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双排

十分钟后,郁川下楼。

一楼餐厅中央架了一口电磁炉,热气烟烟袅袅。隔着数米远都能闻到汤底的鲜香味。宋茂第一个瞧见他,赶紧招手:“快点,郁川,就等你了。”

郁川下来时确实磨蹭了几分钟。他带来的行李里有张海报,齐齐整整把海报卷好了放抽屉才算安心。那是他的镇箱之宝,到哪都得带着。

下来晚了,刚想道歉,老顾捧着碗从他旁边经过,斜眼一睨:“小狙神,你行不行啊,吃个饭都慢吞吞的。全等你呢。”

郁川分不清这些人嘴里的好赖话,就是不喜欢从孙一航到顾黎,再到……那个谁,都用这个称呼叫他。少年瞳仁乌黑,安静得像一潭深水:“别叫我这个。”

“那叫什么?”老顾撇过头,“alive”

现在叫小狙神,一转头就喊烧火棍,这些老东西都坏得很。

郁川略微斟酌:“随便,反正别叫那个。”

“哎呀,你们别仗着资历老欺负新来的弟弟啊,都要点脸。”宋茂大呼小叫地把碗筷递给郁川,另一只手捧起杯中雪碧:“今天这顿是为了庆祝咱们一队凑、不是,庆祝一队首发到位,所以先搓一顿,等王竭回来咱们找机会搓顿大的。新赛季大家都加油哈!”

“加油加油。”稀稀拉拉几声叠不到一起。

郁川低头嘬了口雪碧,眼神从左晃到右。

视线齐平处刚好能看到右手边那人脖子里挂着的白桃色耳机。因为仰头的动作耳机往后滑了一截,抵到卫衣帽兜。

大概是白天的事无意间拉近了距离,郁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捕捉到他的目光,喉结一滚:“怎么?”

“王竭。”郁川低声问,“是原来那个王教练吗?”

宗景:“你认识?”

认识谈不上,但鼎鼎大名的王教练谁不知道。

当初带陆神入行的就是王竭,同时也是陆神刚打职业时期的队长。退役后他一直担任Poom的教练。没想到队伍都快散了,王竭还在。

郁川忽然就产生一种鼎盛时期的poom离自己并不遥远的奇妙感觉。

他没管住自己的表情,余光倏地瞥见一团粉色。

目光转过去,宗景的脸已经近在眼前。一拳距离,压迫感十足。

“哦,你还会笑啊。”宗景像在观察什么科研品。

郁川的肩线和表情一同僵硬起来:“我没有。”

“笑就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宗景坐直上身,注意力转移到沸腾的火锅上去。就是语末还加了一句,“懂了,我们那时候装酷也是这样的。”

郁川:“……”

「我他妈……」

「我装个屁啊!」

空有一张嘴不会说话的郁川陷入郁闷之中。

还好有宋经理打岔。

宋茂:“跟你们说啊,等郁川的合同在赛委会那通过我们就准备官宣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还有,你们也知道我们之前有点坎坷,原来的直播平台没跟我们续约,这赛季换了西瓜直播。规模小归小,但好处是喷子也少。到时候你们几个的直播间都会有房管提前去控场,每个人都必须播,播多久随便,但不能低于一小时。”

一听到直播,老顾和孙一航的脸垮得最快。

他俩心态一般,每次直播完要缓好几天。

宋茂没具体往下说,转向宗景:“你原来的直播合同还没结束,这两天赶紧补完时长,不能拖了。”

“嗯,知道。”宗景一脸淡定。

“别的也没什么。一会儿吃完没什么事,你们自己打打训练服,打的时候录屏。”宋茂说,“到时候我发给王竭看。”

这次大家都没有反对,纷纷点头。

这句话严重刺激到了郁川,他随意扒了几口:“经理,我先去训练室了。”

“不再吃点?”宋茂惊讶。

郁川摇头:“吃饱了,我先去调下DPI。一会能打训练赛。”

宋茂用筷子点了点其他几个人,发出一声长叹:“看看人家小孩。”

训练室里。

其他人回来的时候郁川已经在打第二局单排了。第一把六杀吃鸡,现在手感正热,起首就跳了核电站。核电站虽然位置偏僻,但经常刷好东西。粗略扫一眼天上就不下四个降落伞。

郁川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压根没注意椅子旁站了人。

他个人风格明显,最先找的就是制高点。楼顶刷枪点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把AKM,一把十字\'弩,运气不好不坏。

宋茂在旁评价:“不算倒霉,有把枪能使。刚才那几个人都往楼下跳了,一准儿碰上。那天我看你们巷战刚枪,alive真不赖。”

说到游戏,他习惯性套上了郁川ID说话。

宗景没发表意见,只说:“再看看。”

“哎,他怎么不去搜物资了?”

