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笑眯眯看姚雪:“你这姑娘真是聪明,一点就透。”语气中透着欣赏。
“就算是她,我也不会找她。”姚雪返身坐在长凳上,手拎着茶壶倒水,居然是温水,涮了下杯子,一杯温水下肚,再抬眼睫,先前的囚犯居然还在看着姚雪。
姚雪此时才细细看着此人,她约莫四十岁上下,饱经风霜的脸颊边有白发,眼神却很是明亮,完全像是在牢狱里磋磨了很久的样子,反而五大三粗很像个练家子。
她能三言两语就猜到其中关卡,又对几个狱卒这么熟悉。
姚雪忍不住怀疑此人身份。
刚入牢狱的紧张作祟,姚雪抿唇回神强装镇定,但握着茶杯轻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
张英真眼底弥漫上笑意,屈膝下巴一扬:“小娘子,你约莫不知道,你这牢房是个什么牢房,一味地嘴硬没好处的。”
“你左右瞧瞧,看看那墙壁上都写着什么东西之后,约莫会想通一点。”
“你是不是认识魏青蔼?”姚雪僵硬地问。
“什么魏青蔼?没听过。”张英真语气满不在乎,她侧翻过身子倒在麦秸秆堆里,很快就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四周太过安静,姚雪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识字很多,从小给鬼医帮忙抓药,完全没有出过岔子。
到了灵官城以后,自谦不认识很多字,经手药材都由栖缪再次看过,不可能出问题。
但是海棠书馆的孩子……
姚雪一时间之间不禁有些怀疑自己,魏青蔼看起来格外大家闺秀,不可能因为一个梁逸就闹出这么多认命,而韩素娘又信誓旦旦。
是是非非环绕心头,姚雪突然想到阿随和乔苓寒,出来这么久,她突然好想回枣花巷,也不知道梁逸此时如何?
姚雪心神不宁,一阵风吹来,她觉得有些冷,搓搓胳膊走到靠墙的简陋麦秸秆床上。
鞋底磨过地板,把地板上的稻草带起来,露出五道血淋淋的长指甲印记,吓的姚雪低喊出声,她躲了一下,腿撞在床上,不小的动静,她赶紧捂住嘴巴,周围却没有传来犯人的斥责声音。
“发现问题了吧。”张英真从她脖子后冷飕飕说话。
姚雪迅速转身后退几步。
张英真不知什么时候两眼冒光、双掌握着牢房木头盯着姚雪,眼中一片戏谑:“小娘子,早就告诉你了,你这个牢房可是这里面的‘雅座’,要‘求爷爷告奶奶’可别嘴硬,早点出去的好,在这里面待久了没好下场。”
“喏,”张英真抬下巴示意姚雪看墙壁。
正巧火光偏移,影影绰绰地从墙上掠过。
姚雪顺着她的示意就看见墙上那些蒙在蓬乱蜘蛛网下血淋淋的手写字,大多数是‘冤枉’或者在数‘天数’。
姚雪简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脖颈不能呼吸。
张英真眯了眯眼睛。
晦暗的牢房中,姚雪长发匆忙盘起没插发梳,衣裳在扭送来的过程中是稍微有些凌乱的,在方才起身的时候已经整理妥帖,姚雪不过十五六岁,削肩、不盈一握的腰肢、白的过分不像洗衣女的皮肤,在灯火下她微微张开嘴唇惊愕地看着那一整面血墙。
张英真微微勾唇。
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胆子,可惜不多。
张英真打个哈欠,欣赏完‘美人受惊吓’,抬脚满意地打算去睡觉,忽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润亮轻颤的声音:“你吓不到我。”
张英真脚步顿时一停,锐利眸光倏忽回眸,带着杀气死死盯住姚雪清凌凌的眼睛,姚雪完全不躲,刚才的慌乱似乎已经褪去,只能从她微白的唇色和水烟的瞳孔可以看出端倪。
张英真掀唇:“这间牢房,是给死囚住的。”
“只要住进来,没人能活着出去。”
“你才多大的年纪,不怕死吗?那砍头刀一下子轧下来,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个漂亮姑娘。”
“是魏青蔼。”姚雪反而不怕了,顿时肯定道:“你是魏青蔼派来的。”
她眸光水灵灵,似乎不可置信却并不胆怯:“魏青蔼为了梁逸,害海棠书院的孩子?”
