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悻悻笑起来:“不是想着能为哥哥分忧吗……都给你吧!”
这一捧少说值几百两,够她挥霍几个月了。
容舟把金叶子放回她荷包里,淡淡道:“不稀罕你这点,自己拿着。”
阿虞当然求之不得,喜滋滋的笑弯了眼睛:“果然跟着哥哥能吃香的喝辣的!”
她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啼笑皆非的民间俗话来,容舟不禁好奇她这几年到底是怎么长的,大咧咧的性子,倒也单纯可爱,却没有千金小姐的娇气,很难让人不喜欢。
有时候他觉得岁月真是神奇,十五年前,阿虞出生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皱巴巴的婴孩,躺在父亲臂弯里。
一晃眼,她能坐能翻身了,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看过来,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
夏日炎炎,奶娘偷懒午睡去了,屋子里没人,他打窗下路过,看到小丫头扶着小床艰难的站了起来。
小阿虞机灵的很,竟从窗里看到了他,咿呀咿呀的叫起来,蹒跚着朝他伸出手,她站起来,扶着床,摇摇晃晃半个身子都在外头了。
容舟历来不喜欢这个妹妹,长这么大从来没抱过她,可那一瞬,他慌张起来,急急忙忙进了门,眼看她要从床上摔到地上时,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
奶香奶香的娃娃揪着他的衣襟,好奇又欢喜的望着他,小小的身子在怀里乱动,兄妹俩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容舟听见自己噗通乱跳的心,面对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第一次主动叫了她的名字。
然后回应他的,便是手舞足蹈,再天真不过的笑容和抱抱。
后来她终于会走路了,也会说话了,他往后数年的人生,都有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现在想想,果真是血缘关系使然,即便几年不见,他也没觉得她陌生,相反阿虞在身边,才有一股莫名的安定感。
容舟一时诸多感慨,看她伸手在掂荷包的重量,无奈摇头:“小财迷……”
阿虞嘴里哼哼,抱着他的手臂,笑吟吟道:“那是不如哥哥腰缠万贯,我这不是给自己存点嫁妆吗?”
她的身子还是柔软的,身上也有淡淡的馨香,但十几岁的大姑娘,不是昔日在他怀里流口水的小女娃。
这么抱着他,着实不妥当了!
他费力把手臂夺回来,正了脸色告诉她:“男女有别,你是大姑娘了,我们虽是兄妹,也不能这么亲近了,于你名声不利。”
阿虞震惊看着他:“哥哥你还害臊吗?爹爹说小时候你还给我换过尿布,我都没觉得丢脸,你怕什么……”
容舟头疼,哪能这么比较,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她忽然拉了一身,他迫于无奈给换了尿布,后来就再没有做过了。
他是读书人,最守礼不过,对阿虞不拘小节的洒脱随性很是无奈。
上回他还在沐浴,她就大咧咧的闯进来,他们虽是兄妹,可他到底还是男人。
容舟觉得现在很有必要与她说说男女有别这件事。
“你如今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不是小孩子了,礼节规矩很重要。”
他语气逐渐严肃起来,俊朗的脸庞紧绷,阿虞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心里却莫名酸涩起来,委委屈屈道:“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不是想着多和哥哥亲近亲近,日后你娶了嫂子,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了……”
他说怎么会:“你永远是我妹妹。”
阿虞撇了撇嘴,心里不太痛快,将来他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她这个妹妹或许就不重要了。
马车恰好在门前停下,一看到了家,便率先跳下马车,闷闷不乐的回屋子了,任他在后面喊了几声都没反应。
阿虞有些气闷,夜里用晚膳,容舟叫厨房准备了她喜欢的四喜丸子,然而她草草吃了几口就说要回去歇息了。
小姑娘闹脾气,容舟无可奈何,知道阿虞是太过依赖自己,他推了一把,倒让彼此又生分了。
大理寺卿没有哄人的经验,面对妹妹的小情绪束手无策。
阿虞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快天亮时做了噩梦,便一直睡不着了。
身下的被褥柔软温暖,卧房里每一处布置都恰到好处的符合她的心意。
晨光微熹,外头静悄悄的听不见动响,她没见过容舟在下人面前刻意立规矩,但上下奴仆无不宾服,也无人敢怠慢她。
京城的生活是安宁且平和的,一切有哥哥做后盾,什么都不必担心。
樱桃从外间进来,看她睁眼望着头顶的纱帐出神:“姑娘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阿虞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股冷风从外头猛地灌进屋子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又缩回去,裹紧了被子。
“今儿怎么这么冷呢?”
