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找茬

天气暖和起来,宫人们换了轻薄的春衫,宫中花香四溢云鬓珠翠,到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慈宁宫里那株玉兰树开了花,雪白的花朵层层叠叠密密的爬满枝头,将小半个慈宁宫都罩在了花影里,仰头去看仿佛置身花海,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西三所的皂荚树也发了芽,嫩绿的枝叶在春风中俏生生的探出了头,这小小的院落似乎都鲜嫩活泼起来。

胤禛一路缓缓的走了过来。

进来时候溪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一起还坐着董鄂锦绣和李梦雪,显见是来探望溪瑶的。

溪瑶刚落水的时候,董鄂锦绣自然是很高兴的,等到后面溪瑶挪到了储秀宫,明玉被禁足,宫里的气氛都因的这一件事紧张起来的时候,她终于高兴不起来了。

她日日勤勤恳恳的跟着五公主去上书房学习,功课做到深夜,也不过得了师傅们淡淡的一句不错,她去太后那里请安,太后问旁边的人道:“这孩子是谁?”

两相比较之下她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小伴读。

董鄂锦绣即便是心中在嫉妒,可她也知道,面子上该要跟溪瑶处好关系了,至于往后还要在做什么,那却是她的事情了。

溪瑶做了四福晋之后因跟董鄂锦绣年纪相当,两个人时时处处的打交道,她太清楚董鄂锦绣是个什么样的人,何况董鄂锦绣到底年纪还小,还不如后来那般会掩饰,她虽然笑的温柔真挚美好善良,可还是遮不住眼底的嫉妒和厌恶。

溪瑶瞧见就厌烦。

还有另外一边的李梦雪。

李梦雪是听说了溪瑶打了明玉来看热闹的,她想着溪瑶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惨了,可谁知她来的时候一切都静悄悄的好似没有发生过,她不死心的道:“你刚才打了明玉格格,难道太后那边就没人来说什么?”

溪瑶总觉得不对劲,后来的李梦雪明明那么的善解人意聪慧通透,按理说现在也不该差到哪里去的,可为什么她瞧见的这个李梦雪,白面馒头般的面颊上,那一双绿豆一样的眼睛滴溜溜转过来转过去,怎么看怎么猥琐讨厌

溪瑶还没有说话,洛琳就先冷笑了一声:“照你这样说,太后还该来问问什么说什么?”

李梦雪连忙闭上了嘴,又变成了那个迷迷糊糊的样子,一转头,看见胤禛来了,绿豆眼立马亮了起来,站了起来往胤禛跟前走去:“四阿哥你来了!”

男主角当然是来看女主角的!

溪瑶就算没有被太后怎么样,就算得了什么皇贵妃的喜欢那又能怎么样?

照样是十八线的女配角!

胤禛一看见李梦雪,就想到了阿福打听来的消息,各种污言秽语栽赃陷害,他听到的时候沉默了好久,溪瑶跟李梦雪又没有什么接触,李梦雪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嫉妒而已,那么后来的李梦雪真的就有那么善良美好吗?

福晋那时候偶尔在她跟前说起李氏,他还总当是福晋不够贤惠大度,现在看,他还是不够了解李梦雪。

心底里心心念念的那个解语花,一刹那间淡的随风而去,再也找不见踪影。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李梦雪。

李梦雪被胤禛眼底的阴冷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四阿哥…你怎么来了……这里热…咱们借一步说话。”

胤禛却仿佛没有听到李梦雪说话,径直走到了溪瑶跟前。

旁边的洛林兜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这个李梦雪莫不是的傻子吧,以为四哥是来找她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李梦雪恰巧听到了这一句,全身的血液霎时都涌到了头顶,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回头去看,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溪瑶和胤禛,好像她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李梦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再也忍不住掩面而走。

却根本没人在意他是去还是留。

董鄂锦绣看见胤禛那一张冷冰冰的脸,心里竟有些发怵,觉得这个四阿哥一身非比寻常的气势,立时叫她就坐立不安起来,因此也起了身向溪瑶道:“妹妹好生歇息,我改日再来看望妹妹。”

宫女把董鄂锦绣送了出去。

洛琳看见这个四哥也觉得些微有些害怕,脚底抹油溜回了房子里。

院子里就剩下溪瑶和胤禛,胤禛顺势坐在了溪瑶旁边,打量了她几眼,看她神色不错,知道是没有吃亏,道:“听说你今日耍了大威风。”

春风拂过,阳光灿烂,溪瑶眯着眼,冷冷道:“怎么着,没看见我被挠花了脸,四阿哥还不高兴?”

