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家属院里渐渐开始热闹起来,筒子楼的过道里净是忙碌的身?影,锅铲碰撞的金属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掺杂着些家长里短的拌嘴声,正在?这时,萧圆领着一小队□□气势冲冲的进了家属院,一时之间,时间仿佛都停止了一般,周围显得?格外静悄悄。
家属们?看到?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小心肝本能的跟着颤了颤,注意到?人群中的萧圆,心弦又是一提,眼看着一帮人径直往侯家去,相互使了使眼色,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那胆大的就磨蹭着跟上前去想看看究竟。
横竖只要不是找自?家的麻烦,她们?还是很乐意看热闹的!
还没到?侯家门口,就听见候老太?太?的叫骂声,“一个个的都不动弹,全指着我老太?婆,我欠你们?的呀....”及到?近处,就听到?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摔打声,“还当自?己跟城里小姑娘一般样儿呢,什么活都等着我这个老不死,”
老太?太?的声音清脆洪亮,在?这寂静的家属院里传的很远很远......
“哼,想的倒是挺美,可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光景,没见前边那个还在?挑大粪么,还敢跟我在?家里犯懒,个骨头懒酥了的婆娘,小心我回头.....”
萧圆听到?此处,心中不禁冷哼,“让你张狂,等会儿要你好看!”当然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萧圆面上还是绷住了,露出一副“我委屈但我忍着不说的”模样。
跟着来的红小兵队长刘彪倒是瞥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萧圆,闻着那淡淡的味儿,他淡定的往边上移了移,给他手下的一个小喽啰递了个眼色,小喽啰得?着示意立马抬腿就是一脚,不太?结实?的门当场就被踹倒一边,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就一挥手:“搜!”
不管怎么样,气势得?摆出来!
屋里面的老太?太?先是楞了一阵,随即就嚷嚷开了:“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家可是根正苗红的十八辈贫农,你们?凭什么......”虽然老太?太?嚷嚷的嗓门挺大,只是无论怎么听,那声音里都透着些底气不足。
“八辈贫农可穿不起你身?上这身?衣裳!”小喽啰不知道跟着抄了多?少家了,什么人没遇到?过?他往老太?太?身?上一丁点补丁都没有的八成新衣服上瞅了瞅,就撇嘴嗤笑,
“都老实?点,免得?耽误我们?办事?,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话?音刚落,就要往卧室里闯,候母本能的就想拦......
萧圆看着歪斜倒在?一旁的大门,那一刹那,说实?话?,她心里有点打怵,虽然经历了好几世,但正儿八经的抄家她还是第一回亲身?碰到?,还真是挺吓人的。
门一打开,后面一帮小年轻就已经冲了进去,刘彪倒是没有跟着立马进去,而是略带兴味的瞥了萧圆一眼,见萧圆像是吓着了,轻笑一声,只是那笑看着渗人的慌:“怎么,害怕了?别啊,咱们?这可是做好事?,是在?国家做贡献呢。”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屋里已经乱成一团,不过刘彪仿佛没听见似的,他皮笑肉不笑的侧脸看着萧圆,用只有萧圆能听到?的声音温声说着,
“再?说了,这一家子拿着你的嫁妆吃香喝辣过着好日子,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你说是不是?”说完就露出一副“我们?今天来抄家全是为?萧圆做主”的青天大老爷模样觑着萧圆,看的萧圆都忍不住打了个突。
话?是这么个话?没错,但却不是这么说的,真这么直白的说了,这不说明她觉悟低、公报私仇么?咳咳,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怎么能承认呢,她不要脸的么,坚决不承认!
好在?她活了一把年纪,脸皮已经练出来了,面上到?底撑住了,遂义正言辞的摆明自?己的立场:
“刘队长,你真是误会我了,我只是在?这段日子认认真真学习了上面的思想精神,深刻意识到?之前的错误有多?离谱,这才想方设法?的弥补。
并想方设法?,争取能早日为?人民做贡献,为?国家做贡献,你不能再?用老眼光看我,如今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如今的我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礼,接受了社会主义的改造,已经彻底脱胎换骨,如今的我就想着国家困难,想为?新社会添砖加瓦做贡献!!”
