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伴读

溪瑶在临窗的大案上写了两个大字就把笔扔到了一边嫌弃道:“哪个采买的东西,哪里能用?”

这笔是上好的狼毫,大太太那里刚刚送来的。

玲珑知道溪瑶约莫是心情不好,便只笑笑把笔捡起来道:“格格不若去榻上歪一会。”

溪瑶泄气了一般躺在床榻上,绣着平安字样的锦被一直盖到了下巴上,狠狠的闭上了眼,如今跟胤禛关联上,系统的意思是要两个人一起做任务,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会不会被气死?

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大霉?

正生气着,听得外头有个丫头道:“三格格在不在?”

玲珑从窗户里看出去见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小满,连忙笑着掀起帘子走出去:“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这院子里来了?”

小满笑着向里走,向溪瑶道:“老太太叫三格格去一趟。”

溪瑶想起来似是关于叫家里的格格进宫做伴读的事情,前世的时候可是问都没问她一声,这一次她却瞧不上了,这事情她不想掺和,便只蔫蔫的躺在榻上道:“劳烦姐姐跟祖母说一声,我有些受凉,到不方便过去,若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小满欲言又止,玲珑见溪瑶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去,便道:“格格确实不大爽利,倒不好去老太太跟前,给老太太也过了病气,要不然我跟你过去一起回话?”

小满想想应了是,玲珑出了门,叮嘱品绿照看好溪瑶。

老太太什么人物,玲珑一张口,她就知道溪瑶是个什么意思,一时气结,这小丫头,如今脾气越发见长了,连她的面也懒得见,哼,既不愿意来,她到也不愿意叫她来,因此草草打发了玲珑。

那边品绿又打探到了些消息,低低的跟溪瑶都说了,溪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她一把桂花糖。

品绿感恩戴德的出了院子。

也知道家里定下了大房那边的格格们进宫,因此,那拉府上做衣服首饰又是闹腾了好几日方停下来。

最近因宫中要为公主们选伴读,所以宫中来来往往的贵妇格格们到是非常多,说到这里,就又必须说说,如今宫中的几位公主了。

打头的最年长的公主是荣妃所出的十二岁的三公主怡琳,贵人兆佳氏所出的十岁的五公主静琳,贵人郭络罗氏所出的六岁的六公主洛琳,还有德妃所出的,四岁的九公主宪琳,另外还有一位恭亲王常宁家的庶福晋所生的自小就养在宫中,做康熙的养女,因为年纪最长,已经十五岁了,寻常的时候大家都要叫一声大公主。

胤禛因为和五阿哥的关系不错,能够常常去慈宁宫里找五阿哥玩,所以他到见了很多次外命妇进宫,这一天又是刚下过雪,慈宁宫的后花园里小太监们扫雪的时候特地给五阿哥留了一块地方,叫他能够带着太后的貂皮耳刮子,在雪地里撒欢,胤禛这个内里是皇帝的孩子,叫他站在雪景前吟诗作对到可以,却实在兴不起什么打雪仗的念头,五阿哥带着一脸的傻笑朝着胤禛使劲的扔了几个雪球,又招呼了一群小太监过来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胤禛差点就雪给埋了,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黑着脸往前走。

五阿哥到底害怕把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玩伴给弄丢了,连忙跑了过来,抓着胤禛的手:“四哥,走,咱们去里面暖和暖和!”一脸无辜的样子,好像刚才扔雪球的人不是他一样。

胤禛给气乐了,伸手在五阿哥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到是精的很!”

兄弟两个都笑了起来,跑进了内殿,隐隐约约的瞧见前面的太皇太后还有太后正带着几位公主在那里见外命妇,胤禛就问给他扫雪的宫女:“外面都是谁呀?”

“一等公阿灵阿的太太乌雅氏和领侍卫内大臣毓庆的太太叶赫那拉氏带着族里的格格过来请安了。”

不知道溪瑶在不在里面,胤禛下意识的想,他抬头同五阿哥道:“我觉着这里暖和,你把围棋拿过来,咱们在这里玩吧。”

五阿哥立刻屁颠屁颠的去了,胤禛想了想又往前走了走,正好能看见殿下坐着或者站着的一群人,钮钴禄阿灵阿娶的是德妃的妹妹乌雅氏,而阿灵阿作为十阿哥的舅舅在后来非常支持八阿哥,十四对于八阿哥的支持,以及后来八阿哥倒台后众人把所有的希望都聚焦在十四阿哥身上都是有着很深的家族原因的。

