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常二公子,是月前公主上福满楼吃酒意外遇上的。
她向来喜欢这一类温文儒雅的公子哥,常二公子很合胃口,便准备想法子接近接近。
哪知那年轻人见了自己如临大敌,拔腿就跑了。
可公主不服输,非要逮着他,凭自己风情万种,倾国倾城的容貌,还不得轻易叫他臣服?
所以今日来了个措手不及,都到门上来了,还不信他能逃。
常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唯恐公主下令要把人追回来。
她好好的儿子,可不能落在公主手里了啊……
好在今日宾客众多,公主有所收敛,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老夫人送上贺礼,略坐了会儿就告辞离开。
阿虞在旁边看了一场热闹,直到一抹阴影覆在头顶,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还在看什么?”容舟错身一让,露出身后几人,阿虞一凛,忙不迭的站好。
正是郝家兄妹几人,为首的是一位略年长的妇人,穿着藏青色如意纹缠枝夹袄,头面精致富贵,一双狭长的眼睛看过来,不笑时,带着几分让人畏惧的凌厉。
阿虞莫名,忍不住看了容舟了一眼,他温声与她介绍:“这是舅母,还有若贤若兰,想必你都见过了。”
她忙不迭的屈膝行礼:“阿虞见过舅母,失礼之处请舅母海涵!”
郝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随意,不加掩饰,半晌扯出个不算真切的笑来:“早听说你进了京,今儿一见,仿佛看见了故人了一般。”
语气还算客气,大约是端着长辈的姿态,没有恶语相向,只是阿虞不是傻子,听得出话里的隐喻。
故人,自然是指她娘刘氏。
她曾是郝家的奴婢,是容舟母亲的陪嫁丫鬟。不过大约谁也没想到,这个奴婢最后会翻身成了主子,还生了一个女儿。
男女宾客是分席而坐,容舟不好一直在这里,那边常尚书请他就座,只能先安顿好阿虞。
“你与舅母坐一块儿,吃了饭我便过来接你。”说罢,又朝郝夫人拱了拱手:“阿虞初来乍到,还请舅母多加关照!”
郝夫人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目光有些复杂。
也不知他是有多大肚量,能容下这个婢女所出的妹妹。
但场面话总是要说的,众人也都看着,便点头应了:“你自去吧。”
要说京城的确是大,文武百官站一块儿能排出二里地,说小也小,有些人到哪儿都碰上。
阿虞上次在公主府见到郝家姐妹时,心里很是不安,对于长辈们的那些恩怨,她仍觉得是愧疚的,正因自己的出现,才会抢了原本属于哥哥的东西。
但容舟却不在乎,过去二十几年的确是没有放下,导致兄妹俩如同陌生人一般,如今彼此说开了,一段时间的相处,都将对方当成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心中对于哥哥和郝家人的愧疚才渐渐淡了。
横是一刀,竖是一刀,与郝家总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冷嘲热讽的话听过不往心里去便是了。
于是,她跟在郝家人身边入了座,一些命妇看到她还颇为惊讶。
“这位姑娘是?”
常夫人因自家老爷嘱咐,格外要关注阿虞些,忙同客人们介绍:“这位容家大姑娘,大理寺卿的妹妹。”
有人露出恍然的神色:“那不就是给事中大人家的外甥女?”
