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圆刚才跟人吵了一架,到书店自然晚了,平常刘大姐应该就在门口等着了,不过今天去的时候,门口空空的没人,她拐道儿就去了隔壁。
果然见她在隔壁忙着呢,一见到萧圆还特别不好意思,萧圆无所谓的跟人摆摆手:“没事,我刚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见丁大有过来,她笑着打趣,“还没过门呢,这就用上了?”
说着还好笑的看着刘大姐,只见人害羞的低着头,跟前两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一样,看来是她的话起了点作用,人家终于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她啊,太实心了,我不让她干非要干,拦都拦不住。”丁大有一看是萧圆,也赶忙过来打招呼,“弟妹今儿还行?实在撑不住就歇两天,我看你们俩口子都是本事人,不差这两天的,怎么样,建华今儿能回来吧?”当初跟他说的是两天就回来,求他照看两天。
萧圆就站在门口:“说是今天回来,不过也说不好,乡下还有些熟人。”主要是要跟乡下那边交涉,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外家的祖宅要回来,不然不是便宜了那帮人?
刘大姐这时候也卸下围裙悄悄走到了萧圆身边,萧圆又跟丁大有说了两句才往自己店走,她看刘大姐还是低着头驼着背,往她后背拍了几下:“挺胸抬头!”
见人腰杆挺直了,才点点头:“以后都抬头挺胸,这样看着清爽,有精气神!”
刘大姐身子还有些僵:“是这样吗?”
萧圆又拍了拍她后背:“就是这样,以后都要做老板娘了,怎么还挺不起腰杆啊!”
刘大姐一看萧圆拿她打趣,脸上一阵涨红:“什么老板娘?我才不是老板娘咧!”不过要是以后也能像老板一样,好像也不错,她偷偷瞄了一眼萧圆,脑子有些想入非非。
“怎么不是?”萧圆在那开锁,“人家小丁师傅不是已经同意了吗?”刘大姐是个轴的,那些活络的法子,她是真学不来的,如今能自在的在人家里帮忙,肯定是得了准信儿才那么放松的。
刘大姐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萧圆那么聪明能看的出来也很正常,她羞答答的点了点头头:“嗯,我听了你的话,前几天找小丁师傅说了,他说,说,试试。”
萧圆推开门,拉着刘大姐进来:“这就对了嘛!有话就直说,说不定人家就同意了呢,你的性子得改改,别太扭捏了,该说的时候就得说,不然吃亏的就是你!”
刘大姐郑重点点头:“我改!”说完她又有些忐忑的看着萧圆,“老板,我想明儿请一天假,大哥说明天请我娘他们来相看.....”
“那是好事啊!”萧圆将包放下,“你去吧,这次你回去可就扬眉吐气了,你那几个嫂子要是知道你有这运道,回头还不知道怎么巴结你呢。”
人的命啊,真的很难说,前儿还是个吃干饭占地方的小姑子,转头人就找了个好婆家,几个嫂子知道了,心里能没一点想法?
刘大姐这下也忍不住笑了:“哼,巴结我也没用,回头我也给她们脸色看,谁让她们当初那么对我!”
....
萧圆看人步伐轻快的往后院走去,心说该寻摸人了,两边年纪都不小了,估计两边家长一相看,很快就会办婚事,到时候刘大姐就不一定能来她店里干活了。
唉,又是一桩麻烦事,算了,这事就丢给林建华吧!
说起林建华,萧圆有点想他了,也不知道乡下的事情办的顺不顺利,今天能不能回来,如今家里少了一个人,她吃饭都没以前香了。
萧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这要是让某人知道了,估计又该嘚瑟了,她将脑子的那点想法甩开,开始收拾起收银台.....