又成了这刺猬样,专门跟他对着干,开始的时候溪瑶若是这样,胤禛还是被气的跳脚,如今竟然也习惯了,她这样说话,他也只当做是小孩子闹别扭,并不放在心上,只捏了一块旁边小几上的芙蓉糕尝了一口道:“你那个学的怎么样?”

溪瑶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十分不舒坦,听见他这话,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有心在讽刺两句,奈何她心底系统里的事情一时半会还没有消化,确实需要个人说道说道,而能谈论这个话题的除过胤禛别无他人。

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没呢,但是好像感觉已经挺厉害了。”

胤禛笑瞧了一眼她那脸上的别扭神色,只当没看见道:“过几日皇阿玛要带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去景山上玩一玩,你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

“去了找机会,你把那里面的功夫跟我说道说道,既然学出来了,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溪瑶对舞刀弄棒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个天赋,能够强身健体自保就不错了,确实有些浪费资源,教给胤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不想就这样白白便宜了胤禛,因此斜睨了他一眼道:“那我能得个什么好处?”

她这一眼竟然波光潋滟,颇有些动人心魄。

胤禛垂了眼,顿了顿,低低道:“我怎地会亏待了你?”

所以福晋自小就是对他情根深重的吧?

胤禛美滋滋的想。

为了胤禛这一句话,院子里的人都开始收拾去景山的东西了,溪瑶还是觉得不踏实,想想胤禛当时说这话的那个样子,那个眼睛,那个神情,莫不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这家伙自来就是一肚子坏水,表面上却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是不是不该留个后手,不要被坑了还给人家数钱?

溪瑶警醒了好些日子。

胤禛要是知道溪瑶心中所想,只怕会气的突出三升血来,他那明明是娇羞好吗?!

溪瑶这边已经恢复了健康,宫里几位大佬的按摩自然是不能落下,因此所谓的伴读便成了名义上的差事,溪瑶一日里大半的时间都在慈宁宫,小部分时间在皇贵妃那里,六公主那里的时间少的可怜。

好在胤禛也学的有模有样,康熙那里用不上溪瑶,不然的话溪瑶怕是要忙的脚不沾地。

太皇太后太后都要去景山,溪瑶自然要跟着去,那边的苏麻喇姑体贴的专门给溪瑶置办了一套日常出行用的东西,还给溪瑶拨了两个小宫女。

后妃里皇贵妃和贵妃都要去,惠妃作为四妃之首就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宜妃刚出月子不久,德妃的六阿哥生病,都去不得,只有一个荣妃,又带着几位侍候的嫔和贵人等一起随行,年岁大的几位阿哥还有公主们也一起去。

第二日就要出行,宫里的小宫女都喜气洋洋的。毕竟年纪小,谁又不喜欢去外头玩儿?

皇贵妃那里新煎的奶茶,叫了溪瑶去喝,娘两个歪在贵妃榻上一面又说着闲话讨论着新作些头面首饰。

那边李姑姑进来回话,低声道:“皇上点了良嫔出行。”

皇贵妃淡淡笑了笑:“良嫔姿容出色,就是女子看的也要赞叹一声,何况是皇上,只交代下去,不许为难良嫔。”

李姑姑微顿,便明白了皇贵妃的意思。

德妃出身不好,良嫔也同样出身尴尬,没道理只抬举德妃,倒是把良嫔落在一旁,这是要抬举良嫔跟德妃打擂台。

溪瑶虽然只听了一个音,便明白了过来。

皇贵妃不屑于为难德妃,觉得德妃不配,可偏偏又觉得德妃十分恶心,因此便抬举八阿哥的生母良嫔,何况良嫔貌美如花,康熙心里也算看重,这样做又是个顺水人情,康熙知道了对皇贵妃也会多一重爱重。

她记得皇贵妃去世后,胤禛的日子一度十分艰难,可德妃那个时候对他不闻不问,后来又有了十四,德妃就更加将胤禛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根本见不得他一点好,后来康熙大行,德妃唱足了大戏,让胤禛这个皇帝十分的难堪被动。

皇贵妃不喜德妃,德妃便为难胤禛。

这道理怎么也说不通。

溪瑶正歪在那里胡思乱想,又听的宫人道:“德妃求见。”

德妃?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

皇贵妃起身里了里衣裳,叫宫人领了德妃进来。

德妃梳着小两把头上一套珍珠头面,身上穿着藕色的旗服,看上去恭敬柔顺十分温柔娇弱的样子,她的样子算不上出众,偏身上有股不同于满族女子的娇柔,日常又打扮的素净,站在这一堆花红柳绿的后宫中,却叫人眼前一亮。

