。
她一脸惊喜的看着于主?席:“真的吗?我真的不要再挑大粪了?”这会儿她是真觉得于老头?无比和蔼可亲,是亲爷爷无疑。
于树清看她这么高兴,跟着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真的,不真你来找我。”
王处长也跟着打趣:“高兴傻了吧,于主?席怎么会说假话呢。”
“去?去?去?,少拿我打趣!”于树清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王处长,然后?将笔记本还还有钢笔都收了起来,准备走人了。
“行了,回去?吧,估计要不了两天应该就会有结果?,最多不超过一个礼拜。”
从钢铁厂出来,萧圆就跟做梦一起,进去?的时候以为要死要活呢,结果?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只是还没高兴一会呢,就又悲催了。
萧圆正高高兴兴的往家走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老太太,一把?揪住萧圆的头?发,就死捶她的后?背,边打还边骂:
“你个贱皮子,自?己破烂事一大堆,我们都不稀得搭理你,你倒好,反过来举报我儿子,我儿子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害他?”
萧圆被连捶好几?下?,才用脚绊住老太太,让她摔了个跟头?,掌握了主?动权,回了老太太几?巴掌,萧圆就从地上爬起来,毕竟是老人家,她不好太过分。
老太太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又骂咧咧的冲过来跟萧圆打架,萧圆连连往后?退:“你儿子自?己立身不干净,你不说在家好好管教,反倒来找我的麻烦,这是什?么道理,当我好欺负啊。”
“你骂谁不干净,我儿子干净的很!”老太太一听?萧圆说她儿子不好,立刻就炸了,“个小?娘皮,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没事都要搅出点事来,我儿子清清白白做人,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他泼个满身脏水,你当我们是死的?”
话音刚落,就一个猛冲过来,跟萧圆厮打了起来,萧圆,萧圆也是无奈,妈的,报应来的太快,快的都来不及反应。
萧圆很快就顾不上想七想八,全身心的跟人打起架来。
这老太太也是个打架高手,不过再怎么高手,也没有萧圆的经?验丰富,她力气不大,就专门掐人,哪个地方疼,就掐哪儿,哪个地方肉多,就掐哪儿,疼的老太太哇哇叫。
不过萧圆掐了一会儿就不掐了,再怎么说事情也是由她引起的,人家找她麻烦应当应份的,她逮了空,就跟老太太拉开了距离,没成想,她这一退,老太太倒是来劲了。
老太太直接往地上一躺,开始哭天抢地:“没天理啦,殴打老人啊,大家伙都来看哪,小?年轻打老人了。”
老太太这么一嚷嚷,很快就围了不少人,还特特将萧圆围在了中间,把?萧圆气的。
一个老人躺在地上,一个年轻人站着,年轻人还是个成分不好的,任谁看着都知道偏向谁,所以大家伙都就七嘴八舌的开始批评萧圆。
“我说你是不是偷懒了啊,今天怎么没去?挑大粪?”
“肯定偷懒了啊,她三天两头?偷懒,动不动就晕倒,动不动就晕倒,糊弄谁呢。”
“偷懒就偷懒吧,怎么还打老人,不知道尊老爱幼吗?得亏现在不当老师了,不然就这品性,我可不敢把?我家孩子给你教。”
“早八百年就不是老师了,说这个干什?么。”
老太太看着大家伙七嘴八舌的,就是没一个人拉她起来,只好自?己爬起来,然后?就跟大家伙诉说自?己的委屈:
“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儿子好好的上着班,从来没得罪过她,结果?她倒好,给我儿子贴了大字报,你们说大字报能是随便贴的吗?啊?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非要弄死我儿子啊。”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想到儿子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办,老太太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直直冲到萧圆跟前,哭的撕心裂肺:“你有本事就弄死我,放过我儿子,我儿子还年轻,日子还有的过,我活够了,你把?我的命拿去?!”
看老太太哭的这么伤心,大家伙都赶忙过来劝:“婶子,你放心,她一个坏分子,说的话都是放屁,不算数的。”
“咱们钢铁厂跟别的厂不一样,领导们都不喜欢贴大字报的,到最后?谁倒霉还不一定呢,您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是啊是吧,她是什?么人品,我们家属院的都知道,到时候都给你儿子作证去?。”
老太太只呜呜的哭:“我怎么这么命苦,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担惊受怕,你们是不知道,我早上一听?到消息,当时就晕过去?了,才刚睁开眼,我就跑出来了,我在家里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啊,我得找她问问,为啥啊?啊?咱们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敢得罪人,怎么就惹了你的眼呢。”
然后?大家伙就都将目光转向萧圆,被这么多人看着,别说,还挺吓人的。
“说啊,人家儿子怎么就得罪你了,你给人贴大字报?”
“你昨天贴人儿子的大字报,今天想贴谁的大字报,明天又要贴谁家的大字报,你这么能耐,干脆给我们大家伙都排个日子,我们也好心里有数。”
这话一说,所有人怒视着萧圆,谁不怕大字报啊?这一贴还能有好吗。
“哑巴了,怎么不说话,不是要贴大字报吗,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
萧圆冷冷看着,最后?等她们都不说话了,才开口:“一群蠢货,被个老太太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你骂谁蠢货?”
“她骂我们所有人呢!”
萧圆没搭理这两个蠢货,她直接走到老太太跟前,突然甩手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不是说我打老人吗,我就打了,怎么着吧?”
嚣张成这样,也没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说完又是一个大嘴巴子,“个老虔婆,你儿子到底有没有犯事,人厂里领导会查的一清二楚,你跟我这叽歪个屁!”
老太太连着被打了两个巴掌,本能的就要冲上来跟萧圆拼命,萧圆也不怵,一把?揪住老太太的头?发,不等围观的热心群众拉架,她就对着老太太肚子又打了一拳,将人打痛了,一把?将人扔在地上。
这么一来,大家全都十分气愤,
“你怎么这样啊,人家那?么大年纪,万一打出个好歹,可是一条人命呢。”
“果?然是坏分子,整个人都坏透了。”
“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连个老人都下?的去?手!”
老太太一看大家都在帮她说话,又嚎上了:“老天爷啊,我不活了,你赶紧带我走吧,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要被一个小?辈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赶紧带我走,我不活了.....”
听?着老人家哭的这么惨,是个人谁能忍心,大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声讨,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萧圆懒得听?她们啰嗦,抓住一个话最多的,连甩了两个巴掌,顿时耳朵清净了。
她环视了一周,将这些奇葩人种都记了个大概,这才凉凉的开口:“别以为我不敢贴你们的大字报!你们谁要是再惹我,我就贴谁的大字报,咱们厂是不兴这个,别的地方可还流行的很呢,你们不信邪的可以试试,反正我烂命一条,有今天没明天的,我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悚的看着萧圆,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她真的敢,这下?也没人敢逼逼了,她们也惜命啊。
怕了怕了,她们惹不起!
没一会功夫,人群就散了个精光,就连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太太,也是麻溜的跑的飞快。
萧圆哂笑,果?然都是欺软怕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