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哥哥,阿虞心头又忐忑起来,听着车轮滚滚往前,半个时辰后,总算到了长公主府邸。
公主府就在皇城外的朱雀大街上,气派恢宏,华丽的令人瞠目。
阿虞一下马车,便有公主府的人前来迎接,是上次送请帖的掌事姑姑见青,见了阿虞便热络地抬手虚扶一把。
“大姑娘快请,殿下正等候呢!”
公主府的人对她存着尊敬,阿虞含蓄笑起来,免不得客套:“多谢殿下记挂,我初来乍到未曾来向殿下请安实在是我的不是。”
哥哥曾说过说话是门学问,阿虞在外谨记先头在家里学的规矩,临时抱佛脚竟也像模像样。
实则,她心里已经怕极了,尤其进了公主府,见到与安阳说话几个世家千金齐齐回过头来打量自己,心头更是打鼓。
除了公主,花厅里依次坐了五六个人,阿虞只见一张张如花似玉的俏脸,走马观花似的从眼底掠过。
公主笑盈盈的招了招手:“正说你呢,你便来了!”
阿虞定了定神,屈膝行了礼,旁边便有姑娘拈着帕子掩嘴轻笑:“果然是容大人的妹子,瞧着有三分相像呢。”
说话的人一脸笑意,阿虞没有感受到恶意,也朝她一笑。
只是阿虞觉得奇怪,从小到大还没人说过她和容舟长得像呢,他们虽同一个爹,却是从不同娘肚子出来的。
哥哥龙章凤姿,气质卓然,那般出色的长相,在锦州都挑不出几个来,爹曾说他随了郝夫人,但阿虞如今细看,哥哥眉眼间还是有爹爹的影子。
她这个妹妹虽然长得不赖,但兄妹俩的五官完全看不出几分相似来,她还曾怀疑过自己别不是爹娘抱养的,也不知这位小姐是如何觉得他们有三分相像的。
恭维的场面话罢了,好在阿虞分得清好坏,别人既是有意捡了好话说,自然要顺着接下去。
她赧然笑了笑:“说来惭愧,我还不及哥哥三分好呢。”
世家小姐们都知道大理寺卿的妹妹进京了,倒也都好奇,今儿正是个机会,是鼻子是眼,不过比起她那清风明月的哥哥还是逊色了些。
阿虞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听人夸哥哥更加与有荣焉,比夸自己还高兴。
客人们还未到齐,花厅人不算多,安阳长公主一一引见,这是承恩伯家孙小姐,那是光禄大夫家四姑娘,阿虞凛神,费力的记住了她们的容貌身份。
渐渐人多了,花厅便坐不下,众人又移步到花园中。
公主办的赏菊宴,园中菊花品种自是不少,簇簇丛丛,芳香飘溢,抬眸望去娉婷婀娜,直花了眼。
公主殿下喜欢热闹,也很有意趣,宴席就设在花园中,盛装的姑娘们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娇柔婉转,当真比花还美。
阿虞站在安阳身旁,听她微眯着眼感慨:“年轻真是好,我素来爱热闹,这么瞧着你们鲜亮的容颜,就觉得自己也还年轻。”
阿虞说哪能啊:“殿下风华绝代,正是年轻!”
“小嘴真甜,这话我爱听。”公主殿下掩嘴笑起来,姿容胜雪,贵气天成:“我长了你们十来岁,可不算年轻了,女人上了岁数就显老,不像男人永远一个样儿。你看我与你哥哥同岁,他正值当年,越长越俊,我前儿早起一看眼角竟像是要生细纹了……”
公主殿下一点不避讳在她面前提及容舟,阿虞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只细声道:“殿下是愁的。”
安阳托着香腮,冰肌玉骨,柔媚无双:“谁说我不愁呢,前几年我就愁着怎么拿下你哥哥,他当初若是松了口,现在你该叫我一声嫂子了。”
语气里不乏遗憾和不满,看来还是对哥哥的不留情面耿耿于怀。
当然也仅限于想起容舟时,公主殿下快活的时候更多,有人尽心尽力奉承伺候,远比热脸贴冷屁股逍遥多了。
正说着,见青姑姑遥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姑娘一道进了花园。
安阳往那边看了一眼,对阿虞道:“你哥哥的表妹来了……”
阿虞一怔,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跟前。
个儿高的女子约摸十六七岁,明眸皓齿,品貌端庄,言行举止毫无错漏,一看便是深受教养的大家闺秀。
她身旁还有个女子,容貌有几分相似,年纪要小些,朝公主行了礼,便将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公主殿下是直性子,有什么话都照说:“倒不知你们见过没有?若贤若兰,这是容舟的妹妹,才到京城不久,说起来你们还是亲戚呢!”