张英真嘿笑一声,笑着说:“你可不要瞎说,魏小姐是好人。”
“我就是自己好奇,来看看你。”
在今夜之前,姚雪也认为魏青蔼是好人,但此时此刻,张英真毫不掩饰的话语,让她对于梁逸的处境更感到危险:“幸好我没有答应魏青蔼。”姚雪凝神看着张英真,说不清在愤恨什么:“你们那种虎狼窝,我才不会让梁逸进去。”
“梁逸?”张英真古怪地冷哼一声,碎碎念了什么。
姚雪没听到,只看到这妇人抄着双手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不可理喻一般,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最后又作罢全部吞进肚子里。
张英真道:“你说的不错,我是魏小姐的人,不过我不是受她指派,我到这里来,完全是想看看你这个狐媚子到底是想做什么,至于海棠书院的孩子,跟魏小姐没关系,魏小姐才不会做这种事情,最多是魏小姐身边的郑娘子做的。为了魏小姐,郑娘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次是几个孩子的性命,下次可就说不准是谁的性命了。”
她说人性命简直像是砍瓜。
姚雪愤愤不平,转头握住牢房门,喊铁征林,但是空荡荡的牢房内只传来回音。
张英真本来盯着姚雪欣赏她的慌乱,但这会突然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拦住她:“省省力气吧别叫了,这么晚是不可能再来人的。”
姚雪喊了几声,确定真的不会有人来,退到另一边,警惕地望着张英真。
张英真胡乱地说:“我劝你好自为之。”就去睡了。
但一直没有传来鼾声,估摸也没睡着。
姚雪不敢睡床,在长凳上坐着,不知什么时候睡去。
只觉得眼皮才合住,突然被人叫了一声:“姚姑娘。”
姚雪睁开眼睛,已经是早晨,金昌笑眯眯。
“梁逸呢?”姚雪惺忪的睡眼一瞬间长大褪去所有朦胧,不由自主抓住金昌衣裳。
这一夜她一直梦魇,这句话这一夜她已经问了梦里的‘金昌’很多遍,但再次看到金昌,她仍旧下意识再次问了一遍:“梁逸呢?”
声音艰涩发哑,心脏扑通扑通的,几乎呼吸都停滞。
金昌面露讶色,看透她一夜梦魇眼瞳带着血丝,醒来第一句居然不是问自己安危而是问梁逸,牢内黄白金银和咒骂甩甩锅看多了,冷不丁瞧见个真情实感的,忍不住走神了一下。
姚雪见他不回答,嘴唇微颤,忍不住张大瞳孔:“他是不是出事了?”
金昌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笑出声音:“姚姑娘别怕,他没事。”
姚雪松了一口气。
金昌的态度比昨天更好,小声道:“昨天晚上小侯爷来打点过啦,姚姑娘要传话给小侯爷么?”
事情没到无可转圜的时候,更何况姚雪并没有害人,再加上魏青蔼不是善茬,姚雪不想把宋玉扯进来,谢过金昌:“不用了。”
姚雪突然想起旁边牢房的张素珍:“对了昨天夜里,我隔壁——”
姚雪的话声音陡然停住。
金昌正从食盒里取饭菜,闻言忍不住顺着姚雪的视线方向看过去。
隔壁牢房里空荡荡的。
以为是姚雪害怕:“这个我办不了,铁征林他哥哥以前就是在海棠书院没了的,他对海棠书院的案子特别上心。你被关的这个地方确实不好,但是换不成,因为铁征林下了死命令。不过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提过来几个犯人,这里就没那么安静了。”
张素珍来去无踪,又跟魏青蔼有关系。
姚雪想了想,把这件事情按下去没再继续说。
“目前那几个孩子还没脱险,大人暂时不会升堂,姚姑娘再等几天。”
到下午的时候,宋玉大摇大摆进来看姚雪。
“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宋玉笑眯眯等着看梁逸笑话,劝姚雪:“只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梁逸身上,你就没事了。反正到时候九小姐会救梁逸,一举两得。”
宋玉来了没多久,铁征林就到了。
铁征林把宋玉轰了出去,宋玉临走前叫嚣着说:“小雪,你有什么要我帮你的?”
“我想见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