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正浓,小院儿里支了秋千,姑娘两个坐在一起,摇摇晃晃摆着腿,低头说着悄悄话。
阿虞很好奇:“你哥哥这么辛苦,也没人在身边照顾吗?”
穆清欢很快明白那“人”是什么意思,皱着眉道:“没,我大哥清心寡欲,从前在云州要么住官衙,要么住军营,十天半月都不见得回家一次,我孤零零的,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有。”
阿虞一滞,优秀的男人都如此相似吗?
容舟这是这样,甚至比穆兰山更离谱,他好歹娶过亲,容舟可是打年少时就没近女色一步。
她初进京时还担心进了门和嫂嫂们处不来,生了嫌隙叫哥哥夹在中间为难。
结果倒好,偌大的家里,除了几个婢女和婆子,就找不出别的女人来了,嫂嫂在哪个犄角旮旯还不知道。
两个姑娘家中情况如此相同,都惆怅的叹息:“我家里也没旁人,往后我们常来往,说说话。”
“我家的香火就靠哥哥了。”阿虞怅惘的靠着秋千绳子,幽声道:“不过,我哥哥也不年轻了……”
容舟走到门前就听见这话,脚下一顿,脸色不好看。
他才二十六,正是春秋鼎盛,哪里就老了?
他不知道在阿虞眼中,二十几岁还没家室没子嗣的男人,都不算年轻了。
他闹不明白,为什么两个黄花大闺女在背后会说这些?
他沉着脸,轻咳一声,那头阿虞忙不迭的站起来,露出被抓包后的惶恐:“哥哥,你怎么来啦?”
穆清欢理了理裙摆,朝容舟规矩行了一礼,复而看向阿虞。
后者则手足无措尴尬的不得了,她只好先溜之大吉:“时辰不早了,我回家了,改天你上我家里来玩。”
她拍拍屁股走人,阿虞却垮了脸,挤出一张笑脸起来:“哥哥……你你都听见了?”
他轻哼一声,垂眸看她,眼睫在面庞投下两道乌影。
“长本事了,在背后说我坏话?”他故意冷着脸,吓的小姑娘往后退了退,坐在秋千上颤悠悠的荡着。
她虚头巴脑的说:“哥哥你听岔了……”
她抵死不认,容舟也拿她没办法,只不满瞪着她。
阿虞没想到哥哥会忽然回来,早知道就不说那些话了。
多难堪啊……
容舟沉默着看过来,她只好装模作样荡着秋千,稍微用了力荡得高了点,秋千晃荡升高,划出一道道残影来。
忽然,阿虞感觉脚上一松,暗叫不妙,下一刻,好端端穿在脚上的绣花鞋飞了出去,拉开长长的弧度。
她惊恐瞪大眼,听见“啪嗒”一声,绣着兰花样式的鞋子,就这么掉在了容舟面前。
时间仿佛凝固住一般,她没有再使力,秋千晃荡了几个来回,终于不堪重负停住了,阿虞无处可逃,单脚站立着,笑得尴尬又无辜。
“哥哥,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容舟黑了脸,就这么冷眼看着她,看得阿虞心虚不已,蹦啊蹦,蹦到他面前,捡起鞋子穿好。
“我我我读书去了……”说罢,不等他开口,飞快逃离这个难堪的地方。
阿虞简直无颜面见容舟,因为实在是太过丢人,以至于回头和樱桃说起这事,还心有余悸。
“你知道吗,就差那么一点,鞋子就摔在他身上去了。”不敢想象,他那一身月白的衣袍若是沾了鞋印,会不会就此把她扫地出门。
阿虞很是懊恼,为什么总在哥哥面前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也还好是自己哥哥,要是别的人只怕连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她正唉声叹气,碧莲进门来唤她用午膳。
阿虞正和樱桃挑选做衣裳的花样,既然说了要给哥哥做衣裳,便得开始准备,只不过甚少拿针线的阿虞,一直不得要领。
她挑出一个如意云纹的绣样看了看,随口问:“哥哥不在家吗?”
