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哥哥,我都不要你了,你还能去哪儿?”容舟对她胡思乱想感到无奈,他分明什么都没说过做过,她怎么就想到这里了?
难道就因为见了郝望之?
郝家人对后来居上的阿虞母女是恨之入骨的,他今日若不早些回来,只怕阿虞不好全身而退。
半晌阿虞情绪平复下来,他坐在她身旁,温声开口:“当年我进京后一直住在舅舅家,那时外祖父还在世,他们对我颇多照顾。后来外祖父去世,我进了大理寺,终日忙于公事,便少有时间去看望他们。他们是对我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但我们容家的家事,也不能随意插手。我们是嫡亲的兄妹,昔日没有好好照顾你,我心中已过意不去,我既接你来团聚,断然不会抛弃你!”
容舟鲜有情绪外表的时候,心里哪怕诸多想法也不会露出脸上,但他怕阿虞多想,只能好声解释。
阿虞这下无地自容了,低下头瓮声瓮气说:“对不起哥哥……”
他摸摸她的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上次叫你抄的书如何了?给我瞧一瞧。”
阿虞一愣,泪珠儿还挂在眼睫上呢,哥哥就要叫她读书了!
她撇着嘴,半晌囫囵不清的说道:“其实写了好几页了,不过我昨儿好像扭到手了,拿不住笔。”
容舟怀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阿虞忙上前拉着他一通撒娇。
柔软的身子带着淡淡的馨香在眼前晃动,他半天扯不回自己的手臂,这丫头对他动手动脚的毛病一点不改。几个月大的时候就伸手要抱抱,如今十五岁了还爱缠着他,他想提醒她注意男女有别,但看到她通红的双眼又作罢。
来日方长,以后再好好说吧!
“读书写字是长久的活,不能懈怠了。”他正了脸色,拉开了一段距离去了桌前,朝她招手:“过来!”
哥哥好严厉!
阿虞哭唧唧的上前去,少不得又是被严厉的老师一顿磋磨。
中秋过了没几日,公主府忽然来了人,特意给阿虞送来了请帖。
原本以为公主只是嘴上说说,不想真放在心上,今日还派人送来请帖,一心想拒绝的阿虞这下没了退路。
送请帖的是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阿虞想好了措辞,客气问:“殿下都邀请了哪家小姐?”
掌事姑姑唔了一声,皱眉道:“排得上名号的闺阁千金都送了请帖,少说有一二十人吧。”
阿虞眼瞳震动,这么多人?
待送走姑姑,阿虞顿时焉了,一整天都垮着脸,夜里用了晚膳,她拿着请帖长吁短叹,樱桃打水来洗漱,疑惑问:“姑娘不高兴吗?”
八月收了梢,燥热已经完全褪去,秋意绵绵,院墙下的芭蕉树结了一层霜露,在灯火下愈发晶莹剔透。
“我害怕……”阿虞终于说出心里的忧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么隆重的宴会呢,还是长公主殿下的生辰宴。
“怕什么,您是大理寺卿的妹妹,实打实的千金小姐,不比那些闺秀差。”
“我怕她们说我是乡野丫头,上不得台面。”阿虞接过樱桃递来的帕子洗了脸,惆怅的撑着下巴叹气。
她自己出丑不要紧,怕得是给容舟丢脸。
哥哥是芝兰玉树的端方君子,家里却有个她这样闹笑话的妹妹,岂不是让人看不起。
还有那些大家闺秀,她一个没见过,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将来记恨起容舟就不好了。
樱桃却不这么想,大理寺卿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连安阳长公主都青睐有加,还怕什么。
“咱们大人威风远播,文武大臣都要忌惮他几分,何况是后宅中的姑娘,到时候巴结您还来不及呢!”
阿虞不太相信:“真的?”
樱桃给她打气:“您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您哥哥吗?”
反正哥哥是后盾,他既然都叫她参加了,有什么烂摊子都让他来收拾好了。
这么一想,阿虞就通泰了,不过一转头又苦恼起来:“公主殿下生辰,我得送什么礼物呢?哥哥呢,还没回来吗?”
这事樱桃出不了主意了,只得去打听容舟的下落。
正巧去门房一问说容舟已经回来了,阿虞心头一喜,急急忙忙往他院子去,樱桃在后面喊了几声都没反应。
容舟的院子跟他人一样素净安静,天色已晚没人伺候,卧房门敞开着,里头燃着蜡烛不见人影。
“哥哥!”
她喊了一声听不见应答,便抬脚往屋里去。
案上的紫铜鎏金香炉里燃着香,是容舟身上一贯的味道,袅袅钻进鼻子里,格外好闻。
房中陈设很简单,她四处张望,看到帐幔后有烟雾缭绕,抬脚就过去:“哥哥,你在吗?”
“在。”一声叹息从屏风后传来:“你站在那儿,别动……”
阿虞听见水声,立马瞪大了眼:“哥哥,你在沐浴呀?需要我帮忙吗?”
