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第一场雪下的悄无声息,溪瑶第二日醒来只觉得透过床帐外面的天光十分的亮,还只当起的晚了,着急慌忙的推胤禛,胤禛翻了个身把她搂在怀里,沙哑道:“怎么,想了?”
当年觉得克制有礼的胤禛,如今却是如狼似虎,十分生猛。
一双手在游走了一圈,又特别的停在了馒头上揉捏,低声道:“感觉比前些日子大了。”
溪瑶要起身,却被他拉住了,睁开眼瞧着她:“别着急,是下雪了。”
溪瑶便又躺下了。
两个人在床上搂搂抱抱腻歪商量着一会早起去御花园里踏雪寻梅,中午的时候去皇贵妃那里吃火锅,羊肉要多一些,好一会胤禛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转身给她细细的盖着被子,又给她塞了个汤婆子柔声道:“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一会。”
溪瑶看着他劲瘦颀长的身形,想着他的孔武有力,差点忘记他的年纪其实跟她一样大。
这样说她似乎更不应该偷懒。
可被窝里暖烘烘的,外头的凉气扑过来,她又缩了缩脖子,只把眼睛露在被子外头,瓮声瓮气的道:“哎呀,这多不好。”
说的毫无诚意。
胤禛看她的样子就想起了皇贵妃院子里的大白猫,一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咕噜噜的看着人,总叫人觉得它的心思灵动乖巧可人。
他弯腰亲了亲溪瑶的面颊:“行了,安心睡吧。”
胤禛还在穿衣裳,溪瑶便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头亮堂一片,屋子里多加了银霜炭,小月在鎏金的熏笼上烤衣裳,玲珑几个侍候溪瑶穿衣,小翠低低道:“三福晋这几日是格外忙碌,起早贪黑的往阿哥所的膳房跑,早起四爷出门的时候那边院子就能听到动静,三福晋把三阿哥一直送到了大门口,穿的那件大红羽纱的大氅,亮眼的生怕怕别人瞧不见她似的,不过是做的一碗腊八粥,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是去管的年夜饭!”
溪瑶穿了个棉里的藕荷色绣折枝梅花旗服,外面罩着灰鼠皮的碧玉石色褂子,领子上飞了一圈雪白的兔子毛托在溪瑶的脸颊一侧,衬的她一时娇嫩灵动,十分好看。
淡淡的瞥了小翠一眼。
小翠自知失言,忙跪了下来。
福晋的要求就事论事,最不喜人背地里贬低诋毁他人,便是福晋不喜三福晋,可也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刚才是她失言了。
溪瑶向来喜欢小翠这样快人快语泼辣爽利性格,这些时日宠的她似乎有些忘了规矩了,宫里不比他处,若真是相差踏错,便是溪瑶有心也救不得。
溪瑶徐徐道:“三福晋比我勤勉这本是人家的优势,你在这里笑话先是你心中不分对错,三福晋是主子你是奴婢,奴婢嘲讽主子这是你不分尊卑。我知你忠心,一心向我,但我今日若不教你,却是害了你,罚你一月分利,你可服?”
小翠连忙磕头道:“奴婢知错,奴婢服了!”
溪瑶这才把小翠扶了起来,笑着看她:“把你打听的事慢慢跟我说。”
小翠不见溪瑶厌弃了她,一时心中只有感恩戴德,面上便越发恭敬,连忙道:“三阿哥走了,三福晋便去了膳房,听说赏了李旺不少银子,叫他务必尽心尽力的办事,等到皇上夸赞下来,还有更大的赏赐在后头等着李旺。”
三福晋这一次可真是铆足了劲要出这个风头。
林嬷嬷站在旁边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驭下有方,身边的几个丫头为她马首是瞻,寻常说起溪瑶更是又敬又爱,便是刚刚罚了小翠,也不见小翠心中有丝毫怨念,反而瞧着愈加恭敬,心中说不出的欣慰自豪。
用过早膳溪瑶坐在炕上隔着窗户看了一会雪景,雪下的大,漫天鹅毛洋洋洒洒,屋檐上铺了厚厚一层雪,地上却早已经被小太监们清扫干净。
原说是要去园子里看雪景,但冷风一吹,溪瑶立刻就关了窗户,叫下人把个珐琅的熏笼抬到了炕上,上头铺了绣西番莲的小被子,叫了小月几个商量着用纺一些羊毛线条,后面好给自己织毛衣。
