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喵呜……”
凄厉的哀鸣,一声接一声,飘荡在雪地上方,令雪下的枯草都为之揪心。
到后来,不知是出于痛楚,还是失了气力,猫叫声渐弱。
好在小皇孙听见了。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来到被捕兽夹困住的波斯猫面前。
“咦,小猫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皇孙纳闷地瞅着捕兽夹。
见猫儿看起来很痛苦,他掀了衣袍,蹲下来,研究如何将捕兽夹打开。
“康儿,你不去背三字经,又跑出来玩?你忘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吗?”这时,章昭训走了过来,严厉地斥责道:“没完成功课,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章昭训许是心情佳,特意梳了高髻,略施粉黛,又挑了见色彩稍艳的衣裙。
冬日寒凉,褶裙单薄了些,她也不嫌冷。
她的这些话,小皇孙全没听进去。
“母亲,你能将小猫放出来吗?”他的心思在救猫上面,单手指了捕兽夹。
“什么猫啊?”
一开始,章昭训只当是普通的畜生落入捕兽夹,没仔细看。
待不耐烦地转过头,定睛一看,她的眉间涌出几许嘲弄之意。
猫嘴上还叼着几朵仙鹤花,雪地上还落着点花瓣。花儿即使沾了雪粒,依然保持新鲜样。
从前,章昭训想看容茶的花,连花房的边都不能沾一下。
人人都以为她最受太子宠爱的妾室。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东宫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可她不甘心。
凭什么,这世上的好东西都没她的份?
范容茶既然宝贝那些花,她偏要拿来,放在自己殿里。
难道猫是来找花的?章昭训有些好奇猫的举动,再是挑起笑。
花瓣上的咬痕都很模糊,可见猫很舍不得破坏这几株花。
既然范容茶也宝贝这只猫,那她也偏要好生蹂.躏一番。
反正照方才,范容茶与太后对峙的架势看来,范容茶这个太子妃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沦为阶下囚。
“原来是太子妃的猫。”章昭训拉了尾音,勾着芍药的软缎鞋踩到捕兽夹的机关处,用点了力。
这个捕兽夹能扣住小动物的脖颈,几条杠钳制住它们的四肢。
杠上有锋利的锯齿。被章昭训一压,锯齿嵌入猫的四肢。
猫毛细密绵长,看不出任何伤口。
猫身却是肉眼可见地在颤抖。
不过片刻,鲜血弥漫而出,逐渐染上雪白毛发,又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
红与白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而猫居然一声不吭,只将头伏在地上,默默承受这番痛苦。
旁侧的宫人提心吊胆,“章娘娘,这猫伤得这般重,若是被太子妃知道……”
章昭训未松脚,冷睨宫人一眼,“你们谁看到是我伤的猫?是这只猫自己跑到我的殿内来,不小心落入捕兽夹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小皇孙竟朝她扑了过来。
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力气,竟然能推开她的脚,章昭训险些崴到。
“我可是你亲娘,你这是什么态度?八成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只畜生?你要是把跟畜生玩的心思放在哄好你父亲身上,我们母子不会到现在,日子还是这般难过。”
小皇孙趴在捕兽夹前,卯足了劲,将杠往上掰。
他涨红了一张脸,眼里隐有愤懑之色,没有回她。
章昭训拎起他的胳膊,怒气冲冲,倒出一腔苦水来。
“要不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一些,我至于在东宫受气,吃那么多亏吗?早知你是这副德行,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小皇孙抽回胳膊,依然没说话。
掰开捕兽夹,他小心翼翼地将猫托在自己的手掌心,撇下自己母亲。
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不消多时,孩子的身影已如一溜烟般消失。
章昭训想追都追不上,气得回头赏了宫人几个白眼。
“章娘娘,大皇子身边的心玉姑娘来找你。”这时,一名宫人来禀。
“知道了。”章昭训当即转了容色,随宫人去待客。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距上一场雪,不过只有几天,新雪又翩然而至。
东宫的几株红梅树抹上了厚厚的几层雪被,枝杈尖被雪压下,点点红梅隐在雪中,颇有些萎靡不振的姿态。
宝儿及数位宫人分散在东宫各处庭院,时而低头在花草丛寻找什么,时而翘首望着远处,心急如焚,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蚱。
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坏事接踵而至。
春晓说去找章昭训讨要仙鹤花。而到现在,春晓都还没回来,不知事况如何。
令他们头疼的是,那只新来的猫居然也不见了。
不多时,春晓的身影缓缓出现。
宝儿雀跃地跑去,催促道:“春晓姐姐,你总算是回来,唤你过去呢?”
春晓眉间的愁云散去了些。
她话不多说,抖落伞面上的雪粒,将伞往宝儿手里一扫,便往太子妃的寝殿而去。
太子妃虽暂信了她的话,但转头就见不到她人,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果不其然,她一入殿,容茶清婉的声音从床幔内徐徐漫出。
“春晓,花送到李夫人那边去了吗?”
