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家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圆回到孙家,刚一进门就被孙满仓叫住了,她大概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过她还是假装不知:“怎么了?才住你家一天,这就受不了了?告诉你,受不了也得受,我在你家可是干了二十多年的苦力,我才是吃亏的一方!”
孙满仓气的心口疼:“你,你,我们昨天可是赔了钱的,二百块呢,不少了。”
原先家里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是老太婆来,如今让他个前公公跟前儿媳妇掰扯,他一时半会还真有点抹不开脸面。
孙二柱,也就是孙狗剩的二弟不想家里老乱糟糟的,就想上前跟萧圆讲理,结果被快一步的大妮娘给拉住了,他们的这位好大嫂心里还憋着气呢,千万不能惹,万一惹着了,她是真的会把家里的牲口给弄死的。
萧圆瞥了眼孙家人:“我昨天说了,我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昨天那二百块钱我是一毛没多要你们的,如今我想想吃点好的补补,也是因我身子被你们孙家人给磋磨坏了,我不找你们算账就算客气,你们要是还给我叽歪,真要把我逼急了,小心我一包老鼠药....”药死人,还是药死牲口,自己琢磨琢磨。
“大嫂,消消气,消消气”大妮娘连忙打岔,“错了,应该是萧同志,萧同志,鸡汤已经炖好了,炖的可香了,我给你盛,我现在就给你盛。”
大妮娘说着就要去厨房帮忙盛汤,经过孙满仓身边的时候还顺便给公爹使了个眼色。
孙满仓气的不行,却也没办法,现在姓萧的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横竖她自己一个无牵无挂,真要把她逼急了,弄死他们一家老小也不是没有可能。
孙满仓也不想管了,一只鸡就一只□□,人家好歹没打两头猪的主意。
正房里汪氏侧耳倾听,只听自家老头子只说了两句就没声儿,也是气的要死,不过除了气的捶捶床板以外,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是想着等她好了,她再好好收拾贱皮子。
孙家的其他人见一家之主都没声了,都暗暗期盼萧圆能分点鸡肉给他们吃,没有肉,汤也成。
萧圆对一屋子眼巴巴的目光视而不见,除了家里几个小孩象征性的给了犄角旮旯,比如鸡爪子,鸡屁股鸡脖子这些她不吃的东西,其他大人是一点没捞着,光剩看的份儿。
对正房里叫骂不休的老太太,她也是一样的态度,半勺汤都没给,全自己吃,原主身子搞成就是她害的,她可不会心软,即便孙满仓几次欲言又止,她也只当看不见。
萧圆解决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端进自己房里了,然后躺在床上休息,她得好好休息,二十多年辛苦,该轮到她这副身子好好休息一下了。
吃上一顿鸡的孩子们都挺高兴,就连原本对萧圆有些怕怕的大妮这会也很开心,其他小孩不是鸡屁股就是鸡爪子没什么肉,只有她有一块鸡翅膀,她现在的心情别提多美了。
孩子们几口吃完自己的饭就出去玩了,堂屋就剩下食不知味的大人们,鸡肉多香啊,衬托的他们吃的跟猪食似的。
三儿媳妇刘氏很不满:“爹,她还要住咱家多久啊,这又是吃挂面又是吃鸡的,咱家多少家底也不够她吃的呀。”
“弟妹,咱还是先忍忍吧,现在她怨气正大,咱犯不上跟她硬碰硬,万一把人惹急了,她半夜在咱家水缸里下老鼠药,或是在猪食槽子下药....忍忍吧,忍忍。”大妮娘觉得萧圆现在有点疯魔的架势,反正她是一点不敢惹她的。
这人啊,向来就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在她看来,萧圆就有点那种看淡生死的意思,连死都不怕的人,你跟她斗狠,那不是找死吗。
不过,他们家里的这一切损失可得有人来承担,大妮娘转了转眼珠子,斟酌着说道“其实这事主要还是怪大哥不地道,他当初一走了之,留下大嫂一个人,承受了村里多少闲言碎语啊,还别提咱娘.....”
她婆婆可是打那后一粒粮食都没给她吃过,全靠她自己上山挖野菜吃野果充饥...啧啧,想想也是真惨。
“真要说起来,大嫂也是个可怜人,我猜她之前可能还想着哪天大哥回来,两口子还能搭伙过日子,没成想....她眼巴巴的盼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最后是个陈世美!”
