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二十七年元月丙寅,年关过后,西晋皇帝薨逝,太?子尉迟璟继位为帝,原太?子妃范氏秉性娴淑德冠东宫,故册立为后。
新帝继位后,政务繁忙,日理万机。
新帝祖母太?皇太?后年迈,终日缠绵于病榻。新后伴君侧之余,时常前往清远庵为太?后祈福。
这日,容茶照常来到清远庵。
而?跪坐在庵堂前的蒲团上时,她?却是心神不宁,眼皮子跳得厉害。
这时,一位素衫女子来到她?身边,担忧地?问:“你有心事吗?”
容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对上女子好奇的目光。
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安置在清远庵的东宫旧日良娣年偲偲。
“没有啊,就是眼皮子打?架,兴许昨晚没睡好。”容茶如实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眼神飘了飘。
虽然这些时日,她?并没有和?尉迟璟常常见?面,也鲜少共寝,但这句话落在年偲偲耳里,难免会带给人炫耀的错觉。
容茶忙是噤声,双手合十,目光落在佛像上。
年偲偲看出她?的顾虑,跪坐到她?身边的蒲团上,轻笑着道:“你不必考虑我的想法?。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早就觉察到我对陛下?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以前只是享受那种仰慕一位男子的感觉,可等靠近一些,我就没有那种美妙的幻想了。”
容茶放眼望去,便?见?年偲偲着靛青色裙裳,乌黑浓稠的发丝披在肩后,脸颊白皙透粉,眼神平和?沉静,看起来甚为虔诚。
她?轻轻点头,表示了然。
“他有为难你们吗?”面对巨大的打?击,她?不知道年偲偲是否真的有想通,犹疑着问道。
毕竟,从?大将之女,东宫良娣,沦落到罪臣之女,落差太?大。在这小小的庵堂内度日,也不知年偲偲会不会觉得委屈。
年偲偲似是认真地?回?想了一番,再摇摇头。
“没有,当今陛下?当时只是将我父亲下?放到天牢,择日处斩。但他并没有拘禁年府其它人。听我哥哥说?,太?子殿下?还有意让他继续带兵。等我在清远庵待上一年,我也便?能回?到哥哥的身边。”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小姑娘。
从?兄长先前透露的口风中?,她?就得知,新帝此举,并非是真的念及年将军亲人的无?辜之处,而?是为了让西晋百姓和?诸国都能看到他的胸襟,更能服众。
毕竟,过往的太?子,已经成?为西晋至高无?上的帝王,彻底统领西晋这个强国。
但这些话,年偲偲不好同容茶讲,便?笑了笑,转移话题,“其实,陛下?真的很?喜欢你啊。他每回?给你写信的时候,都会让人来问我,打?听一些女孩子的心思,诸如‘绝对不能在女子面前提及的事’等等。”
容茶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书信都是你教他的?”
难怪,她?和?尉迟璟还未成?亲时,尉迟璟给她?写情书的水平,突飞猛进。她?还以为是他天赋高,有所领悟。
没想到,他还是真是有高人指点啊。
其实,这段时间,她?没常见?尉迟璟,主要是因为尉迟璟太?过繁忙,处理完先帝的身后事,还有面对各类军国大事。
对于尉迟璟先前隐瞒的那件事,她?虽然有所气恼,连着几日没太?搭理他,但不至于真把他当成?仇人。
毕竟,在尉迟璟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铁柱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快乐。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看到铁柱再没有醒过来,她?也有些怅然若失。
年偲偲继续道:“不止如此。我之前在东宫时,还听说?很?多人劝他多纳妃,好开枝散叶,都被当时的陛下?否决了。”
“我明白了。”容茶心中?暗喜,粉唇已是不由自主地?扬起。
她?对年偲偲说?道:“你若是不适宜清远庵的日子,大可以跟我说?。我跟陛下?说?两句,让你早些离开这里。”
年偲偲点点头,眉眼间满是豁达。
她?不以为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但我在庵堂里的日子过得确实蛮好,比待在皇宫里要惬意。几位师太?待我都不薄,没事还能同我弈棋,一同修身养性。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心绪都能平静不少。还有啊,清远庵还有我最喜欢的白宝珠,我可以每天给花浇水,逗逗山中?的野猫野狐狸。”
说?话时,年偲偲也颇为感慨。
若不是新后的仪仗来到清远庵,她?还不知道西晋早已易主,果然是“山中?不知岁月老,壶洒棋半己黄昏”。
容茶静静地?听着,在听到“白宝珠”几个字时,眸光微沉了沉。
年偲偲的一双眼睛则是弯成?月牙,悄悄地?问她?:“我听庵堂里其他的师太?们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送几盆白宝珠来。如今,市面上的白宝珠已经这般廉价了吗?”
容茶望着年偲偲天真的容颜,思绪渐趋幽远。
她?想了想,便?清楚,给年偲偲送白宝珠的人是谁。只是,她?若如实说?出,或许会令年偲偲徒增悲伤。
不久前,也就是西晋皇帝刚驾崩的那几天。平日里耽于养花逗鸟的五皇子一反常态,竟私自调兵入宫。为了替大皇子报仇,五皇子以“清君侧”的名义逼宫谋反。最后,五皇子以落败告终,半身不遂,终生被囚于天牢之中?。
没想到,五皇子沦落至此,还不忘交代别人送花来。
年偲偲见?容茶不说?话,诧异地?再喊一声:“皇后?”