在乡下的林建华一时还真是没法子回去,他遇上事儿了。
“舅舅,大概就在这儿!”林建华指着破烂不堪的茅厕一角,“我爷说就在埋在这下面,后来我也没动过。”
林建华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很平常的扫墓之旅,哪里想到等他刚到镇上,遇到一个村的熟人,那人跟他算是发小,只是后来他进了城,关系才慢慢变淡了。
那人一见着他,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一个惊天大消息,他失散三十多年的舅舅回来了,而且回来好些天了,一回来就是惊天动地,不光把原先的老宅得要了回来修葺一番,还要给死去的亲人重新修坟,还跟人打听了林建华的消息.....
林建华就这么晕晕乎乎的回了村子,他本来准备去村里上个坟就直接走,他媳妇儿还怀着身子,他是一刻都不想在乡下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亲舅舅们回来了,他要不去见见不合适。
他回了村,好多人看见了,就自发的跟在他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黄家老宅走去,林建华的亲生母亲姓黄,叫黄红英,是家中长女。
黄父黄母生下长女后,多年不见有孕,以为命中只有一女,从小百般疼爱,后来也是偶然,在时隔六年后又怀上,还怀上的是双胞胎,生下了两个男丁,取名黄长耕,黄长田。
不过即便如此,黄父黄母也没有偏心两个小的忽略大的,对长女依旧是疼爱有加,可能也正是如此,姐弟几个的感情格外好,后来长女出事,黄家几乎将外孙养在家,两个舅舅小时候可没少抱外甥,村里人好多人都知道。
只是时事造化不尽如人意,黄家突遭变故,黄家老两口身死道消,两个舅舅下落不明,原先的房子也被人霸占....
时间一晃,三十年匆匆而过,就在村里的老人们都快将曾经的事遗忘的时候,人家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还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回来了。
当时回村的场面,村里的男女老少估计能吹一年,好家伙,小汽车载着,还有领导陪着,还有人拿着个照相机在那咔咔....村民们谁见过这阵仗啊。
黄家两兄弟,年纪轻的根本就认不出来,还是长了点年纪的老家伙们从他们音容笑貌里猜出个一二分,但也不敢确定,后来还是人村长舔着脸跟人“交涉”一番,才知道真是黄家双胞胎回来了。
人家整的动静这么大,人县里都派了领导陪着,以前被抢的东西找不回来,祖宅那么大个物件在那杵着,想赖也赖不掉啊。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都不用人黄家人自己提,那户人家就乖乖的搬了出来。
再后来,依旧动静很大,修葺房子,重修祖坟,得知亲家老爷子为了自家的事跟亲儿子闹翻,一直跟着外甥守在乡下,感念亲家老爷子的恩情,连他的坟和死去多年的老太婆的坟都给一起修了,修的格外气派,村里人都去看了,特别是老人家,看着人家的坟,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如今人家亲外甥回村,村里人管他有事没事的,就又跑去看热闹了。
林建华心里有些忐忑,外家出事的时候他还小,舅舅们长什么样子他根本就记不得了,现在两边几乎都是陌生人,也不知道等会说什么。
这时候,他又想要是媳妇儿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肯定能处理的周全妥帖,想起媳妇儿他脸上不禁带出笑来。
黄家那边已经有人提前跑到人家里给人报信了,黄长耕黄长田两兄弟一听是外甥回村了,都急忙跑出门,几个小辈儿一看他们出去,自然没有不跟着的道理,于是呼啦啦的一群人都跟着去门口接人去了。
黄家这次回乡下祭祖,几乎是全员出动,除了黄长耕的媳妇儿前两年生病去世,黄长田的媳妇,两家的儿子儿媳妇女朋友女儿,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林建华就见一群人乌央乌央的站在门口,心中一阵小紧张,人家一个个看着就格外体面,不像他脸上破了相。
两兄弟远远见前面走来一个高个男人,男人肃穆着脸,给人的感觉有些冷清,特别是脸上的那道疤更令人望而却步,别人看着害怕要往后退,两兄弟看着却是心如刀割,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该带着外甥一起.....
