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姚雪从魏青蔼别苑离开,深夜回到药堂。
栖缪还未睡,点着蜡烛在前堂收拾医书,见她脸色不好,便问:
“怎么啦?那宋玉给你脸色了?我就说你不该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求个自己心安能如何,那样富贵窝里养大的公子哥儿,上赶着卖好的人可太多了,何苦夜里跑一趟,再觉得对不住白日去意思下就可以。”
姚雪合门入内,似乎一瞬间泄气,此时抬手,雪白手指微微打颤。
“这是怎么了?”栖缪大骇:“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姚雪抿唇露出安抚一笑:“我去找了九小姐。”
栖缪登时瞪大眼睛,他自然知道这声名显赫的九小姐。更捕风捉影地听到梁逸与九小姐流言,所以姚雪提出回凉州城,他并未再阻拦而是果决同意,如今看来,竟还是慢一步么……
“她给我一百金,要梁逸。”姚雪打开掌心,金锭熠熠生光:“这是我的酬金。”
“哦是该拿,”栖缪丝毫不觉得不对:“你照顾他这样久,这是你应得的,拿了也没什么,只是你当真要让梁逸跟她上京城,梁逸愿意与你回凉州城,有梁逸在,这样的金子,他总会挣给你的,那小子非池中物,一身皮囊只是众多优点之一,老夫我不可能看错眼!你可别舍大取小啊小雪。”
“是梁逸想去京城。”姚雪低声。
栖缪没听到:“你说什么?”
“他有非回京城不可的理由。”姚雪道:“先生,梁逸今夜可有找你?”
“没啊,那死小子睡得可踏实,夜夜好梦找我干什么。”
姚雪垂睫,将金子收好,要去休息被栖缪抓住袖子:“小雪,你当真想好了?”
“嗯。”
姚雪回到客房,本要熄灯,却见月光皎洁落于书案,洒在厚厚宣纸上。
这几日她跟着梁逸学字,兴许早知有这一日,近日来尤其勤勉,垒起的纸张颇丰,如今再看,不觉失笑。
索性浣手提笔,伏案写了给梁逸的信笺,塞进信封,又提笔另留书一封。他们在凉州城不拘男女,到这里,她早起经常在外堂帮忙,梁逸时长早晨来取她前一夜写的大字给出评语。
信笺和留书都放在显眼地方。
姚雪看一眼收拾好的行囊和那锭压着信笺的金子,熄灯,门外纤长影子一闪而过,似只是树影,姚雪眼睫在黑暗中扑闪一下,她僵立良久,保持着吹灯姿势,许久许久,门外再无影子动。
姚雪垂下眼睫轻轻勾唇一笑,上榻合眼。
翌日清晨,姚雪早起,内院静谧,几只小鸟在树枝吵嚷着梳理羽毛。
姚雪心情甚好,背起包袱轻手轻脚出门。
风清云低,一路过去白墙上紫红三角梅轻轻颤动,姚雪思绪不定,等再停脚,愕然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菜市场,喧哗热闹鸡飞狗跳,身处其中似乎一瞬惊醒,不由失笑:
这几日经常早起采买,短短时日,竟已成习惯。
站了片刻,姚雪转身离去,走进价格昂贵的霓照街,偶然看见海钟鸣带着一队人,从吴湘坊带着大大小小三十多只食盒往客栈去,街中多是丫鬟小厮来晨起采买,或是从烟花酒街赌坊才出来的男人,不比菜市场嘈杂,这里那种富贵闲散之气息似已经浸透一砖一瓦。
晨起开张店铺甚少,姚雪进了一家布庄。
一锭金子这样多,如何花销,实在是个问题。
“姑娘,要些什么?姑娘家的料子可多得很,都是江南来的不久。”店小二迅速领姚雪到一匹匹精美花布前,流光溢彩的丝绸与姚雪寒酸衣衫形成对比,店小二看她神情,了然:“哦,是给心上人买衣料,也有!最近是要考试了,穿得好些考的也好,瞧着锦衣更有考试劲头了,来年,娘子就是诰命夫人!”
姚雪并不驳斥,随他看了。开始指尖并不触摸,店小二眨眼:“不摸摸,怎知好不好呢?”