床幔被宫人拨到两侧,系到银钩上。
“连你也要瞒我了?”容茶的额上缠了一尺宽的白布,许是在病中,身上添了分羸弱的气息。
春晓沉了口气,将刚才欺瞒她的事,如实交代一番。
她垂目道:“奴婢去找了大皇子。大皇子差人去了章昭训那边一趟,将花取回来了。奴婢的速度慢,托东宫的侍卫,将花送了过去。”
“大皇子?”容茶目露讶异。
她也没说什么,只侧过头去,露出柔美的弧线。
静默片刻,她的视线移回殿内,往四处逡巡。
“铁柱去哪了?”容茶记得,几日来,波斯猫似乎很黏她。
这会,她却在殿内却找不见猫的身影。
春晓刚回来,也不清楚。
恰在此时,宝儿领着小皇孙进来。
“太子妃,猫……猫找回来了。”宝儿的舌头如打了结,不敢抬头看容茶。
小皇孙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的毛团。
那只毛团四肢化脓,失血过多,血和脓水将数撮毛粘到一块,几乎是濒死之态。只有偶尔的挪动,才能让人看出猫还是活的。
容茶眉心紧蹙,伸出去,悬在半空中,不敢去碰。
“你从哪里找到猫的?”踌躇良久,她心惊胆战地抚过猫的脊背,指尖沾了血,轻轻打颤。
小皇孙的手打着抖,低下头,明亮的大眼睛里翻涌出涩意,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一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很难过。
他张了张嘴,到最后什么都没说,掉头跑开。
瞧他的表现,容茶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当务之急是给猫疗伤,她暂压怒火,让人去查明情况。
太医来的很快,猫的性命被及时抢救过来。
只不过,受伤部位需要剔去部分毛发,猫的脖颈和四肢秃了好几处。
许是不忍心去看,容茶的目光,遥遥落在花窗外。
她特意让人留一道缝,够她瞥见纷纷扬扬的雪片,并着一点红梅。
刚穿越过来时,她的心愿也不过是到了雪天,能一直无忧无虑地去赏枝头的红梅而已。
思及此,一双杏眸燃起希冀。
她转回来,对着连动弹都困难的猫,轻轻吐出一句:“我多喂你吃一些鸡蛋,你的毛很快会长回来的。”
等猫恢复得差不多,她应该也能离开了。
猫阖上眼睛,尾巴尖贴着她的手背,似是认同她的话。
*
当太医和宫人都退下后,容茶躺下去,将受伤的猫放到自己身边,帮猫梳理毛发。
她的烧还没完全褪去。服了药后,她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窗外,天光放晴。
“太子妃醒了?”须臾,春晓挑开帘幔,跟她说明冯姑姑帮太后带话过来的事。
容茶打起精神,收拾一番,让冯姑姑进来。
“太子妃,太后娘娘知是昨晚冤枉你了。她想了一夜,决定多补贴你一些银两和庄子。太子妃有什么其它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太后不是吝啬的人,不会让你难做的。”冯姑姑如是转达。
容茶不仅是太后的孙媳,还是东晋的公主。如今,太子昏迷在榻,两国不宜再起战事。太后想了一晚,觉得先平息此事为好。
银子?
庄子?
光是想想金山银山的画面,容茶都觉得激动。
西晋皇室之人有个优点倒是深得她心,就是一言不合,喜欢砸钱。
旋即,想到昨日之事,她又提醒自己目光长远,必要的安全保障不能少。
容茶压下自己的兴奋之心,疑惑地问:“那我离宫前,在东宫该如何自处呢?”
冯姑姑道:“太子妃只要有一日在东宫,宫里的人自然也是会给你该有的体面。”
太后昨天回去,发了一通火,想了一晚上,也算想明白了。
太后虽然想帮太子守住位置,但她心里对容茶,始终有个疙瘩在。她担心自己哪一天又会跟昨日一样,朝无辜的姑娘发火,遂不再勉强容茶守在东宫。
容茶指了被包成木乃伊状的猫,控诉道:“太子的一个侍妾不仅夺了我的花,还把我的猫伤成这样。”
她眨巴着眼睛,杏眸莹润,很是楚楚可怜。
“她简直是将我这个太子妃的面子放在地上践踏,我想教她点规矩,应该不打紧吧?”
冯姑姑皮肉不动,笑了笑,用了很官方的回复,“寻常人家的妾室做错了事,都需要罚,更别说这诺大的东宫,适当的规矩当然是要有的。”
得了她这句话,容茶放心了,省得到时候,太后又看在小皇孙的份上,指责她教训章昭训的事情。
当天,容茶率人杀到了章昭训的殿内。
章昭训刚醒,屋子里倏然涌入一群宫人,门窗被人关上。
“啪”得一声,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