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阿虞眼前一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一抬眸迎上容舟慌乱的目光。

他的衣袖拂过来,语气冷凝:“怎么?这?么?多?血?”

她往后躲了躲,眼看血渍染上他的象牙白的衣袍:“哥哥……”

他蹙眉,并不?介意自己的衣袖,一手替她按着伤口,一手揽着她往前走:“我让舅舅请大夫来看看。”

阿虞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哥哥,我想回家。”

容舟敏锐的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惊惧,郝天祥匆忙过来,看到阿虞一脸的血迹,也是一惊:“怎、怎么?回事这?是?”

话音才落,李庸常就?着急忙慌的从?垂花门后追过来,在看到容舟时神色大变,浑身横肉一颤,就?想要落荒而?逃。

容舟冷冷瞥向他,霜寒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厉:“是你!”

“不?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李庸常结结巴巴,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膝盖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上。

那一身肥肉在眼前晃动,阿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她偏过头垂在容舟臂弯上,细声开口:“哥哥,我们走吧。”

郝夫人和李氏这?才姗姗来迟,本来脸上还是带着笑的,直到察觉容舟一身冰冷的气息,表情?才凝固下?来。

阿虞低声啜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与血迹混合在一起,斑驳地沾满了容舟的衣袖。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不?去,容舟心头钝痛,再不?理会这?一群人,将她圈在怀中快步离去。

李氏脸色惨白,怔愣半晌才拍拍李庸常的手臂:“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和她说话吗,怎么?闹出血来了呢?”

李庸常苦着脸,心虚道:“我就?是看她长?得?漂亮,想亲近亲近……”

“你鬼迷心窍了啊……”李氏瞪着一双小眼,嘴里哎哟叫唤着:“这?可怎么?办呐?”

“完了,这?下?完了……”郝夫人这?才觉得?天都要塌了,这?事是自己一手牵线搭桥和李氏策划的,原本想着让两个?独自相处增加一下?感情?,哪里知道李庸常管不?住自己的色心动了手。

阿虞在自己府里出了事,还叫容舟看见了,这?可怎么?得?了。

他待人虽然温和有礼,那也是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他对那个?妹妹的在意显然超过母舅家的亲人。

大理寺卿声名在外,审讯犯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去年贺煊招供就?是因为独子见了血,差点断了条手臂。

如此狠辣的手段,足够让人畏惧了,郝夫人甚至能够想象,如果容舟大发雷霆,睚眦必报,只怕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李氏母子已?经吓得?面如菜色,郝天祥这?才明白她们几个?妇人做了什么?,当即脸色铁青怒骂:“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人都敢肖想,你李庸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做大理寺卿的妹夫?”

本来因为长?姐和老太爷相继过世?,容舟就?不?怎么?与家里来往了,这?下?彻底得?罪了他,只怕将来他再不?会踏足这?个?家了。

“废物?!都是废物?!”郝天祥火上心头,指着她们一顿臭骂,气急败坏的背着手走了。

那厢,阿虞在见到容舟后心里的委屈无限放大,一个?劲的流着眼泪,也不?哭出声,就?那么?红着双眼,脆弱的让容舟格外心疼。

他以为她是疼,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没事了,咱们回去就?看大夫啊!”

马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因为早叫人去请了大夫,才进家门,管家就?拖着大夫回来了。

阿虞仰着头,洗净了脸上的血迹,大夫给她上药时,容舟才看清她下?颌上的伤口,一寸余长?,在那白净的肌肤上尤为触目惊心。

回了自己的家,阿虞一颗心落回原处,已?经没有先前的慌乱了,伤口上了药还火辣辣的疼着,大夫嘱咐她伤口不?能沾水。

阿虞眼底还噙着泪,颤声问:“会留疤吗?”

大夫说:“伤口不?浅,姑娘皮肤这?样嫩,大约是要留疤的,不?过这?几日注意着点,也许就?是浅浅一道,不?仔细看也看不?清的……”

阿虞才憋回去的眼泪又毫无征兆的往下?掉,容舟听大夫说了伤口的忌讳,让管家送他出门,这?才捧着她的脸查看。

他柔声安慰:“没事,也不?丑。”

不?说还好,一开口阿虞就?委屈看着他,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容舟顿时方寸大乱,手足无措给她擦眼泪,生怕又把伤口上的药粉给冲走了。

“你别哭啊!”可惜大理寺卿没有哄人的经验,娇滴滴的姑娘蜷在榻上哭得?起劲,他在地心徘徊束手无策。

他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审问犯人,什么?酷刑严刑都能使,无人不?宾服,如今听见女子的哭声,竟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明白看似柔弱的姑娘怎么?会有放声大哭的力气,许久不?见停顿,房顶上的瓦片都得?颤抖。

碧莲她们早就?躲到门口,免受荼毒,容舟却?不?能走人,看她哭的厉害,就?忍不?住心疼,眼看她仰着脑袋露出下?颌那道骇人的伤口,眸光渐沉。

最后是阿虞自己哭累了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出着长?气,容舟给她拍背,温声说:“又不?是说不?能祛疤,等伤口好了,我给你想法子。”

她缓缓抬头:“真的吗?”