手指抚上,细腻软绵,不由心底一软,布料上光芒璀璨的金丝晃眼,姚雪收回手指,就要张嘴‘要这个’,却在字吐出唇齿前一刻遏制住,最终只买了些丝线。
一早上姚雪进了十多间铺子,均未购买东西,眼看到了晌午,街上行人多起来。
姚雪坐在临水红亭中,这里常有人来歇脚,叽叽喳喳说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姚雪恍若未闻,也有男子前来搭讪,均客气拒了,整整大半天,姚雪只做了一个珞子,做好后取出链子,将银花生和珠子一并取下,拆开珠子外丝线,露出鲜红刚珠。
将红刚珠子掌心握了片刻,装进珞子内,再次细心打丝,最后将银花生坠在上面。
珞子成形。
等抬眼,天边已露出红色蔚然霞云,不知不觉,竟忙了大半天。
姚雪拿着包袱起身,路过小吃摊,才觉腹中饥饿,但脚步并不停留,一路往药堂去,走到半路突然碰上正带着人要给姚雪送东西的宋玉。
“你背着包袱要干嘛去?”宋玉讶然地问,很快指着姚雪:“你居然要自己偷跑!你不想带我一起,你怎么能因我是小侯爷就这样对我!”
姚雪目光落在宋玉衣上,这布料和今日她看的那匹真像。
抬目,见宋玉一张脸姹紫嫣红,透过这张伤脸想到梁逸,垂睫:
“去药堂给你擦点药吧。”
宋玉心花怒放。
姚雪摸出那枚金锭。
“这是九小姐给我的,”姚雪:“我本想着今日给梁逸买些东西,去了很多店铺,才发觉这一锭金子能买的东西太多了,而不论什么东西,他上京城之后,都有人备更好的给他。”
“这锭金子,我想拜托小侯爷,上京后给梁逸。但不要说是我给你的,找个别的由头吧。”
宋玉哑然失笑,俯身打量姚雪:“这可是黄金,你给他,他已经到京城,岂会在乎小小一锭金,不过随手弃之。可这金对你来说,却非同小可。再说了,你分明做了好事,何不让他知道,因此记着你的好,看他心中有刺,还怎么好好侍奉‘九小姐’。”
姚雪摇头:“我本就不该接这金子,只是想着梁逸上京没有体面的东西,想帮他置办些。罢了,小侯爷拿着吧。”
宋玉指尖摩挲着金锭,海钟鸣要接,宋玉拒了,自己放进袖中。
姚雪将包袱藏进其中一只锦盒:“我没打算走,只是想制造自己离开的假象,明日跟栖大夫再走的。”
两人走了片刻,碰上出来觅食的栖缪。
“今日梁逸生辰呐小雪,你怎么跑的现在才回来?你去哪儿了?”
栖缪急火攻心,拉着姚雪大吐苦水:“你是不知道,那小子今日怪的很,魔障一样煮菜,那么多,那能吃的完吗?还都是辣的,明知我不爱吃辣的!”
“那可都是我的钱去买的菜,一点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简直想把他轰出门。”
宋玉:“快轰出去,换我进去住。”
栖缪装作没听到,继续拉着姚雪告状,一路回药堂。
宋玉推门,姚雪抬头正好撞上梁逸抬眸。
他竟然没走。
梁逸长身玉立,如玉脸庞落在烛光中更添几分俊美,凌厉眼眸却似有几分意外茫然。
宋玉叫骂一声,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栖缪打圆场招呼所有人:“大家都坐都坐,别干站着。”
栖缪快步走到梁逸身边,伸手扯梁逸袖子。
梁逸躲开,栖缪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今天晚上你别太过分,真惹急了小侯爷,大家都得跟着完蛋!”
梁逸慢条斯理放下指尖竹筷。
宋玉眼眸一眯。
空气中几乎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味道。
梁逸弯唇,他似心情非常好,声音甜蜜:
“宋小侯爷的伤,瞧起来似乎有些严重呢。”
“梁逸。”在宋玉拍桌而起的瞬间,姚雪握住他胳膊轻轻一晃,目光示意他闭嘴。
梁逸挑眉,很是受用:“我去换身衣裳。”
梁逸一走,瞬间凝固的空气活泛开。
海钟鸣捧出宋玉买的酒,煮起来。
长方形小桌子饭菜琳琅满目,在烛光下闪着细碎光泽。
栖缪推过来一杯热酒,姚雪接过喝了,一瞬双颊两片飘红,几人打趣姚雪酒量浅。
姚雪抿唇浅笑离席:“我去取个东西。”
一路走入内堂。
院中漆黑不见明月,空寂的一片黑夜,却因熟稔而可以自由穿梭。
穿过花影浮动的院子,几间客房只有梁逸的房间亮着烛火。
姚雪慢慢走近。
夜色极静。
梁逸熄灯出来。
四周是浓墨一般的黑夜。
梁逸普一出门,就察觉到黑暗中有人,正要防备,忽然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瞳,携裹着酒味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香味凑过来,他双掌托扶住姚雪。
声音愔愔有笑意:“你醉了?”
