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河工

到七月胤禛跟随圣驾巡视河工。

早在今年初皇上就说过要巡视河工。

今年雨水格外的多,康熙心中牵挂各处河工,先去的是开封,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开封已经半个月后,由于康熙早就放出了风声要检查河工,因此今年开春开封早早就做了准备,雨水虽多又大,时时刻刻都要修补加固,但万幸并没有出什么大错。

河南省的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开封府尹等各级官员早已经等候在开封府。

阿哥里面同行的还有五阿哥。

总督曹万山留着小嘬的羊胡子挺着又肥又大的肚子带着乌压压的一片官员跪下行礼。

胤禛看见这个人眼就微微一眯,这个曹万山一直到康熙四十五年才被人检举查出,就任河南省总督期间贪墨了上百万两的白银,其中□□掳掠,排除异己。为蝇头小利杀人放火不计其数,其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但曹万山后来是老八那边的人,老八上下奔走替曹万山免去了大半的罪责,最终这个曹万山也不过是财产充公,告老还乡。

胤禛微微转动了手上的扳指,只不过这一次既叫他碰上了,他却不打算放过这个狗东西!

五阿哥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四下一看,低低的同胤禛道:“四哥,为什么有杀气?”

胤禛挑眉,淡淡道:“也许吧。”

天上阴云密布,显然又将是一场大雨。

曹万山见康熙言行之间对这个四子十分的宠爱,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蜂腰猿背,剑眉星目,一身冰冷的贵气,饶是他也看不透这位皇子的城府,不由得一惊,见胤禛看了过来,忙又垂下眼,在康熙面前道:“请皇上移驾总督府,臣和众位官员为皇上接风洗尘!”

溪瑶早起去德妃宫中请安的时候又下起了雨,好在并不是特别大,到驱散了连日来的炎热,她穿了一件霁色绣白玉兰花的旗服,把子头上簪着蝶恋花的步摇,脖子上挂的翡翠的挂珠,手腕上是个羊脂玉的桌子,素雅别致清新好看。

不想竟跟德妃穿了同色的衣裳,不过德妃的衣裳上绣的是折枝梅的花样,德妃身边坐着一身桃红色旗服的李梦雪,小两把上是金灿灿的发钗,倒也明艳。

溪瑶行了礼,德妃却只冷冷的瞧着她。

青萝的事情过了这么多日还是德妃叫人去探望的时候才知道的,她自然很生气。

李梦雪垂着眸,心里却一直在笑,现在胤禛不在,溪瑶就是在厉害难不成还能厉害过了德妃这个婆婆?还不是任由德妃揉搓!

哼!叫你假装不认识我!

溪瑶到淡淡的,德妃不说话,她自己起了身,看着德妃道:“您是为了青萝的事情生了我的气?”

为一个通房丫头生一个阿哥福晋的气,这样的话德妃却不能随便答应。

德妃冷笑一声:“你倒是从来不把我这个母妃放在眼里。”

溪瑶还是温柔柔的样子,不见恐惧不见急躁不见怒气,微微笑着道:“青萝坏宅子里的规矩,打她几下却是为了母妃好,难道等她闯了祸的时候我在同人说,这是母妃赏赐过来的?那叫四爷怎么想?想着母妃对他没有对六弟好?偏就给六弟选了李格格这样好的一个善解人意的好的,给自己这里的便是个连规矩都不知道的?”

李梦雪没想到一下子会提到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溪瑶。

外面下雨天光不亮,里面的光很暗沉,溪瑶穿的素雅却偏显得一身肌肤欺霜赛雪一双清亮的眼眸,在此刻的宫殿里像是自带了打光板,夺目显眼又说不出的一身的气势,便是坐在主位的德妃也黯淡无光,沦为了背景色。

她微微出神。

溪瑶的话正说中了德妃在乎的地方,一个丫头而已,若叫胤禛多想却是得不偿失。

但就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去又似乎心有不甘。

溪瑶仿佛看到了德妃的心中:“明年选秀,想必额娘也能看中一两个好一些的格格,到时候我们这里,六弟那里还要额娘多多操心。”

德妃端起一个官窑豆青茶碗抿了一口龙井茶,如果可以她更想选一个合心意的侧妃放进胤禛的宅子里,只不过怕是不好运作,如今能争取到胤禛隔几日到她这里请安已经不易,可一个格格的主她却做的了。

溪瑶又道:“母妃还是疼爱六弟,看看,李格格常常坐在您身边。”

李梦雪一惊,对上溪瑶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只觉得身上一凉,忙道:“娘娘是在问六阿哥的……”

德妃却忽然开了口,向着李梦雪道:“好了,你退下吧!”