女孩子总是爱惜自己面容的,尤其自己还没嫁人,这?张脸多?重要啊,她方才照镜子那么?猩红一条伤痕盘桓在白嫩的肌肤上,哪里接受得?了。

“我骗你做什么?。”眼看阿虞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才坐在旁边,缓缓问:“是李庸常欺负你了吗?”

阿虞点头:“他想让我嫁给他,我不?从?,他就?动了手……”

然后就?不?小心划伤了脸颊。

容舟不?屑的嗤笑:“做什么?春秋大梦?”

李家微末之流,往上三代都是屠夫,是因为与郝家有了姻亲,才能勉强在京城立足。

李家人都胖,李庸常跟他爹娘一样肥头大耳,油腻臃肿跟暴发户似的,全无风雅含蓄可言。

容舟眼睛又没瞎,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他向来挑剔,还是给阿虞选亲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挑中李庸常。

阿虞松了一口气,知道哥哥不?会把自己推入火坑,但一想到郝夫人和李氏那满脸算计的样子,心里还是不?快。

她们是故意的,早就?计划好了,故意要让她和李庸常独处,明知李庸常的德性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还要让他们独自相处。

她无法理解,为何哥哥母舅家的人会是这?样狼心狗肺,只会往哥哥脸上抹黑。

容舟看她紧绷着脸就?知道在想什么?,对于今天的事,他很是意外,以李庸常的性子,若没有人煽风点火,是不?敢觊觎阿虞的。

至于是谁造成了这?个?局面,他心知肚明,也感到寒心。

自从?母亲和外祖父去世?后,郝家门庭冷落,若非出了一位探花郎的外甥,断不?会有今日之地位。

平日里舅舅还是谨小慎微的,只有舅母野心太大,妄图以侮辱阿虞来抬举自己的娘家。

容舟原本就?厌恶郝夫人的市侩,如今更是没丁点好印象,再看阿虞那刺眼的伤痕,心中逐渐冰凉。

“你放心,我自会为你讨个?公道!”

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人,阿虞的伤不?能这?么?白白受了……

阿虞惊吓过度,又这?么?哭了一场,倒头便睡着了,容舟坐了一阵才撩着衣袍疾步出门了。

行走间,带起凛冽的寒风,樱桃在门口吓得?一哆嗦。

等容舟走远了,她才搓着手臂说:“大人看起来很生气啊……”

碧莲点头:“毕竟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何不?生气?”

大过年的,出这?么?些事,真是够闹心的!

容舟步履匆匆出了家门,一路往大理寺去,才想今儿才初二,明日才开府,官署只有年节职守的人在。

但他气不?过,一想到李庸常那个?脑满肠肥的小畜生对阿虞动手,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他低着头进了案房,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角落里啃完猪蹄正翘腿剔牙的大理寺丞,余光瞥见来人吓得?忙不?迭起身,动作太急管不?住腿,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大大大人……这?大过年的,您怎么?来了?”

容舟眸光凛然,坐在椅子上,看他一嘴油又冷漠移开了目光:“这?会儿忙吗?”

大理寺丞摇头:“都过年去了没什么?可忙的。”

容舟盯着桌上的卷宗,凉声道:“去叫侍卫长?给我挑几个?人,夜里出去一趟。”

大理寺丞两眼放光,双手扒在桌案上:“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容舟一哂,卖了个?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大理寺丞很高兴,反正过年在职守,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去查案呢。

只是晚上夜黑风高,容舟丢了一堆夜行衣过来,叫他丈二脑袋摸不?着头脑。

“拿给侍卫们换上。”

他一头雾水:“这?……”

到底是要干什么??

*

阿虞的伤第二天就?结痂了,只是伤口周围还通红一片,碧莲给她洗了脸,小心避开那处。

照镜子时,阿虞还在长?吁短叹,愁容满面:“真要留疤了可怎么?办?”

女为悦己者容,好好的一张脸,若是这?么?一道疤横陈,可就?真丑了。

她才答应了穆兰山,转头就?伤了脸,他不?会因为这?狰狞的伤口就?不?娶自己了吧?

