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笺愣了愣,“你不杀我吗?”
她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自己伤口处的疼痛,但与之前呼吸都会痛的感觉不同,这一次是被拉扯的。
谢烬之抬眸看着前方,语调清冷如玉,似有不耐,“我为什么要杀你?”
月笺犹豫,“我刚刚……”
谢烬之冷嗤一声,“你相当于间接于我签订血契,若你离我六尺之外或是违抗我的任何命令,你便会死。”
“我方才经历雷劫,现在修为散尽,休养恢复莫约要大半年时间,浑身修为结界在这万魔窟抗不过三日,多了个帮手罢,杀你作甚?”
谢烬之语气沉沉,每一个字眼,却宛如重锤般敲打在月笺身上。
她瘪了瘪嘴。
心底那一丝怀疑消失,如果是谢烬的话,大概是不会这么凶的跟她这么说话的。
不知为何,月笺心底划过失落。
这分明是她选择的路。
月笺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对方的身上,也有股与谢烬一模一样的雪松香味,极其清淡,不过一瞬,便吹散在风中。
谢烬之未曾说话,闭目斜靠旁边,不知是在感受什么。
月笺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瞥着他的面容发呆,脑海中想到和谢烬的点点滴滴。
末世到来之后,他们总在逃亡,东流西窜,未曾找到一个稳定的住所。
谢烬顺理成章的觉醒了异能,而她则是一个普通人。
她看着他杀敌,杀怪,看着他保护自己,一步步成长,从一个普通人,到基地基因,再到末世最强大的人。
慢慢地,他们有了一个小家,明明是物资匮乏的末世,对方却竭尽全力给她更好。
他会为了她想喝一杯奶茶,孤身闯入丧尸群,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处地方是好的,被丧尸抓伤的部位血流不止,流着污血,但送到她手中的时候,奶茶还是温热的。
她伸出想抚上去的时候,谢烬推开了她的手,黑眸看着她。
他说,“别碰,脏。”
声音平静,但却执拗。
彼时月笺的心脏颤了一下,想哭。
谢烬陪伴了她很长一段岁月,从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长大后两心相悦两心相依。
看着他一步步慢慢成长,月笺的内心其实是无比骄傲的,高兴的。
但月笺想,人都是会变的。
她骄傲于他的强大,也无力于自己的无能,但她没有异能,只能通过慢慢杀丧尸提升体能。
谢烬不希望她犯险,不允许她外出。
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只能她偷偷摸摸出去,但纸包不住火,最后她在某一次对方执行任务的时候偷跑出去,无意间被丧尸抓上,也被他知道了。
月笺永远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生气。
他在她的房间里设下了禁制,再也不让她见人。
那个带她出去的人,被他亲手带到她面前,剁掉了他的右手。
那人在凄厉的尖叫,不停的咒骂,谢烬又把他舌头割了,然后浅笑着告诉她,如果再被他发现她与其他人出去,他剁下的不会只是那人的手。
血液飞溅,溅到她的面容上。
他的眼睛漆黑,看不出神色,那天却翻涌出了无尽冰冷与凉意。
月笺呆呆的看着这个自己认识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对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可怕。
她想逃。
过了很久,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她求着他带她出去看看,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当时的风景。
谢烬答应了,但始终不允许自己走太远。
过了几天,她终于找到机会,趁对方杀丧尸的时候,往后跑去。
她逃掉了,实现自己末世以来无数个夜晚的梦寐以求,也撞见了一群丧尸。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谢烬会如何,但对方大抵会少一个拖累。
“走了。”
谢烬之打断了她的思绪,语调清冷,如珠玉般响起,瞥了她一眼,“傻坐在那里干什么?”
月笺眨了眨眼睛,“我们去哪?”
谢烬之眸光悠悠的看着她,似笑非笑,“从万魔窟出去。”
“现在就能走吗?”月笺有些意外,眼神中带着惊喜。
“当然,”谢烬之顿了顿,“不能。”
月笺哦了一生,肉眼可见的失落下去。
谢烬之未曾动容,周身气质仍然清冷,站在前面,身如松庭,墨发披散,似有微风扬起,吹起一丝,看向前方,“若要走出这里,需得一层层离开,眼下我有结界护体,却不能动。”
他转眸看着月笺,“第二层,需得筑基期实力。”
“如今我修为散尽,需你上去。”
月笺眉心狠狠一跳,“我现经脉受损。”
谢烬之黑眸看向她,“这就是我留下你的原因。”
“我的元阳,可以修复一切损伤。”
月笺猛的一顿,意外的看着他。
“你没发现,现如今你的筋脉早已修复?销魂钉所带来的创伤也在缓慢减少?”谢烬之表情冷淡。
她确实发现了……
月笺道,“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我情毒已解。”
谢烬之呵笑一声,透着清寒,“区区情毒,怎会修复灵魂经脉?”