说完,她还装作倔强的挺了挺胸、仰了仰头,刘队长深深看了一眼萧圆,轻嗤一声,想说什么还还没来得?及,屋里就传出一声嚎来,“放下,都给放下!”他轻轻摇了摇头,再?懒得?搭理萧圆,径直往屋里去。
萧圆看着人进去,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又深吸一口气,赶紧跟着进了屋,等他们?都进了屋,围观的人们?也小心的往里挪了挪,相熟的三三俩俩开始嘀咕起来。
“我滴个乖乖,这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那一套一套的,听的我晕乎乎的!”什么改造不改造的,不就是挑大粪么,怎么从她嘴里就成了为?新社会做贡献了?
“要不说臭老九厉害呢,瞅瞅人家那话?说的......可真敞亮~”不管怎么样,人家说出来的话?就是漂亮,瞅这架势,没准人家要不了多?久就能翻身?也说不定。
“谁说不是呢,要我看呐,搞不好老候家要倒霉,啧啧.....报应哟,当初沾了老丈人的光,哪里是想撇就能撇干净的!”
侯家是个什么根底,家属院里谁不知道?就因?为?有萧家的照应,候家这些年才过的这么舒坦,结果萧老师家一出事?,撇的比谁都干净,就是他们?这些老邻居们?看着都觉得?凉薄,真是连一点面子情都不顾。
“唉,这才多?久啊,咋就又.....”真是一点消停日子都不让人过
“谁说不是呢.....”
“啧.....”
萧圆听了几耳朵也没太?在?意,原主原先家境好,吃穿跟家属院这边格格不入,可着实?招了不少人的眼,后来原主倒霉,这帮人没少看原主的笑话?,基于此,萧圆也就懒得?搭理这帮人。
进了屋,就立在?门边,快速扫了扫,见原主的两个儿子正站在?角落瑟缩着,悄悄递了个眼色安抚,看着俩孩子身?上穿的都是补丁累着补丁的旧褂子,真是替原主不值。
不过现在?换成她,她可不能让这家人得?了好!
屋里这会儿已经是乱翻了天,不大的客厅里乱糟糟一片,呵斥声、辩解声,还有婴儿哇哇的哭声,各种声音充斥,乱哄哄的都听不清楚各自?说了什么,小小的客厅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都别吵了!”正吵着着呢,就听见一个人大吼了一声。
老太?太?被这声大喊唬了一跳,嘴里的话?被噎在?半道,不上不下,然后余光就瞥见后进来的萧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仇人见面格外眼红。
老太?太?立马指着萧圆的鼻子就大骂:“你来干什么?啊?我家老大都跟你离了婚、划清界限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的还上我们?家来?赶紧滚远远的,你这样的资本家小姐、臭老九家的千金,我们?家可不敢沾!”
对红小将们?,老太?太?是打心底里害怕,但是对前儿媳,一个失了势的孤女,她是一点不带怵的,派头十足的很,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比地?主老财还地?主老财,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是无知么,似乎是想到?什么,老太?太?一脸凶恶的瞪着萧圆,
“我可告诉你啊,我家老大已经跟你离婚了,你有什么事?可找不着我们?家,识相的,就赶紧滚,别逼着我用大扫帚赶你出我老候家的大门!”早上前儿媳妇晕倒的事?家属院都传遍了,她可不想被人借机重新扒了上来。
萧圆就听老太?太?在?那自?顾自?叭叭的说的不停,她全当是放屁,压根连个眼梢都没给她,笑话?,今儿她可是借刀杀人,哪里还要她亲自?上阵跟个乡下泼妇掰扯?
真要那样的话?,岂不是太?跌份!