才说完,就被人扯了扯袖子,小心使了个眼色:“是容大人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算郝家外甥女。”
那人露出尴尬的笑,看到郝夫人沉沉的面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阿虞呢,索性当没听见,该吃吃该喝喝,一顿宴席在常夫人竭尽全力的说和圆场中结束。
容舟在前堂,一时走不开,阿虞等了片刻有些坐不住,借口要去净手,便沿着花厅往后头去了。
常家客人不少,一路都能遇到各家的夫人小姐,今日她与容舟一道来,也都知晓了她的身份,纷纷客套的寒暄。
等从净房出来,阿虞正要拿瓜瓢打水洗手,冷不防有人迎面撞上来,手里的瓢撞翻在地上,一半的水洒在了脚上,蝶恋花的绣鞋上染上一片乱糟糟的污渍。
“哎呀,真是对不住!没看见这儿有人……”伴随着一声夸张的惊呼,一抹粉嫩的身影已经到了跟前,作势要蹲下身帮她擦鞋。
阿虞秀眉轻蹙,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碍事,一点水罢了。”
“对不起啊,我方才没看到你!”郝若兰嘴里说着对不起,语气却并没有丝毫歉意。
这里没有遮挡,一个人大活人站在这里,不至于看不见,阿虞不想追究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抬脚便要走。
郝若兰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面前:“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郝若兰今年才十四,个子还不如阿虞,但她叉着腰仰着头,咄咄逼人的气势十足。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并排站在一起,恰好挡住了阿虞的去路。
净房少有人来,偶尔有路过的常家下人看到她们说话,也不敢靠近,远远的便绕开了。
阿虞这下明白了,郝若兰故意拦住自己是有话要说了。
她向来没什么脾气,面对郝若兰的无理取闹还能淡然处之:“郝二姑娘还有何事?”
郝若兰看不惯她这模样:“你知道怀瑾表哥至今还没成亲吗?”
“知道。”府里除了几个婢女婆子,再找不到别的女人来。
郝若兰一张圆圆的脸还带着几分稚嫩,说出的话却让阿虞大感意外。
“怀瑾表哥迟迟不愿娶妻,是因为还在等我姐姐!”
阿虞挑了挑眉毛,觉得这话的可信度不高,毕竟哥哥那冷冷清清,拒人千里的性子,不像是能等郝若贤的人。
她对男女之情了解不深,也未曾经历过,但从第一次见郝若贤面对哥哥娇羞欢喜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是喜欢容舟的。
这些年哥哥久居京城,与外祖家自然来往甚多,与郝若贤说是青梅竹马长大也不为过。
年少慕艾,别说朝夕相处的郝若贤了,只怕外边姑娘瞧见了龙章凤姿的哥哥,怕也忍不住芳心暗许吧。
至于容舟喜不喜欢她……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脚上的鞋湿漉漉的不舒服,阿虞不想再待下去了,偏郝若兰说的一本正经,她忍不住道:“恕我直言,我进京几个月,倒是没听哥哥提过……”
郝若贤今年十七,寻常女子这个年纪不说嫁人,也早该定亲了,倘若哥哥真喜欢她,也不必等到今日还没动静了。
很大原因,还是郝若贤一厢情愿……
郝若兰翻了个白眼,冷眼看着她:“你懂什么,我姐姐与表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休想从中作梗!”
阿虞被她幼稚的话语逗笑了:“我做什么梗?我同你一样,都盼着哥哥能成家立室,至于他喜欢谁,我也管不着,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
郝若兰眼底闪过鄙夷:“你最好是别挑拨离间!”
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说话横冲直撞,也不多加考量,什么想法都摆在了脸上。
阿虞念在她年纪小,懒得和她计较,只惦记着能早点回家换鞋,这眼看入冬的季节,冷风一吹脚上便冰凉了。
郝若兰耀武扬威的由着婢女伺候着去了花厅,樱桃跟在阿虞身边看到她远去的背影都要怄死了。
“什么人呐!自个儿嫁不出去,还怨上您了?”
一时口舌之快而已,阿虞并不计较,只是心里暗怪郝若兰行为幼稚,害得自己湿了鞋袜,着实有些难受了。
樱桃心有远虑:“万一郝大姑娘有朝一日真嫁进府里来了?您怎么办?”
厅中宾客逐渐散了,阿虞等了一会儿,远远看到常平陪同容舟过来,立马眉开眼笑地朝他挥了挥手,语气轻快起来:“那时候说不定我也要嫁人了,姑嫂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她还能上赶着欺负我不成?”
话是这么说,真见了容舟,想到郝若兰那鼻孔朝天的模样,阿虞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上了马车恹恹靠着,一脸不高兴。
方才临走时,常尚书十分热情的送了几盒点心,容舟将食盒一一归置在脚下,看她耷拉着眼角,温声问:“谁欺负你了吗?”
容舟一针见血,成功戳到了阿虞的痛处,她噘着嘴小声嘟囔:“没什么……就是你小表妹说你大表妹要嫁给你,让我这个亲妹妹离你远一点。”
容舟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