黄长耕两兄弟已经跟乡亲们打听了外甥这些年的遭遇,知道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不光是被人后娘破了相,还被人整到边疆当知青,如今三十郎当岁还没成个家,心里早就把林父恨的要死要活。
林建华一步步向着前方走去,前面站着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中年人,两人目光亲切和蔼,眼中还闪烁着泪花。
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才走到中年人面前,林建华有些紧张的看着中年人:“舅....舅?”怎么这么年轻,林建华有种见大哥的感觉。
黄长耕黄长田俩兄弟也确实不大,他们是三七年生人,如今才四十多岁,加上物质生活优渥,看着自然就比同龄人小。
黄长耕看着外甥的脸,脑子回想着姐姐的相貌,回想着他们小时候的美好时光,回想着曾经抱着小外甥徜徉在乡下的那段岁月....
听到这声久违的舅舅,两个中年人心中那块空空的地方莫名再次充实起来,黄长耕一把抱住外甥:
“好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舅舅对不住你,早知道当时就该想法子带你一起走,免得你被贱人作践!”
黄长田见哥哥抱着外甥不撒手,在边上着急:“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了。”大哥就是讨厌,每次都抢在他前面。
黄长耕又紧了紧外甥才将人松开,林建华还懵着呢,就又被另一个舅舅给抱住了,中年人又是一阵揉又是一阵心肝的乱喊。
林建华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整个人都僵着不敢动,心说舅舅是去了哪里啊,怎么这么肉麻呢!
黄长田感觉到外甥的不自在,抱了一会就将人松开了,松开了,两个人又不住的打量着他,越看越心疼,虽然早就听说了外甥的遭遇,但听说归听说,哪里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这么大的一块刀疤,想想就疼的慌!
“畜生啊,真是畜生!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林正真是连畜生都不如!”黄长耕气的在那破口大骂,骂了几句,他又忍不住骂弟弟,
“都怪你,当初我就说带着外甥一起走,就是你前怕狼后怕虎,说什么外甥跟着我们吃苦,说那谁再不是东西,也不会不管亲生儿子,结果怎么着,哼,我真是信了你的鬼了!”
骂完弟弟,他又是拉着林建华埋怨,“你二舅从小就跟个姑娘似的,胆小如鼠,当初但凡听了我的话,你也不能吃这苦!”
“唉,怪我,都怪我,我们原还想着他怎么着也得有点舐犊之情,哪里想到他能狠心到那种程度呢!”
黄长田回来听说了外甥的遭遇,心里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害了外甥,他哪里知道他好姐夫不光对他们狠,连对自己亲儿子都这么狠呢。
“哼,有什么想不到呢,当初大姐才死几天,他就又找了女人,后面咱家出事....”过去的事情他不想再提,“算了算了,今儿咱们甥舅好不容易团聚,就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儿了。”
林建华巴不得,刚才被两个舅舅眼泪哗哗的看着,他都快撑不住了。
一行人呼啦啦的又进了院子,外面围着的人也没走,还在那看着,离的远听不见,看着一群俊男靓女也是养眼。
院子里摆着桌椅板凳,上面水果点心茶水样样俱全,两个舅舅一边一个愣生生将他一个小辈挤在了主位,弄的他不好意思:“舅...舅,这不合适。”
黄长耕不在意的胡挥手:“一家人讲究那些个干什么,我想你是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还经常给你换尿布呢,你二舅都没我换的好,每次他帮你换你就哭,你打小就跟我最亲。”说完还得意的瞥了一眼边上的弟弟。
黄长田自然不服气:“呸,咱家就你花样最多,给人换个尿布,还拿占了蜂蜜的勺子当甜头,这谁能想的出来?”大哥从小就最贼,他哪里比得过。
林建华听两个舅舅斗嘴,感觉特别不真实,两个舅舅看着得四十了吧,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呢。
“你别介意,他们只有在我们面前才这样。”一个穿着格子外套的女人给他塞了一块点心。
“瞧我,都忘记给你介绍人了,”黄长耕恍然一拍脑袋,指着格子外套的女人,“这是你二舅妈,”随后他一一指着院子里的人给他介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刚才都不知道喊人!”