原主那样的资本家小姐,一个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文化人,哪里能干的出来!能干,也不稀得?干!
转念之间,又想了许多?,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她也看了过去,一看是老侯家新娶的媳妇,就懒的再?看,她跟她之间还谈不上仇怨,索性懒得?管。
周小翠见人只扫了她一眼,就转了目光,心下有些不得?劲,只是如今家里还乱着,她还没空想七想八,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又往门口看了看,巴望着家里的顶梁柱立马回来救急。
候母说的口干舌燥,愣是没一个人搭理,就连一个帮腔的人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不识相的前儿媳妇理都不理她,还在?屋里杵着、一副不动如山打定主意看热闹的样子,弄的她面上着实?有点下不来台,心里更别提多?窝火。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她眼珠子一转,就恶狠狠的瞪着萧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今儿这事?是不是你招惹出来的?”迟钝如老太?太?,这会也总算是琢磨过味来了。
老太?太?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按着他们?家的成分,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家抄家,怎么今儿就上他们?家来了?
“我就说呢,怎么好端端的上我们?家来,肯定是你,你个扫把星,都划清界限了,你怎么来还缠着我家老大不放?!”
她觉得?自?己真相了,今儿这事?九成九就是前儿媳妇惹出来的,这么一想,真是恨不得?吃了萧圆,后悔当初心软没早点解决这个祸害,随即又瞪着萧圆,然后连忙跟红小将们?打商量,
“几位小同志,你们?要抓就抓她,我儿子已经跟她离了婚、彻底划清了界限,她的事?跟我们?家一点关系没有,我们?可是地?地?道道八辈贫农哪,是大大的良民,成分上一点问题没有!”
老太?太?过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当年鬼子进村大扫荡都经历了好多?回,那些对付皇军的词儿想也不想的就蹦了出来,她自?己恍然不知所觉,还在?那继续叨叨,
“不像她,从前就是资本家小姐,成日里使奴唤婢,就晓得?剥削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当初我家老大也是受了资本家的逼迫才娶的他闺女,当初我们?都给老大相看好了人家,要不是....”
老太?太?想起当初的事?,话?头就有点止不住,“造孽哟,我那娘家侄女都被耽误了,后来只能许了村里的庄稼汉.....现在?好了,终于打倒了万恶的资本家....”
红小将们?都不是第一次“办差事?”了,看着老太?太?在?那叽叽歪歪个没完,早就不耐烦了,就都看向刚才那个踹门的小喽啰,小喽啰自?己也听的烦了,可看老大不发话?,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听。
刘彪越听越不像话?,眉头微微皱着,可老太?太?说的真高兴,哪里有空看别人脸色,还在?那继续叭叭说个没完,“呸!真是活该!千刀万剐的东西?!要不是人家看上我家老大了,我们?老侯家哪里能娶个踢到?油瓶都不会扶的千金小姐......你们?这些小同志,可得?给我们?做主哇.......我们?可是良民,大大的良民!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什么良民不良民的,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一直在?使眼色给瞎子看的候父看领头的脸色不对,生怕媳妇儿说错了话?,给自?家惹出祸事?来,忙不迭的打岔,“小同志,你别听她胡咧咧,她就一乡下老娘们?,甚个也不懂的,你们?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老太?太?也想起良民这说法?还是日本鬼子那阵儿的事?了,立马讪讪的往角落缩了缩:“说岔了......”
“巧了,我们?今儿来还真就是给你们?做主来的!”刘彪说着扫了一眼门边的萧圆,“萧同志今儿找到?我们?,说是当初嫁进侯家,带了不少嫁妆,”
刘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从侯家的几个人脸上扫过,将他们?刚才一刹那的表情尽收眼底,“既然大娘也觉得?当初是受了资本家逼迫,如今正好有我们?在?,可以帮着彻底掰扯清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娘觉悟这么高,想来也是不屑要资本家小姐的嫁妆的吧?”
