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斌眉头皱起,表情从惊诧过度到怨毒,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齐念看着他,嘴角笑意越发浓厚。
他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时刻,比起在商场运筹帷幄,齐斌这种等级的对手,显然更能激起他的兴趣。可惜齐斌理智尚存,即使恨得牙痒痒,也只故作平静留下一句“走”,便带着身后侍从离开。
多扫兴。
齐念有些遗憾放松起手腕,一转身,又恢复之前儒雅和善模样。等他赶到钟粹殿,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侍女红莺朝他屈膝行礼:“回十三皇子,才人今晨很早便出去了。”
齐念:“母妃可曾说自己要去哪儿?”
红莺咬着唇:“奴婢问了,才人说她要去冷宫看望宛嫔……”
齐念得到答案,转身就要离开。但没走出两步,身后红莺叫住他:“十三皇子……”
齐念回头:“嗯?”
红莺两手绞着丝帕:“您和才人昨日才回宫,怎可去冷宫那种地方?陛下和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恐怕是要不高兴的。我今晨劝过才人,可才人不听。十三皇子若有机会,也请帮着劝劝才人吧。”
听到这话,齐念有些诧异,转过身打量起红莺。他认真盯着人看时,一双凤眼微眯,俊朗宛若天人。红莺哪里招架得住这种目光,立时便红了脸。
齐念问:“你在宫中许久了吧?”
红莺点点头:“奴婢七岁便被甄选入宫,如今已是第八个年头。”
齐念笑:“怪不得对宫中规矩如此明了,还知道劝诫才人别去冷宫,当真有心。”
红莺捏着丝帕,遮住自己面上红晕:“多谢十三皇子夸奖。”
齐念又道:“我有一事,想要嘱托于你。”
红莺:“十三皇子请说。”
齐念看着她,明明唇边还有笑意,声音却冷得叫人打颤:“若有下次,做好你本分内的事务。才人要去何处,不需你来置喙。”
红莺一愣,反应过来后,惊魂未定后撤几步,随后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正打着细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奴,奴婢遵命。”
齐念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离开。
冷宫中。
奚新雨窝在躺椅上晒太阳,静静听宛嫔讲述当年。
“……当朝皇后并非陛下原配。十数年前,皇后为陈氏嫡女,为陛下诞下嫡长,也即是大皇子。陛下非常喜欢大皇子,早早便将他立为太子。可惜,小太子三岁那年染了一场怪病。太医院救治无果,小太子苦捱两月有余,逝去时已无人形。陈皇后悲痛欲绝,一个月后,随小太子而去。
“陛下震怒,委派亲信彻查太医院,结果查出一个与陈家有旧怨的太医。那太医知道事情瞒不住,也早存了死志,在被抓住之前就于家中自杀。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宛嫔面色如常,但声调却一再放低放缓:“那时候,陛下后宫远没有这么多人。陈皇后之下,只有一位宛妃倍受宠爱,而在小太子染病之前,宛妃恰好被查出怀孕。
“流言也不知从何而起,总之等我发现时,就连宫中洗衣的仆妇都知道,是潘家为了给宛妃腹中胎儿铺路,才联合那自杀的太医做了这么一场局。陈皇后和小太子一死,位置自然就会留给宛妃母子。”
说到这里,她眼神涣散,不自觉摸上自己肚子:“流言传得有模有样,可那时孩子还未出生,连本宫都不知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呢,呵。”
奚新雨眉头微蹙。
宛嫔继续道:“陛下很快派人调查。潘家本就清白,他们调查不出什么。就在本宫以为流言要不攻自破时,一个太医院小太监呈上一封书信,那书信,那书信竟是我父亲写给那自杀太医的,里面详实记载了我父亲是如何教唆太医谋害太子……
“铁证如山,潘家百口莫辩,最终被定罪……”
这段往事奚新雨早听潘纶说过,如今听宛嫔从她的角度讲述,又发现许多细节。
她问:“皇帝是如何确定那书信就是你父亲写的呢?”
宛嫔抖了一下:“字迹。”
奚新雨眯起眼睛:“字迹?”
宛嫔颔首:“我亲眼看过那封书信,确实就是父亲笔迹。父亲学富五车,字体也自成一派,十分特殊,根本无人能模仿。面对这证据,父亲从始至终都未认罪,但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否认那书信上的字确实是出于他手。”
奚新雨很快找到关键:“我记得潘老先生说过,如今得势的葛家,当初就是你父亲副手?那时候,他应该有很多机会能得到你父亲的亲笔手稿?”
“对!”宛嫔看着她,目光闪动,“这件事,我一直等到葛淑琳对我冷面相向才想明白……没想到,竟被你一眼看穿。”她深吸一口气:“我猜测,当年葛家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仿造出那封书信,才将太子之死嫁祸于潘家!”