都是女人,不说其他的,就独这一条,大妮娘就能体会她的苦处,能理解她这前后为啥变化那般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孙二柱脸上有些不自在:“瞎说什么呢,什么陈世美,说谁陈世美呢?当初我大哥他跟大嫂又没成,怎么就陈世美了?”
刘氏作为女人也觉得听不下去:“怎么就不是陈世美?童养媳童养媳,这是说着玩玩儿的?村里人谁不知道大嫂跟大哥是一对,大哥那么干就是不地道。”
大妮娘也跟着点头:“大哥还跟她一起长大的呢,结果给咱的信里一字半句都没提人一句,还不是陈世美?”
孙满仓听两个儿媳妇左一句陈世美右一句陈世美的说他儿子,不高兴的拍了一下桌子:
“行了,都过去的事情了,还提他干什么?他们俩没缘分,如今也都掰扯开了,以后什么陈世美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们都是有儿子的人,以后他们的前程可全寄在他们大伯身上,你们说话的时候也注意些。”
两个儿媳妇撇撇嘴,到底没再继续陈世美的话题,大妮娘两边看看,又说起之前的事:
“爹,你别嫌我说话直啊,大嫂变成如今这样,要说没有大哥的原因,估计村里没一人信,那天大嫂又是哭又是笑,最后直接昏倒在地,村里多少人看着呢,她昨儿一醒来,晚上就将咱家柴房给烧成了废墟,后来又对咱娘那样....你看她现在还像个正常人不?”
大妮娘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对,可不就是吗,大嫂就是从那天晕倒醒来后才变成这样的,主要罪魁祸首就是大伯子,要不是他娶了新人忘了旧人,大嫂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一下屋里其他人也没话说了,就算作为孙狗剩的亲爹,孙满仓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儿子对前儿媳妇有多好,他当初那一跑,可是将她给害惨了。
大妮娘看他们听的认真又“分析了”:“这事要是换到我身上,我估计也得疯,我不光疯,我还得想着报仇,所以,你们现在能理解大嫂昨天为啥那么干了吧,她那是在报仇呢,爹啊,咱现在千万不能跟大嫂对着干,最好事事顺着她,你想她这二十多年在家过的什么日子......”
委屈越多,怨气越大啊。
孙满仓想起自家婆娘以前磋磨儿媳妇的手段,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她该不是要弄死咱们全家吧?”就凭他婆娘曾经干的那些,弄死他们也能说的过去。
孙满仓不敢往下想,他吞了一口口水,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感觉好受点。
两个人儿子比他老子知道还多,心里更是恐惧不安,大嫂可是很小就进孙家了,那时候他爹要去做活,经常不在家,哪里能想到他娘刻薄起来有多刻薄呢。
他们突然明白昨天为什么大嫂会那么死命的揍他娘了,就像大妮娘说的一样,她那就是在报仇呢。
大妮娘皱着眉头:“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气不是那么好消的,不过我想只要咱们不惹她,事事顺着她,等过段日子,她气消了、气顺了,应该就走了。”
时间长了,她要是还不走,村里人就会说闲话,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请村长帮忙将人撵走了,现在她才一来,他们要是做绝了,村长第一个不答应。
孙家几个人听着是不住点头,可不就像大妮娘说的那样吗,如今她要出气,就让她出吧,家里拢共就那么几只鸡,她要吃就随她吃,吃完了也就没了。
似是想起什么,大妮娘又叮嘱了一句:“爹,我还得嘱咐你两句,像你刚才那么跟对她说话,下次可千万别再说了,现在的她不能受刺激,一受刺激,绝对会跟咱一大家子同归于尽的,她一孤女死了也就死了,但咱们犯不上啊!”
眼瞅着大伯子发达了,要是他们现在被他原配弄死,那得多冤的慌啊。
孙满仓后怕不已,刚才差点小命就要交待了,他连连保证:“我知道了,我以后看见她就绕道走!”惹不起,他躲得起!
大妮娘点头:“嗯,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过爹,咱们一大家子被大伯子害的这么惨,总不能一点说法没有吧?”