虽然他们?是经常干抄家的勾当,但那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要是有人能“主动点”儿,他又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小喽啰们?倒是淡定了不少,全都袖着手在?那看热闹。
候母后背冷汗直冒,憋着劲儿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周小翠也是一个咯噔,这要是前边的嫁妆全都没了,这个家还剩下个啥?她屋里的五斗橱,衣柜,梳妆台,连他们?睡的床可都是前边的嫁妆,这要是都没了,他们?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可要是不还,这话?怎么说?说那些都是侯家置办的,就那些家具,按着候孝东的工资能买的起?要是还.....他们?怎么舍得??如今买家具可都要票,他们?上哪儿弄票去!
这还只是家具,还有首饰呢,更别提还有金条,这,这,这谁能舍得??怕是圣人也不能吧!
周小翠急的了不得?,恨不得?指着老虔婆的鼻子大骂,“让你嘴巴欠,让你嘴巴欠,现在?好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这事?谁都有立场说,就她这个后娶的媳妇没立场,眼瞅着两个老东西?还在?那傻楞着不吱声,一个狠心,暗暗掐了怀里的孩子一把,本来已经哭累了正在?抽泣的小家伙,立马吃痛又嚎了起来。
候父听到?孙子的哭声,又狠狠瞪了一眼候母,刚才叭叭的说的高兴,叫人拿住了吧,真是败家娘们?儿,同时心里也跟着后悔,怎么刚才就光顾着让老太?婆在?前头冲,不知道拦着点儿男人,现在?弄的进退两难。
周小翠心中着急,抱着孩子摇来晃去的哄着:“哎哟,娘的乖乖不哭,有娘在?呢,娘生的孩子,咋能不管你呢,快别哭了,当娘的还能不管孩子,嗷嗷,娘的乖宝宝不哭,就算娘跟你爹离了婚,娘的宝宝,当娘的也得?管.....”
周小翠在?那哄着孩子,可她说的那些话?,屋里的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侯父听了也是心中一动,别说,还确实?是个思路。
“行了,孩子还小,赶紧回屋去吧!”候父假模假式的训斥了周小翠几句,看儿媳妇还在?那杵着,也懒得?管,他赔着小心上前想跟刘彪刘队长搭话?,
“那什么,妇道人家不懂事?,胡说八道呢,小同志可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她们?啊,头发长见识短。”
刘彪不搭腔,只是淡淡看了侯父一眼,侯父见人不搭理他,有些尴尬,只是那么老些财物,容不得?他后退,“按说呢,这两口子离婚,是该将嫁妆给女方带走,”话?还没说完呢,候母就跳脚了。
“他爹,你说个啥呢!”候母一听老头子说要还嫁妆,立马就急了,“那都是我们?侯家的东西?,凭什么还要还回去?凭她也配!”一想到?那么老些东西?要还回去,老太?太?就跟心口滴血一般,痛不欲生!
“闭嘴!”侯父狠狠瞪了老伴一眼,“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这要是平时,候母被老头子这么一吼,早就消停了,可今儿不一样,那么多?钱呢,拼着两口子翻脸,她也不能如了老头子的意啊。
至于说后果?傍身?的钱都要没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凭什么不让我说?儿子是我生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说?要我说,小翠说的一点不错,是她的嫁妆怎么了?我们?老侯家也没硬赖着人不还,这不是给她两个儿子攒着的么,敢情当娘的还能不管孩子不成?再?说就算还回去了,她有地?方放?那不是糟践东西?么?”
候母越说越顺溜,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要我说,也是我们?家好心,离了婚,还帮着保管那些家伙什,这要放在?别家,兴许早就拾掇拾掇扔出去了,毕竟是资本家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侯父一看候母越说越离谱,急的大吼一声。
萧圆听了半晌,可算是见识老太?婆的无耻了,这会儿也不站着干看了:“行吧,既然老侯家这么委屈,咱也不能寒了八辈贫农的心。”看侯父想说话?,愣是没给他机会,直接看向刘队长,“刘队长,就麻烦你们?帮我把嫁妆直接处理了吧,换了钱多?少也算是我为?国家做贡献了。”
说完就指着客厅的家具,“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的嫁妆,当初候孝东穷的叮当响,家里的东西?都是我娘家给我置办的,”一边指还一边解说,“当初离婚离的急,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处理,后来又忙.....”
