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后宫

故宫严格地按《周礼考工记》中“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帝都营建原则建造,四个门,正门午门,东门东华门,西门西华门,北名神武门。

溪瑶带着玲珑正是在北门神武门这里等着,神武门也是秀女们选秀入宫的地方。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又是早晨正冷的时候,溪瑶严严实实的裹着一件老太太给的貂皮大氅,抱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过了半响,有个小黄门从大门里出来,问了溪瑶知道是进宫做伴读的,又去问旁边的人,溪瑶这才瞅见旁边还站着两位格格,一位自然是发面馒头李梦雪,而另一个比溪瑶年纪稍长一岁的竟然是董鄂锦绣,未来的三福晋,是来给十岁的五公主静琳做伴读的,目不斜视已经十分端庄的模样了。

刚才没打招呼,如今便不大好开口,几个人并不说话,跟着小黄门一路往前,来来去去换了三个领路的,走了半个时辰,方到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

听说太皇太后还在见外命妇,三个人又在偏殿那里等了一会。

透过窗户瞧的见慈宁宫院子里一株粗壮的玉兰花树上已经见了花苞,想必再过些时日就能看见开花时候的繁茂,溪瑶打量着这偏殿的陈设,自然而然的露出了几分闲适。

另外两个就不好说了。

李氏是个小短腿,走了这一会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又常在家里懒散惯了规矩十分的差,这一路走来没少被领路的嫌弃,面上已经露出了沮丧。而董鄂锦绣,作为大家闺秀从小便被要求言行举止当完美无缺,走了这么一段路照旧是一丝不苟,又生怕被人寻了错处,因此时时处处都绷紧了神经,虽都在偏殿等着,却丝毫不敢放松。

大约过了盏茶的时间,有个和善的宫人过来喊了三个人:“格格们快过去吧,太皇太后,太后,皇贵妃,贵妃,还有几位贵人公主都在里面等着呢!”

没想到不过一个伴读,里面竟然等了这么多人。

董鄂锦绣腰板挺的直的都有些僵硬了。

李梦雪还是那一副“我在那我在说什么”的没睡醒的样子,费力的迈开小短腿跟上大部队。

溪瑶什么阵仗没见过?是册封皇子福晋,还是日日进宫请安,又或是接见外命妇?她起了身弹了弹衣服上的褶子,向着宫人行了一礼,才不徐不疾的向前走去.

宫人微微讶异,小小年纪竟如此的从容不迫。

待得进去,便觉得上面的目光全部都投了过来,饶是李梦雪自觉自己是新社会的建设者不畏强权将所有封建强权全部视为粪土也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又是溪瑶先行的礼。

董鄂锦绣心中一阵懊恼也连忙跟上。

太皇太后笑着叫了起,开口就给的见面礼:“都是好孩子,以后在宫里和公主们要相互扶持,互敬互爱,若有什么委屈,只管来找哀家。”

那边的五公主静琳娇滴滴的道:“老祖宗这就偏心啦,咱们又不是老虎,怎么好叫这些妹妹们受委屈呢!”

太皇太后几个都笑了起来,皇贵妃指着静琳:“就属静丫头的嘴巴利索。”

语气里十分的喜欢。

可见这位五公主在公主里面十分得宠。

皇贵妃叫溪瑶几个跟公主们相互见了礼,大家相互之间亲亲热热的仿佛亲姐妹一般,慈宁宫里一团和气热闹非凡。

不过又叮嘱了几句,就叫公主们领着各自的伴读出门了。

上书房的课还没结束,胤禛听的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记得清楚,今日是溪瑶入宫做伴读的时候,洛琳对她又似乎有些不满,他自然一会该去看一看。

等的师傅下了课,胤禛便立刻叫阿福收拾东西向外走,五阿哥一看见胤禛走,不由分说的跟上来,八阿哥左右一瞧,也连忙颠颠的跟了上去。

德妃生的九公主宪琳看见李梦雪是最高兴的,欢天喜地的说东说西,欢欢喜喜的拉着李梦雪。

五公主十分的客气,客客气气的跟董鄂锦绣见了礼。

溪瑶这边和六公主洛林相互看了一眼,谁看谁都不顺眼,洛林鼻孔朝天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那日看你的样子,只当你不愿来,怎么,那么能耐,怎么就进来给本公主做伴读了?”

“六妹妹。”

众人转头就见着胤禛大步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五阿哥和八阿哥两个跟班。

李梦雪欢喜的不行,没想到刚刚进宫就看见了胤禛,想必胤禛定是专门来见她的!

谁知道胤禛走过来就挡在了溪瑶的前面,向着六公主道:“西三所就在慈宁宫的后面,有个风吹草动的,前面都知道,妹妹倒是没什么,就怕贵人娘娘到时候受责罚!”

完全是没有看见李梦雪的样子。

胤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意识的把自己的爱妾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怕溪瑶被洛琳给欺负了。

洛琳和溪瑶都看向了胤禛。

胤禛些微一愣,便听得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义愤填膺道:“关你什么事?!”

五公主绷不住笑了起来:“四弟这是踢到马腿上了?”

后头五阿哥和八阿哥两个憨憨立马也笑了起来。

胤禛的脸黑的不像样子。

溪瑶却多一眼也不想看见胤禛,拉着洛琳的手道:“怎么回事?怎么不带我去你的院子看看?”

