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仿佛捧着烫手?的山芋:“殿下,这太?贵重了……”
公主阔绰的挥手?:“别客气,送你们便拿着,这点银子我还?是拿得出的。”
阿虞和?穆清欢相视一眼,正?要推辞,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张扬的女声。
“掌柜,把你们上好的首饰都拿出来。”
掌柜这头正?忙着伺候公主呢,听见声音迎出去,婢女已经到了跟前:“快点,我家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正?等着呢!”
昌平侯夫人笑眯眯的招呼身旁的女子:“云柔,你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
到嘴的话?还?没完,在看到屏风后走出来的人时,神?色剧变,声音戛然而止。
郭云柔手?里拿着一支玉簪,背对着那边,看到昌平侯夫人变了脸色,才回过头去。
公主一身胭脂色的香云纱襦裙,妆容精致,凤仪万千,手?里把玩着翡翠玉扳指,抬眸望过来,唇边还?噙着笑意。
昌平侯夫人脸色不怎么好看,却还?是敛容行礼:“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夫人免礼。”公主美目一扫,旁边郭姑娘听见她的身份,不出意外的露出尴尬的神?色。
好在公主神?色自若,闲话?家常的开口:“夫人也来选首饰?”
昌平侯夫人这才回过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颔首应是:“小儿婚期将近,妾身带儿媳妇来选大婚的头面。”
阿虞和?穆清欢缩在后头,对这一幕表示震惊。
好家伙,怎么就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呢!
前不久公主和?昌平侯世子的情史还?在世家勋贵里广为流传,昌平侯夫妇为断绝儿子的拈花惹草的风流轶事,到帝后跟前求了赐婚的圣旨,把纨绔不羁的世子揍了一顿,叫他硬生生屈服了。
世子夫人是御史中丞家的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貌美如花,见了公主恭敬屈膝行礼,然后便乖巧陪在昌平侯夫人身侧。
公主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红唇轻扬:“恭喜!”
郭云柔颔首:“多谢殿下。”
公主东西选好了,也不再多停留,懒懒说句:“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诸位自便。”
说罢,扭着腰身走了,阿虞和?穆清欢赶紧跟上去。
外头阳光正?好,有些晃眼,公主抬袖子歇了歇,侧目见她俩目光灼灼看向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干什么这样?看我?”
她们自然不敢胡说,公主却不介意,直言不讳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世子要成亲了,我也替他高兴,整日跟我厮混在一块儿不成样?子。亏得我心肠硬没纠缠他,说不一定昌平侯夫人就该来我府上抓人了。”
公主说着玩笑,阿虞和?穆清欢却不敢笑,手?里捧着公主给挑选的首饰,还?要想法子拒绝,她已经登上马车,朝她们挥挥手?:“我乏了,你们自去逛逛吧……”
马车很快消失在眼前,穆清欢拍拍胸脯,心有余悸:“我还?以?为她们要吵一架呢!”
阿虞笑了下:“怎么会?!哪怕昌平侯夫人诸多不满,也不敢明说,那可是公主殿下。”
穆清欢愁云惨淡,看着手?里的金镶玉手?镯:“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公主金枝玉叶,并?不在意这点东西。
阿虞也没辙,想了想道?:“殿下既有心相送咱们也只有收下了,往后等我回来,有机会?再去道?谢吧。”
她更难过了:“你要回锦州,那我又一段时间见不着你了。”
要和?哥哥一起出远门了,阿虞很是兴奋,嘴上还?要安慰她:“又不是一年?半载,半个多月就回来了。”
*
出门的日子近在眼前,阿虞老早就开始收拾行装,容舟大约是要交代公事,时常不见人,她又不好进他屋子收拾行李。
从前色心大发,倒是想着进哥哥卧房里一探究竟,在他床上睡了一宿,后面一段时间都意犹未尽。
但想要接近他的心思,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不怎么强烈了,尤其?每次看到他忍不住心跳加快时,她就清醒起来,再不能放纵自己肆无忌惮往他跟前撒野了。
而容舟呢,倒是清楚她的心思,总归觉得不是亲兄妹,要拉开距离,可她的动作在他眼里无疑都是刻意的,敏锐的大理寺卿从她躲闪的目光中,窥见一点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心生欢喜,这些年?严于律己,甚少出远门,如今想通了,陪阿虞走这一遭,没了旁人打扰,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收拾行李,阿虞就趴在窗口张望,看他动着纤白修长的手?指,把洁白的寝衣折叠好放进包袱里,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他斜斜觑她一眼:“做贼似的躲那里看什么?”