“想想咱家给出的两百块钱,咱娘的医药钱,还有咱家的那两亩地,如今咱们还不知道前大嫂还要在家待多久,她这每天吃的,鸡蛋老母鸡的可劲儿造....这都是钱啊。”
“爹,我和二柱倒无所谓,关键是娘啊,她那么大年纪白白遭受一场,说到根上,她还不是替大哥还债?当初要不是大哥跑了,咱娘至于对大嫂那么刻薄吗?现在好了,大哥造的孽,全都报应到娘身上。”
刘氏听二嫂在那叭叭的说,眼睛里冒着光,心里对她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好家伙,这要是让二嫂给办成了,她不也跟着沾光吗,刘氏越想越高兴。
她看公爹还有些犹豫,也连忙跟着劝:“就是啊,爹,二嫂说的对啊,我们两口子也是无所谓的,就是替二老有些委屈,大哥这一走就是十五年,你们二老操了多少心啊.....十五年应该攒下不少钱吧,这要是都让外面那不知根底的花去了.....”
孙满仓被最后一句说动了,不过想到他回家后听说狗剩家的已经将儿子写来的信给撕了,他有些烦躁:
“可惜你们大哥写的信封已经被她给撕了,唉,这么说来,狗剩家的是真恨上狗剩了,不然也不能连一封信都容不下!”这得是恨到骨子里了吧!
大妮娘想起那一小堆碎纸屑,头疼的很:“我将那些碎纸都收了起来,回头我和弟妹一起拼,要是实在拼不好,我觉着大哥应该还有信写来,到时候我们再提也是一样。”
等萧圆醒来,发现孙家都变了,她让大妮给她烧洗澡水,她就真的乖乖去烧洗澡水,她让大妮娘给她件换洗衣服,她就真的将自己的压箱底衣服给拿了出来....
弄的萧圆都有些疑惑,这咋她一觉睡醒,世界就变了样呢?
为了以防万一,萧圆也变的谨慎了不少,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只要她不上当,应该就没事。
她这边在孙家过的舒坦,那边村长很快将她要“让”两亩地的事情公开说了,惹的村里炸开了锅,大家都想争取那两亩地,因为价格实在太便宜了,就跟故意要恶心孙家似的。
孙家得知以后,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们转念又一想,她走了也好,这要是老在村里待着,他们都没法安心。
想通了的孙家人即便被村里人嘲笑了,也是从容应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狗剩家的现在就是杀神,他们可不想占她便宜。
但有人心里却是难受了,谁呢,萧家和曹家,原先他们从来没打过两亩地的主意,他们都以为萧圆会自己耕种那两亩地,哪里想到她会将两亩地让出去呢?关键还是以白菜价让出去,这样的好事,他们干看着沾不上边,心里怎么能不难受?
萧家大伯堂屋
“大哥,咱...要不去说说,她可是姓萧,哪能胳膊肘往外拐?”萧三叔想想那两亩地,别提多眼馋了。
萧大伯也眼馋哪,可他还算要点脸皮:“唉,咱娘当时做的太过了!”他娘那时候干的事情.....一言难尽!
“唉,侄女纯粹就是被她娘给连累了,要不是姓吴的勾搭的二哥....算了,不说了。”人都死了,说那些也没意思。
萧大伯娘还想试试:“当家的,要不我去找侄女说说?当初的事情都是她奶惹出来的,我们可没骂过她一句,如今我们做长辈的放下身段,她还能拒绝不成?”
她如今已经跟孙家撕撸开了,以后孤身一人连个撑腰的都没有,现在可是个机会。
萧三婶也点头附和:“大伯,这么便宜的地,咱们姓萧的不要,难不成要给曹家不成?”要说心狠,他们这些亲戚,可比不过人家亲娘。
当初二哥对她多好啊,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为了她将老萧家闹的天翻地覆,结果她倒好,过了头七就改嫁了,后面几十年,对二哥的闺女也是不闻不问。
那可是二哥唯一的骨血,真是白费二哥当初一番心意了。
萧三叔想起吴氏,那也是咬牙切齿:“大哥,侄女那两亩地咱就是不要,也不能便宜曹家,便宜姓吴的女——表子!”
“那就让你大嫂跟你媳妇去说说,不给咱家可以,但是万不能给曹家!”