说着话,两个人同仇敌忾的走了。

胤禛又给气了个仰倒。

李梦雪一看,展示自己的时候道了,忙凑过来:“四阿哥,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胤禛便哼了一声愤愤的转身走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丫头小时候怎么就跟个刺猬一样?!又一次自动忽略了李梦雪。

李梦雪:……

就九公主年纪小,只顾着高兴,拉着李梦雪的手还在说东说西。

五公主瞧着没有热闹可看了,也客气的跟董鄂锦绣往自己的院子去。

西三所在慈宁宫的后面,大大小小的屋子几十间,院子里一株几十年的皂荚树,枝丫十分的繁茂,夏日的时候遮天蔽日十分的凉快,为的公主们方便隔成了几个小院子,洛琳的院子正好在边上,比起五公主和九公主的便显得小了些,那繁茂的皂荚树正好罩不上这院子,夏天的时候必定不怎么舒服。

真是个倒霉催的孩子。

洛琳瞧见了溪瑶的嫌弃,气的不行:“她那是什么眼神?!”

她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叫做桃枝的却是个稳妥的,劝道:“四阿哥刚才说的对,咱们院子在慈宁宫的后面,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叫那些有心人瞧见了,又成了贵人的不是。”说着话又忙吩咐旁边的小宫女道:“还不领着格格去休息!”

又亲自送了新鲜的果子过去见了溪瑶。

溪瑶的屋子小小一点,但布置的却十分精巧,日常用到的东西一样不差都是上好的,还有个硕大的西洋穿衣镜,一个小巧的西洋钟,桃枝笑着道:“贵人知道格格要来,亲自给格格布置的,格格可还喜欢?”

这位大宫女倒是个十分懂事的。

溪瑶便也十分的客气:“早就听府上的大太太说了,贵人娘娘和蔼可亲,最是亲切,今日方得知大太太没有欺我,改日一定亲自去谢过贵人娘娘的厚爱。”

溪瑶这句话里的信息十分的多,而桃枝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府上有意和那拉家交好,因此不管六公主喜欢或者不喜欢溪瑶,都必须要对溪瑶客客气气的。

难怪面对自家公主的敌意,这位格格一直云淡风轻的样子。

虽只有八岁,却着实不简单。

她还是要劝着公主尽量交好,只怕这位格格往后前途无量。

但想起自家公主的臭脾气又不免头痛,也不知是像了谁。

溪瑶叫玲珑把桃枝送了出去。

她累了半天了,早就瞌睡了,叫玲珑收拾东西,自己换了衣裳,往榻上去睡了。

一觉睡起来日头已经偏了西,玲珑点了木樨香,屋子里一阵淡淡的清香,她睡的晕头晕脑的,玲珑给她穿了件鹅黄的旗袍,又站在院子里给她扎辫子,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转过头瞧见个挺拔的男孩子穿着件银灰色的袍子走了过来,溪瑶迷迷瞪瞪的想,这是谁?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胤禛看溪瑶圆嘟嘟的小脸上照旧粉嘟嘟的,一双大眼迷瞪的看着他,像个挂在树枝上水嫩的桃子,怎么瞧怎么觉得可爱,先前的火气便不知觉的去了一半,站在一株未开花的海棠树下看着溪瑶道:“你瞧着到也没认生,住的还是习惯的,睡的不错。”

溪瑶这才反映过来是胤禛,难得没有斗嘴的心思,瓮声瓮气的小小的哼了一声。

胤禛少见她这么柔顺乖巧的时候,便连那哼的一声也觉得软软的,忍不住笑起来:“你学的那个东西,明日我想请你去储秀宫里帮个忙,你做个准备。”

溪瑶揉着眼睛下意识的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做?”知道他说的是按摩大法。

他不是不会么?可他们两个有一个人会就行了,也不用分什么彼此不是?

正说着话那边的五阿哥和八阿哥却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都围着溪瑶转,问东问西的,显见对外来的溪瑶十分感兴趣,溪瑶想着这几个倒霉孩子像是深山老林住着的没见过人的一般,瞧着倒是怪可怜的,渐渐的也就不迷糊了,特特瞧了瞧五阿哥和八阿哥,没想到小时候的五阿哥像个毛桃子脸上的绒毛十分显眼,八阿哥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姑娘单纯又漂亮。

溪瑶叫玲珑搬了凳子在庑廊下坐下,随口说着闲话,比如他们家后院的鱼有那么大,家里养着一只特别凶的大狗,站起来的时候有一人高,有一只会敲门会说人话的鹦鹉。

那两个就眼巴巴的看着溪瑶,听得十分认真,只觉得这个新进宫的姐姐博学多识,人又漂亮和善,心里十分的喜欢。

溪瑶当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招小孩子稀罕,才几句话的功夫而已,就叫这两位爷如此肯定。

胤禛却看的不舒服,不耐烦道:“好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做什么,功课做完了吗?还不快点回去?!”

五阿哥和八阿哥立刻就蔫了,五阿哥要走,趁着胤禛不注意,偷偷到溪瑶跟前道:“姐姐,我得了空偷偷来找你玩。”见胤禛看过来,忙又装模作样的去划拉旁边的树枝。

溪瑶忍不住笑起来,顺手摸了摸旁边八阿哥锃光瓦亮的脑门,毕竟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不是?

八阿哥像得了什么好处似的,立刻欢天喜地起来。

这孩子莫不是个傻子?

待得几个人走,桃枝送了饭过来,她的本意是叫洛琳和溪瑶一起吃饭,缓和缓和关系,谁知道洛琳无论如何都不肯,她只能自己把溪瑶的那一份送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教养嬷嬷们来巡视了一圈。

并不怎么好说话的样子。

所以皇家的公主们日子也并不怎么好过。

洛琳听了桃枝的话虽然不刻意为难溪瑶,但也一句话都没有只摆着一张臭脸,溪瑶对此无所谓,吃过饭溪瑶又去实践她的按摩大法,胤禛的话她还记得,皇贵妃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毕竟人家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放着,明日既要去,自然是要有些准备的,不能出了什么差错才是。

与溪瑶而言,这故地重游的宫中光阴是闲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