“可不是,外头树叶子都掉了,怕是得下雨了。”樱桃从柜子里取了件湘妃色如意纹夹袄:“天冷了,您可多穿些,别冻着了!”
阿虞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听外头风声渐起:“哥哥呢?”
“前脚才走。”
“这么早吗……”阿虞张了张嘴,心里沉沉的,说起来哥哥还真是辛苦。
天不见亮,她还在被窝里呢,他就已经进宫了。多年来日日如此,要是自己这急性子,怕是早坚持不住了。
来京城一个月了,容舟的辛劳,阿虞看在眼里,大理寺事情不少,早出晚归的,有几次深夜才回来。
他却习以为常。
昨天的一通脾气发的有点离谱,事后阿虞就后悔了,不该使小性子,那么同哥哥说话。
也许是好跟哥哥在一起的日子太美好,整个人放松下来太得意忘形了。
阿虞睡不踏实,索性起了床,想着等容舟下朝回来,跟他道个歉。
结果容舟太忙,下半晌才回家来,阿虞收拾妥当,打算去找他,才出了院子,管家说府里来了客人,哥哥被绊住脚走不开。
阿虞脚步一顿:“又有客人吗?”
管家说是,也没隐瞒:“是云川节度使。”
“穆兰山?”阿虞满脸惊讶:“他怎么来了呀?”
这可是颇负盛名的英雄豪杰啊!
管家道:“听说是穆家老宅失窃了,大理寺正在查案。”
阿虞瞪大眼,什么贼不长眼,竟偷到云川节度使门上去了?
阿虞对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的大将无比仰慕,就这么巧他竟然上门了,不去看一眼那实在是亏了。
她在管家的阻拦中匆匆往前去:“我就远远看一眼,不打扰他们。”
阿虞蹑手蹑脚往正堂去,墙下芭蕉树常青,正好能藏身,她躲到芭蕉叶后头,稍微拨开一点往那边看。
容舟背对着,只能看到挺拔的背影,不过与他相对而坐的年轻男子却映入眼帘。
听说云川节度使快三十了,但堂中那人却丝毫不见年龄的痕迹,一身玄色衣袍,长眉入鬓,眉眼锋利,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磅礴气势。
这样的人,与哥哥的温和蕴藉不同,叫人看一眼就不禁望而生畏。
但他此时是笑着,身上的气势仿佛又柔软了几分,与哥哥相谈甚欢。
对于穆兰山的长相,阿虞颇为震惊,原来不是所有武将都是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呀!
难怪能和哥哥齐名。
她正看的兴起,那头的人仿佛意有所感,遥遥望过来,一双黑眸里蕴藏着山岚薄蔼,令人心凛。
阿虞一窒,知道他看到自己了,欲盖弥彰的拿面前的芭蕉叶遮住了脸,尴尬的不得了。
偷看被人逮了正着,真是丢脸!
容舟看穆兰山错眼望着堂外,也跟着看过去,芭蕉树叶子颤巍巍的动了动,底下露出一截丁香色如意云纹的裙摆。
他一愣,无奈笑起来:“阿虞,你过来。”
完了!
阿虞俏脸一红,艰难的挪动着步子过去:“哥哥……”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跨过门槛时很不幸踩到了裙摆,直挺挺的滑了一跤,眼看要摔个大马趴,容舟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她闻见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心头呜咽了一声,还好被捞住了,要真摔了她今儿可彻底没脸了。
她红着脸,恨不得一直埋在容舟怀里,慢吞吞的退后两步,悻悻笑了笑:“脚、脚滑……”
容舟看她脸红到了脖子根就莫名好笑,但有外人在,好歹忍住了,轻咳一声换了声色:“来见过云川节度使。”
阿虞忙不迭的行了一礼:“见过穆将军,将军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穆兰山授云川节度使前是宣威将军,上下都称呼他从前的官职。
“容姑娘安好。”穆兰山拱手回了一礼,唇边噙着客气的笑:“早听说容兄妹妹来了京城,今日兰山来的仓促,有失礼节,姑娘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