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场抓包，郁川仗着手速快迅速点掉网页，薄薄的眼皮如蝶翼般抖了一下：“没搜，它自己跳出来的。”
“哦，它自己跳出来的。”宗景单手搭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我。”
郁川木着脸冷淡道：“我没想知道。”
见人都到齐，老顾推开耳机转过头：“回来了？等你呢，排不？”
宗景不逗小孩了，关掉直播：“排。”
四排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差。
不知是因为进了训练服面对的都是职业选手，还是因为配合不佳顾此失彼，每局进行不到中段，最多就只剩两个队友了。
在职业圈二挑四，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排到凌晨三点，孙一航顶不住上楼休息。老顾也走了。
这会儿还在线的人比刚才少了许多，没睡的要么去混直播时常，要么就自己去单练。
郁川打开模拟软件，默默回忆刚才失误的几个点。
不够适应没枪托的M416，后十几发子弹轨迹太飘，得继续练压枪。
团队协作力太差，架枪时习惯性求稳，忽略队友需求。这也是为什么，今天老顾和孙一航上楼时面色都不太好看的原因。
独狼属性注定了他喜欢当螳螂捕蝉的螳螂，而不是当吸引火力的蝉。
练不到十分钟，隔壁椅子一动，肩膀被人轻轻点了点。
郁川推开耳机仰头：“什么。”
宗景静静站在他身边，垂眼看他：“早点休息。”
“哦，我练完就睡。”郁川重新戴上耳机，几秒后再次推开，“我是不是打的很差？”
宗景不答反问：“高倍压枪压得好的没几个，你觉得呢？”
少年表情严峻：“但我们刚才输得很惨。”
“配合问题，再练吧。”宗景实话实说，“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
“如果我打得再好一点……”
郁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宗景：“好了，年纪小想得多，早点睡觉。”
听到年纪小三个字，郁川DNA都动了：“……”
「又来！大两岁的你很了不起哦。」
见他不说话，宗景揉着后颈往外走：“晚安，小哑巴。”
郁川用力薅了把头发：“……”
「小哑巴谁！谁小哑巴！小谁哑巴！」
最终他背负着小哑巴的绰号面无表情练到了五点多。
第二天一早，走廊上就传来说话声。
这是郁川住在基地的第一个晚上，睡得很浅，下意识去摸床头手机。在看到时间才到早上九点多的时候精神倏地松弛了。楼上隔音确实很差，他睡眼朦胧蒙上被子，还能听到持续不断的说话声。
声音很近，仿佛就在他的房门口。
宋茂：“以前我就防着老顾，以为老顾容易漏风。没想到啊，潮水褪去你才是真漏勺。一觉醒来我一看，全是问我‘新队员已经在基地啦？’‘APG出去的青训啊？’‘能狙又能突突，直播打得不错呀。’我他娘的头都大了。”
另一个声音还带着浓重睡意：“就这事啊。”
“那不然呢兄弟！现在运营已经在准备提前官宣了，你真是一己之力拉动集体生产力，太棒了你！”宋茂万分无语，“还有，你直播补完没。”
现在分部都有规定，在训练室有三不：不得迟到早退，不得吃零食外卖，不得玩其他游戏。宗景凌晨回房后又补了两小时csgo的直播，这会儿正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补完了不谢。再睡会儿，困呢。”
砰一声，房门紧闭，这才又恢复了安静。
郁川窝在被子里，眼睛一闭也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醒已经是下午一点，闹钟响。
有几条未读消息，宋茂占一半。
宋茂：【今天官宣你入队，时间仓促来不及拍定妆照了，就把你在APG时的照片挪过来P了一下，没问题吧？还有，下午工作人员会跟你对下首次直播流程】
宋茂：【醒了一楼餐厅有吃的】
看了眼时间，是半小时前发的。
郁川赶紧回复：【我没问题，谢谢经理】
宋茂：【起了？】
郁川：【嗯，马上收拾下去训练】
宋茂：【不急，他们都没起呢。记得先去吃早饭】