萧大哥对姓吴的女人也是喜欢不起来,太冷心了,就算他娘不喜欢她,让她受了点委屈,可他二弟对她掏心掏肺,没有一点对不起她的,结果她一改嫁就对二哥的独苗苗不管不问,一心扑在几个继子继女身上,让他们这些局外人看着都替死去的弟弟寒心。
萧家和曹家都是本村人,在吴氏改嫁过去之前,两家相处的还算融洽,可自从曹老三娶了萧老二的遗孀,两家就彻底不来往了,但还没到结仇的份上
后来等吴氏生了儿子,死了一年多的萧老二被人嚼舌头,两家才算是结了仇,萧家老太太因为吴氏的原因厌恶原主,萧家大伯和三叔对原主视若罔闻也未必不是一样的原因。
曹家老太太今年七十多了,身体一直很健朗,没事的时候还喜欢满村里转转,她这边一听说两亩地的事情,就连忙赶回家鼓动吴氏去找萧圆说情。
在她想来,母女哪有隔夜仇,就是亲娘对她不管不问,做儿女也都应该孝顺父母,她觉得这事让吴氏跑一趟绝对是十拿九稳。
“你就去吧,那丫头傻乎乎的,你去说两句好话哄哄就差不多了,快去吧,去晚了,可就被她亲爹那一头给抢去了。”
吴氏被连推带搡的给赶出了家门,她自是知道自己肯定要不来地的,不过她要是不去的话,婆婆又得对她有意见,索性就跑一趟,到时候就说是萧家捣乱,婆婆也就没话说了。
萧圆这两天过的实在是太舒服了,早上也不用自己做饭了,只要她一起来,就有人给煮面煮鸡蛋,然后端到她跟前,她想吃鸡,不用自己动手,别人就去帮她一条龙干好,她只要坐等着吃就行。
哎哟,这日子过的,她都有点不想走了!
这会萧圆喝完鸡汤,正悠哉悠哉的靠在墙上晒太阳,就看门口来了两拨人,她眯着眼睛看清楚了来人,依旧坐在那里悠哉悠哉。
“都回去吧,那两亩地我不会给曹家,也不会给萧家,我会让支书分给村里最穷的几家。”
吴氏有心想再说两句,上次她回去后,一连好几晚她都梦见死去的江哥,每次都是流着血泪指责她为什么不管他们的女儿死活,只顾着自己快活....
她有心想解释两句,说她也不想的,说当初是曹家不让带的,可是她在梦里就是张不了口,死活张不了口,如今见着江哥和她的闺女,她就想解释两句,可看到旁边站着的前妯娌,她胆怯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回去了。
萧圆看原主母亲走了,照样还是没起身,她扫了一眼原主的伯娘跟婶婶:“什么都不要说,萧家对我绝情绝义,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你们的,都回去吧!”
萧大伯娘刚想开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没三弟妹给拖走了。
萧圆瞅着她们的背影讽刺的笑了笑,聪明人挺多的呢。
离了孙家一段距离,萧三婶才松开了大嫂:“别说了,侄女跟咱家离心了,我们就是再求也没用!”唉,看走眼了。
萧大伯娘也知道结果大概如此,她长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么些年....”
也对,侄女当初饿的捡菜叶子吃,都没有说上萧家讨一口饭,想来心性就是个要强的,怎么可能会原谅他们呢,是她想差了!
萧三婶也是长叹一声:“婆婆当初那么对一个小姑娘....造孽啊!”
当初她也劝过,可婆婆倔上了,劝了不听,她们做小辈的也没辙,后来到处打仗,他们的日子也过的紧紧巴巴....
后来两家都没人再来找萧圆,没过两天,村长就按着萧圆的意思将两亩地平分给四户穷苦人家,每人半亩五年五块钱,五块钱对他们来说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搞定了地的事儿,萧圆就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农村的苦日子她不想再过一遍。
她是不知道孙家是怎么回事,变化那么大,不过这几天她已经将孙家的几只老母鸡霍霍的差不多,如今离开,不算太亏本。
这段时间,她调养的不错,已经长了一丢丢的肉了,这样刚刚好,她不能在这时候就把自己吃的胖嘟嘟的,不然,她还怎么让人同情她呢。
对于孙家,她暂时不想动他们了,她冥冥之中有感觉,他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让村长帮忙找了一辆牛车,萧圆带着原主的家当五块大洋和8毛钱还有从孙家敲来的两百块,身上还是穿着原主的那一身破衣服出发了。
孙家的东西,她一样没拿,哪怕是大妮娘说要送她的那件压箱底衣服,她都没要。
旅途艰险,她还是低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