而溪瑶和佟家的关系也是后来隆科多对自己支持的一条必然原因。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站在顶端的太太小姐们也并不比宫里的贵人差在哪里。

胤禛并没有看到溪瑶,却在稍微年轻一些的乌雅氏身边看到了叫他意外的李梦雪。

李家不过是个没有多少背景的汉军旗,李梦雪的父亲也不过是个没有多少手段的户部郎中,乌雅氏怎么会带着李梦雪进宫?或者说李光明手上有着什么叫阿灵阿看上的东西,竟然会这么看得起李梦雪。

胤禛稍微有些走神,五阿哥就已经端了棋盘过来,他狐疑的向外看了看,感觉胤禛好像对外面的事情很感兴趣,就自己乖乖坐在胤禛跟前,数着手里的黑白子,一点都不打搅胤禛。

太皇太后是和叶赫那拉氏有些交情的,笑着问了叶赫那拉氏的身体,还把那拉家的几个孩子都叫到了跟前都给了赏赐,而身旁站着的几位公主就都看了过来,明珠明媚灿烂的行了礼,又笑着去看身旁的公主,谁知道这些公主们的眼里只露着轻蔑,明珠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了起来,又弯腰退了回去,月瑶就更不能形容了,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到是兰蕙,叫人大吃了一惊,上去行了礼,然后还大大方方的对着几位公主介绍了自己:“我叫兰蕙,今年九岁了,很会打冰球,踢毽子,而且还读了几年书……”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六公主却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你会的这些宫女们都会。”

兰蕙原本的落落大方立刻就被击溃了。

公主们年长之后就要嫁去蒙古,因为这一点她们在宫里比阿哥们要受宠的多,说话行为也更恣意一些。

乌雅氏掩嘴笑了笑,叶赫那拉氏好像没有看见这个外孙女的窘迫,照样子淡然自若。

乌雅氏轻拍了拍身边的李梦雪:“快去给公主们去行礼。”

李梦雪有着太皇太后们非常讨喜的模样,她迈开小短腿一步步的走上去,耳朵里还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可怕的是,像太皇太后和太后这样的人心里她只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空洞的声响,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心里话她不是听不到,只是她们的心里根本什么也不想,又或者在面对外来的人的时候,她们所表现的完美无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她们连内心都是完美无缺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身旁的几位公主中那位最小的宪琳公主身上。

她原本也没有想要做什么公主伴读,因为在家做米虫,混吃等死那多好,但谁知道见了一次的乌雅氏忽然就看上她了,一心叫她给宪琳公主做伴读,她想着宪琳公主是胤禛的妹妹,她要是能给宪琳做伴读,乘机和德妃搞好关系,到时候就能帮着胤禛和生母处好关系,那么胤禛一定会因此更喜欢她的。

这样一想,她的心思就更坚定了。

李梦雪上前行了礼,虽然听着公主们好像都很不耐烦,但她还是寻到了宪琳的心思,想了想道:“我能听懂小狗说的话,能和所有的小狗做好朋友。”

旁边的人都听的莫名其妙,却只有神游天外的宪琳忽然兴奋的抓住了李梦雪的手,高兴的道:“老祖宗,宪琳就要这个姐姐!”

乌雅氏看见立刻就满意的笑了起来,又不免得意的看了一眼叶赫那拉氏,老太太仿佛没有看见乌雅氏的表情,同太皇太后道:“这个孩子确实看着讨喜。”

乌雅氏当然不知道叶赫那拉氏心里所想。

胤禛却知道太皇太后这种活成精的人什不知道不明白?坦率真诚才是最重要的。

他才想着,宪琳已经拉着李梦雪走了过来,正好碰见了坐在地上的胤禛和五阿哥,李梦雪看上去高兴坏了,连行礼都忘记了,兴奋的抓着胤禛的胳膊:“四阿哥,真好!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你!”她想着从那些穿越小说上看到的情景,胤禛应该是很渴望和这些一母的兄妹们接触的,就非常诚恳的邀请:“四阿哥,我们和宪琳公主一起去玩雪吧!”她被脸上的肥肉挤的非常显小的眼睛里充满了爱心的鼓励。

