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圣心难测

于太妃脸色变得极差,她松开挽住于昭仪的手,强颜欢笑:“母妃都是为你好啊。晏氏女进宫已月余,过了祖宗定下的新婚帝后要同住一月的日子了,你不必再委屈自己歇在她宫里。”

她上前想牵萧绪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

“年后敬事房便会上牌子,母妃可否满意?”萧绪坐到书案前的龙椅上,不去看于太妃神色:“朕还有政务,母妃请回吧。”

虽没有获得于太妃预想中的结果,但总是得了个承诺。

于太妃关怀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拽着于昭仪离开了。

行至御书房外,于昭仪还有些怔愣:“姑母,这便行了吗?适才我可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失仪了啊。”

御书房外还有内监驻守,于太妃瞪了她一眼,快步行远了才对她道:“不然你还想要什么?想要恩宠?那个冷心冷肺的对哀家都不放在心上,更别说你了。”

教训完,她又叮嘱道:“一会儿便把淑贵妃给的银票捎给你爹,还有咱们这两个月积攒下来的银两,都给他送过去,这大过年的,别让他为着银子为难。”

于昭仪咬唇应是,过了会又低声道:“姑母,咱们是不是为淑贵妃做嫁衣裳了?”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于太妃缓步向前,一只保养得宜的素手搭在贴身宫女的腕子上,嘴角微勾:“晏氏女的后位坐不了多久,淑贵妃想要更进一步,必须得敬着哀家。”

于昭仪的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深深红痕,半晌,她轻声道:“侄女记下了。”

赵翰林迈步入御书房时,萧绪的脸还沉着,盛英低着头侍立一旁,连呼吸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见到他进来,萧绪随手指了指:“坐。”

赵翰林先行了一礼:“微臣因私事未能赴皇宴,万请皇上赎罪。”

萧绪冷笑:“没来正好,真是好一出闹剧。”

皇上何曾如此失态过?赵翰林一时讶异,望向萧绪身旁的盛英。

盛英露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

萧绪抿了口茶,压了压火气,说起正事:“诏书拟的如何了?可有什么难处?”

赵翰林:“回禀皇上,涉及吏部、户部、工部之处,还需再核再定,余下的臣已拟完。”

萧绪颔首:“吏部、户部、工部向来同进退,你一个翰林想从他们嘴里拿到有用之言属实不易。尽快拿来吧,朕亲自拟这三部的选官诏书。”

赵翰林应是。

萧绪打量了他一眼:“你居然换了新衣?”

赵翰林低头,爱惜地抚摸了新衣衣角:“微臣本不欲换的,但那旧衣确实扎眼,平白惹人笑话。”

提到“笑话”二字时,他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勾了勾嘴角。

萧绪面色比先前好上一些:“朕还以为,你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赵翰林惊讶抬头,听萧绪道:“朕本欲让你从翰林院入阁,可如今形式变化,你年后便去吏部任职,由吏部入阁吧。”

六部只有尚书才称得上入阁,赵翰林瞪大眼睛,急忙跪地叩谢天恩。

萧绪命他起身,吩咐道:“此次春闱务必要体现选官之效,网罗天下英豪。”

说完正事,萧绪又打量了一番赵翰林新衣,难得开起玩笑来:“可是有了心上人?”

赵翰林一言不发,露出来的耳根却红了一片。

“你也该成家立业了。”萧绪说着,目光飘向别处,神色有些倦怠:“娶妻当娶贤,才能保家宅宁静。”

御书房一时沉默了下来,哪怕从未见过皇后娘娘真容的赵翰林也知道,晏大将军的亲妹妹与“贤能”二字毫不相干。

良久后,萧绪道:“朕乏了,赵翰林也歇息吧。”

赵翰林领命退下,盛英亲自将他送到御书房外。

“盛公公留步。”

赵翰林正欲拜别盛英,却被盛英拦住。

大太监叹了口气,面露难色:“赵翰林,不,赵尚书,皇上今日生气,您也应当看出来了。”

赵翰林点头。

盛英同他简要说了一番宫宴之事,感慨道:“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真看不得皇上烦恼。您如今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能臣,您若得闲了,劝劝皇上,怕只有您说的话,皇上会掂量掂量。”

得了赵翰林的应允,盛英朝他行了礼,才缓步回了御书房。从身后看,御前红人大太监的背影也初显佝偻。

赵翰林目送盛英进了御书房,才转身出宫。

可没来得及等赵翰林劝解萧绪。除夕当日,宫中又出了乱子。

晏箐把淑贵妃和于昭仪打了。

对于于太妃,她倒是多少留了些颜面,没有去撒泼。

经过昨日,萧绪已经理好了心绪,听到通传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他面对通传的太监,平静问道:“淑贵妃、于昭仪伤势如何?”