刘彪看时间差不多?了,也懒得?再?跟侯家人纠缠,一看萧圆开始点嫁妆,就跟几个手下点头,几个小将早就等不急了,一得?着示意,立马就上前搬东西?。
候母眼瞅着情形不对,死活拦着不让搬:“这是我家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搬?”这边桌子被她扒着没法?动,那边椅子已经被人拎了出去,老太?太?恨不得?变成三头六臂,看儿媳妇还在?那发呆,红着眼睛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是死人呐,不知道拦着!”
周小翠一看,转身?就进了屋子,并反锁了起来,防着门被人踹开,还搬了个桌子堵在?门口,然后就翻箱倒柜,把些值钱东西?贴身?藏着,一边藏,还一边可惜,可惜大多?值钱的东西?都在?老俩口屋里藏着,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
候母看儿媳妇进去就没出来,又是恨的半死,侯父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俩口子进城也有段时间了,见识了不少类似的事?情,知道拦根本就拦不住。
侯父像是放弃了挣扎,候母可没有,她还是在?拼命拦,想她苦了半辈子,好容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现在?想活回去,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眼看着拦不住,她一下跪倒在?刘彪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就哭求:“我们?可是八辈贫农,你们?不能抄我的家,你们?凭什么抄我的家?都给我停下,那是我家的柜子,都给我停下!”
“当初我还给红军编过草鞋呢,你们?一个个可不能欺负我们?呀!停下,快给我停下来,呜呜,杀千刀的,都给我停下来,呜呜,不就是资本家的旧家具么,怎么滴,还不能用啦?都给我放下,那都是我家的东西?!”
老太?太?丝毫不顾及脸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着,刘彪看着自?己的裤子都被哭脏了,嫌弃的不行,想抽出自?己的腿,奈何老太?太?劲儿挺大,一时半会还抽不出来。
刘彪看自?己被□□着,当事?人却屁事?没有,当即抖了抖腿,跟老太?太?推脱:“大娘,我们?这次可不是抄家,人家萧同志主动要捐嫁妆为?国家做贡献,我们?还能拦着人求进步?”
说实?在?的,这要不是有人找上门来,他们?脑子抽抽了才会找上他们?,没有油水不说,还格外难缠。
就像这次,要是萧圆不主动交待,他们?哪里知道一个外嫁女还有不少嫁妆呢,更别说主动招惹候家了,八辈贫农的出身?还是有些用的。
毕竟,万一什么都没抄出来,还惹来一身?臊就不好了。
萧圆这会正在?跟俩孩子小声说话?,听到?刘队长的话?,就拍了拍孩子的脑袋瓜,转过身?也跟着帮腔:“可不是?既然要划清界限,就得?划的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再?用前儿媳妇的嫁妆算怎么回事??”
“小圆哪,你这把嫁妆都搬空了,你让两个孩子喝西?北风?”侯父沉着脸,拼着力气压抑怒气,“不是我说,你个当娘的,好歹给俩孩子留点后路。”
“咋了?没有我这个当娘的嫁妆,俩孩子就不活了?那要爹干啥?”萧圆扫了一眼那扇关严实?了的房门,“我听人说你后娶的儿媳妇可连一毛钱的嫁妆都没有,还是个农村户口,连口粮指标都没有,如今生了孩子,吃喝可全指着候孝东的工资,怎么滴,都是儿子还想区别对待呢,小心我上厂里告他去!”
