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成渊原是想吓唬吓唬她。
看她怕得很,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朝她挨近,轻叹道:“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人,我上门索赔时,就算是把你讨去将军府,别人也应该会给我面子。”
不曾想,他才靠近一点,一个小拳头就落到他的脸上。
讨去将军府?这家伙想象力如此丰富,果然是欠揍啊!容茶忽地仰起一鼓作气,连砸数拳,并添上几脚。
趁他不备之时,她再是提起衣裙,利索地溜走。
等年成渊从密集的拳头里回过神来,她的身影早已不见。
匆匆寻来的侍卫,擦了一把冷汗,很是忧虑。
“小将军,你又被人揍了?”
年成渊斜睨他一眼,暗骂数句。
两年没回来,区区一个妾室竟然都如此彪悍了?
可对方是女子,他刚又不便还手。
要离去时,他见地上有东西在闪闪发亮。
年成渊俯身拾起来,发现是一枚牡丹珠钗。
想来是方才的女子落下的。
“有了东西,就不愁找不到人。”他将珠钗收到窄袖里,唇际勾了笑。
*
除夕晚上,皇帝在太极殿与群臣举杯同乐,皇后在东苑宴请后宫及贵族诸位女眷。
等正式的宫宴过后,会是皇族内部的家宴。
容茶一早就来了东苑,见离开宴尚早,她生了闲心,逛到其它宫苑。
结果不小心遇到了年成渊。
容茶忽悠了年成渊后,急匆匆赶回东苑,心里头寻思着,还是安分地在东苑待着安全,没事就别到处乱跑了。
年成渊今晚应该会在太极殿,她只要不到处乱跑,就不会再碰到他。
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她抓起一只烤羊腿,啃了好几口给自己压惊。
“如月,你来帮我沏茶。”等缓了两口气,容茶招了侍女如月过来侍奉。
如月麻利地拎起茶壶,往青瓷碗里注入乳白色的杏仁茶。
抬眸望向容茶的发髻时,她似是讶异,“哎呀,太子妃,你的珠钗怎么不见了?”
如月的声音不大,却够附近的人听到。
容茶那枚牡丹珠钗款式特别,做工精巧,有不少人看过一眼,便记住了。
此时,牡丹珠钗丢了,不少人自然感到好奇。
容茶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跑太急,将珠钗漏在那处宫苑了。
她暗睇如月一眼,心想,这侍女嘴巴没事长那么大,八成是心里有鬼。
容茶整理思绪,清咳一声,冷肃斥道:“你怎么办的事,本宫不过丢了根珠钗罢了,你不去找一只钗子来补上,反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她的面色坦然,丝毫不显慌乱,仿佛真是丢钗而已。
其余人也就散了去。
如月窘迫地应了声“是”,便去寻钗。
容茶捧起杏仁茶,迎着氤氲的热气,徐徐将茶饮下。
杏仁茶所选用的杏仁,都是上好,没有虫洞,滑入喉间,会有丝丝甘甜入喉。
胃口腾起一股暖意,容茶满意用帕子揩过唇角的茶渍。
“春晓,你把猫给我。”她去接过春晓怀里的猫,打算喂猫吃点东西。
在容茶的印象里,这只猫一开始就过分黏人,因而,她也偷偷将猫带来除夕宴。
她怕猫会饿,还特意为猫备了些许小鱼干。
可今日的猫,倒不像往常那般黏她。
她才刚把猫放到腿上,猫就跳下去。
实际上,在容茶身边调养多日,尉迟璟发觉这只猫的身体恢复不少。刚才,容茶离开一阵子,他都没出现难受的反应。
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成天黏着一个女人不像回事,自然不愿意让她抱。
而见到如月方才的举动,他并不放心,遂跟在容茶身边,暗中观察。
容茶试了几次,猫都不给碰,她也就作罢,想着将猫看紧点便是。
吩咐过其他宫人后,容茶觉得乏味,携了春晓,在东苑范围内走动。
忽见前头的花草丛里热闹得很,隐有芳香入鼻。
众多宫人们分散在东苑,用细指拨开覆了残雪的花草枯枝,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些年纪小的贵族公子在旁侧指手画脚,“你们找快些。”
容茶驻足,兴致勃勃地向一名宫人打听:“她们在做什么?”