“倒也不重,就是听说肿了脸,得休养些日子。”

萧绪冷笑:“她下手时倒是机灵。”

说完,萧绪吩咐盛英:“从内库里挑最好的凝肌露给淑贵妃和于昭仪送去,再赏些绫罗绸缎,以示慰藉。”

“至于皇后......”

萧绪冷声道:“禁足一月,期间淑贵妃主理后宫。”

盛英应是,正要下去安排,又被萧绪叫住:“顺带告诉左右都御史,手脚麻利些。”

他微阖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尽快将朕要的东西拿来。”

凤仪殿。

玉茵轻声哄躺在榻上的晏箐:“娘娘,你气也出了,心里也该舒坦些了,起来用些东西吧。”

晏箐的声音闷闷地:“不想用。”

玉茵真是无计可施:“您不高兴就和奴婢说说吧,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晏箐在榻上滚了两圈,沉默了一会儿,猛地坐直身子:“明明是我被人陷害,为什么我不能发火,他不为我出头就罢了,还要禁足!”

说着说着,晏箐的气势沉了下去,眼眶缓缓红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些呢。”

除夕、元旦两日都是家宴,因着萧绪已无在世兄妹,便只有于太妃和后妃们参加。

可连着两日宫宴,守在凤仪殿外的宫廷内卫都以皇后娘娘正在禁足为名,将她们挡了回去。

甚至连陷害她的淑贵妃和于昭仪都能去,为何她不能去?她可是皇后!

“玉茵你说,他是不是不知道是淑贵妃和于昭仪联起手来害我?以为我是坏人?”

晏箐同玉茵说着话,眼神却呆呆的:“可他说了我应该早些识破计谋的,说明他是知道的。”

“娘娘!”玉茵上前抱住她:“皇上不仅是您的夫君,也是天下之主,他有他的难处啊。”

玉茵轻抚她的发顶:“经过此事,您也得多少明白些,在这宫里要收敛脾气。尤其是面对皇上,再不能说是晏家护他上位的话了,这是戳皇上逆鳞呢。”

晏箐自己擦了擦没忍住落出的两滴泪:“我知道他不是寻常人,不能说这话,我不是气急了嘛,以后不说了。”

说完,晏箐重新扬起脑袋:“不让我出凤仪殿,那他也别来了,我自己给自己寻乐子。”

她从玉茵怀里挣出来,起身下榻,将萧绪前段时间给她拿来的课业书本全扔到一边去,书案上留出了一大块空地。

晏箐翻找出来一块质地细腻、品相极佳的墨玉砚台,还寻出来个用象牙为骨的笔架,端端正正地摆在书案正前方。

玉茵愣住:“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她抬手上前:“奴婢来帮您。”

晏箐将她挡开:“不用,本宫自己来。”

言罢,晏箐挺直身子坐在书案前,提起小楷狼毫,清了清嗓子。

随后,她尽量端正地在纸上书上几个字《世子爷,为妻自请下堂——续篇》。

玉茵总算明白过来了,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娘娘,您自己要写话本子?”

晏箐点点头,神色严肃:“皇上又不准我看话本,又禁足我,可我实在太想看这个话本子下卷了,梦都梦到好多次。”

她目光转回面前的白纸上,一扫先前的闷闷不乐,跃跃欲试:“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补上!”

一盏茶后。

“玉......玉茵,罢黜的‘黜’怎么写啊?”晏箐声音轻轻的,有点羞涩:“要是你能告诉我‘罢’字怎么写就更好了。”

写话本是件费精力的事,正适合禁足时打发日子。晏箐虽然惫懒,但苦于无处玩乐,倒是真的写完了半卷。

“什么?”

萧绪蹙眉:“她居然真的能痛改前非、日日习字?”

盛英点头:“奴婢本也不信皇后娘娘能定下性子,但昨日奴婢令了个小太监去瞧了瞧,看得真真的,娘娘每日都伏于书案,潜心习字呢!”

见萧绪还是不信,盛英大着胆子道:“要不,您抽空去瞧瞧娘娘?”

萧绪拿起书册:“再议。”

盛英只好退下,去了外间,朝王公公摇了摇头。

敬事房王公公捧着先前被送出来的玉牌,无奈地同盛英道:“牌子上了都快一个月了,皇上次次叫‘去’,不去任何宫妃那里。但您说他惦念皇后娘娘吧,也不见得比别的多用了心。”

王公公长叹一口气:“圣心难测啊。”

作者有话要说:萧绪:她什么时候能变聪明。

多年后萧绪穿越回来打了自己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