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初梨已经走出好远,一转头，自家老父亲却还站在原地，双眉紧紧拢在一处。
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她不满停下脚步,催促：“……爸,你怎么还不走？”
还好初爸爸听见女儿的声音,很快收了手机,只是精神有?点恍惚。
“哦哦，来、来了。”
走一半还觉得不可置信,初爸爸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初梨还不知道陈屿之干了什么好事,好不容易捱到车上，她终于将双手从一堆蛋糕中解救出来。
初梨长长松一口气。
她坐的后座，一抬头，视线却和后视镜中父亲的目光撞上。
那目光饱含深意,蕴着三分?迟疑五分?犹豫还有?两分不解。
初梨冷不丁一颤，她心下掠过不好的预感：“……爸,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初爸爸眸光说不出的忧愁：“阿梨，你和小陈……关系怎么样？”
初梨一惊：“……挺、挺好的啊。”
她咽了咽喉头，莫名的心虚：“怎么了？”
初爸爸立刻变了脸,分?贝都提高了好几倍：“那你该好好说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初爸爸一口气提不上来，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初梨猛地一颤，立刻去翻手机,看见屏幕的消息时，两眼一黑。
她挣扎着：“不是爸，你听我说……”
初爸爸一口气已经顺过来，他?大口喘气。
“你该该好好和他?说下,帐号密码别设那么简单，微信账号都被盗号了还不知道！”
初梨：“……”
.
崔兰芝的舞蹈队最近在南城准备演出，自然的，她也跟着?过来。
顺便看看外孙女。
同行的队友都是街坊邻里的老姐妹，自然对初爸爸不陌生，也对别人家的女婿赞不绝口。
从下高铁开始，都是初爸爸车接车送的，还做主请了一圈人吃饭。
“还是老崔有?福气，我家那个女婿，整天就知道喝酒，我有?什么事?都找不到人。”
“就是就是，老初人有耐心，前天还特地开那么远的车去接我们，我看着?都不好意思。”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过崔兰芝就好听人说好话?，特别是听别人夸自己家人的。
时不时还跟着?附和上一句。
“他?就是这样，我说了也不听。”
“昨天还说要带我去做全身体检，说上回体检是去年了，得再检查一次。”
“你说我这老胳膊老腿，本来就懒得动，更何况还是医院那种地方。”
“要不是拗不过他?们几个小的，我是半点也不想去。”
老姐妹听着直乐，笑骂崔兰芝身在福中不知福。
“关心你还不好？我可听说老初给你找的那家医院，可贵了，我大姑的女儿就在那边工作，说去那里的，都是有钱人。”
“贵不贵的另外一回事?，重点是孩子有?心。”
“我们这几?个，也就老初待你最好了。还有?阿梨，也快毕业了吧。我听我女儿说，她卖的那个什么漫画，可赚大发了。”
“哪有哪有，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
崔兰芝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阿梨有?男朋友了吗，长得那么好看，在学校应该很受欢迎吧？”
“没有的话?，要不要看看我大侄子，今年刚从法国回来，学的法语专业……”
长辈之间的话?题，永远逃不过“交朋友”这三个字。
所以当听见外婆在饭桌上的问题，初梨差点被牛骨汤呛住。
“什么……交、交朋友？”
她佯装听不懂。
有?的时候大人真是一群奇怪的生物。
读书时谈恋爱，那就直接被打上“早恋”的标签，是不爱学习、浪费家长一片苦心的表现。
然而一旦大学毕业，他?们又恨不得你立马有个恋爱的对象，好随时准备给你准备嫁妆聘礼，继而好准备抱孙子。
