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下了大雨,早起的时候院子里落了一层的花叶,李梦雪肿着一双眼,端着一碗八宝粥,半响都没有吃进去一口。
那个去放药的小厮回来跪在她脚下说:“四爷说,你等着。”
这三个字,霎时就叫李梦雪如坠冰窖。
即使她的脑子在会幻想会给自己贴金,可这一刻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想入非非。
历史上的雍正,可是个手段狠辣的人物,那么多的兄弟他一个都没有放过,现在这个人叫她等着,他会做什么?
她正想着,外边飞奔进来一个小厮,慌张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咱们的火锅店,叫人给查封了!”
李梦雪猛的站了起来,一碗八宝粥全部打碎在地,溅脏了新作的马面裙。
溪瑶站在火锅店的门口意外的看着官兵查封了对面的火锅店,里面搜出来了好几把明晃晃的大刀。
胤禛就这么收拾了李梦雪?
他不是说对李梦雪情根深种吗?
她揉了揉额头,回身却看见了胤禛。
他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牵着一匹马站在艳阳之下,白净的面庞上是淡淡的却温暖的笑,狭长的眼里泛着点点的光。
他一心求娶吗?
溪瑶垂下了眼,白皙的脖颈犹如天鹅颈一般,泛着诱人的光泽。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仿佛只有眼前的少女,在看不见别人。
两世为人,胤禛却从未有过此时此刻的心情。
玄妙的,美好的,愉悦的,冲动的。
火锅店后面天井里那青槐树的叶子在雨后仿佛是更翠绿了,微风吹过沙沙作响,仿佛情人间的低声呢喃。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溪瑶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想必你也知道了,爷非你不娶,往后就不要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只等着选秀赐婚。”
少女的手柔弱无骨细腻无暇,触手之间仿佛会化掉一般。
他说着话,忍不住捏了捏。
溪瑶被这一捏,忽的就涨红了面颊,气的瞪了胤禛一眼,她一瞪眼,胤禛便有些心虚,恋恋不舍的抽回了手,轻咳了一声,站在一旁安静了下来。
胤禛是个什么样的人,溪瑶最清楚不过,先前还有些想不通的事情,如今也想通了,难怪原荣的婚事会突然定下来,只怕也是胤禛在后面推波助澜,只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又叫皇贵妃去说通她的额娘,必定也是因为知道她最是听他额娘的话,然后现在又站在她的面前说出一句非她不娶,一步步细致筹谋,一步步的叫她退无可退。
她可以鱼死网破照旧不选绣,得罪了皇贵妃和胤禛往后远嫁京城之外,或许也能过的不错。
可她又为何如此?
背井离乡远离父母兄妹如此大的代价与她而言并不划算。
两个人之间又牵连着一个系统。
何况如今有系统傍身,里面的灵丹妙药那么多,她这一次肯定不在像上一次那样狼狈。
更重要的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变化了。
皇贵妃也好,胤禛也罢,都心悦与她,叫她忌惮的李氏已经同胤禛站到了对立的一面。
为什么她不为了她的弘晖搏一搏?
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她若此刻拒绝便是再难回头,失去了最有利于她的局面,可若此刻点头,却抓到了最好的先机。
万一还如从前那般呢?
定不会的!
很多事情只要想通了,便觉得柳暗花明,前方大道一片通畅。
溪瑶抬起了头,她的眼里仿佛含着盈盈秋水,流转之间便叫人心头一片酥软。
“为什么现在才说?”
胤禛微愣,接着就是无法描述的喜悦!
他的福晋心悦与他!
他一下子欢喜的像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想去拉着溪瑶的手,又似乎怕她生气,自己忍不住在原地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拉住了溪瑶的手,郑重的道:“我,你,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待你好!”
从前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他们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一定敬她爱她护她!