在他话音将落时,姚雪双臂穿过他腰身。
女子柔软的云衫滑过他手腕皮肤,无骨地拥住他。
“梁逸。”
“嗯。”
“我好像,确实有些醉了。哥哥说酒不是好东西,确实苦的很,又辣,说不出的滋味,”姚雪耳廓靠在他心脏处,梁逸砰砰的心跳声闷而有力地穿过耳骨,很快两颗心跳同频。
“昨夜你睡下后,我去找了九小姐,”姚雪道:“她承诺给我一百金,我第一次认识你,以为你只是个小乞丐,没想到,我眼光这样的好,随手捡一个人,居然就这样值钱。”
“一百金啊。”姚雪声音轻缓似梦:“那可是一百金。”
“我把那枚花簪还给九小姐了。”
“为什么还给她?”梁逸问。
姚雪不答。
“我的生辰礼呢?是什么?”梁逸低头,轻声问道。
姚雪抬眸,对上他眼瞳,分明是浓墨黑夜,她却清晰看见梁逸五官和眸光,一瞬姚雪酒醒大半,愕然张开嘴唇后退一步。
怀中陡然一空,梁逸抬眸看他。
冷风吹袭宽袖,掀起姚雪发丝,一步之遥呼吸可闻,却似乎遥远的很。
梁逸薄唇微抿。
“瞧我,不能喝非要逞强。”姚雪手指撑头按了按,语气已清醒大半:“快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给你备了生辰礼,吃过饭给你。”
姚雪话音未落已经转身跨下台阶,梁逸从后追上,扶住她小臂。
“别搭理他,挨着我坐,好不好?”口吻似乎又成枣花巷中的梁逸,亲昵颇带无赖,仿若一个小童惧怕周遭事物,只将她当做唯一信赖的人:“嗯?姚娘,我今日生辰。”
“好。”姚雪稀里糊涂答应了。
两人到前堂,宋玉和栖缪已经喝了许多,引为知己。
饭菜开动。
宋玉和栖缪知己瞬间破裂:
“这只有三碗米饭,没有你的!本小侯爷是客人!”
“你客人算个什么,老夫是主人!没有你的!”
海钟鸣觑梁逸神色,被他不着痕迹看一眼,顿时了然,不敢再看,行为放肆许多来遮掩梁逸身份,打圆场:
“厨房应当还有饭,小的再去打一碗。”
四个人吃饭喝酒。
酒香晕满桌上佳肴。
宋玉找茬,撇撇嘴:“这都是什么都时候的菜?热了多少遍了?你瞧瞧这菜。”
栖缪眼皮直跳:“小侯爷,咱就不要挑了,若非小雪回来,今夜这顿你铁定吃不上,梁逸从早上就开始筹备的,人家寿星忙了一天,你就别风凉话了。”
“这倒是。”宋玉唇畔含笑,眸光带着杀气,几乎能狠狠撕下梁逸皮肉:“圣人言:君子远庖厨。梁公子这样气度卓然的人,竟然深耕厨艺,可想他的夫人真是有福气。不过小雪你不用担心,我虽然不会,却可以学,而且我们侯府有八大名厨,想吃什么都不在话下,根本不用咱们亲自动手沾惹一身烟火味。”
“宋公子,”姚雪叫他。
宋玉眼眸一亮:“姚娘。”
“你话真多。”
宋玉精致的眉眼微耷,格外失落,可怜巴巴道:“中秋节那夜,你煮的解酒汤热了那么多次,某人不也一日未归,你待我与他,怎么如此偏心?”
“吃你的菜吧小侯爷!”栖缪一根鸡腿堵住宋玉嘴。
姚雪瞥一眼梁逸,他神色无常,抬筷子夹菜,两人目光相触,梁逸眼底流泻出些微笑意。
姚雪偏头躲开。
这一顿饭吃到夜间,宋玉醉的厉害:“我不要回客栈,我也要住药堂,凭什么梁逸可以住我就不可以?!”