她惆怅皱眉,索性连镜子也不?照了,脱了鞋子上床把自己闷进被褥里。

碧莲安慰道:“大人不?是说他想法子吗?定能给您寻个?好方子回来。

可惜阿虞伤了脸,兴致并不?高,心不?在焉的应了。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樱桃大嗓门忽然响起,阿虞被她惊呼声吓了坐起来。

“怎么?了?哥哥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樱桃连忙摆手,气喘吁吁道:“方才我在厨房给您准备午膳,听买菜的大娘说今日在南巷遇见新鲜事儿了!我顺便听了一嘴,您猜是什么?事?”

“什么??”

“翰林院修撰的儿子,昨儿夜里被人打啦,绑起来挂在南巷牌坊上,挂了足足一个?时辰!”

等发现时人都冻僵了,只剩一口气在,李氏哭爹喊娘把人抬了回去。

但因那会儿看热闹的人不?少,很快就?传开了。

阿虞错愕着,许久才艰难醒悟过来。

怎么?会这?么?巧?昨天李庸常才欺负了自己,转眼就?被打了一顿。

除了容舟,她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可哥哥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会动手打人?

有些难以置信……

等下?午容舟回来,阿虞就?凑了上去,刻意压低声音问:“哥哥,是你把李庸常打了?”

不?会动手太厉害,把人给打死了吧?

容舟牵着唇角:“怎么?样?出气了吗?”

原来他说的讨公道就?是这?样讨的……

阿虞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得?意来,到嘴的话变成了夸奖:“哥哥真厉害!”

可不?管怎样她都想象不?出哥哥打人的样子,哥哥她心里果然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啊!

“不?必我亲自动手,算是给他个?教训了。”以大理寺的手段,没断手断脚,都算是看在郝家面子上了,再有下?回,他就?把两百斤的李庸常丢到孤岛上去饿瘦为止。

阿虞伤口的痂没几天就?脱落了,不?出意外露出一条粉色的疤痕,又忍不?住伤心欲绝抱着碧莲哭了一场。

容舟听见她的哭声,默默顿住了脚步,回屋换了衣裳便往皇宫去了。

皇帝彼时正在安慰又当爹的裕王,容舟眼梢一望,被皇帝招手喊住。

“快来,老六想不?开,你也劝劝。”

连续生了三个?儿子后,裕王妃又怀孕了,肚子显了怀,还不?知是男是女。

裕王自然眼巴巴盼着女儿,但太医说很有可能还是儿子,他受不?了了,进宫来向皇帝诉苦。

皇帝听得?头都大了,很想把裕王扫地出门。

容舟自己还独身一人呢,无从?劝解,裕王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都盼着生儿子,只有他这?么?嫌弃。

他另有要事,懒得?理会裕王哭嚎:“臣听说年上西域进贡了一种带有异香的玉容膏,不?知能否向皇上求得?一瓶?”

皇帝疑问:“倒是有,你要用?”

裕王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插嘴:“玉容膏不?是女人用的吗?你讨贡品来送人?”

容舟在他犀利的目光中叹了口气:“是臣的妹妹,前些日子伤了脸留了疤,一直伤心着……”

那玉容膏据说有祛疤的奇效,每年西域都会进贡,宫里娇生惯养的娘娘们对自己的皮肉最珍视,就?盼着皇帝能赏赐一瓶。

裕王哎哟一声,立马觉得?索然无味了:“送妹妹啊,我还以为是送心上人呢?我说你对你那妹妹真是好,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养媳妇呢!”

容舟眸光微动:“殿下?多?虑了。”

皇帝自然不?稀罕那些女人用的东西,只是过年赏了妃嫔,最后还是从?皇后那里讨了一瓶。

比指甲盖大不?了的白玉瓷瓶,托在掌心里毫无分量,容舟却?能想象阿虞拿到过后欣喜若狂的模样。

他心里安然下?来,在裕王的调侃中,向皇帝道了谢。

出宫时天色正明媚,阳光落在积雪上,宫墙底下?的迎春花枝条上有嫩芽绽放。

春日将近,他心情?莫名也明朗起来。

一路回家,脚步也轻快了,进了家门,却?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

管家迎上来,他眉心微拧,沉声问:“有客人?”

“是穆将军和穆姑娘,正在厅中和姑娘说话呢。”

管家分明听见他冷哼一声。

再抬眸,容舟进了正厅,一眼瞥见站在穆兰山身旁的小姑娘,两人对视,嘴里不?知说着什么?,阿虞眉眼飞扬,满是笑意。

他脚步一滞,忽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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