异世界的人就是聪明,他们有轻薄保暖的羽绒服,更有柔软舒适的羊毛衫,说起来这些东西手工做起来就是费点时间而已,却不是做不出来。
羊毛是从御膳房杀羊前剪下来的,竹篓里放了不少,这些羊毛都是已经去除了油脂和杂质烘干过的,放在竹篓里蓬松干净,溪瑶带着小月几个围着熏笼梳理羊毛,将这些杂乱的羊毛梳理成一条一条的。
自然这些活是不用溪瑶做的,她把手放在西番莲的小被子下面,下面暖烘烘的舒服,一面教着小月几个怎么做。
丫头们心灵手巧,溪瑶说清楚了她们就知道怎么做。
不一会就梳出了一筐子羊毛。
接下来就把羊毛加捻,这个却是个技术活,不常做针线的人却不知道,还是小月手巧,捻的又长又紧,几个人试了几遍慢慢也就通了,手底下立刻干的飞快。
溪瑶歪在一边吃了几个干果喝了一杯奶茶。
叫翡翠把前几日准备的签子拿出来。
竹子削好的两头尖的细巧的小棍子,一会就要用来编织毛衣。
她准备先编两个贴身穿的小马甲,一个给她一个给胤禛,穿上试一试,若真是舒服合适,后面再慢慢的做其他的。
反正她聪明的大脑里记了不少东西,日常用也是够了的。
她又想着要用雪水煎茶,叫玲珑吩咐两个小丫头去御花园里的梅花树上给她寻了最干净的雪放在瓦罐了,她晚上要用。
正说着话宋氏和王氏又来请安了。
溪瑶叫两个人进来,不想宋氏竟然是个捻线的高手比小月还干的好,溪瑶一下子高兴起来,笑道:“原还想着今天是做不出来了,没想到宋氏却是个巧的。”
宋氏笑的娇羞又安心。
终于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王氏也不甘示弱,捻好的线她拿在手上缠的飞快。
人多力量大,一会就做完了。
溪瑶就把签子分发了出去,叫几个人按照她说的来做,王氏一心表现自己,她脑子又比宋氏好使,溪瑶说的话她一下子就能理解,心灵手巧的在签子上织出了几排平针。
把溪瑶欢喜的,道:“你们两个可算是来对了。”
等到晌午用饭,竟然已经织出了一个小一些的马甲,溪瑶换在身上试了试,又软又舒服而且贴身保暖。
确实是个好东西。
只是羊毛味浓了些。
王氏出主意道:“用香料泡水,把衣裳放进去煮一煮,到时候保管什么腥味都没了。”
做到后头都不用溪瑶管了,几个人围着熏笼商讨的热火朝天,一个比一个主意好。
溪瑶一高兴就赏了王氏和宋氏午膳,又一人赏了五两银子,随手就是两个人一个月的月利银子。
把这两个高兴的,连连谢恩,表忠心道:“福晋有什么活计只管吩咐奴婢!”
胤禛叫苏培盛过来传话,说是马桶烧出来了,一时分不开身,就不回来用膳了,叫溪瑶不用等她,溪瑶摸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淡定的点头,又体贴的装了今日新作的几样点心,芸豆卷炸糕和豌豆黄,叫带出去给胤禛。
下午的时候美美睡了一觉。
三福晋那里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早上一早上都盯着阿哥所的膳房里去外头采买回来各色材料,一一过目,没想到一袋子的红豆竟然硬到石头一样咬都咬不动,她气的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些陈年的就东西也敢拿进宫里来以次充好,这些狗奴才们果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当场叫人把负责的太监给打了一顿。
刘顺财吓的连连回话,又叫人出去换了好的回来。
忙活了一早上又气又累又饿,下午的时候又去看盛粥的碗,库房里翻翻捡捡的怎么都不满意,觉得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把阿哥所的膳房的人折腾的连给阿哥所做膳食的气力都没有了。
晚上送过来的膳食就叫十阿哥给扔出大门口了。
刘顺财被提过去回话,跪在地上哭着道:“三福晋看的紧,奴才们也是□□乏力!”
十阿哥就打上了三阿哥的院子。
溪瑶还趴在大案上瞅着胤禛帮她研磨香料,就听见苏培盛进来道:“隔壁,打起来了!”