海钟鸣一脸为难:“栖大夫。”
栖缪看不惯醉鬼闹腾:“住吧住吧。”
一行人匆匆给小侯爷收拾客房。
残羹冷炙,饭桌只剩下宋玉姚雪二人。
宋玉支着下颌,垂睫,看不出是否真醉了,格外乖巧地望着姚雪。
“姚雪。”宋玉舔舔嘴唇,低垂的眼瞳光华流转,充满希冀的语气微有颤意:“你别喜欢梁逸,他不是好人。”
在姚雪开口前,宋玉撩开眼睫,桃花眼潋滟,声音更轻了两分:“我也不是好人,可我和梁逸不同。到我身边来,跟我上京城去,那一夜我说的话,并非全是刺激梁逸,有七八分是真话。这顿打挨得不冤,可我不后悔。”
“前几日夜里,你睡着的时候,我潜入你房间了,”他耳垂红透,舌头打绊地解释:“我没干什么,就是那夜我本来要上京城,就来问问你是否要跟我上京城,我在京城一向睡得晚,所以没考虑到你们作息随栖先生,我来时,你在做噩梦。”
姚雪看向他,那只冰亮引她出梦魇的手,她以为是错觉。
她梦魇中的大火,从来一烧起来就不停歇,困扰着姚雪,每次都是自己强忍,第一次被人瞧见且那么快的安抚下去,得以一夜好梦且最近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再连续数日陷入噩梦。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宋玉讪讪。
矜贵的风流公子鼓足勇气:“小雪,同我上京城吧。”
“你不是答应跟我去凉州城么?”姚雪道:“如何,不作数了?”
“作数,只是……”宋玉收回视线,垂睫:“我不能离开京城太久,我可以去凉州城,但我不能一直待在凉州城,我不想诓骗你。”
姚雪一言不发。
许久,宋玉手指慢慢蜷起,笑意逐渐收拢。
再抬头,脸庞静若玉兰,这似乎才是真正的他。
姚雪诧异了一瞬。
宋玉挑眉一笑,又成平常不着调的样子。
“我去凉州城。”
“我总要试上一试。”
“梁逸确实好,可我也不差,你终有一天会知道,梁逸不是你的良人,你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梦醒了,就轮到我了,我愿意等,也等得起。”
宋玉确实醉了,这一番话说的上下不通,最后的一长段更是囫囵地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海钟鸣到时,满桌残羹冷炙,堂中仅宋玉一人,通明烛火披在宋玉锦衣肩头。
宋玉支着下颌,他扶起宋玉。
浓重酒香比刚才重了许多,几乎让海钟鸣一瞬也醉了,海钟鸣微微叹口气。
他以为已经沉沉睡去的宋玉,忽而掀开眼皮,唇齿极轻地道:
“我后悔了。”
海钟鸣浑身僵硬,似被一闷棍打断脊梁骨,一动不敢动。
“小的,小的什么都没听到。”海钟鸣视线飘忽:“侯爷不许您喝酒,果然是对的,您只是今夜喝多了,您没说过什么,小的也没听到什么。”
海钟鸣扶他,他不走。
宋玉轻笑一声:“如果不是那包草药,不是沈子恪,你也是钟离家二少爷,怎么会成个阉人伺候我,走在路上多看我两眼都会脏了眼的大家族,你虽是旁支,却也不必这么卖乖讨好地过日子,我第一次见你时,是在国子监门口,琳琅马车衣香鬓影,你给我一吊钱。”
宋玉抬眸,水愔愔眼瞳和他对视。
海钟鸣如同见鬼,满脸骇然。
宋玉对他眨眼,海钟鸣一瞬惊醒过来,两指按在宋玉后脑勺。
宋玉眼睛一闭,轻飘飘倒在海钟鸣怀中。
“要帮忙吗?”不知何时,姚雪站在不远处的门廊下。
海钟鸣不知她看到多少,心中权衡,最终立刻变幻笑脸:“不劳烦姚姑娘,小侯爷在京城常醉,无碍的。”
姚雪还是走过来,帮忙搀扶着。
宋玉高大而体格健硕。
东倒西歪不时歪向姚雪,送到客房,两人均一身薄汗。
转身出门。
海钟鸣匆匆跟上:“姚姑娘。”
“嗯?”