她提着裙摆踱进来,鬼使神?差就想往他脸上瞧。
呜呜,哥哥真好看!
忍不住啊。
榻前的人起了身,含笑挑了挑眉:“我脸上有脏东西?”
阿虞惶然移开目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
容舟没说什么,又转身去柜子里收拾衣裳了,阿虞站在地心里觉得手?足无措,这么干站着又不是办法,假装热情上来帮忙。
哥哥爱整洁,柜子里衣裳整齐叠放着,一开柜门,隐隐还?有香味,带着无形的吸引力。
容舟取出两?件外袍,她忙伸手?去:“这事怎么劳烦哥哥,我来!”
“你等等……”他话?音刚落,衣裳底下掉下两?双袜子来,正?落在阿虞脚背上。
“咦?”她俯身捡起来看了看,一双崭新的,一双已经戳了两?个窟窿,正?在脚指头的位置。
这袜子的走线和?形状很眼熟啊!
她惊呼:“这不就是我做的那两?双袜子吗?怎么破了……”
容舟抚额,不好明说伤了她的面子,偏她又主动提起来。
他试图安慰她:“可能是我不小心吧。”
这蹩脚的针法已经预示着它的命运,怪不了他身上,只是阿虞觉得汗颜,第一次给哥哥做袜子,穿了一回就破了,实在是丢脸。
“要不扔了,我重新做?”
容舟闻言伸手?拿回去,面色如常,似乎并?不介意:“没事,留个纪念吧。”
阿虞也没多想,只是羞愧的红了脸,这破烂袜子有什么好纪念的……
“你都收拾好了?”他问。
阿虞立刻点头:“好了,随时都能出发!”
他笑起来,眸中盛满温柔:“去吧,别睡懒觉,早点出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出门的好日子。
阿虞脸上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容,上了马车出了城,天高海阔,连空气都是甜腻的。
浮云蔓延万里,两?侧青山倒退,绿树红花分外妖娆。
远处阡陌交横,良田里有农夫牵着黄牛耕耘,茅屋房舍错落在山野间,炊烟袅袅,道?不尽的红尘烟火气息。
阿虞乐不可支,容舟却提醒她:“一千多里,可得赶几天路,看你受不受得住!”
她摇头:“我进京时不也这样?吗,不会?累。”
可惜话?说得太?早,连赶三天路后,她就觉得腰酸背痛受不住了,好在马车足够宽敞,身下铺了厚厚的垫子她能躺下。饶是如此,还?是觉得浑身难受,坐立难安。
她归咎于自己娇生惯养久了,不如从前能吃苦,养出一身娇弱病来。
一路回锦州走的是官道?,前两?晚还?能住客栈,越离京城人烟越稀少,好在容舟有法子,凭着自己大理寺的令牌,带她住上了驿站。
颠簸了好几日,终于在傍晚看到了锦州的城门,只是清明将至,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有下雨的征兆。
阿虞顿时来了力气,拨了拨容舟的手?臂,指了指外头:“哥哥,你看,咱们到了!”
