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底下,是尉迟璟的脸。
他如平日里那般,俊雅出尘,遗世而独立,凤眸里清波流转。刹那间,让人如置身于春意盎然的十里桃林。
尉迟璟握了面具,风度翩翩地冲容茶一笑,“好巧,孤的太子妃。”
容茶望着他的脸,神色懵懂,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她心中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仿佛有一阵激流涌过,冲至她的心尖时,带有微微的喜悦。而另一股寒流在袭击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心里平添了几分畏怯,想要逃离此地,逃离此人。
既然碰到了,还见了面,逃离自然是不可能的。
“好巧”容茶的脸颊绽开灿烂的笑颜,眼神却是飘忽不定,双手交叠在身前,揉来揉去。
“孤正巧出宫办事。”尉迟璟说得坦然,叫人看不出假意,举止谈吐带着天生的贵公子仪态,“现在刚好有点空闲,不若陪你在花市里走走”
容茶揉手揉得愈发不安。
对于太子的提议,她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们两人好像从没有在一起,逛过这类花市。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拒绝时,忽见年偲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不远处,手里还抱着两盏相同的莲花灯。
容茶的眼里当即浮现出星芒。
“殿下,我刚和年良娣说好了,要和她一起去放河灯逛花市的。”她狡黠地笑笑“做人要守信,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对不住了。”
尉迟璟依旧保持温雅的笑容,心里已是万分讶然。
一个是他的太子妃,一个是他的良娣,她们两人相约好了,一起去玩,然后,撇下了他
好像有点怪怪的。
而年偲偲见到太子和太子妃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却是惊叹万分。
哇,她喜欢的男人,和她喜欢的女人终于在一起了。
果然养眼。
果然登对。
她就知道,像章昭训那种婊里婊气的女人,迟早会被慧眼如炬的太子厌倦的。太子早晚会发现,谁才是值得他爱的人。
年偲偲欣喜地后退几步,利索地将莲花灯藏到身后。
这么美好的画面,她怎么能搞破坏。
“不是,没有,是太子妃胡说。”年偲偲的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只是碰巧遇到了孤单寂寞的太子妃罢了,从来没有说过要约她放河灯之类的话。我哥还在街口等我呢,我先走了,再见。”
年偲偲拔腿就跑,动作飞快。斗篷在上元节的晚风里扬起,留下红色的一角。
容茶眼睁睁地看着年偲偲成了一个红色小点,再逐渐地消失。
她想喊一句都来不及。
容茶无奈,只能跟着尉迟璟,一同逛花市。
路过一处卖花灯的摊前,尉迟璟指了一处白兔子样的花灯,询问她“你喜欢这只花灯吗”
容茶是喜欢的。
方才,她路过摊前,一眼就瞧上了这只花灯。白兔花灯由雪白的薄纱制成,眼睛处被染了色。内里的灯芯一被点燃,两只兔子眼就变得红红的,煞是可爱。
但她觉得一个人提了盏花灯,确实不像回事,便没有买下。
即使喜欢,她也不会当着尉迟璟的面说出,而是拘谨地答道“妾身妾身不喜欢。”
尉迟璟却立时停在摊前,利索地买下了花灯。
摊主点了花灯内的灯芯后,尉迟璟才将灯交到容茶的手里。
容茶讷讷地接过,心口处跳了跳。
她愈发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便加快步子,掉过头,“殿下,妾身还有要事在身,陪不了殿下了。”
“等一等。”尉迟璟抬手,攥住她的手臂。
却见尉迟璟带她去了邻近的一处小巷里。小巷虽处在花市旁边,但巷内的房子年久失修,墙面上布满苔藓,鲜少有人踏足。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容茶匆忙的脚步被打断,又被带来黑黢黢的巷子里,自然有些担忧。
尉迟璟从容笑道“你不是说想要孤还你和东晋一个清白吗不想听孤同你仔细说说宁贵妃的事”
容茶的目光一定,错愕地抬眸望他。
尉迟璟道“前几天,孤的人擒获一批信使。经过几番审问和调查后,孤可以确定他们是东晋的人。”
容茶见事情与东晋有关,蹙了眉,“信使”
尉迟璟眸里的笑意更甚,“没错,派人向大理寺抖出宁贵妃乃西宁细作一事的人,其实是你很熟悉的人。”
容茶却被他的笑和话惊到。