离得这样近,若真的不闻不问的未免太过薄情寡义了些,一问才知道是十阿哥在三阿哥府上闹事,说是三福晋影响了阿哥所的伙食,居心叵测,叫三福晋给个说法。
阿哥所这么多的人,就十阿哥一个人受不了来闹事,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溪瑶害怕这个十霸王在三阿哥夫妻手底下吃了亏,就转头去看胤禛,胤禛无奈点头道:“走吧,过去看看。”
溪瑶是真心实意的把十阿哥当弟弟疼爱。
他虽心里不大舒服,却也不想叫溪瑶不舒服。
两个人穿了衣裳去了三阿哥的院子,十阿哥只穿一件不大厚的棉袍子坐在当堂里,三阿哥和三福晋面色铁青的站在一旁,屋子里虽然烧着碳,可门开的这样大,里面并不暖和。
十阿哥坐在椅子上叫嚣道:“今天要是不给爷个说法,爷就不走了!”
忽的抬头,见溪瑶进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眼里就先露了怯。
三阿哥看见溪瑶过来,像是看见了救星,迎了上来道:“四弟妹你可来了,你跟老十好好说说,这事情跟你三嫂是没有关系的,底下的人做不好事情,却又反过来污蔑主子,这实在是奴大欺主!”
溪瑶叹息了一声,向着十阿哥道:“走吧,我那里新作的点心,你过去尝尝,这么冷的天也不知穿个厚衣裳出来。”
她转身出了屋子,十阿哥乖乖的跟了出去。
十阿哥一走,三福晋忍不住坐到了椅子上。
胤禛回头看了看,顿了顿道:“三哥还是要说说三嫂的。”
三福晋忍不住身子一僵硬,抬头在看胤禛却也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三阿哥,而三阿哥满脸怒气的看着她。
“你能消停几日吗?”
三福晋忍不住道:“怎么又是我的错?我把腊八粥的事情放在心上,难道也有错?还不是为了给你挣个体面?”
三阿哥冷笑了一声:“一样的领了差事,怎么人家四福晋就那么清闲,什么事都没有,偏你就会这么忙?”
三福晋想起来奶娘庄嬷嬷打探来的消息:“一屋子的人在那里玩羊毛,一会要初雪,一会要吃火锅,清闲的像是没事人儿一样。”
三福晋有心在驳斥三阿哥几句,那是溪瑶胸无大志,怎能和她相提并论?
可她吃一堑长一智,自从上一次大吵一架后,三阿哥冷了她小半个月,她就再不敢胡作非为。
她忍了又忍,压下心头的怒火,眼里含了泪水,可怜兮兮的道:“三爷,我知道错了……”
三阿哥一愣,见她似乎真是有心悔过,又如此软和,渐渐的也静了下来,想到她毕竟也领了一个腊八粥的差事,若是做的好确实也是给他脸上争光,便道:“你来,我教你该怎样做。”
夫妻两个倒是少有的为了同一件事情一同使劲。
十阿哥跟着溪瑶去了院子里,进了屋子,溪瑶叫人给了他一碗热茶,又叫人去膳房里叫了饭菜,让他旁边的太监回去拿衣裳。溪瑶不说话他也不敢随便开口,过了半响溪瑶想起三十三年就会去世的熹贵妃,忽又心软起来,指着他道:“贵妃娘娘近两年身子越发不好,你也一天天的长大,怎么还总做些糊涂事?”
“出门的时候也不穿件暖和的衣裳,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侍候的?”
十阿哥见溪瑶生气一句话也不敢回,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过了小片刻,见溪瑶似乎不那么生气了才小声辩解道:“她难道就没有错?”
溪瑶气的瞪了他一眼,知道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到了时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时也有些头疼,揉着眉心,看他像个讨好的哈巴狗一样笑嘻嘻的瞅着她,盼着她能对着自己笑一笑,一时又没了气。
又心疼道:“刚才冷不冷?”
十阿哥连忙委委屈屈的道:“冷。”
胤禛被他胖脸上挤出的这么个神色给深深的震惊了一下,嫌弃的别过了头,老十这臭小子还当自己小时候呢?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眼见着就要说亲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下人提了饭菜上来,溪瑶看着他吃了个七八分饱,又跟他叮嘱了几句,才叫太监送了他回了阿哥所的院子。
熹贵妃那里得了消息,知道是溪瑶领走了十阿哥,看着叫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和和的送回的院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起小时候的时候,跟冯嬷嬷笑着道:“这个姐姐可是老十自己挑的,当初还那么小,抱着溪瑶不撒手,当时本宫还笑话他,如今却觉得他是个有福气的。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嫂子操心着,也少了本宫不少事,就算真的有一日去了地下,本宫也能放心了。”
冯嬷嬷吓了一跳道:“娘娘说的什么话?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熹贵妃笑笑不说话,躺在床上心思却飘的有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