“大人在职上,不回来,今儿晚膳也不回来用,请姑娘别等了。”
“晚上也不回吗?”阿虞撇撇嘴,小声嘀咕:“他去哪儿,别不是有佳人相约吧?”
容舟常有应酬,或者公事繁忙,不回家吃饭是常事,她不过是顺口玩笑一句,没想到碧莲眸光微动。
阿虞觉得这中间还有什么,按捺住肚子里的兴奋,问:“我哥哥去哪儿了?”
碧莲面露挣扎,很快又妥协,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出门时,我听他吩咐马夫送他去万颜坊。”
“万颜坊?那是什么地方?”这名字听起来不太正经啊。
碧莲道:“一个坊市,纵横几条街下去都是……秦楼楚馆。”
说这话时,碧莲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容家的奴婢对主子的人生大事,也抱有极为强烈的好奇。
阿虞很快反应过来,愕然瞪大眼:“有人请哥哥喝花酒?”
“这……”
好像是能这么说,不过阿虞说的太直白,叫碧莲一时半会儿不好应答。
“看不出来啊……”哥哥竟然还是个会寻欢作乐的人。
阿虞抚掌,啧啧称奇。
眼珠子转了一转,立马丢下手里的绣活,目光灼灼望向碧莲:“这会儿哥哥不在家,我能出门转转吗?”
碧莲有些为难:“姑娘您要去阻止吗?”
她不解:“我为什么阻止?”
哥哥肯近女色,普天同庆啊!
只要他是喜欢女人的,阿虞就放心了,先头还担心哥哥是不是爱好不同,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一听说他被同僚约去喝花酒,她就忍不住想象稳重矜持的哥哥,勾着美人下巴,眼梢轻挑,风流浪荡的模样。
“反正他也不在,出去转转没问题吧?”阿虞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就跟去容舟身后瞧瞧。
“您还是别出门吧……”碧莲担心阿虞这么古灵精怪,出去一趟别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再叫大人收拾烂摊子可怎么办。
阿虞拍拍胸脯,很是仗义:“放心,哥哥怪罪下来都由我担待!”
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贪玩的,有了中秋出门欢快的经历,便满心想着再出去。
她等到傍晚,果然没见容舟回来,三两下吃了饭,换了一身不打眼的衣裳,便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碧莲去库房拿容舟说的妆花缎做衣裳,阿虞出门便由樱桃陪着。
不过樱桃胆小,穿梭在朦胧夜色里,有些担忧:“姑娘,您认识路吗,可别走丢了!”
“万颜坊就在福满楼对面不远,我认得路。”阿虞很是自信,锦州城哪个地方不知道,走过一圈的路都能认得。
果然,不出意外的找到了上回来过的福满楼,对面的富隆街过去便是万颜坊,才将天黑,坊市里有了暧昧缱绻的灯火晃动,仿佛隐隐能闻见美人香,令人无端的心驰神往。
阿虞站在牌坊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叉腰感叹:“芙蓉不及美人妆呐!”
樱桃把她往角落里扯了扯,躲过旁人有意无意的注视,小声道:“姑娘,您真要进里头去?”
阿虞秀眉挑了挑,理直气壮道:“万颜坊又不都是秦楼楚馆,不还有勾栏酒楼么,咱们去听听曲儿好了。”
近年来京城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并非什么稀奇事儿,年节上出来游玩的女子多不胜数。
但逛万颜坊的女子,着实不多。
樱桃还是有些担心:“这鱼龙混杂的,万一出了什么事……”
阿虞懒得听她废话,整理着头上的幕离,抬脚往前走:“走,带你长长见识!”
她们运气好,才进坊市就听见前边唱曲儿的声音,道不尽的娇柔婉转。
阿虞一看进出的人不少,便跟着进了门,由老板领着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