原来事情扯来扯去,东晋还是没有逃脱干系。她心里有些不安,她的双唇翕动,想问那人是谁,可到底,又被自己会失望。
“是你七哥,范溪。”尉迟璟道“因为范溪让人将证据拿出来,宁贵妃才会那么轻易就暴露了。”
轻飘飘的话语还是落入容茶的耳里,却是震得她的心微颤。
容茶的眼里添了几分惧意。
如果她不在西晋,七哥的做法并没有问题。可她尚是东晋的太子妃。七哥应该清楚,若是宁贵妃知道身份败露,必会狗急跳墙,对她下手,很可能让她蒙难。
七哥不至于将她推入火坑。
“不会。”容茶定定地看着尉迟璟,眼神无比肯定,“我相信七哥对我不会那么狠心,其中应当也有什么曲折。”
她在东晋皇室待过一段时间,可以感觉得出来,东晋皇室上下,的确对她这个公主很好。若非当时情况急迫,东晋皇帝也不会让她来和亲。
虽然东晋皇帝的做法伤了她的心,但东晋皇后和七哥都是反对让她和亲一事的。东晋皇后哭了很多个日夜,七哥也天天去跟东晋皇帝求情。
有时候,人对人真心实意的好,是可以感受出来的。
“孤也不相信。”尉迟璟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拍了两下,“你去忙你的吧,孤也还有事。”
太子同她说完这些就走了容茶诧异。
她可以相信,太子今晚出来,还真是办事的。
“殿下记得当心身体,事情办完了,就早些回宫吧,免得在外头受了凉。”她如往日那般,温柔地提醒一声,看起来像一个尽职的太子妃。
尉迟璟已是走开两步,听到绵软的话语时,又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容茶今天穿着雪白的狐皮斗篷,一张莹白的小脸被笼在一圈柔软的狐狸毛里,耳朵尖泛着微微的红意,许是被寒风吹的。
白兔花灯亮着,昏黄的灯火映着她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清亮有神。而在朦胧的光束中,她的眼里竟是多了些许媚意。
尉迟璟心道,她可不是什么小兔子,而是只小狐狸。
不是狐狸,为何连续几日,都勾得他心神不宁。
这几日,尉迟璟并没有去找过容茶,但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他觉得自己当猫时,在她身边待久了,居然都不争气地去想自己最厌恶的女人了。
尉迟璟心猿意马,在容茶即将要走时,又走回去,一把将人按到冰冷的墙壁上。
他俯下身子,薄唇覆到她的左耳上,轻轻地擦了一下。
他想尝尝看,狐狸的耳朵会是什么味道。
容茶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受了惊,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入鼻的是墙上的青苔味,以及男人身上的雪松味。
她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心跳得厉害,脑子迷迷糊糊的。
不知几时,尉迟璟已是离开,她面对是一整面的墙。
周围的一切都是冷的,只有耳尖的热量似是无法散去。
容茶摸摸耳朵,再一抬首,只见苍穹中,是相继绽放的上元烟火。烟火炸开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花,迷花了人的眼。
烟火也迷花了她的眼。
她下意识地留意带各色面具的行人,仿佛那张朱红色的凶兽面具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恍恍惚惚中,容茶已是来到驿馆。
乘风所说的神医,已是一把年纪了,白发虬髯,就是看起来不像个大夫,倒像个老道。
他的医术也很让容茶忧心。
神医随意给猫看了两眼,就笃定道“姑娘,你的猫没有事。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可以醒过来。”
“今晚”容茶分外吃惊,“大夫,你确定”
她怎么感觉,这位神医什么都没做。
“没错,老夫看动物的病症一向很准,从没有失手过。”神医捋了捋长及胸口处的白须,信心满满道。
“但是,姑娘,老夫得先跟你说一声。这只猫的身体太差,每天苏醒的时间可能也就只有一两个时辰。要是过了时辰后,猫重新睡过去了,你也不要惊讶,这都是正常的。”
容茶听着这番云里雾里的话,讪讪地笑了笑。
“这样啊,那谢谢大夫了。”
她心里嘀咕道,没想到,狗太子的人找来的神医,也是这般不靠谱。看起来居然像个江湖骗子
容茶失落地步出医馆。
她没注意到,怀里的猫轻轻动了动猫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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