但胤禛,只感觉到了排斥,他一点都不想和德妃生的孩子有太多瓜葛而因此伤到了皇贵妃的心,李梦雪那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怎么却看不懂他的心思,而且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想着到底是自己的李氏,虽然有点不如从前聪明伶俐但总归是自己的人,他想要伸手推开李氏,但李氏却非常执着,怎么也不肯松手,两个人较上了劲,不知道怎么就摔成了一团,前面的人听到了动静都看了过来,胤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羞耻,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五阿哥的阻拦,一个人跑出了慈宁宫。

他忽然记起来以前的李氏也是这样,总是容易摔跤,有一次就和溪瑶摔成了一团,当时他也在,溪瑶气的要罚李氏,李氏特别的委屈,他当时只觉得李氏非常的娇憨可爱,还说溪瑶无事生非,现在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忽然意识到这种情景对于一个贵族的格格来说有多么的难以忍受。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往储秀宫走去,不断的默念着李氏很好,心里的烦躁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谁知道路上碰见了八阿哥,他穿着单薄的衣裳瑟瑟发抖的站在朱红的宫墙下,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像个可怜兮兮的小老鼠一样,看到胤禛的时候,面庞都亮了起来,快步跑了过来:“四哥!”

胤禛怔了怔:“你在等我?”

“是呀!”他说着,从贴着胸口的地方拿出了一块热腾腾的红薯:“我也没有什么谢谢四哥的,这是我自己烤的红薯!”

他消瘦的面庞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黑亮的眼睛里是无限的期待,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情景都是出乎胤禛意料的,他转过了头,顿了顿,冷淡的道:“不用了。”

八阿哥呆住了,他的眼睛里纯真的,充满希望的光芒瞬间都暗淡了下来,过了片刻又勉强道:“四哥不喜欢烤红薯呀?那我记住了。”

胤禛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远一些的屋顶上还落着厚厚的积雪,使这宫廷有种如画的美感,但消瘦的八阿哥站在这景色的前面,正露着讨好的微笑看他,他嘴里哈着浓浓的白气,连面庞都模糊了起来。

他不就是为了叫老八对他死心塌地的么?

胤禛这样想着又大步走了回去,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给八阿哥披在了身上:“天太冷,回去吧。”

八阿哥呆了呆,忽然就红了眼眶,带着浓浓的鼻音重重的的应了一声:“嗯!”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回了储秀宫,走的远了还能看到站在原地的八阿哥。

储秀宫里忽然就传出了熟悉的药味,胤禛吓坏了,他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就跌倒在地上,碧玉扶住了胤禛,一旁传来的惊讶的声音:“这是出了什么事?”

胤禛转头看,就见皇贵妃坐在榻上手里正拿着他的作业,皇贵妃笑起来:“怎么呢?”

胤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跪坐在皇贵妃的脚旁:“儿子闻到了药味。”

皇贵妃反应过来胤禛为什么刚才那么激动,愉悦的笑起来,摸着胤禛的脑袋:“傻孩子,皇额娘答应了你要长命百岁的呀。”

胤禛给皇贵妃锤着腿:“那您千万不要忘记答应儿子的话。”

皇贵妃伤了风寒,一点小病而已,但是前朝忙着和关外的俄国人打仗的康熙还是过来了一会,胤禛就乖乖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看的出康熙和皇贵妃有着不同于其他妃嫔的关系,不仅仅是亲密而且有种格外的熟稔,彼此之间更有种格外轻松的氛围。

“是不是又想吃外面的马蹄糕?你从小的时候只要一生病就要吃马蹄糕,朕叫李德全已经去外面给你买了,一会就送进来了。”

皇贵妃笑起来:“有些日子没吃到外面广济的马蹄糕了,都想那种滋味了。”

正说着话,李德全就从外面买了马蹄糕回来,皇贵妃开心的用了些,康熙又拦住了她:“行了,多少吃一点就行,你脾胃弱,也不敢多吃。”说着就强行把马蹄糕收走了,皇贵妃不高兴起来:“又不叫我多吃,惹的我嘴馋。”

康熙笑着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一般,把坐在一旁装透明的胤禛叫到了跟前:“听上书房的师父说,你最近表现的很好,功课完成的及时,字也越写越有气派了,不错,到底懂事了。”

皇贵妃脸上洋溢着温暖幸福的微笑,胤禛就多充当了一会乖孩子,还问了一个课业上的问题,康熙非常惊叹对皇贵妃说:“确实长大了,知道用功了!”

胤禛觉得自己实在多余的很,而且他也不想过于引起皇阿玛的注意,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就退了出去,回了自己住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