“爸,刚才你和二叔在那哭天抢地的,我们几个哪里能插的进去!”小表弟白了老爸一眼,随后又跟林建华挤挤眼睛,“以前就听他老念叨你,如今可算是见到真人了。”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可惜,那么好看的脸被毁了。
“臭下子!怎么说话呢,皮又紧了是吧?”黄长耕两眼一瞪,“你看你表哥多稳重,那像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林建华赶忙帮着打圆场:“大舅,还是活泼点好,我就是太死板了。”
小表弟吐吐舌,林建华看着他边上的女同志,有些感慨:“表弟比我厉害,这么年轻就有对象了,不像我,”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儿。
“狗日的林正,等我们办完事儿,我就去找他,我非得指着他鼻子问他,他怎么对得起我大姐!”
他话还没说完呢,两个舅舅还有在场的小辈儿都万分同情了起来,可不是吗,人家村里人都说了,他外甥/他们表哥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呢。
黄大舅是个脾气爆的,最见不得外甥吃苦受罪的,当场就又将林父给骂了一顿,骂完林父,他又赶忙安慰外甥,“没事没事,回去我就让人帮你寻摸,我外甥长的一表人才,想娶什么女人娶不到!”
黄二舅跟着附和:“就是,你爹不管你,我跟你大舅管,回头你那狗日的爹有个好歹,你也甭搭理他!”
“不用不用,”林建华心说我都结婚了,还找什么媳妇儿啊,只是两个舅舅爱甥心切,一看林建华跟他们见外,当场就不乐意了,黄大舅板着脸,“怎么着,外甥是跟我们见外了?你不接受,是还恨我们当初没带走你?”
看着人脸上的刀疤,觉得人家恨他们也正常,于是又软和的语气,“是舅舅对不住你,现在你好歹给大舅二舅一个机会弥补不是?”
林建华急的额头冒汗:“我娶媳妇了,我媳妇现在怀着孩子呢,你们可别害我!”舅舅们实在是太热情了,连话都没问清楚,就要给他找媳妇了,真是有点吓人。
兄弟俩楞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黄大舅揽着外甥的肩膀:“你这小子,有媳妇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不是还没来得及嘛!”他倒是想说呢,舅舅们一个个说话跟放炮似的,容他说了么。
随后两个舅舅又细细问起外甥媳妇的来历,心想着要是外甥媳妇不好,回头出点钱将人打发了再给重新找个,不过听外甥说了他们相遇的过程,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
黄大舅点了点头:“是个好姑娘,你以后好好待人家!”说着话,他看着林建华的侧脸,又是一阵怜惜,“当初真该带你走的,开始苦几年,以后就好了,哪像现在,一直苦了三十多年.....”
想想就心疼,身无分文的从边疆坐火车回家,要不是运气好遇上了外甥媳妇,他这外甥搞不好得饿死在路上。
黄二舅握着林建华的手:“等清明节过完,我们一起去城里认认门,顺便也见见你媳妇儿。”
几个小辈儿看着眼前比他们只大十几岁的表哥,吃了他们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心里有些难受。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便宜大姑父不作为,他们突然也有些瞧不起那个连自己儿子都不管不顾的男人。
说完林建华,黄大舅又将他们这些年的遭遇跟外甥简要说了,原来黄大舅他们南下去了羊城,后面偷偷到了港城,如今一家人移居鹰国,算是外宾了。
刚开始,他们还能打听到一些内地的信息,后面内地封锁越来越严重,他们的消息也就断了。
几个人说完,又是一阵叹息,三十年啊,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十年呢。
林建华想起他自己去南方的经历,联想两个舅舅当时的场景,不知道有多艰难:“大舅二舅遭了不少罪吧!”
黄长耕翻了个白眼,最后又是叹气:“你这孩子,我们吃苦也就吃了一阵,不比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内地那些年什么光景,他们也是听说了的,何况外甥插队的地方是最艰苦的边疆地区,想想就知道得多苦,这孩子明明自己才是最苦的,却还在担心他们....