溪瑶微微笑着,满脸羞赧,斑驳的树荫下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胤禛到走,那嘴角一直高高翘着。
陆虎觉得不忍直视,四爷为什么会笑的像个傻子。
从前一直担忧的事情,不知觉就尘埃落定,溪瑶心中不再犹豫,就开始为自己的往后做打算。
日子到也过的飞快。
那边的董鄂锦绣和李梦雪因为染上了官司,虽然也不必两个人出面,自有家中的人打点,但铺子亏损了很多钱财,便是有家人从中周旋,没叫两个人吃什么大亏,但却是元气大伤,到选秀之前便一直窝在自己家中,在不敢随便出去走动。
很快就到了选秀之日。
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的大事。
年轻美好的秀女们从神武门过了贞顺门一路迤逦前行,仿佛是这夏日里最好的景色。
正黄旗的秀女们一个个入了御花园在钦安殿里过了太监嬷嬷们的第一道关卡。
溪瑶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这里的宫人却都认识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一声溪瑶格格,把后头站着的明珠招娣几个羡慕的不行。
待得夜晚休息的时候,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已经叫人来叫溪瑶了,传话的宫人也都认识,恭敬道:“太皇太后请格格去慈宁宫!”
管理秀女的嬷嬷们陪着笑脸送走了溪瑶,在一转身瞧见看热闹的几个秀女便变了脸色:“在这里做看什么?快些回去!”
明珠和兰惠一个屋子,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由得唏嘘不已,兰惠羡慕道:“你看她来宫里选秀熟悉的却像是回了自己家里,就是那些平日里再厉害的人跟她一比都像个笑话,真是想不到。”
明珠已经躺在了床上,盖着被子道:“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咱们比不得人家,万事要靠自己。”
明珠是庶女,兰惠阿玛早逝,都不容易。
溪瑶去慈宁宫里一面给太皇太后按摩一面陪着说话,还去蒸了一碗鸡蛋羹,太皇太后高兴的不行,等到溪瑶出了慈宁宫,李姑姑已经在外头等着:“皇贵妃那里派了凉凉的李子正等着格格呢!”
溪瑶又去了储秀宫。
夜里直接宿在了储秀宫。
第二日早起的时候瞧见了胤禛,几日不见他好似长高了不少,越发显得蜂腰猿背,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点都不像,穿着一件雨过天青的袍子,站在外头的松树下,看见溪瑶出来,上上下下一打量,冰冷的眼底渐渐有了笑,送着她往御花园那边走去:“夜里可睡得好。”
溪瑶内心里也想着能像上一世一样对着胤禛的时候敬重一些,可不知怎地一开口便道:“要你管。”
胤禛却越发笑的高兴,狭长的眼里星星点点:“瞧你这样子,可见休息的不错。”
溪瑶想着终归是跟从前不大相同了,总之她也不想委屈自己,有些事情上便也不打算装腔作势,掐着胤禛的胳膊道:“苏培盛昨儿来找我,说你要叫我把火锅底料的方子写出来,说是要多盘几个铺子,也开火锅店,你是什么意思?”
胤禛畅快的笑着任由她掐着,顺手折了一枝路旁的木芙蓉簪在了她的发间:“傻子,还能是什么意思?爷是要多给你备点嫁妆!”
溪瑶便凶不起来了,气的推了胤禛一把,转身跑了。
胤禛站在那里,笑了好一阵,直到三阿哥过来,打量着这个寻常时候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四弟道:“四弟遇上了什么好事?”
胤禛收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无事。”
无事你笑的跟捡了银子似的?!
初选之后那拉家里的招娣和如云便都落选了,一个是行止太小家子气一个确是背景太凄惨,留下了明珠兰惠和溪瑶。
出了宫又休息了几日,到复选的时候皇贵妃那里直接派了人过来侍候溪瑶,溪瑶这一次的选秀便过的格外的顺畅,宫人们谁都不敢为难她,她做的东西多随意,上面的人都会道一声好。
月瑶却不知怎么的落了水,耽搁了后头的选秀,便落了选。
溪瑶跟明珠兰惠都入了选。
大太太的两个女儿都落选了,气的不行,夜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太太称病没去,老太太难得宽容了她一次。
过了三日,宫里的旨意一波波的向外递。
皇子里面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到了年纪,这几位的福晋人选也是最叫人的关注的,下旨赐婚也是先赐的这几位。
晌午的时候就见了分享,都统朋春之女董鄂氏赐婚三阿哥,统领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赐婚四阿哥,员外郎张保之女他塔喇氏赐婚五阿哥。
这都是前世都经历过的事情,毓庆和费扬古都去了宫门外谢恩。
如今溪瑶年岁尚小,成亲也要到三年之后。
那拉府上从此就成了皇亲国戚在京城的地位一跃而上,如何欢欣自不必多说。
这边胤禛听着旨意,终于安心了下来,他那个能折腾的小福晋,这次可算是跑不掉了!