柔柔弱弱的行了礼。

溪瑶一想起德妃后来对她的为难就不大爽快,尤其是明知道她有身孕还叫她在延禧宫的外面站了近一个时辰,算的上是苛刻无情,完全不似个长辈,倒像个仇人,因此她也摆出一副孩子模样,也不理会德妃,只在皇贵妃后面的贵妃榻上玩自己的九连环。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德妃就擦着眼泪哭了起来:“可怜六阿哥,一日里吃的药比饭还要多,天天离不得太医,再这样下去,只怕……”话没说完,德妃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皇贵妃喝了一口雨前龙井,压下了眼底的厌烦,抬头也是满目的忧伤:“老六这孩子确实叫人忧心,你也不必太悲伤,皇家孩子,自有老天庇佑,太医慢慢调理,等大一些也就好了。”

皇贵妃的场面话说的溪瑶差点笑出声。

什么老天庇佑,若真有老天庇佑,康熙朝的孩子能死那么多?

德妃好似听不见皇贵妃话中的敷衍,哭了两声,帕子把眼泪一擦,又抬起了头,殷切道:“臣妾知道皇贵妃最是慈悲,肯定也见不得老六如此,臣妾听说溪瑶格格精通按摩,恳请皇贵妃让溪瑶格格,帮老六也看上一看,这样,臣妾便是现在去死也能死得瞑目!”

她提出这个要求,溪瑶意料之中的事情。

德妃明知皇贵妃厌恶自己还三番四次的上门,其实一直求的是这个事情,只不过皇贵妃没有答应。

德妃也不是没有在康熙跟前提过,奈何康熙并不觉得溪瑶有这样的能耐,在一个皇贵妃跟前的人,皇贵妃若是执意不同意,康熙却也不会为难。

这便是皇贵妃不同于后宫其他妃嫔的地方。

因此,兜兜转转,德妃还是求到了皇贵妃这里。

六阿哥这种先天不足的孩子能活到六岁已然不易,何况今年冬日就要夭折的孩子,溪瑶哪里敢随便插手?

到时候六阿哥有个好歹在倒打一耙,溪瑶便是有嘴也说不清。

这种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占手。

皇贵妃的茶碗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几上,抬眸冷冷的看过去,语气里已经有斥责的意思:“本宫同你的话难道都白说了,你竟又提起!”

德妃便又嘤嘤的哭上了。

最烦这种动不动哭哭啼啼的人,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一样。

溪瑶想着日日被这样的人缠着也确实叫人厌烦,便走上前,行了一礼,开了口道:“好叫德妃娘娘知道,臣女这套按摩之法本就不适合幼儿,何况不过是畅通血脉的作用,不是什么仙丹妙药,保命的法宝,若硬要叫臣女去给六阿哥看,却不是娘娘您爱惜孩子,而是害了孩子,您若执意要叫臣女去试,也不是不可,只是还需在等几年,等的六阿哥十岁之后,臣女或敢一试,否则,您现在就是杀了臣女,臣女也不敢去碰六阿哥。”

她小小年纪身姿笔直,说话之间又似有一股非常的气势,显得下面的德妃也小家子气起来,口齿清晰,条理分明,语气却一点都不弱,摆的是绝不退缩的架势。

皇贵妃听的心里痛快,嘴角微微翘起,看向了旁边似有些不可置信的德妃,缓和了声音道:“你可听清楚了?并不是什么都敢用在小孩子身上,她既不愿意,便是太皇太后在这里也不会强求,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

说到后面,竟然将德妃的的所作所为,归结为了无理取闹,而不是爱子心切。

德妃也没想到一个小孩子在她这样一个妃子跟前也敢这样说话,还摆出一副铮铮铁骨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怒,可她面上却不显,她一个妃子若是连个孩子都搞不定,这些年后宫便是白待了。

她一擦眼泪,开口道:“好孩子,你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去救下六阿哥,皇上还有太皇太后自然都会对你心中感激,便是你家中父母也会因此被皇上另眼相看,若是六阿哥真有个好歹,别人岂不要说你心肠歹毒,往后就是要嫁人也只怕是个污点,得不了个好归宿!”

溪瑶到了乐了,她竟不知德妃娘娘还有这种胡说八道威逼利诱小朋友的本事。

听听这话说的,怎的那六阿哥有了事就是成她心肠歹毒了,六阿哥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溪瑶要真是个小孩子,说不得还真会给德妃唬住。

可她这一身的本事只比德妃更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