郁川打出个哦，片刻后又追加了一句：【经理，我想问个事情……】
***
下午时分，郁川在自定义服务器继续找手感。
换到第二把枪，忽然从天而降两条巧克力，啪啪落在鼠标垫上。
他仰头甩开耳机，视线定在亮眼的渐变粉头发上。
郁川：“啊？”
宗景垂眼看他：“昨天的礼物分成，发你了怎么不收。没看见？”
“我问了经理了。”少年仰头姿势不变，黑发蓬松倒坠过来，“没有这回事。”
可以，小孩还学会长心眼了。
宗景低笑一声：“我这特殊。”
“为什么？”
郁川不明白，好好的硬要给他钱做什么。
他是缺钱，想赚钱，但不想平白收好处。外公说了，钱好还，人情难填。
“平时没人给我刷礼物。”宗景嘴里叼了根糖，半截纸管斜在薄唇外边，“托你的福，昨天赚了不少。”
郁川说：“我又没做什么。”
“你招妈妈粉。”宗景在一旁坐下，开机：“拿着吧，下次再找你帮忙。”
「下次？还需要我帮忙？」
「那……我们这算不算合伙骗钱啊，会不会不太好啊……」
心里计较数秒，郁川重新坐直：“那什么时候？”
宗景想了会儿，随口道：“缺钱花的时候吧。”
郁川还不够了解宗景，但基地其他人都知道，marvel就不可能有缺钱花的时候。最清楚的莫过于教练王竭。那时候宗景才不到十七，来青训的第一天拖了个巨大的驴牌行李箱。王竭猜这小少年家境不凡，开玩笑问：你为什么打职业来啊。
他那会儿狂得不像话，桀骜张扬：来创夺冠记录啊。
年少在CSGO出名，有营销号给marvel算过一笔账，仅凭他的个人荣誉得到的奖金，在其他选手眼里就是天文数字了。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也正是因为他再度转回PUBG，才让宋茂说服管理层再撑一年。
宋茂进来的时候，训练室里只有郁川和宗景两个人。
他两座位相邻，椅背高，看不见人，只看到一边是纯粹的黑色，另一边冒出几缕樱花粉。鼠标声咔嚓咔嚓点得极快，宗景握鼠标的姿势显得特别一点，他习惯用无名指去按右键。此时两人都戴了耳机，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宋茂干咳一声，拍了拍郁川：“有空没？叫人来对下直播流程？”
郁川暂停游戏：“哦，好。”
“marvel？”宋茂拍拍另一边，加大音量：“王竭回来了，找你。”
宗景咔咔点掉对面一个人头，问：“这局打完。哪？”
“会议室。”宋茂说。
郁川那边有别的工作人员对接，宋茂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也晃进会议室。
王竭这段时间去别的赛区拉人了，年轻有实力的选手开价都很高，不是如今的Poom能承担的。一听说签定郁川，他紧赶慢赶回基地，风尘仆仆。
刚看完昨天的录播，王竭叫来宗景：“只有跟你双排的那局能看，其他几局配合稀烂。我之前看过他所有的训练视频，说实话，这样的选手单排吃香，打团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但你知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联赛上来就给你整四排，压根不开设单双排。这怎么玩？”
王竭说着敲敲桌面：“过几天把已经收假的战队都约起来，你们好好加训磨合吧。”
在王竭面前，宗景正经了许多：“嗯，明白。”
宋茂听了个大概，不解：“意思是买亏了？不会啊，当时给你看试训视频的时候你不叫我赶紧签下来吗？现在怎么了？配合不好？”
“就咱们队这个情况。是找人来救急。”王竭说，“alive好归好，还得花时间培养。不过上面不拨钱，没别的选择，能签到上限这么高的都得烧香了。”
“确实。”宗景补充，“八千底薪，就这几年青春饭，换别人没几个愿意的。”
这点薪水确实很低了，宋茂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以后打得好了，我再帮他争取。”
王竭和宗景讨论战术时，宋茂很有眼力见儿地闭嘴。
等宗景走了，他才落座到一边，抛过去一根香烟。王竭熟练接过，点燃：“你知道APG为什么愿意把这么一颗核弹放出来吗？”
“为什么？他们不是不缺狙位吗？”宋茂说。