客栈那夜海钟鸣阴冷脸色历历在目,姚雪态度也冷。
海钟鸣郑重行礼,赔罪:“昨夜是我不对,其实昨夜,小侯爷一直在等姑娘去送药,栖先生知道打架的消息,也是小侯爷让我送到药堂的。我骗小侯爷,昨夜姑娘不曾去送药。”
“无妨。”姚雪并不在意。
海钟鸣咬牙:“姚姑娘。”
“梁公子非为良配,我们小侯爷娶您做正妻固然不如他说的那般容易,但别的位置,小的能打包票不在话下。若是姑娘对他有意……”
姚雪微醉,没注意到,海钟鸣说的是‘对他有意’,而非‘对小侯爷有意’。
“我对他无意。”
海钟鸣愕然,抬头望着灯笼下站的姚雪。
她生在融融春末,人和名字却如冬雪一般冷。
站立在灯笼下,眉眼笼罩着一层秋日白霜,眉眼中即将破土而出的艳丽旖旎,轻易就被归拢封印住。
“我厌恶京城,更厌恶京城的权贵。”
“那……那,”海钟鸣看见走廊对面站的梁逸,他坚信这段距离,梁逸足以听到对话,微不可察地勾下唇角,几乎是泄恨报复的,用他一贯最无辜的神情问道:“那姚姑娘可是对梁公子有意?”
姚雪沉默许久。
本可以不答。
头顶灯笼红穗落在衣上,一瞬似乎又回到魏青蔼别苑中长廊。
姚雪抬睫:
“我对梁逸无意。”
从客房离开,姚雪一路进自己房间,目光触到桌上信笺,完好无损地放着。
姚雪收起信笺,稍坐了片刻,拿起珞子出门。
夜深人静,只闻虫鸣声,梁逸靠坐红栏杆,身后姹紫嫣红的花竞相盛放,他手指尖按着酒坛,红绳挂在指腹处,抬眸,清凌凌的眼瞳望着她。
姚雪在他身旁坐下,衣袖碰触到花枝,光影横斜,枝丫颤动时酒气拂动。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梁逸慢慢支起身子,靠过来挨着姚雪。
姚雪望着星空,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今夜星星好亮。”
“嗯。”梁逸闷闷道:“我娘说,我出生在深夜,那天也是这样,满天星斗,可惜那时你还未出生,没有见过那夜的星星。”
“你出生在什么地方?”
“蔚云州。”
“水乡啊,”姚雪轻声:“听说那里‘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漂亮得很,从前哥哥去过一次,说那里大家族林立,十分适宜读书人投身做门客。他说日后一定会带我去看看,那里跟凉州城很不同,文人雅士聚集,文昌武盛,是陛下最忌惮又动不了的地方。”
“嗯。”听不出情绪。
“梁逸,”姚雪轻声说:“生辰快乐。”
梁逸手背搭在眉心,潋滟而平静的眼瞳微泛涟漪,轻轻嗯了声,一阵凉风吹袭,他似冷,往姚雪身边靠了靠。
两人无声,只余下布料摩挲声。
梁逸抬眸望着姚雪专注的侧脸,失笑:“星星有那么好看?好看到今夜你今夜这样专注。”
“是啊,凉州城全是煤炭,看不见这样好看的星星。”她口吻微冷。
梁逸不知因何,陡然有些不快,飞快地蹙了下眉,仍旧温声道:“我的生辰礼物呢?”
姚雪轻笑一声,低头,从袖中取东西。
梁逸瞬间坐好,他比姚雪高大许多,此刻低头凑近她掌心去看,不免滑稽,海钟鸣从院中路过,只看见姚雪一人的背影,笼罩在花丛中,她偏头,灯笼光照亮她眉眼脸庞,她正垂眸凝视着什么,侧脸格外恬静温柔,似乎她在那里藏了什么贵重的物品。
海钟鸣匆匆路过。
等脚步声远去,姚雪张开手指,七彩丝线打成的珞子躺在掌心中。
梁逸目光从珞子移到姚雪脸庞。
姚雪浅笑:“梁逸,生辰快乐,岁岁平安。”
梁逸心口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姚雪视角和送礼物。
推一波基友已经V哒的甜宠文,作者:耳东霁《小公主》
乡野孤女叶蓁,曾救过一位眼盲落难的公子。
那公子貌若谪仙,温雅端方。相处久了,叶蓁便生出了别的心思。
打听到那公子没成亲,又没有未婚妻之后,叶蓁便半真半假试探:“戏里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你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么?”
那公子怔愣了下,温声答好,说待他归家禀明长辈后,便来迎娶叶蓁。
可后来,食言的却是叶蓁。
知道那公子家世后,叶蓁自知高攀不起,便甩了那公子。
可偏偏天意弄人,叶蓁甩了那公子不久后,便被人带去上京,成了天子流落民间的胞妹。
一日天子将叶蓁召过去,道:“朕为你寻了个太傅。”
叶蓁回头,看见来人时,顿觉呼吸不畅。
先前被甩了的那公子,此时眼神清明,向叶蓁行礼:“臣谢重顾见过公主,日后便由臣教导公主的课业。”
叶蓁:“……”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