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猫抱回去,正准备给猫搓澡时,容茶却见春晓小跑过来,将一封书信交给容茶。
“东晋七皇子来信了。”
容茶面色微凝,接过后,当着诸多宫人的面,将信打开。
这不过是一封普通的问候家书,东晋七皇子向她告知有关她父皇母后的消息。
容茶收下了信,面色已是凝重几分。
两年前,尉迟璟曾领兵出征过东晋,将东晋大军打得节节败退,让东晋皇帝被迫接受屈辱性条约,甚至甘愿牺牲最宝贝的女儿。
还未嫁过来的时候,她与自己的父皇母后提过尉迟璟不会善罢甘休一事。尉迟璟是一只蛰伏着的猛虎,早已对东晋虎视眈眈,他至今未对东晋出手,不过是因为东晋尚有利用价值。待将来,他借道东晋,拿下西宁后,东晋的噩梦也将到来。
以身饲虎,并不可取。
东晋皇室待范容茶这个公主不薄。容茶亦是想尽量保全原身的家人。然而,经过那一战,她父皇被尉迟璟的铁血手腕惊到,不敢轻易与他为敌。
劝说父皇无果后,她曾试过数次逃婚。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到最后,她父皇亲自给她跪下,求她为了东晋子民,同意和亲,她才会嫁过来。
两年来,只有她七哥愿意相信她,一年里,会给她写几封家书。
每一次,七哥让人送信到西晋皇宫时,容茶为了避免让人联想太多,会出宫去,将回信交给七哥安插在城郊寺庙的人,掩人耳目。
经过多次的实践操作,对于找理由前往城郊寺庙一事,她已是信手拈来。
“太子殿下,始终不是个事。过两日,本宫要再去法华寺礼佛。所谓心诚则灵,我待殿下一片真心,我佛一定会被我打动,保佑他醒来的。”过了段时间,容茶泪眼婆娑,挥退宫人。
想着出宫一趟,她还能借机到市井里走走逛逛,容茶演得愈发卖力。
在抹泪的同时,手帕下的唇瓣翕动,喃喃念道:“我佛若是保佑狗太子一辈子醒不过来,我一定会在还愿时,给我佛多添几根鸡腿。”
一旁的尉迟璟竖起耳朵,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人是在联同她兄长,在背地里酝酿着什么阴谋?
她藏了这么重的心思?
难不成,他惊马一事与她有关?
他觉得自己该盯紧一些。
*
几日后。
西晋帝京的坊市内,行人如织,街侧商铺门口,叫卖声不绝。
容茶行走在长街上,脚步轻盈,面上的神情已不复悲戚,而是鲜有的轻松愉悦。
今日前往法华寺礼佛时,她并没有带太多人。
下山后,她找机会将旁余的人支开,趁着回宫前,自个带春晓来坊市游玩。
这宫墙内的日子,着实太闷了些,确实不如这市井日子有生气。
娇小灵动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而过,容茶踩着红漆牛皮小靴,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任何有趣的玩意,都会驻足观赏。
但她的样貌本就打眼,怀里又抱着雪白的一团。所到之处,诸多人都是用惊奇的目光打量她。
到了卖糖人的摊边,摊主见了猫,都要夸上一句,“姑娘,你长得可真俊俏,你这猫长得也随你。啧啧,我在这东西两坊间,也见过不少胡商手里的异域猫狗,但都比不得这只猫儿。”
尉迟璟:“……”
猫长得并不像范容茶,谢谢。
容茶被摊主这般赞美,心里头还是高兴的。但太过招摇,被什么人认出来也的确不好。
若非这猫一直黏着她,她也不会带它出宫。
容茶用手掌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摁往斗篷里,试图降低猫的存在感。
她买了一个小土鸡糖人和一个小玉兔糖人,哼着欢快的小调,转身离开。
尉迟璟见状,蓝黄的猫眼深了些许。
今日,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寻找什么重大发现,却见她给东晋七皇子的回信里,只写了有关他昏迷的事。
然后,他就看着她来坊间吃吃喝喝。
看样子,对于他昏迷的个中缘由,她并不知情。
敢情,她就是找个由头出来玩的?
再看容茶潇洒自在的神情,他愈发有些烦躁。
他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
她到底真是毫无城府,还是另有谋算?