“不缺只是一个小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们笃定，把alive放哪儿都很难打出成绩。”王竭吐了口烟圈，才下结论：“所以他们不怕。”
“什么意思？”宋茂更不懂了。
“字面意思。我先把话放这，别太期望他们第一赛期的成绩。”
从刚才起，王竭就一直在唱衰队伍，宋茂抓着头皮很痛苦：“我靠，我在管理层那边可是吹破了天的！”
王竭看他一眼：“alive现在大赛经验少，碰到老油条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以后练出经验了——”
“我们就发达了？”宋茂两眼放光。
王竭：“不，队里就没人跟得上他了。”
宋茂：“……”
宋茂戴上痛苦面具，几秒后突然道：“等等，不还有marvel吗？”
王竭快速抽完最后一口，拧灭烟头：“他不需要跟，他会领跑alive。”
这下宋茂彻底懂了，队伍的短板在两个突击手身上。
可他娘的，没钱了啊。
这事儿只能留着自己慢慢痛苦，不能在队员面前说，更不敢跟管理层说。
宋茂痛苦到晚上八点多，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说直播平台那边问什么时候开播，他才缓过神来：“他们几个还没开始？”
“没。顾黎和孙一航还在做心理建设，郁川那在帮他调设备了，他说播一个小时，晚上还要练枪，最多到九点。”
“那宗景呢？”宋茂问。
“他说有事，九点以后再播。”
宋茂叹了口气往训练室去，路过一楼小花园，偶然抓到谎称有事的宗景。
这一群不省心的。
夜里八点，外面只点了一盏花园灯，光影晦暗。这样的天寒风萧瑟，连个鸟影都没有。他披着羽绒服独自一人坐在露台沙发椅上，上身微弓，手肘搭在两侧膝盖上，指尖还燃着一支烟。
宋茂敲了敲露台玻璃门：“嘛呢。”
那人偏头，昏暗的灯光把他的侧脸勾勒得棱角分明。声音都在风里沉淀了几分：“思考人生。”
“别思考了，人家都八点开播，就你非要九点。回头营销号又说，啊，M神刚来我们分部就搞分歧耍大牌，不愿意和队友一起直播。”
“说呗。”宗景满不在乎，“抽完这根。”
他的直播间写着九点来。
这会儿那群粉丝大概都在跳脚，跳着跳着就摸去隔壁来福直播间了。
【来福宝贝，帮爸爸问问marvel小王八蛋几点来啊，给你刷火箭么么哒】
【靠！看来福不香吗！呜呜呜来福好可爱啊！！！】
【迟到的人不配拥有老子的爱，今晚礼物都刷给来福】
宗景不用脑子都能想到那边是什么盛况。
他打了个哈欠，“要不九点半再播吧，我有点困了。”
宋茂：“……”
而另一边，郁川听说老顾和孙一航一开播就遭到了弹幕骂街。
陆神不在之后，亚洲邀请赛的小组赛都没能打完。他俩都是当初弃赛时期的老队员，每逢开播必遭反噬。于是每次直播都像上刑场，心理准备得做大半天。
郁川本以为自己冠上了Poom的队名会遭受同等打击。
没想到一进直播间，半个喷子都没看到，全是问号。
【？】
【？？？】
【？？？？？？】
【可爱，想……】
工作人员教了他一堆话术，临到跟前全忘光了。
郁川面无表情地满屏乱点鼠标，直接点进了单排通道。身后工作人员小声提醒，“别忘了介绍一下自己啊。”
刚才一通乱点，不小心把调试好的麦克风给关了。郁川抿了下嘴，努力回想：“大家好，我是Poom新来的狙击手alive，谢谢大家来看我直播。以后有时间我……”
勉强想起来一点，磕磕绊绊说完。
而直播间里。
【哑巴直播？？？】
【主播好像动嘴了，但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到？】
【我把耳机开到最大，一枪差点把我耳朵震聋了操】
没多会儿，宋茂心急火燎探头进训练室：“快快，提醒郁川，没开麦。”
这边好不容易开了麦的alive选手大概是觉得再说一遍自我介绍很他妈傻比，就干巴巴对着镜头木着脸不说话，一副“看老子打，别逼逼”的模样。
【对内味儿了，和昨天marvel直播间里杀人如麻的那个对上了】
【来福好高冷呜呜呜呜呜】
【你小子很狂啊】
【你小子很拽啊】
【你小子很傲啊】
中间有人乱入：【你小子跟我们娘们唧唧的粉毛很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