倒退回十几年前,如今趾高气扬的淑贵妃不过是一介小小贵人,靠着伪装出来的面孔,牢牢抱着宛妃这条大腿。一开始出事时,宛妃还怀有身孕,只被软禁起来。宛妃不甘,暗中托人找她,以为凭着两人姐妹情谊能得她相助,却没想到被淑贵妃告发,挨了一顿刑罚。当时的宛嫔早已身心俱伤,这顿刑罚下来,她腹中胎儿直接流掉。
天子见状,削了她的妃位,将她废入冷宫。
奚新雨思索着宛嫔话中细节,良久后说道:“前阵子,我们找到潘家一个退休管事。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知晓当年之事,但是时至今日,我们都无法从他口中撬出任何线索。”
宛嫔有些激动:“葛淑琳何其多疑,当年痕迹恐怕早被尽数泯灭。能活到现在的,必然是对她葛家忠心耿耿的鬣犬!”
奚新雨确认道:“你是说,淑贵妃非常多疑?”
宛嫔点点头:“不仅是她,整个葛家都十分谨慎多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奚新雨道:“嗯,我记下了。”
激动过后,宛嫔捂着胸口:“你们才刚回宫,不必着急此事。我等了十多年,有的是耐心与葛家耗下去。”她看着奚新雨:“你今日来找我,恐怕已被各宫主人看在眼里。你回去后得想个解释,别被她们抓住把柄。”
奚新雨并不在意:“来找你一趟,就算是把柄了?我从未想过隐瞒和你交好的事实,若真有人要为难我……”
她听到脚步声,朝门口看去,待看到出现在冷宫院中的人影,又笑着将话接下去:“不是还有齐念在前头顶着么?”
齐念走过来:“娘亲在叫我?”
宛嫔从愣怔中回神:“齐念?十三皇子都这般大了。”
齐念笑应一声,温声与她打过招呼。
宛嫔不想留他们寒暄,对着奚新雨直言道:“你少给齐念找麻烦。事情我也都说完了,你跟齐念回去吧。”
奚新雨还没说法,齐念应道:“我不怕麻烦,只要娘亲舒心便是。”
宛嫔坚持:“那也不行,我不想招待你们了。”
奚新雨这才起身,简单与她道别,带着齐念回钟粹殿。之后,她支开两个婢女,将今早从宛嫔那听到的新消息与自己的想法转告齐念。
齐念摸着下巴:“我待会找机会把消息传出去,让师父早做安排。”
“嗯。”奚新雨点头,又忍不住提醒道,“你我未做收敛,葛家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潘家事情背后是我们在活动。葛家正得势,你进来出入小心些。”
齐念乖巧应一声,转身回去安排。他的速度很快,当天晚膳后,奚新雨正打算回房睡觉,一打开寝室门,就看到窗边站着个高大身影。
她已经很熟悉对方的存在,一边往床边走一边开口:“你怎么来了?”
沈桐没回答,只看着她反问道:“回宫后……住得还习惯吗?”
奚新雨应道:“还行。不过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谈不上习不习惯。
“齐念把事情告诉你了吗?”
沈桐点点头:“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办法也就你能想出来了。但是……会不会有些冒险?如果葛家能当场找出破绽,怕要反咬我们一口。”
“没办法。”奚新雨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什么证据都找不出来。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吗?”
沈桐沉默一阵,妥协道:“我会同齐念再商量商量细节。”
奚新雨“嗯”一声,委婉赶客:“我要睡了。”
沈桐道:“好。”
他正要走,婢女红莺过来敲门,声音中是藏也藏不住的兴奋:“才人?才人你睡下了么?陛下过来看您,就在屋外,可否让奴婢进来帮你梳妆?”
皇帝来了?
奚新雨挑挑眉,朝愣在原地没动的沈桐挥手,示意他快些走,自己则起身,准备往门外去。
但事与愿违,她屁股刚离开床铺,就见沈桐飞身朝她扑来。下一刻,两人齐齐摔进床铺中。
床帏遮挡住屋中光亮,小小一方空间中,只有两人一轻一重的喘息声。两人贴得很近,沈桐就压在奚新雨身上,控制着她的四肢。
奚新雨尝试小幅度挣扎,无果后蹙起眉心:“你做什么?”
黑暗中,她看不清沈桐表情,却听到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不准出去。”
奚新雨没明白:“嗯?”
沈桐又朝她迫近一分。
今夜的他不复往日清冷,从里到外散发着陌生又危险的气息。被刻意压低过的声线又沉又哑,吐出的气息全吹拂在奚新雨脆弱的脖颈之上。
“我说,不准出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