李梦雪只得起了身行礼退下。

这个乌拉那拉溪瑶,竟然在德妃跟前给她上眼药水!

李梦雪退了出去,德妃的神情忽的也软和下来,叫溪瑶坐在身边道:“你做的对,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坏了规矩,胤禛那里你多费些心思。”

溪瑶便也亲亲热热的同德妃闲聊起来:“我们爷那里到好说,只是六弟那里,身子本就弱,只有一个李格格只怕照顾不好六弟,我瞧着您还是要给六弟那里放两个会照顾人的,日常起居照看好了,六弟的身子慢慢也就养了回来。”又叫玲珑捧了个丝绒的盒子上来道:“这是两株长白山的百年老参劳烦额娘转交给六弟,也算是我们爷的一点心意。”

德妃终于高兴了起来,叫宫人接了过来,忍不住拍拍溪瑶的手道:“你是个好的。”

溪瑶淡淡的笑了笑,上一世的时候她面对德妃时时处处的体贴用心也不能见德妃的半点满意,如今她便是遇上德妃送的人该怎样做就怎样一点情面不留,几句软和话就得了德妃一声称赞,可见做人确实不能一味软和。

至于李梦雪那里,她如何能不知道李梦雪在德妃跟前做了什么事。

借着德妃的手做事也不是光李梦雪一个人会的,她正好还给李梦雪。

李梦雪的手伸不到她的宅子里,她却多的是办法借着别人手收拾了李梦雪。

廊下的风夹杂着雨气吹过,温润舒适,溪瑶闲散的看着廊外的景致。

李梦雪刚回了自己的屋子,六阿哥还在上书房念书,平时的时候屋子里人并不多,宅子里就她一个女主人,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六福晋明年进门,进门之前她还是要生下一个孩子的,还如历史上的李格格,她要提早做到侧福晋的位子,即便她看不上六阿哥,可这并不妨碍她借着六阿哥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能屈居人下!

她正坐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珊瑚焦急的从外头进来道:“爷回来了,后面还领着两个狐狸精,都是德妃娘娘给的!”

李梦雪一惊。

肯定是溪瑶做了什么!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想到溪瑶轻松的收拾了青萝这件事情,又像是得了主心骨一样,微微一笑,溪瑶可以她自然也可以。

不过却忘记了溪瑶是正经福晋后宅的女主人,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格格。

她吩咐珊瑚道:“给我更衣,我过去看看!”

要叫那两个小妖精知道谁才是这个宅子里的主子!

开封府下了倾盆大雨,胤禛请命去堤坝上看看,他相信这里将是曹万山的突破口,等着皇上也怀疑曹万山的时候,他才方便做后面的事情。

康熙没想到这个儿子竟然如此的关心国计民生,要在这个时候巡视河堤,不禁心头一热道:“走,朕和你们一起去。”

堤坝上满是积水,不远处的雨幕里一群河工正在加固堤坝,胤禛披着溪瑶为他特质的雨衣穿着溪瑶特质的雨鞋后面跟着五阿哥,兄弟两个往跟前走去。

大雨倾盆,五阿哥身上一会就试了个透,身上的蓑衣根本不顶用,脚里面也在和稀泥

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胤禛,见他还是健步如飞浑然不觉的样子忍不住心中惭愧,连忙脚下加快速度,跟上了胤禛的步伐。

胤禛叫了河工问话:“这堤坝今年可加固了?”

大雨倾盆河工干的满心怨言,雨幕里也看不清楚人样,有人问,他便抱怨道:“听说朝廷拨了几十万两的白银加固河堤,结果今年总督又娶了十房的姨奶奶,那银子就花在别处,咱们这里每日里叫人在上面跑来跑去却都是做样子,如今好了,雨这般大,皇上又在这里,要是出了事却是大事,因此又叫咱们上来了!”