宫人回道:“回太子妃,是年纪小的皇子公主,还有公子们,在玩斗草呢。”
斗草是是大人小孩参宴时,都常玩的游戏。所谓斗草,也分文斗和武斗。武斗是比试草茎的韧性,双方将草茎缠到一起,各持己端往后拉扯,谁先扯断,谁就胜出。文斗则是大家采摘奇花异草,用来比赛。谁找到的花类品种最多或者最新奇者获胜。
小孩子受不住太极殿的烦闷无趣,只好自己到东苑里寻乐子,选了文斗的方式。
众多孩童中,容茶捕捉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小皇孙少康伏在草丛前,将小脑袋往里头探去。
他的手指冻得发红,洁净的衣袍上已是沾了些雪粒。雪粒一化,将衣袍打湿,寒气即是侵入他的骨髓。
“小皇孙,天儿怪冷的,别说稀有的花种,我们怕是连野花都找不到。我们还是回去吧。”他身边的宫人搓着手,呵了口凉气。
少康摇了摇脑袋,神态认真,“不行,九皇叔和我玩斗草,说谁输了谁就是小狗。我一定不能输给他。”
他口中的九皇叔是宁贵妃所出的九皇子。
九皇子不过七岁,而宁贵妃享尽盛宠,皇帝爱屋及乌,把九皇子宠坏了,让其养成了嚣张的性情,喜欢仗势欺人。
此时,九皇子披着厚重的裘衣,手捧暖炉,来到边上,嘲上一句:“少康,你怎么找了半天,都没有回来?你该不会是找不到吧?”
因是伙食过好,九皇子的身形颇为圆润,两颊处肥嘟嘟的。
少康圆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跟他较真道:“时间才这么短,我是还没什么花,九皇叔就找到了吗?”
“我当然找到了。”九皇子略一挥手,一位宫人即是拿了一支白色梅花过来。
梅花色白,花瓣也小,却有一缕芳香袅袅弥散,萦绕在众人鼻尖。
“这可是金钱绿萼梅,就算我让着你,多给你点时间,你能找到比它更名贵的花吗?”九皇子翘起脑袋,眼里不无得意之色。
宁贵妃素来喜梅。自打入宫后,皇帝特让人在宁贵妃的宫苑内,栽下稀有的梅树。
今日,九皇子向宁贵妃讨要了金钱绿萼梅来,直接碾压了少康。
冬季的花木本就稀少,少康仿佛已经没有胜算了。
“九皇叔,你是在作弊。”少康的小脸蛋涨红,还想讲道理。
“我母妃帮我,她乐意。有本事,你也去找你母亲帮忙啊。”九皇子心想,少康那个侍妾亲娘,铁定拿不出什么稀罕的花草。
少康呆愣地看着花,无措地捏住一株枯草,垂下头,彻底说不出话来。
自从上次,他违抗章昭训的意思,将猫送去还给太子妃后,章昭训多日都不曾理睬他,还说,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孩子。
想要找生母帮忙,貌似也很困难。
“哈哈,这下,你要当小狗了。”九皇子手指着少康,大笑出声,“小狗不是汪汪叫的吗?你叫两声给皇叔我看看。”
“是啊,少康,你说话要算数哦,不然你也是乌龟王八。”跟着九皇子一起来的公主和贵族公子们也跟着起哄。
在大家眼里,少康虽然是太子之子,但毕竟是一个分位不高的妾所出。
如今,太子不省人事,章昭训没有任何晋升的指望,少康就成了任他们欺压的主。
丝竹笙箫乐中,容茶扶了下发髻,拖曳红纱茜罗裙裙摆,缓缓行至少康身前。
“谁说少康赢不了你?”她轻扬眉梢,眉目间俱是笃定的气息,好似九皇子已经输了一般。
九皇子和其他人被突然出现的太子妃惊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远处,有人“咦”了一声。
属于男子的感叹声,透过喧闹之声,随着丝竹之音,弥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