销魂钉之所以威力强大,不止是因为它钉在身上损耗修为,更是因为它损耗魂魄。
若不是他恰巧在此渡劫,月笺可能早已魂飞湮灭。
他声音清冷似珠玉,听上去毫无感情波动,甚至有些冷厉。
月笺看着他的侧颜,又恍惚了一下。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实在很难不想到谢烬。
她试着调养了一下自己的经脉,发现果然修复了不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慢慢重塑。
一条。
又一条。
谢烬之就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多言,等到她的筋脉彻底修复完成,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咔擦——”
月笺听到丹田中传来破碎的一声。
成千上万的灵气奔涌而来,她惊讶的“啊”了一声,而后看向了谢烬之,有些喜悦,“我回到筑基了!”
说到筑基,月笺意外的发现,其实自己在修炼的时候,是不会饿的。
谢烬之彼时正在调养打坐,闻言,睁开了眼睛,深入幽潭的眸光看向了她,“既然如此,那便过去。”
万魔窟,其实是历练最好的选择。
月笺敏锐察觉到他修为似乎比之前浑厚了些,但她也没多问,听到刚刚谢烬之的话,自然也很高兴,径直走了出去。
“月笺。”谢烬之忽而开口。
他站在她的身后,垂着眸子,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但语气仍然未曾有任何变化,“注意安全。”
四字一落。
月笺僵住了。
这句话,前世的谢烬,跟她说过很多次。
每一次,在他上去杀丧尸或者离开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方都会跟她说,注意安全。
那时候对方的声音,也是如同现在这般,清晰坚定的。
可最应该注意安全的明明应该是他,但她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
月笺抬眸,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疑虑再度升了上来,还未曾开口,又听到对方不冷不热的开口,“毕竟我们二人现在是一体,你若死了,我也出不去。”
她这才愣住,而后心底微酸。
也是,谢烬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来到这里。
月笺同样注视着对方的视线,轻轻笑了笑,“你也是。”
这句话,是对谢烬之说的,但更是对谢烬说的。
希望他在另一个时空,一切安好。
他没有做错什么。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最开始想带她离开的那个人是想骗她出去,意图不轨。
而彼时的自己,一旦出去,面临变异进化的丧尸无疑自寻死路。
是她自小被宠爱长大,过于任性罢了,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谢烬之凝视着她的目光良久,直到对方走出结界,才勾了勾唇。
他本就生了一张精致深邃的容颜,不笑时带着天然的冷意,但只要略微扬唇,便是冰雪融化。
明明是毫无暖意的万魔窟,却在此刻平添了几分春风来。
月笺刚刚踏出结界,便大概能懂万魔窟为什么叫万魔窟了。
无数妖魔瞬间扑面而来,魔气肆意,她刚刚养好的身子霎时被冲击的溢出一口血。
她手中灵力迅速聚集,与那些妖魔斗争,强大的魔气仿佛撕裂她的身心。
但她,没有退后一步。
作为剑修,她无剑。
魔气化为罡风,猛烈扩散,周围魔修们的声音桀桀作响。
“嘿嘿嘿,这是新来的小姑娘吗?”
“看着柔弱无力,也敢独自走进万魔窟?”
“小姑娘一定是犯了大忌吧,被人丢下来了?乖,让哥哥好好玩玩~”
“……”
猥琐的,令人作呕的油腻声音,漂浮在她的耳边。
月笺没有后退之心,反而只觉得恶心。
她的眸光微冷,站在罡风中,鲜血自唇畔溢出,魔音震耳。
月笺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她竭尽全力应对着来自未化形魔修们的各种偷袭,慢慢的,原本还僵硬的动作却愈发流畅起来,但仍然被一击击中。
魔修们大喜,他们被封印在此地,已经多年未曾进食。
“这小姑娘的手看着挺嫩的啊!刚刚是我打伤的,自然是我的!”
“嘿嘿嘿,那这头就归我吧。”
“上半身归我!我是这里实力最高的,自然分的最多!”
“……”
魔气们兴奋的环绕在月笺周围,商量好了自己所得部分后,便兴冲冲的要袭过去。
还没接触到,一股更加强大精纯的魔气却豁然压了下来。
森冷杀意透露而出。
一道魔气凝成人脸的模样,闪过惊恐海然,“这是……”
他话音未落,便直接炸开来!
谢烬之闪身在众魔面前,他只是冷冷瞥了它们一眼,它们便尽数不敢动了。
这股气息,分明就是魔尊!
可魔尊怎么会来这儿?
众魔们难以置信。
谢烬之看着倒在地上的月笺,好看的眉目中闪过冰凉,而后将其抱了起来。
月笺出奇的轻。
唇瓣溢着血。
他不过看一眼,那双墨色瞳孔便有戾气闪过。
方才那群魔,都该死。
气压顿时变低,冷的可怕。
为首的魔修上前,颤颤巍巍,“尊上恕罪,我们并不知这位的身份……”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一时有些不确定起来。
魔尊一统魔界多年,四处送来的美人都被他拒绝了,可他从来都没听过魔尊有心悦之人。
他话音刚落,连带着刚刚另外几位,身形也一并爆开来。
魔修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凝聚的人脸被炸的四分五裂。黑色的身为魔修的血液飞溅。
谢烬之看着怀中的人儿,眸光杀意凛冽,忽而便扬唇,声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却形同鬼魅。
他说,“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