实际上,容茶一直秉承既然打不过,就懒得跟你打的原则。
既然她不是尉迟璟的对手,将不会亲自去跟他作对。
她在东晋待的时间不长,对东晋的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七哥也无心让她卷入两国的是非中,除了与她通信外,再没有让她做其它事。
七哥的谋士不少,她还是不要随便出主意,给七哥他们拖后腿为好。
她嫁到西晋来和亲,再将实情告知东晋,也算答谢了父母兄长多年来对原身的养育之恩。
两国的京都,是非都过多,实在不利于久居。等离宫后,她再去找个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好好挥霍人生,就美满了。
容茶嗅着鼻尖的麦芽糖香,轻轻地咬下糖人的鸡头,享受那份甜腻腻的感觉,幻想着美好的退休生活。
这时,一阵骏马嘶鸣响起。
猫耳敏锐,尉迟璟登时从容茶怀里立起,转目望去,就见远处惊现一个移动的圆点。
待近了些,方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装饰华丽,上头还带了白象形的标识。寻常人一看标识,就觉得自己惹不得,纷纷闪避。
马车主人显然是仗着自己家世显赫,令车夫在街上肆意纵马。
容茶站在路中间,反应及时,迅疾地往路旁挪去,手里的糖人不小心落了地。
尉迟璟见她没什么事,也就安心地窝着。
然而,过了会,又见她往马车驶来的方向奔去。
尉迟璟忙用猫爪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别去了。
容茶却是神色焦灼,一边跑一边把猫爪掰下来,步子未停。
尉迟璟疑惑着,再一转头,一探究竟。
原来一名蓝衣女子的动作迟缓了些,来不及避开,整个人被马车掀到一侧。
蓝衣女子的腹部隆起,看样子,应该是怀孕了。
容茶离得近,速度快,堪堪避过头顶的马蹄,将人拉扯过来。
尉迟璟猫眼深了深,顿觉这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肤浅。
“你们怎么回事,骑马都不看人的吗?”容茶将人救下后,忍不住拦了马车,对马车上的人喝了一句。
“姑娘,这是年将军府的马车,我们还是算了吧。”那名孕妇扶着她的手,低声劝道。
年将军府上下几代人,都曾立过赫赫军功,长期以来,拥兵自重。到了如今,年将军与当今太子的关系亦是匪浅。
年将军府里的公子,前些年率军驻扎边境,镇守西南。近日,他刚回帝京,就成京中一霸。寻常出行,其余人都要让道。
而容茶那句话,已是让马车内的人听到。
车夫“吁”了一声,勒紧缰绳,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马车车帘被人掀开。
“何人在此喧哗?”马车内,一位锦衣公子斜靠在狐皮软垫上,半阖着眼,语气不善,似乎在责怪对方挡了他的路。
四名华服侍女低眉垂目,在他身边服侍,往他嘴里喂着时令水果。
想来是年将军的公子无疑。
“年公子,你的马车撞到人了,麻烦你以后出行,让你的人看点路。”容茶高抬下巴,说得理直气壮。
“撞到人?”年成渊不屑地笑。
他掀了眼皮,挥开侍女,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些,再将目光落在容茶的身上。
刹那间,他心底生出些许疑惑。他阅花无数,可以断定,除了自家小妹外,眼前的女子是翻遍帝京都找不出的美人。她应该是被放在高阁娇养着,而不是独自出现在大街上。
而且,美人的脾气貌似也不大好。
“难道不是你们来撞我的马车先吗?”年成渊非但没有歉疚,反而嚣张道:“因为你们,我刚才撞到马车上,头晕目眩,手也疼,腰也疼。本来看你们两位貌美可怜,想大人不记小人过,哪想到你这小娘子倒先来诬赖我。”
容茶的喉间堵了口气,指了指街上围观的百姓,拔高音量,“你莫要颠倒黑白,街上这么多人,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没错,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年成渊看这小娘子生得娇美,没想到蛮认理,笑得更狂妄,随手指了几个人,“你,还有你们,可都看见了?”
侍女们和车夫一致点头,“对,我们都看到了,是两位小娘子先来挡道,撞伤了公子的。”
其余百姓不敢说话,默默低着头。
容茶不禁咋舌。
年成渊生动地跟她诠释了,真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
“小娘子可是无话可说了?”年成渊抓起碟里的一个雪莲果,握在掌心,将它捏碎出了汁。
容茶一改态度,往马车前走了几步,湿漉漉的眸里,有笑意轻荡。
“我怕我再说话,你这张好看的脸也要被伤到。”
在所有人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时,容茶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卯足了劲,在马头抽了好几鞭。
骏马受惊,扬起四蹄,将车夫甩下马背,再一次地撒蹄狂奔。
骏马没了方向感,只能一个劲地乱撞,使得车厢处于颠簸的状态中。
“年公子不是说我们撞伤了你么?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怎么样才叫撞伤。”容茶丢了马鞭,拍了拍手,继续去扶那名孕妇。
正得意着,她一低头,又看到方才掉地上的糖人。她又瘪了嘴,感觉好心疼。
她嘟哝一声:“狗太子干了那么多年,怎么一点作为都没有,搞得帝京治安这么差,连王法都没了。”
尉迟璟打了个喷嚏。
这都能怪到他身上?
与此同时,这边的一举一动已落入了不远处,两位男子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