黄大舅揉了揉眼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放心,舅舅们再不让你吃苦了!”黄二舅吸吸鼻子,“回头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国外,你那什么丈母娘都带上,就冲人家闺女这么仁义,这个亲家我们就认!”
“舅舅,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林建华双手一摊,“我家里都是媳妇说了算,她说想去国外,我们就去,她要是不去,我,我就不去!”
黄长耕本来还在伤感呢,一听外甥的话,没好气的笑骂:“你倒是实在,这么快就撂了!”
林建华就在那傻笑:“呵呵,不撂怎么办,世上就她不嫌弃我!”
刚才还笑话他的人又是一阵心酸,二舅妈听着也是难受,于是就招呼人准备开饭:“都不说了,先吃饭,什么事情都比不得吃饭要紧!”她领着几个女同志就去后面端菜。
林建华见女同志们都走了,又凑到黄大舅跟前:“你就不打算再找个了?”没想到大舅妈那么年轻就去了,才四十出头呢。
黄大舅倒不想外甥倒关心起他娶媳妇的事,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小板栗:“长辈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
黄二舅就在边上笑:“你大舅也有对象呢,你就别操心他了,他不愁没女人。”
“胡说什么,没的教坏小孩子!”黄大舅瞪了弟弟一眼,“别听你二舅的,我现在这样就挺好,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主要是不用担心那些乱七八糟抢家产的事。
林建华一想也是,他大舅这样的人物想找女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不像他,除了他媳妇再没别人看上他了。
这边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照理林父应该早就知道了,可事实上,他是在林建华跟人相认后才知道的。
林父太多年没回来了,大概从林老爷子去世后就再没回来过,至今十几年了,十几年的时间,县政府机关的重要领导都换了好几茬了,更别提事关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大家伙根本没联想起来。
村里知道事儿的人都老了,加上村里也没有电话,就算有,他们还能跟省长打电话不成,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等林父知道的时候,这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当然他想拦也拦不住,只是提前知道,他能占据主动,不像现在这么被动!
林父挂掉电话,久久不能平静,他的两个小舅子居然回来了,居然活着回来了,而且看那样子,还发达了,如今都是外宾了。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命运在跟他开玩笑,当初他所作的选择,昧着良心所作的选择,经过时间的检验,证明,并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信仰的,他坚持的,都在慢慢崩塌!
他定定看着日历发呆,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当初岳家的事情,不是他害的,他,他只是选择了明哲保身而已,当时那种环境,换成任何人都会跟他一样吧。
可他的两个舅子,能信他的话吗,大概是不相信的,毕竟丈母娘老丈人都死了.....
儿子,对,儿子,林父想到什么,突然起身,哪还有什么儿子,儿子不是已经在乡下了吗,他倒是孝顺,还知道给乡下老头子上坟!
林父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回过老家了,他爹的坟头在哪他都不记得了,林父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头疼。
还没烦躁一会儿,秘书就进来通知他要开会,林父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几息,再次睁开眼,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夹着记事本去开会。
林父的艰难没人知道,林家的艰难却是看在旁人眼里,林夫人的案子已经判了下来,现在大家都在猜,林家会不会上诉,不上诉,林夫人就得坐十年牢,林父的仕途不出意外大概也就这样了,想往上走不大可能。
上诉,要是维持原判,打的又是林父的脸,要是改轻了许多,又难免要引起非议,不管如何,都是一场大败局,对林父来说,无论做哪种选择,都是死局。
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林家的几个儿子也知道,但不管是给即将坐牢的亲娘一个交代,还是给自己的名声找块遮羞布,他们都得想想办法,不然以后人不得说他们无情无义?