上一次说是给她的嫁妆的时候看把那只小猫给羞成了什么样子?
她看上去好似越来越白越来越水灵了,那小手,怎么会软成那个样子?
那白净的腕子要是摸一摸会是什么感觉?
她会不会又气的掐他?
胤禛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是这些欢欣甜蜜的事情,第二日起来就顶了个黑眼圈。
皇贵妃也是心情大好,打趣儿子道:“这是把我们四阿哥高兴的没睡好?”
胤禛在自己的皇额娘跟前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娘两个一起用了早膳胤禛就去了上书房念书。
溪瑶那里门槛都要踩断了,来来去去的都是人。
明珠那里赐婚给了宗室里的一位不大显眼的贝勒府上的世子做了侧福晋,她前一世可没有这么好的亲事,兰惠赐了勤郡王做的格格,可这也已经算是大大的翻了身。
府上的人都很高兴,当然要除过马佳氏。
因为大老爷的一位小妾怀孕了。
马佳氏焦头烂额。
溪瑶的日子过的很轻快,火锅店开的很好,八阿哥几个的银子拿到了手,都高兴的不行,偶尔见面了就听一听八卦,她开始关注着李梦雪最后花落谁家,是不是还是赐婚给了胤禛做格格,最后还是五阿哥先说的:“宫里当时的那个李梦雪,听说开始的时候德妃娘娘想推给四哥的,不知道后面为什么又留给了六弟,说是过两年抬进府里做个格格。”
李梦雪竟然要做原本不存在的六阿哥胤祚的格格?
溪瑶把这个消息消化了好一会。
不过又觉得德妃会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六阿哥是李梦雪救下来的,六阿哥往后万一再有什么事情还要用到李梦雪,确实还是留给六阿哥的好。
她还在胡思乱想,胤禛一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五阿哥几个一看见胤禛,想着胤禛跟溪瑶已经定了亲,都嘻嘻哈哈的笑着跑了出去,雅间里就剩下了胤禛和溪瑶。
胤禛摸着鼻子坐在了溪瑶身边,溪瑶把新拟出的菜单往他跟前推了推道:“你瞧瞧,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溪瑶出手,这几个铺子一开门就是红火异常,胤禛可从来都不擅长做生意,后面新开的铺子为了跟前面这个区分开,改了名字叫客常来,就只属于溪瑶跟胤禛。
账面胤禛也从来不管,全部都是交到溪瑶这里,若要用钱了就打发了苏培盛过来拿。
还没成亲,却已经比一家人还要亲近。
胤禛看了看就还给了溪瑶:“这个事情你来定,不用问我。”
溪瑶又递给了胤禛一杯自己新做的酸梅汤,胤禛喝了几口顿觉一身清爽。
溪瑶一面在旁边添补菜单,一面随口道:“宫里给你指了几个格格?”
胤禛听的一顿,转头细细的看了看溪瑶,见她似乎眉目平和,缓了缓道:“跟老三几个都一样,都赐了两个,一个姓宋一个姓王,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这都是大家一样的分利,终归就是放在府里而已,当做个阿猫阿狗的给口饭吃,若是不喜欢了就打发到一边去……”
溪瑶思量着从前的李氏没了,到成了个王格格,后知后觉的发现胤禛在旁说的喋喋不休,手中的笔停下来,意外的看着胤禛:“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他说这么多干什么?他心虚什么?
这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么?
胤禛便端起酸梅汤掩饰一般的喝了一口道:“这不是说闲话吗?咱们还没成亲了,就嫌弃爷话多了?”
溪瑶被他逗笑了,转头不去理会他,胤禛却又高兴起来,坐在旁边,一会评评溪瑶的头饰,一会说说她写的字一会又说说墙上的画,东一句西一句的,到溪瑶也要回家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骑上高头大马,一想到还有三年光阴才能跟溪瑶朝夕相处,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有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