以前听这话?时，初梨还能面不改色调侃，说自己年纪还小，不着?急。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有?了家室，再回答单身，就和渣女无?异了。
初梨识趣没接话，准备将难题抛给陈屿之。
吃了饭，初梨慢吞吞挪进卧室，开始和家属交流最新情况。
【阿梨不吃梨：刚才我外婆在餐桌上问起你了。】
陈屿之挺不要脸的。
【陈：外婆夸我了？】
初梨偷偷翻了个白眼，手机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阿梨不吃梨：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
【阿梨不吃梨：好像还是个外交官，学的法语，听起来挺厉害的，之前还在法国念书。】
【陈屿之：我在法国有一家酒庄，你要是有兴趣，我们暑假可以过去。】
前言不搭后语，初梨却躲在被窝笑弯了腰。
见家长这件事，早就被陈屿之提上日程，特别是之前差点在初爸爸面前翻车。
只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特地去找了自家老父亲取经。
据说之前外公本来是对陈宴炀不看好的，然而见面之后，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转变，对陈宴炀赞不绝口。
虽然陈宴炀和江妍的爱情以离婚收场，不过在虏获老丈人的欢心这方面，陈宴炀确实有?自己的一套。
“做家长的，都喜欢稳重一点、讲分寸的孩子，不要刚见面就对人孩子动手动脚的。”
陈屿之默默将话?记下。
确实，当时陪着初爸爸看电视剧，其中有?一幕，男主角一见面就对女主角来了个壁咚，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当时初爸爸还说，这要是换成初梨，他?肯定打断对方一条腿。
要稳重，要成熟，要讲分寸。
陈屿之在脑中记着?笔记，决定第一回上门，一定记得和初梨保持合适的距离，不能让初爸爸以为自己是个毛头小子。
陈宴炀接着传授经验。
“送礼要合人家心意，不要光挑着?贵重的送，礼轻情意重这句话适用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不过你是第一次上门，也不能太过草率，不然人家只会以为你不看重这段感情。”
陈屿之挑眉：“……合心意？”
陈屿之沉吟半晌，最后默默将目光投向陈宴炀。
“爸，我记得柳叔刚给你送的大红袍，你好像还没喝？”
“臭小子。”
陈宴炀差点一只拖鞋丢过去，“那可是福州的，一年也就产这么几?两……”
陈屿之不紧不慢补充：“我妈约了我周六吃饭，我可能会没时间……”
陈宴炀面不改色改口：“这种送礼就不错。”
末了还不忘看了陈屿之一眼，叮嘱道。
“周六你有?事?自己去忙，你妈那……我替你去就行。”
陈屿之愉快和老父亲完成了交易。
一切准备就绪，陈屿之连上门见家长的攻略都收藏了一堆。
不过比起别人是第一回上门，陈屿之以前却在初梨家蹭过不少饭。
初爸爸对他?也是赞赏有加。
“所以呢？”
初梨百无聊赖踢着路上的小石头，小孩似的，从超市踢到小区门口。
她仰着?头，问身边的人：“你想说什么？”
陈屿之左手提着?茶包，右手牵着初梨的手。
他?勉强抬高左手，指了指自己心口。
“你爸爸喜欢我，还让我过来吃饭，怎么可能会反对我们？”
……
这饭确实是初爸爸提出来的。
崔兰芝难得过来一趟，也想念之前在家里借住的陈屿之。
离开海城后，陈屿之还是会时不时给崔兰芝寄些小玩意。
有?时是按摩枕，有?时是刚上市的水果，说是吃着?好吃，也给崔兰芝尝尝。
都是买的双份，还有?一份是夏承安。
“小陈这孩子，心眼实，我第一回瞧见，就觉得合我眼缘。”
初爸爸没忍住戳穿：“妈，你当时不是说人小伙子长得好看吗？怎么现在成了合眼缘了？”
“你懂什么？长得好看的都合我眼缘。”
崔兰芝佯装恼怒，剜了女婿一眼，“对了，你前天给我买的手机，我不太会用，你帮我看看。”
“照相那里的磨皮，可以取消吗？都磨成老妖怪了，看着?怪吓人的。”
“怎么会，妈你还年轻。”