天真,真是天真,以为?躲屋里不出来就完事?了?哼,吃了原主的东西?都给她吐出来,原主好性儿也没个好报,换她来了,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候孝东的工资不低,可负担也重啊,乡下一大家子要支援,他自?己也要花钱开销,一年到?头根本余不下多?少钱,之所以现在?过的还不错,还不是靠的原主的嫁妆。
结果拿了人家的好处,却一点人事?不干,不说支援一下原主母女了,就说留在?侯家的两个孩子,瘦的干巴巴的,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明摆着过的一点都不好,既然如此,她当然不会留着原主的嫁妆,便宜侯家一家子。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样的事?情刘彪见的多?了,心里大概明白萧圆为?什么来此一遭了,要不说为?母则强呢,啧啧,这候工一家还真不是东西?。
“告你个大头鬼!”候母一听就炸了,立马从地?上蹿起来,对着萧圆就冲了过来,老大是她最出息的儿子,是她一辈子的指望,要是被这扫把星告出个好歹,那她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我跟你拼了!”
萧圆眼见着人冲过来,在?到?近处的时候一侧身?,直接让老虔婆摔了个大马趴,可能是冲的太?急太?快,老太?太?居然一时没爬起来,刚才额头还撞上了墙,听着那一声“砰”,想想就很疼。
萧圆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点没有要扶人起来的意思:“年纪不小了,可得?悠着点儿,不然一不小心摔出个好歹,这大把的好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听着像是诅咒似的。
侯父狠狠瞪了眼说风凉话?的前儿媳妇,赶忙起身?将老伴搀扶起来,只是客厅原先摆放着的桌椅板凳都被人搬走了,他只能将老太?太?搀着不让人摔倒。
刘彪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腿,嫌弃的直撇嘴,也没有管老太?太?的死活,转而说起嫁妆的事?:“萧同志,客厅里的东西?已经搬完了,你看?”
趁着老俩口无暇顾及的功夫,萧圆直接领着人往老两口的卧室里走,老太?太?那边还在?哎哟哎哟的喊疼呢,一看萧圆要往卧室里冲,立马又忘了疼,要拦着人不让进。
只是这回被老头拉住了,“算了算了,让他们?搬!”这帮杀神来了,想全身?而退根本就不可能,再?说还有前儿媳妇亲自?指认,他们?就是想耍赖都没有理由?。
毕竟在?乡下,也没有婆家霸着前儿媳妇嫁妆不给的理。
候母挣扎着还想去拦,侯父死死压着,见小兵们?都在?卧室里,压着嗓子劝老太?太?:“你不要命了,那些都是什么人,你想找死不成?”侯父说着又小心的往他们?卧室的方向瞅了一眼,“姚家的事?你忘了?姚老爷?嗯?想起来了没?”
候母一听姚老爷的事?,浑身?跟着一颤,不敢再?提烂人的事?了,城里抄家的事?他们?老俩口听说了不少,亲身?经历的却不多?,可五几年斗地?主的事?,他们?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当时姚老爷怎么死的,他们?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过了十几年,想起当年的事?,心肝还是发颤!这时候,老太?太?不禁有些后怕起来,她刚才怎么有胆敢跟这帮杀神硬杠呢,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呢么。
撑着她的一股劲儿散去,老太?太?立马虚的有些站不住,边上的老头看老伴这幅德性,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怂货!
卧室里
刘彪看着从老俩口衣柜里搜出来的好些好料子,摇了摇头:“啧啧,这老俩口可真是会享福,瞅瞅这料子,我老娘都没这待遇呢!”