她探头探脑望那头瞧,可惜内室有帐幔遮挡,还竖了张梅兰竹菊的屏风,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里头静默了须臾,大约是对她的莽撞的言语无可奈何。
阿虞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应当是容舟起了身,她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描绘起美人出浴图。
后来发现想法偏离了,忙摇头把那些羞人的画面驱逐出去。
“哥哥,你好了吗?”她伸长了脖子,里头没有动静了,她心痒痒的想过去,终于等到容舟现了身。
哥哥沐浴后水灵的不得了,大约是怕她横冲直撞闯进去,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的还没整理好,露出大片光洁的胸膛,黑发湿透披在肩头,白日里略显锋利的眉眼霎时间柔和下来。
湿润的鬓角滑下水珠,顺着白净的面庞跌进雨过天青色的常衣,仿若晕开了一幅山水图,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清隽无双。
阿虞嘴里啧啧有声,酸的不得了,明明都是一个爹,她平平无奇,怎么哥哥就生的这样好看呢,瞧瞧这张脸,光是看着就得流哈喇子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秀色可餐!
现在的哥哥可不就是像一块白嫩嫩的豆腐,等人品尝么。
阿虞眼神太像饿了三天的野狼,看到食物垂涎欲滴的样子,容舟心头趔趄了一下,默默转过身去。
阿虞遗憾摇头,眼睁睁看他系好腰带。
自己的亲哥哥,虽然不能肖想,但看几眼是可以的。
容舟一回头迎上她赤.裸裸的目光,眼角一跳:“容虞!”
阿虞无辜眨了眨眼:“我在,哥哥有什么吩咐?更衣还是梳头?”
大理寺卿有好脾气,多年来锻炼了处变不惊的本事,但她这么毫不掩饰的盯着自己看,还是叫他难堪。
只是面对眼前胡说八道的小丫头,一时间竟也束手无策。
她一双杏眸亮晶晶的,被烛火渡上灼灼的光,他不好责备她,只得敦敦教诲:“男女有别,年轻小姑娘不要这样擅闯男人的卧房。”
阿虞指指他肩头:“哥哥,你头发还滴水呢。”
容舟气结,他怎么好在她面前擦头发?
她目光躲闪,被他一声轻斥:“我在跟你说话。”
“听见了……”阿虞哼了哼:“可我们不是兄妹吗,再说,我又没偷看你洗澡。”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她就只看见他白皙的胸膛,美玉似的,晃的人眼花。
“你是大姑娘,怎能……”这么大咧咧闯进男人卧房?
阿虞小声嘀咕:“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
容舟倒吸一口冷气,被她折磨的心力交瘁,冷着脸赶人:“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哎哥哥,我还有正事没说呢……”阿虞难得见容舟气急败坏的时候,趁自己被扫地出门前说了来意:“给长公主殿下的贺礼,要送什么,我还没头绪呢……”
谁知容舟早已准备妥当,把一旁案上的东西塞她手上,没好气道:“回吧。”
阿虞还不死心:“哥哥你头发不用擦干吗?当心头疼啊!”
叽叽喳喳的声音很久才散去,容舟吐出一口浊气,匆匆擦干头发。
从前府里只有他一个主子,底下人轻易不敢惊扰他,如今阿虞横空出现,就这么大咧咧往他屋里闯,着实叫他措手不及。
看来今后是要防着那个丫头了。
*
转眼到了安阳长公主生辰这日,阿虞还是第一次出门做客,早早的预备起来,生怕错漏了什么。
碧莲利落地给她上了妆,换上一身青白色云纹交领襦裙,裙摆上绣着兰花式样,行走间轻盈灵动。
阿虞还在孝期,但今儿是公主的生辰,各家小姐都来,这样穿略显素净,樱桃在旁劝:“要不换一身吧?”
她觉得满意,如今柜子里的衣裳大多是来京城后新做的,过了个夏天,像是长高了一截,从前的衣裳许多不能穿了。
她还对自己的悄悄拔高的个子沾沾自喜,忽然感觉身后覆上了阴影,一转头看到门上颀长挺拔的身影,登时泄了气。
容舟迈过门槛,随口一问:“都准备好了吗?”
阿虞挺了挺胸,发现容舟是真的高,这么一比,她还没到他肩头,本来还觉得自己长大了,这么一衬托愈发像个小孩儿。
她点头,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能行吗?”
明眸皓齿,眉眼弯弯,自然是好看的。
他毫不吝啬的夸赞她,温声嘱咐:“放胆儿去,别害怕,遇着什么事让公主殿下做主便是,她会出手相助的。”
一切收拾妥当,容舟送她出门,看她意味深长的看过来:“哥哥这么相信公主殿下?”
他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戳了戳:“马车备好了,走吧。”
容舟还得去大理寺,送她上了马车,便转头往反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