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娘正被一堆小孩围着晾晒草药,看见梁逸从外面走进来。
他买了不少麦芽糖,小孩一拥而上,韩素娘下意识上前训斥孩子:“不许这么没礼貌。”
梁逸笑笑让韩素娘不用这样:“他们还小,整天板着脸多没意思,小孩长大后有很长的时间当大人,小时候韩娘子可以让他们当当小孩。”
韩素娘也想娇惯小孩,但又担忧他们长大后不懂规矩,所以尤其在外面,对小孩要求格外严格,见梁逸这么说,顿时也明白自己过于严苛,此前梁逸提示过她,但她总是事情一上头就忘了。
小孩们见梁逸眨下眼睛,顿时笑着拿着糖走远了。
最矮小的一个男孩,他一向吃东西都排在最后面,长得非常好看,水灵灵的眼睛脸蛋白净,却像个老学究小大人,从来不挣抢东西,但他喜欢吃糖,眼睛直勾勾看着梁逸手里的糖。
梁逸递给他,他拿了一点,剩下的又还给梁逸:“这些是姚姑娘的。”
梁逸笑笑,伸手摸摸他脑袋,小孩走远去后堂了。
梁逸心情很不错,见韩素娘期待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本来是打算考试用下的,不过事到临头我没去考试,也就没能试成印鉴,等会儿吃过饭,我教孩子们写字,试试印鉴。”
韩素娘眼睛瞬间亮了:“我正担心孩子们这几天没上学,会落下功课呢,那这样,我去书院取纸笔过来,吃过饭就开始,梁公子觉得怎么样?”
“好。”梁逸道:“也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吃过饭再去吧。”
韩素娘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不用不用,我脚程快得很。”
韩素娘要走之前,突然想到早上碰到姚雪的事情,转身对梁逸说:“梁公子说的不错,姚姑娘人很好,前几日,是我自己小肚鸡肠了。要是早一点跟姚姑娘说开就好了,如今也不知道还能在药堂住几天,跟姚姑娘也没几天可说话了。”
“您可以经常过来,等姚雪回凉州城以后,你们都识字,也能书信往来。”
“这倒是。”韩素娘:“多谢梁公子之前点拨。”
“不妨事。”
梁逸往厨房去了,韩素娘笑着正要出门,撞到个小孩子,小孩子见是韩素娘,吓得躲到一边,正好栖缪打着哈欠过来,小孩赶紧跑过去:“大夫爷爷,姚姐姐让我带话回来,说考完试,她和李先生要去一趟荣安寺烧香,完事了就回来了。”
韩素娘听了一嘴,想到晚上能和姚雪聊天,不由脸上带上一点笑意,快步去海棠书院了。
——
姚雪和李如柏往山上走,一路上去香客很少,姚雪额头沁出细汗。
“我在这里除了海棠书院和铁大人,其余的人没几个熟识的,平常就只来这里走走。小双很喜欢到这儿来,他这么高,调皮地很,总是会藏起来让我找他。”李如柏挎着一只放了香的篮子,在腰部比划了一下:“书院不允许孩子们私自出门,孩子也害怕出门碰到坏人,但又想出门。好几次我带小双到这里来,他们就偷偷跟着我和小双。”
姚雪擦擦额头,轻声安慰李如柏:“先生节哀。”
“没什么,只是有时候突然很想他,”李如柏淡淡笑笑:“很快就到寺庙了,这里的主持和我很投缘,一见如故,等会我们可以在寺庙用素斋。”
姚雪闻言有些期待。
两个人又爬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寺庙门口,一个知客僧看见李如柏,神色变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李公子。”
“姚姑娘。”李如柏说。
知客僧依照李如柏说的喊了,带着两个人直接去找主持,到主持门外的时候,知客僧拦住姚雪:“师傅只让李公子过去,姚姑娘可以在这里等等,或者在寺庙里走动看看。”
姚雪点点头,李如柏解释这师父每次他来都要单独跟他说些什么。
李如柏去了,姚雪在寺庙里走了走。
这里面香火没有那么旺盛,香客偏少,所以看起来带着一点清苦气息,僧人们却大多都很年轻,正在热火朝天地秋收。
姚雪给他们帮忙,过了一会儿,李如柏过来找姚雪,就见她站在金黄的稻田里正忙碌。
李如柏站在岸上看了一会儿,姚雪对他笑笑,李如柏身体不好,本来想下来帮忙,被僧人拒绝了,看得出来,这些僧人确实和李如柏很熟悉。
又过了一会儿就到了吃饭时间,姚雪洗干净手过来,李如柏已经帮她打好了饭,两个人在香客休息的院子吃饭,并不和僧人们一起。
这里的院子静悄悄的,几只喜鹊在院子干枯的老梅树上上蹿下跳地啼叫。
一时没话说,姚雪感觉莫名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李如柏在早上吃过那碗抄手后,似乎有点不太一样,正想着,李如柏开口了。
“姚姑娘的哥哥,和我有些像,是什么像?”李如柏温言:“只是有些好奇。”
“我当时瞎说的,先生不用当回事,我哥哥就是一个赌鬼,常年不回家。”
“是么。”李如柏似乎轻轻笑了下,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个人吃过饭,去烧了香就要下山。
姚雪跪在蒲团上,许了几个心愿,虔诚地磕了头,再一睁眼,突然看见跪在他身边蒲团上的李如柏正看着她,他的目光有点冷,一眨不眨地没有一丁点笑意。
不知道是离得太近,还是香火味道熏染,姚雪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姚雪怔怔:“先生。”
李如柏仍旧没有笑,平静地仰头看着菩萨,看了看站了起来,姚雪也站起来,疑惑道:“先生拜过了?”
“嗯,拜过了。”
李如柏点了两盏长明灯,然后和姚雪一起下山。
下山路上,姚雪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加快脚步,下山的山道上没多少人,但终究还有人烟,姚雪也没那么慌乱,只是警惕了很多。
两个人上山的时候还会交谈,这会儿均一言不发。
眼看天色渐渐黑了,已经能看见山道尽头,那里停着几辆马车,卖茶水的老板还在招呼客人,姚雪不由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李如柏突然崴了脚。
姚雪停住,急忙去看他:“先生,怎么样?”
她给栖缪打下手了几天,一摸就能判断出来是脱臼了,李如柏脸色惨白,对她笑笑:“姚姑娘你先走吧,晚上山上不安全,你下山再找大夫来。”
“可是……”
李如柏:“快去吧。”
姚雪确实不会诊治,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捡起一根木棒交给李如柏,道:“先生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
姚雪刚转头走了几步,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后脑勺突然一疼,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呼吸困难,她慢慢栽倒在地上,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皮。
她眼睫扇动着,看见李如柏弯腰,面无表情地将断骨接好,然后拖着棍子慢慢朝她走过来。
周围有人问:“这个姑娘怎么了?”
“是我表妹,身体有病症,我会诊治。”
路人看见李如柏给自己接骨,有点信了,也觉得夜里待在山上不安全,匆匆下山走了。
李如柏在动弹不得的姚雪身边坐下,他脸上有浅浅笑意,双目如野兽般闪着可怖的光泽,他舔舔嘴唇,垂眸握住姚雪脖颈,凑近了,低沉地声音笑着道:
“我还没尝过你这样大的姑娘的心脏呢,不知道是不是跟小孩的心脏一样软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