胤禛是早有所知,五阿哥确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一怔,怒道:“好一个曹万山!”

说起话来人模狗样的,却在背地里做的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

胤禛叫五阿哥回去把事情同康熙禀报,自己上去同河工一起忙了起来,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不能出事!

五阿哥义愤填膺的说了河工的话,不说康熙何等震怒,但他到底是皇帝,不会喜形于色,过了半响,转头问五阿哥:“你四哥在河堤上?”

五阿哥道:“四哥说不能叫出了事,不然遭殃的还是百姓。”

康熙是第一次感受到属于胤禛的那种真挚朴实无华的责任感,这般的实干却是康熙没有料到,这个老四确实比他所想的要优秀的多,只怕平日里也是引来猜忌和麻烦而有所隐藏。

康熙起了身道:“走,朕也下去看看!”

五阿哥的脚里面和着稀泥又下了马车。

雨幕里胤禛的身形却格外显眼,他一人扛起两袋泥沙,比河工干的还要卖力,康熙站在那里的久久不能回神。

皇家的阿哥从小千尊万贵,没人愿意干这种活,更没人做的了,可胤禛在做,做的比谁都认真,这只能说明他真的忧国忧民!

康熙的心中想到了很多,甚至想着要是胤禛是太子就好了。

但这样的心思立刻被他压了下去,他吩咐左右道:“在调人过来,把四阿哥换下来!”

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

河堤下的小小的民宅被临时征用,小屋子里康熙和五阿哥的衣裳都湿透了,偏胤禛把那一身奇特的衣裳一脱,站在那里干干爽爽的,又要跟李德全一起生火,李德全的火镰掏出来早用不了了,胤禛那里掏出来个小巧的盒子,里面是很多根红头的木柴,在盒子上擦了两下就燃起了火苗,盆子里立刻燃起了火苗,屋子里也温暖了起来。

康熙看的满目惊诧,招手叫胤禛道:“老四,你这一身是什么?”

五阿哥脱了鞋子顶着一脚的泥巴热切的看着胤禛,胤禛道:“这衣裳和鞋子都是溪瑶给儿臣做的,说是防雨防水,儿子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好用,真的一点水都没有钻进来。”又把盒子递给康熙道:“溪瑶说这叫火柴,方便好用,也是用这雨衣的裹着的,因此不会见了水。”

五阿哥羡慕的不行:“四哥,你怎么这么的好运气,偏就娶到了四嫂这样好的一个媳妇,走哪里都能享到四嫂的福,真叫人眼红!”

康熙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心里倒是赞同五阿哥说的话。

笑着对胤禛道:“你这个媳妇儿倒是心灵手巧,做的东西确实不错。”

才说这话,胤禛又掏出个小巧的包裹,五阿哥怪叫一声道:“肯定又是四嫂给的好东西!”

五阿哥到没猜错,李德全拿了锅进来支起来烧热水,胤禛把包裹里的东西掰了一块拿出来扔进了锅里解释道:“溪瑶说今年雨多出门在外难免淋雨,若是路上生了病就不好了,因此加了生姜配了几位常用的药材熬制了这个方便好用的姜块,淋了雨,加热水放在锅里烧开喝上一碗可预防风寒。”

康熙连连点头:“有心了!”火柴还在手里把玩,忍不住道:“这东西做的实在精巧好用,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想的,回去了,问问她,看能不能多做一些。”

胤禛应了一声。

姜汤熬好,屋子里飘散着一阵淡淡的清香,胤禛盛了一碗捧给康熙,又给五阿哥也舀了一碗,最后才是自己,旁边的李德全也给了。

“皇阿玛身边离不开公公,公公也要保重身子才行。”

李德全一个公公竟然被个皇子这般看中难免心中感动,一碗姜汤叫他再这样一个大雨倾盆的异地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五阿哥满满的喝了两大碗还要喝:“怎么会这么好喝?这哪里时姜汤吗?!”

喝完之后身上确实热了起来。

曹万上也终于赶了过来,胤禛看到了康熙脸上的怒气,淡淡的想,这才是刚刚开始,后面他还要在加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