边上的小喽啰听了眨眨眼睛,心中有数了,继续翻箱倒柜,刘彪看了看边上的萧圆,想当初水灵灵的一女同志,这才半年多?,就成了这,唉,也是造化弄人。
想到?这里,刘彪冷硬的心,稍稍软了那么一丢丢:“萧同志,看你这表现,这些日子总算没白教育,你放心,组织不会随便放弃一个好同志,等回头,我一定向上面好好反映一下你的情况。”
他打量了一下萧圆的单薄的身?体?,想着让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同志挑大粪,确实?是难为?人家,回头要是有什么好点的工作,就帮人换一个。
“谢谢刘队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改造,坚决向组织靠拢,做好组织的马前卒,指哪儿打哪儿。”萧圆一听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挑大粪。
正说着呢,就见一个小将从抽屉里搜出一个手绢包裹着东西?,鼓鼓囊囊一团,看着像是不少钱。
打开一看,果真是,有钱有票,看样子还不少,“办事?”到?现在?,总算见到?钱,大家伙都特别高兴,小喽啰数都没有数,就重新卷吧卷吧交给了刘彪。
刘队长也没客气,直接塞进口袋里:“这回萧同志可算是立功了,回去我就给你请功。”虽然大家都知道手绢里的钱票不一定就是嫁妆,但是谁都没提。
萧圆笑笑,可算是见着钱了:“当年我从娘家带了好千块的现钱,另外还有十根大黄鱼,当初离婚离的急,我是一毛钱都没带出来,也不知道被侯家人藏哪儿去了。”说完就叹了一口气。
钱肯定是有的,但也就一千多?块,大黄鱼也有几根,但没有十根,但是这些具体?数字,除了原主谁知道呢,还不是她说是多?少就多?少,想想就很开心。
小将们?一听就铆足了劲儿在?那儿翻找,生怕遗漏了一毛半毛的。
说来也是惨,小将们?各自?都是有地?盘的,资本家多?的地?方当然抄的多?,资本家少的地?方自?然没的抄,他们?厂就属于后者?,干部们?大多?是泥腿子军人出身?,工人们?大多?是泥腿子出身?,大多?都是根正苗又红的出身?,想抄都没地?方抄。
当初萧父家出事?,就不是刘彪他们?主导的,而是萧家所在?的大学里的学生干的,当然他们?也跟着去别的地?方抄了不少,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也正是如此,这次刘彪带着人过来,才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如狼似虎,不然早就有人要流血了。
当然,要是这些人真是穷凶极恶之徒,萧圆也不敢找他们?,毕竟她跟侯家不是生死大仇,没必要把人往死里整,好在?这些人在?坊间颇有威名,还是很能唬的住人的。
这边侯家出了事?,正在?加班的候孝东得?了报信,正在?拼命往家赶,他一边往家跑,一边想着对策,刚才报信的人已经跟他说了,说是他前妻带着人去的,想来这事?应该是跟她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里,候孝东不禁一阵焦躁不安,估计是前妻活不下去了,想要拉他下水,唉,还真是应了那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是,她怎么能怪他呢,当初老丈人出事?也不是他举报的,后来跟前妻离婚、划清界限,也是没办法?,当时的情景,难道他要拖着一大家子人一起死么,就算不为?侯家,还不得?为?了俩孩子多?想想?怎么她现在?却恨上他了呢.....
路上遇到?的人看见他,都对他指指点点的,偶尔也有那么一句两句的传到?耳朵里,听的他气的想打人,等跑到?他家楼下,就见下面放着他熟悉的家具,不禁心中一紧,这是要抄家?顾不得?多?想,憋着一口气就往楼上冲。
气喘吁吁的爬上楼,就见自?家门口围着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家伙一看他回来,主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哟,总算是回来了,再?晚会儿,那家估计都得?搬空了。”
“切,那是人萧老师的嫁妆,人爱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谁也管不着。”
“真没想到?萧老师居然有这么多?的嫁妆,啧啧,这老侯家可够不厚道的,用了人家的家具,人累晕了,躺在?医院,都不说去看看,这下把人惹急眼了,拼着一口气,直接把嫁妆全捐了,让老侯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啥也捞不着。”
“唉,要不说做人要厚道呢,真把人逼急了,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大家伙刚才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人家萧老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将留在?老侯家的嫁妆全捐了,想想也是,留着那么些好东西?给老侯家也落不着一句好,最后纯粹是便宜了一家子白眼狼,搁谁谁心里能过的去?