容舟抬眸,顺着望过去。
锦州对比繁华的京城,真是小的可怜,那城楼嶙峋立着,在夜幕下略显荒凉。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守城的士兵倚在墙上昏昏欲睡。
但城门上的‘锦州’二字,在青白的天色中尤为扎眼。
城墙里头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冒着新枝,已经越过了城楼,在城外也看得清清楚楚,容舟觉得眼熟,想起幼时常在树下玩耍乘凉。
如今看,也不知是城楼矮了,还?是树又长高了。
马车进了城,灯火逐渐浓厚起来,容舟听着过路的行人操着一口地道?的锦州话?,略有几分恍惚。
阿虞半年?没回来,听着熟悉的乡音格外亲切,她趴在窗口上,微风徐徐而来,问:“哥哥,有没有觉得近乡情怯了?”
他收回视线,摇头:“不曾。”
“你这么多年?不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认识福伯他们。”她手?上比划着,煌煌灯火映着她俏丽的眉眼:“我娘去世后,府里的下人大多都遣散了,只有几个没有儿女,无处可去的老仆,像樱桃娘,五十几岁,已经顶年?轻啦!”
容舟偏头,小姑娘心地善良,不计较他们年?迈,收留他们,寻常富贵人家,早将人赶出府去了。
等马车到了府邸前停下,一看门口候着的老仆,果然是如阿虞所说,樱桃娘是最年?轻的了。
他昔日在家时,府里大大小小二十余口人,光是他身旁的小厮就有三个,后来容家没落,到如今只剩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阿虞率先跳下马车,老眼昏花的老仆们这才看清她,纷纷唤着大姑娘。
她欢喜说:“哥哥也回来啦!”
众人这才看清她身后长身玉立的男子,磊落的眉眼,颀长的身姿,眼前的年?轻人依稀还?有年?少时的影子,管家福伯老泪纵横,带着下人们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大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阿虞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你愣什么神?啊?”
容舟这才流露出一丝笑来,与阿虞搀扶着人起身。
舟车劳顿,还?没吃饭,这个叙旧的话?也不必多说,一路进了门,先在厅堂用?了晚膳,阿虞就自告奋勇带他找住的屋子。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青石板上布满了青苔。
锦州老宅比他京城的宅在小了不止一半,要不了几步就能走到头,处处透着年?久失修的荒芜,好在屋里的陈设都特意换了新的,他小时候看过的书,一摞摞的,安静堆积在角落的书架上。
阿虞问:“哥哥,还?记得你的屋子不?”
他莞尔:“我离家时好歹有十七了,怎会?不记事!”
阿虞放了心:“那哥哥你早点睡,明儿咱们准备准备,后日清明祭拜爹娘去。”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珠帘似的悬挂在屋檐下。
阿虞回来就带了樱桃,洗漱完了叫她下去和?她娘团聚,哥哥的屋子就在前面,拐个弯就能到,换了寝衣过去看了看,他那头的灯已经灭了。
阿虞安然回了屋子,熄灭了蜡烛,正?要躺到床上,忽闻屋子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她只好又爬起来,抬头一看,可不得了!
头顶的青瓦有条缝,雨水顺着房梁落下来,正?滴在了八仙桌上。
她打着灯笼,四处查看,还?不止一处漏雨。
府里的人都老了,可能不够细心,加之不住这屋也没注意到房顶漏雨,她放在桌上的包袱都被雨水浸湿了。
也不知哥哥屋子里有没有漏雨,他向来爱洁净,万一床上漏雨了,他可怎么受得了?
阿虞一慌,赶紧穿好鞋子往容舟那头去,敲敲门里头有了回应。
“哥哥,你屋子漏雨吗?”
安静了片刻,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容舟身穿寝衣,黑发披散在肩头,面上带着倦意。
他打量她一眼:“怎么了?你屋子里漏雨?”
“是有点……你这儿没事吧,福伯他们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屋子漏雨也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探着脑袋往里头看了看。
“我这儿不漏雨。”他错身,给她让出路来,眼底带着关切,一本正?经道?:“大半夜也不能叫福伯爬上屋顶修房子,你屋里既然漏雨,今晚便睡我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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