做人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
晚上,林父带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面对的就是几个儿子倔强而又执着的眼神,林父本来就心情不好,看到这场景,可想而知心里是如何火大。
有些人越是生气,越是面上不显,林父就是这样的人。
他径直去了书房,几个儿子随后跟上,保姆胆战心惊的给他倒了杯茶,走的时候随手还将门带上。
林和平平时跟林父在的时间比较久,感觉今天的林父有点不一样,一时不敢说话,林前进是个明白人,知道今天的结果估计就是没有结果,他懒得开口。
林超美见大哥二哥都不说话,脾气急的他忍不住:“爸,我们都打听了,就算按着”还没说完,脸上就被一叠文件砸了满头满脸,林父淡淡看着他们几个,
“你爸混到今天的位置,走的每一步都是心惊胆战,你们当过家家呢!”
还没说几句,他又觉得一阵疲惫,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捏了捏自己的人中,“你们大哥的舅舅们回国了,人家如今是外宾,再不是以前的平头老百姓,书记见了说不定都得给人点头哈腰。”
弟兄三个终于明白林父今儿为啥不一样了,大哥有了这么厉害的舅舅做后台,他们亲妈这次是真的栽了,即使这次不栽,他们也不会放过他们亲妈的,没准进去还能躲过一劫。
林超美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次他爹是真的没办法了,他弯腰将地上的文件一一捡了起来小心放到林父桌上:“爸,那你?”
唉,便宜大哥外婆怎么死的,之前爸妈吵架的时候,他也听过两嘴,虽说不是爸害的,但他爸见死不救.....
“爸,不行我们去求求大哥吧,当初的事情都是不得已啊,那年月,冤死的就不知道多少,谁也不想的。”
林和平现在也顾不上亲妈了,亲妈可怜,好歹还有他们,可要是亲爸也跟着进去,那他们一家子老老小小才真可怜,那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林前进摇了摇头:“没用的,大哥姥姥姥爷两条人命,你跟他们说不得已?人家只会呸你一脸口水!”涉及人命,那就是死仇,很难化解!
林父看了一眼老二,又看了看另外两个儿子:“你们明儿就去跟她说吧,没办法了,让她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立功早日出来!”说完话,他就闭着眼睛开始养神。
林超美看了一眼林父想开口说两句安慰一下,又不知说什么,林前进眉头紧锁,事情是越来越麻烦了,要是早知道这样.....他摇了摇头,真是迷障了,事情都发生了,还说那些干什么呢。
林和平也是心烦不已,本来亲妈的事情已经够烦的了,如今他爸这边也出事,真是一点喘气的时间不给人,不过想到他妈要坐十年牢,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得说出来:
“爸,我们要是不上诉,过段日子,妈就要被人转去女子监狱,你,你要不要去看看她,上次你就没去,这次要是还不去....别人该说叨了。”
林父靠在椅背上,连眼睛都没睁开:“到时候你跟我说一下日子,我让秘书安排一下,行了,都出去吧!”
不用林父说,他们几个都明白林父说的日子是什么日子,兄弟三个知道林父现在心情不好,轻手轻脚的从书房里出来。
从书房里出来,三兄弟又是一阵叹气,这下是真的一点法子都没的想了,几个妯娌看他们这次出来的这么快,都好奇的围了上来。
“怎么样了?爸怎么说?”史美兰看林和平比刚才进去的脸色的还要难看,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不行?”
林和平叹了一口气,将便宜大哥舅舅的事情说了出来:“都牵扯到外宾了,闹大了那真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几个妯娌张着大嘴,没想到他们便宜大伯子还能有这造化,这什么命啊,也太好了吧,他们怎么就没有外宾亲戚呢。
史美兰回过神,也跟着叹气:“这还真的没法子了!”现在什么都不做最好,但凡他们做了什么,回头人家舅舅们掺和进来,那真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几个人对着叹了一会气,才开始商议正事,既然人捞不出来了,本来也捞不出来,不过他们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如今真是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那该准备的就都得准备起来。
商议出了个大概,几家就散了,其实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是解脱,这些天他们都快被亲娘逼疯了,如今有了这样的重大变化,他们也有理由跟林夫人交待了。
看守所的一个角落,一个女犯坐在那发着呆,她头发花白,皮肤发黄,不过即便如此,依然还能从那张枯萎的脸上看出过去也是个美人。
这个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林夫人,她在等,等她的儿子们来救她,至于她男人,呵呵,那个男人啊,那个骗她进来的男人啊,世上最靠不住的男人啊....她早就不奢望了!