候孝东回来的时候,刘彪他们?正在?他们?夫妻房门口踹门呢,看样子是小翠将门反锁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全落在?那些人的口袋里。
气都来不及喘匀,他就赶紧上前打招呼:“那什么,有话?好好说,”赶紧深吸一口气。
候母一看儿子回来了,立马拉着他的手就开始哭,哭的撕心裂肺,凄惨无比:“老大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要再?不回来,咱家可就没了,呜呜。”
萧圆看了一眼原主的男人,忍不住冷笑:“老太?太?,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谁要搬你的家了,这不都是我萧家的东西?么!怎么,你们?老侯家是土匪不成,连前儿媳妇的嫁妆都能说成自?己家的了?”
侯父厌恶的瞥了眼萧圆,就小声的跟儿子交待,父子俩嘀咕了一阵,候孝东总算知道了个大概,他深深看了一眼萧圆,最后掠过她,直接跟刘彪打交道:
“同志,自?古女子的嫁妆都是由?儿女继承,我和她虽说是离了婚,可两个孩子总不能塞回娘肚子里去。”候孝东仔细斟酌着说辞,他也不想将这帮子人得?罪了,
“照理说养家糊口该是家里男人的事?,但我家就我一个人有工资,另外乡下还有亲戚要帮衬,负担实?在?是重,她当娘的总得?养孩子不是?再?说这些个家具又不值几个钱,要不这样,我们?按着回收站的价格重新买回来,你们?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有些人不拿她当盘蒜,她也便不当他是颗葱,“养不起孩子,你生他干什么?还是老话?说的好,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你既然养不起老婆孩子,就别娶老婆,别生孩子,这样岂不是干净?”
“据我所知,你后娶的媳妇连个工作都没有,整天在?家猫着,你有钱养他们?母子,就没钱养俩个大的,嗯?世上有你这么当爹的?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你要是实?在?养不起,你直接说,我带他们?俩走!”
“你!!”候孝东被人揭了面皮,脸上有些挂不住,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这能是一样么?你的这些破烂,我们?拿钱买还不行?就这些破烂玩意儿,搁回收站也就几毛钱的事?儿,我们?直接买下来,省得?你来回折腾了,浪费时间。”
“就是,这都用了多?少年的旧东西?,压根就不值钱,识相的,就按我儿子说的办,我们?就当是做好事?不跟你计较了。”经儿子一提,老太?太?立马觉得?是个好主意,连忙跟着帮腔。
“不稀罕你家的好心,我的那些家具都是好料子,你去回收站买个试试?”拿她当傻子忽悠呢,真不知道原主当年怎么猪油蒙了心,居然找了这么个东西?,萧圆再?懒得?跟侯家人歪缠,“刘队长,我看不行,你们?就直接按着嫁妆单子接收,怎么样?”
刘彪双眉一挑,这是被惹急了,直接来个狠的,啧啧,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啊,真要是按嫁妆单子,还不是她想写啥就是啥?啧啧......
两个老的还没明白呢,候孝东慢了半拍,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们?不认,我们?坚决不认,真要按嫁妆单子,还不是你想写啥就是啥,我们?绝不认!”
“哼,由?不得?你不认,当初我带了多?少嫁妆,可不是我一个人凭嘴说说的,是好多?人见过的,我能找到?证人。”
当初原主结婚的时候,是真有嫁妆单子的,只是时间隔了那么久,还经历了原主父母被抄家的事?,嫁妆单子早不知道去哪儿了,但当时他们?结婚的情形,确实?是有不少人知道。
那时候候孝东穷的叮当响,他们?结婚,就跟入赘差不多?,认真说来,这家里的家伙什还真是原主慢慢置办起来的,还有那些现金黄金什么的,也是有的,这些好些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具体?数目,所以,萧圆说的一点都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