阿虞见了郝家姑娘也很意外,不过只是一瞬,便端着礼节见了一礼。
郝若兰瞥向她,牵唇笑了笑:“我没听爹娘说过,家里有这样的亲戚。”
与上回郝望之说的话如出一辙。
“若兰,不得无礼。”郝若贤轻斥一声,屈膝向公主告罪:“妹妹言行无状,殿下恕罪。”
话对公主说,丝毫没有多看阿虞一眼。
安阳大概知道内情,她不是个注重规矩的人,没有计较太多,那厢又有客人来了,她便脱身去了。
郝若贤有世家贵女身上的骄矜自傲,她看阿虞的眼神里没有鄙夷,却也没多少温和就是了,此次见了礼,连话也没说一句便各自散了。
郝若兰还未及笄,眉眼间还有几分娇嫩的稚气,她挽着郝若贤,与阿虞错身时,趾高气昂的嗤笑一声:“什么人也能来这里现眼了……”
阿虞抿唇不语,许是自知理亏,面对郝家姐妹,总有一股从骨子里散发的自卑。
她们与她无话可说,周遭有相熟的小姐妹招呼,便相携绕过她走了。
阿虞无声吐出一口浊气,早知会遇见郝家人,今日便不该来的。
公主既邀请各世家小姐,容舟应当也知道郝家姐妹会来,为什么还让她与她们碰面呢?
就不怕她受了委屈,吃了亏吗?
阿虞心头微沉,落寞的望着一簇凤凰振羽中杂生的小白菊,那么摇曳着,在秋风里生出一丝萧瑟来。
客人们陆续到齐,安阳分.身乏术,一时顾不得她这边。
亭子底下三五成群的姑娘们说着悄悄话,有人往这边走来,朝阿虞娇柔一笑。
“容姑娘,咱们坐一块儿吧?”
正是先头说她和哥哥有三分长相的女子,云川节度使穆兰山的妹妹,闺名清欢。
圆圆的俏脸,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格外喜兴。
她热络地与阿虞打招呼:“你还不认识我吧?我今儿也是头一回见你,但我见过你哥哥,他与我大哥是旧相识了。”
穆清欢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祖上为官可追溯到开国之时,家世清白贵重,三年前穆兰山去云川赴任,她跟着一道去,近日节度使回京述职才又回来。
穆兰山这人连阿虞也略有耳闻,前几日哥哥说边关交战打了胜仗,就提及了穆兰山。
战功累累的大将,剿匪平乱、上阵杀敌,此次边关大捷,他这个云川节度使功不可没。
据说穆兰山还不到而立之年,是朝中为数不多,能和容舟媲美、同样盛名远播的佼佼者。
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又都是年少有为,偏偏这么巧又都没有家室。
世家勋贵的姑娘,哪个不仰慕这般德才兼备、有权有势的青年才俊。
阿虞夸赞:“穆将军骁勇善战,令人敬服!”
穆清欢呵呵笑:“你可别夸了,他该得意忘形了。”
可云川节度使最是稳重,哪里会仗着功劳耀武扬威。
客人接二连三来了,花园里热闹起来。
阿虞和穆清欢坐了一会儿,便听有人提议玩游戏。
闺阁里的姑娘们,也有很多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琴棋书画自是不能少,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不是才艺双全。
行令,投壶,甚至叶子牌都是消遣的玩乐。
公主殿下喜欢玩牌,牌技不算精湛,以往跟后宫娘娘们打时十有九输,但公主的这点喜好却一直没放下过。
用了午膳,便在花园设了局,姑娘们们可以任意组个队,比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也能凑一桌玩牌。世家出身的小姐们家中都有培养,哪怕是针线女红大多也拿得出手,今日一来本是长比比各自的本事,没想到公主竟是想玩牌。
虽然闺中时光无趣,偶尔也会玩玩这些,但今日这般场合,本来就是有备而来,再玩叶子牌就不符合特意华丽隆重的打扮了。
一开始没人肯玩牌,三三两两的聚在吟诗作画,阿虞历来不喜欢这些,读读书还好,要是题诗作画当真是不可能了。
穆清欢和她一样,将门出身的姑娘只会舞刀弄枪,笔杆子可拿不稳。
两个人门外汉在一旁看着,惊叹世家小姐们精湛的画技,半个时辰过去,笔下便有栩栩如生的画作跃然纸上。
郝若贤算是个中佼佼者,祖父是当今皇帝的老师,这方面自然越过了很多人。
她画了一幅寒雪红梅图,朵朵梅花仿佛真实粘上去的一般,若不是多年苦心练习,断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穆清欢踮着脚看了看,低声问阿虞:“你会画吗?”
阿虞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老虎我能画的跟猫一样,写写字就算了,画画还是别碰了……”
“那你好歹会写字。”穆清欢无奈叹气:“我写的字,我大哥说像蚯蚓爬,一点不像姑娘写的。”
两个姑娘在方面格外的志同道合。
这些日子阿虞被容舟勒令抄书,写得多了,比起从前有很大的进步,但和这些有多年童子功的闺秀们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她有自知之明,只在旁边观望,但有人总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容大姑娘也来画一幅,请殿下点评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