林夫人这些天真是每一天都是煎熬,原以为进来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越走越真,最后直接来了个十年徒刑,从宣判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她所有的指望就在她的三个儿子身上,好在儿子还算有良心,看着她苍老的样子,指着天发誓会救她出去,如果不行,起码起码也得减刑几年,十年太长了,她怕她会死在里面。
等啊等,等啊等,终于听到看守叫她的名字......
林夫人的事,萧圆还没来的及关注,她想着等人转到女子监狱再看情况收拾她,目前她有的别的事要烦心,林建华去乡下已经三天了,还没回来,萧圆有些担心,看来回头得在家里装个电话,不然太方便。
还没想一会儿,就有几个学生来买书,萧圆暂时将那点情绪按下去,等收银台空下来,萧圆居然见到林父来了,看着老头在那四处打量,她也没有出去招呼的意思,依旧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
原先后银台后面只有一个凳子,不过林建华觉得萧圆怀孕,坐凳子不舒服才找木匠打了把椅子,为了萧圆舒服还在椅背上绑了棉花垫子,这样靠着就不硌得慌了,真真是贴心无比。
林父瞄见萧圆见着自己,也没出来说话的意思,只好主动上前:“买卖还行?”他刚才随意看了看,里面一排排的书架,书还不少,真想不到她一个乡下村姑,怎么会想起来卖书的。
萧圆觉得这样的客套很古怪,她打眼瞅着林父:“你是有事吧?有事就说事,客套的话还是省省。”
林父暗暗深吸一口气:“我做长辈的关心关心你们都不行了?”
萧圆直接一个白眼:“关心?那你得在人需要的时候偶关心才有用,如今你儿子都多大了,你这才想起来关心,是不是有点晚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父,“早不关心,晚不关心,现在来关心,只能说你有猫腻,怎么样,我猜的不错吧,说吧,什么事?”
“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聪明!”林父四周看了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说话?”
萧圆不想动:“什么话还得防着人?就在这说吧!”
林父看她懒洋洋的样子,又是一阵牙疼,这也就是自己的儿媳妇,这要是自己的手下,他早骂娘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做人儿媳妇的,好歹尊重点儿长辈!”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公爹,他做长辈的在这站着,她个小辈儿倒是坐的不动如山。
萧圆听的发笑:“还长辈儿呢,你先让你儿子认你再说吧!”林建华都不认他,跟她摆什么长辈款儿呢。
林父噎的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他真想转头就走,一个两个都是来克他的,可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舅舅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老大去乡下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早就知道了,那天听他们几个说老大居然没去,他就觉得奇怪,公审宣判这么大的事,老大居然没去,说不通,昨儿听说老家的事,他就不觉的奇怪了。
萧圆这下明白林建华为什么还没回来了,敢情是舅舅回来了,现在看林父这态度,舅舅们混的应该很不错,不然这么久林父都没搭理过他们,没的现在屈尊上门。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萧圆淡淡看着林父,“你那边有妻有子的,前头的便宜小舅子跟你有关系吗?”
“就算如今不是连襟,好歹相邻乡亲的,”林父见儿媳妇对自己这么客气,脸色难看,“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个总还是一起长大.....”
她听林父自说自话,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行了行了,当年怎么回事儿,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有些话就别说了,彼此留点脸吧。”
怕林父再说下去,萧圆直接跟他摆手:“你儿子不在,你跟我说不上,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外人,你们家的那些破事,你们自己掰扯去!”
“这话怎么说的,你嫁进了我林家,就是我林家人,怎么是外人?”林父担心萧圆逆反,语气越发和蔼,“我们父子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依旧还是我的儿媳妇。”
萧圆听的烦,打了个哈切:“你认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跟你过日子!”说着又打了个哈切,“你们父子之间,要选我也肯定选我男人,回去吧!”当她傻子呢,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想让她做和事佬?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