容茶回?过神来,掩去痕迹,轻笑了笑,“可能是谁同清远庵有缘,所以送花来了。你身在庵中?,也算他的有缘人,就尽管收下?吧。”
年偲偲也信以为真,不再发出疑问。
祈福完毕,容茶率人返回?皇宫。
到了皇宫,想起年偲偲今日所说?的那些,她?又?乘坐辇车前往新帝所居的寝殿。
此时,尉迟璟并不在寝殿内,而?是跟清离坐在庭院内饮酒。。
因着,清离要离开西晋,再次前往西楚。尉迟璟为清离践行,听清离抚最后一曲琴音。
天空飘下?鹅毛大雪。雪花洋洋而?落,压得院内的梅树折了枝。偌大的皇宫俱是银装素裹,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容茶刚踏入庭院,便?听到若天籁般的琴音。
一角被雪染白了的亭内,那位年轻的帝王着雪白的鹤氅,倚在石桌边,手持琉璃酒盏,仪态清雅翩然。
他和?清离两人,围炉煮酒,抚琴对弈,当真是颇有雅兴,不亦乐乎。
容茶驻足在不远处,踩着一尺厚的积雪,欣赏起那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来。
站了会,她?弯下?腰,用手去捧起地?上的雪。
身旁的宫人忙是牵住她?的狐狸毛披风,“皇后娘娘,地?上脏。”
容茶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侍女不要出声。
她?捧起一抔白雪,揉成?一团雪球,放在手里玩。手心的雪化了,她?又?再揉一个新的。
待清离离开了,容茶挥退宫人,静悄悄地?朝尉迟璟走去。
趁尉迟璟不备,她?将手里滚好的雪球朝他的后背砸去。
然而?,年轻帝王撂下?酒盏,利落地?避开雪球,任雪球砸落到石桌上。
容茶没看到,只见?到尉迟璟朝她?侧过脸来。
她?心叹一声“糟糕”,撒腿就想跑。
尉迟璟却是快她?一步,一把擒住她?的皓腕,将纤柔的女子捞至怀中?。
容茶稍微挣扎一阵,尉迟璟佯装松开她?,却在她?起身的瞬间,带她?一同倒地?。
两人翻滚到雪中?,大氅和?披风上都沾了不少雪粒。
容茶的发鬓上亦是沾了不少雪花。
她?的脸颊红通通的,精巧的鼻间,正呼着热气。
湿润莹透的杏眸望着压着她?的男人,她?气鼓鼓地?嗔道:“陛下?真坏。”
尉迟璟抬起指腹,将她?鬓间的雪粒揩掉。
他凝望着她?的双眸,眸光柔和?,似有化了的西山薄雪。
“我哪有你坏?你狠起心来,可是连一句问候都不给我,害得我时常只能睡书房。”
容茶心虚,目光跟着闪烁了一瞬。
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没有良心,硬着头皮回?道:“明明是你近来忙碌得很?。我……我当然不好去打?扰你。”
尉迟璟轻叹一声:“是啊,我最近确实忙。刚处理过朝廷上的事务,又?听闻外有蛮夷蠢蠢欲动,有意挑衅。没过几天,我又?要前往南城监战,鼓舞士气。”
“啊?你暂时又?要走了?”容茶不舍地?问。
她?想再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但考虑到自己如今已是皇后,跟着他可能去也不大妥当。
“那你还会陪着我吗?”容茶勾住他的脖颈,改了口。
她?说?的“陪”是什么意思,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舍不得朕?你不是怪我看透了你所有小心思,说?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吗?”尉迟璟低笑了声,抵着她?的额,与她?耳鬓厮磨,就是不回?答她?。
尉迟璟本是调侃两句。
容茶却是当了真。
她?眨眨了,娇声娇气道:“谁让我喜欢你啊。”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尉迟璟脑子一懵。
旋即,尉迟璟的喉间溢出满足的笑。
“成?婚不过没多久,我又?喜欢你,自然是不乐意你离开啊。”容茶嗡哝着,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笑。
她?将双腿抬高,穿入他的大氅内取暖,顺势架在他的腰间,再缠着他说?:“你说?呀,你到底还会不会来陪我?”
“世间万物皆是讲究缘分,缘分既是已尽,自然是强求不来。”尉迟璟贴着她?温热的脸颊,微叹道。
他能借着猫的身体做了那么多事,本就是不合常理的存在。如今,缘分实在是尽了,他也无?法?。
“但是,我会尽快赶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尉迟璟又?补充道。
容茶不答,心情有些低落。
但想到缘分一事,强求不来。她?也不好强求。
这狗男人不是还在么?
如是一想,她?逐渐释然。
尉迟璟拂过她?的发丝,柔声地?哄:“你不是说?过,想要去看看西晋的风光么?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漠北草原骑马,再去南边走走怎么样?”
容茶莞尔,双眸璀璨。
她?贴着尉迟璟的耳,呢喃道:“我还想要个宝宝。”
尉迟璟微眯了凤眸,凝着她?的脸蛋,眸底蹿起些微深意。
他亲了她?的眼尾,道了声“好”。
须臾,又?听怀中?女子嘟囔一句“好冷。”
“我们回?去。”尉迟璟牵了容茶的手,站起来,将她?纳入自己的大氅内,相携着归去。
檐下?的六角宫灯表层蒙了蜡,散出柔和?的光晕,映着雪地?上的男女身影,明明灭灭。
眼梢的余光瞥见?两人依偎到一处的身影,尉迟璟心里暗笑,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结束了,明天开始更小番外,大概就是茶茶来到前世,穿成狗太子的猫,嘿嘿嘿,以及得知狗太子这辈子成猫崽的原因。然后,还有一个新生的二皇子和女帝的番外。小包子的戏份也放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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