初爸爸嘴甜，三言两语就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
“我帮你换成原图模式了，滤镜是这边，这里边的你都可以挑选，你拍完照，可以点这里选择编辑。”
解释完，初爸爸还担心崔兰芝没听懂：“要不妈，我给你拍张照吧，客厅这边的光线就不错。”
崔兰芝嘴上“说着不用不用，我都这个岁数了，还拍什么拍”，身体却很诚实，直接进了卧室换了身旗袍出来。
是她这回演出的服装。
还让人王琴帮她贴假睫毛。
“这种一簇一簇的我看不错，贴上去和真的一样，比那种苍蝇腿的假睫毛好多了，过两天演出我也贴这种。”
王琴笑着?点头：“那容易，我之前买了好多，正好可以用上。”
琢磨完睫毛，崔兰芝又开始折腾起口红。
初爸爸也不知道，自己只是随口一句，怎么家里两个女人都开始化?妆起来了？
闲着无?聊，初爸爸踱步回了客厅。
作为一个业余摄影师，他?虽然分不清那些奇奇怪怪的口红色号，不过光线……
初爸爸在落地窗前比划着?，顺便拿起一旁的手机，准备先拿风景照练手。
正值秋季，小区一片萧索冷清，不过冷清也有?冷清的妙处。
比如光秃秃的枯枝上，总有两三只麻雀在逗留。
再往下……
摄像头陡然一惊，连着?举着手机的人也晃了一晃。
初爸爸双眼缓缓睁大，须臾又猛地丢开手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就这么……不知羞！
初爸爸一脸不忍直视。
想他年轻的时候，牵个小手都会觉得脸红。
果然是时代在进步，老年人跟不上了。
初爸爸缓缓吁了口气，又重新捡起手机。
本来打算换个位置继续拍照，结果手一抖，树下的两人又再次入镜。
初爸爸这回终于看清了正脸。
崔兰芝本来还和王琴商讨口红要用哪个颜色，猝不及防听见客厅“哐当”一声，吓得手中的唇膏都掉落在地。
初爸爸急得都直接唤妻子全名。
“王琴，我手机呢！给陈屿之打个电话！快点！”
……
秋日的傍晚，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麻雀在树桠上跳跃，时不时为底下的两人伴奏。
一高一低，相互啄着?。
后背的树干凹凸不平，初梨也就穿了件轻薄毛衣。
她皱眉，不满推了推身前的人，气息不稳。
陈屿之口袋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始终无?人接听。
初梨没忍住提醒人：“手、手机……”
“骚扰电话，不用管。”
陈屿之的声音很轻，右手还护在女孩的后脑勺上。
小麻雀叽叽喳喳叫唤了大半天，一曲欢乐颂演奏完，底下才终于又传来说话?声。
正值傍晚，小区楼下也就两人三麻雀，刚好符合秋日萧索的气氛，也方便有?人做坏事。
陈屿之半抱着人，唇角微勾，开始给刚才的水果糖写评价，意有所指。
“橙子味的，味道不错。”
“下次试试草莓味的。”
一整颗水果糖都被人偷走，初梨埋怨剜了人一眼。
可惜这眼神轻飘飘的，半点震慑力也无?。
刚分?享完一颗糖果，初梨还站不太稳，只能借助着陈屿之，倚靠在人肩膀上。
都这时候了还有?力气笑话?人。
“这我们家楼下，你胆子还挺大。”
初梨家住的高楼，陈屿之还挺有自信，他?笑了两声。
“不可能……”
倏然，肩上的人忽的一僵，陈屿之明显感觉到肩上的呼吸急促了好几分?。
初梨搭在陈屿之身上的手缓缓往下滑。
陈屿之还以为初梨是在担心被老丈人撞见，还有?闲心安慰人。
“放心，你爸爸看不到的。”
胳膊快要被初梨掐出红印，陈屿之及时制止人：“就算看见了也没关系，我和他?解释就行了。”
这话?本就是为了安慰初梨说的。
不曾想陈屿之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咔嚓”一声。
陈屿之猛地回头。
水泥地面上的树枝已经被人为踩断成两半。
再往上，是初爸爸愠怒的一张面孔。
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陈屿之搭在初梨腰间的右手上。
初爸爸眼睛微微眯起，他?冷笑。
“……是吗？”
“你想和我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