游戏里,郁川卡在楼梯转弯角就不动了。他把AKM背到身后,手里换了把十字\'弩,准心迅速下移到左边墙壁三分之一处。

“他干嘛呢?”宋茂又问。

宗景言简意赅:“听脚步声。”

宋茂一听,生怕影响了对方把说话声降到最低。

他用气音问:“那干嘛把枪换了啊?”

宗景叹气:“你做点十字\'弩的功课行吗,核电站里少说还有三四个人,他不想暴露位置。”

话音落下。

墙角有个身影刚探出头,就被准心卡死在那的十字\'弩咻——的一声收了头。

一箭致命毫无声息。

郁川成功在对方盒子里舔了把自己最擅长的狙。

“我操可以啊。”宋茂忍不住叫起来,“十字\'弩这么好用?”

一想到宋茂喜欢冲阵跟人乱打的风格,宗景无情打断了他的幻想,“不适合你,别折磨自己,也别折磨别人。”

“我怎么折磨别人了?”

“这事儿看ID,要是你玩,就是草船借箭。”

宋茂:“……日。”

得了把狙,郁川不折腾了,直接原路返回到楼顶。

这把游戏拉到了他最擅长的领域,隐藏位置,高位蹲点,守株待兔。几分钟后,核电站上空传来几声短促的枪声。砰、砰、砰——

宋茂激动地直拍大腿:“操,alive真他妈猛啊!这钱花的好他妈值啊!看到没?你刚看到没?刚才那几发狙就离谱,动态轨迹每枪都爆头,离谱!”

这边动静太大,以至于老顾和孙一航也探头看过来。

这会儿郁川已经开车撤离核电站,他的下一个圈刷在了防空洞和监狱。离得不远,但一路过去碰到的人一定不会少。郁川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很快弃车慢慢摸到监狱马蹄山的岩石中。他没开倍镜,安静听四周枪声。

监狱三楼一个,NE30°草地里一个。

老顾问:“炸鱼塘呢?”

“不是。”宗景认真盯紧屏幕,“训练服。应该是哪个队伍在练单排,拉选手进去凑人数。”

这要是老顾的暴脾气就冲上去干了。郁川偏不,耐心甚好地苟在岩石堆,静观这两人对狙将近一分钟。

“靠,我顾某人此生最恨老阴狗。”老顾忍不住道。

宋茂看得正紧张:“都跟你一个脾气咱队伍就玩不了了,落地机场突突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平均一局游戏五分钟,永不加班你要不要?”

老顾不服:“那起码比的精彩。”

两人插科打诨过程中,临近缩圈。

草地那个忍不了了,摸到山崖边换了步\'枪。趁那边交火,郁川已经转移阵地,他从反方向下山直抵监狱仓库。围观几人还搞不懂他这是什么卖自己的危险操作,就发现他飞快舔了个仓库门口剩下的三级头。

老顾无语地揉了把脸:“人为财死,这句话是真的。”

旁边那处刚枪以监狱土著获胜收尾。

郁川捡了头就没动,阴在仓库门边。仓库里的东西除了那枚三级头,其他都在地上完好无损,一副还没被人入侵过的样子。

刚枪获胜的那人心满意足地舔完仓库刚打算走,忽然听到拉栓声轻轻一响,人影倏地顿住,下一秒眼疾手快往侧边躲。

已经是听到声响最快的反应速度了。

然而。

嘭——

【alive使用破片手榴弹击杀了TG-monkey】

“嘶……”老顾倒吸一口冷气,“千防万防,阴狗难防。”

“别一口一个阴狗的,注意影响啊。”宋茂干咳一声,“这叫战术。这点你得跟alive还有marvel多学学。这是王竭说的,我转述。”

“贴脸刚枪是你们突击位的习惯想法。”许久没说话的宗景突然出声,“这游戏,赢了不就好了么。”

老顾被教育得语塞,他不开口,副突击位的孙一航更不敢开口。两人前后回到自己座位去开训练服。宋茂也被电话叫走了。

不到十分钟,郁川那局刚好结束。

界面上跳出七杀字样,他推开耳机,赫然发现身边站着个人。

郁川被吓得一激灵:“……你干嘛。”

“不干嘛,研究下打法。”宗景站久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俩等你的时候开了局双排,怎么说,还打吗?”

郁川:“打。”

老顾那局才开始没多久。

宗景推开座椅在旁边坐下,打开游戏端:“行,咱俩开一局?”

“要录屏吗。”郁川还记得要给教练看。

“不用了。”宗景看了眼表,“我补直播,回头看录播就行了。”

“哦。”

游戏还没开局,耳机里背景音很轻。郁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宗景拉他。

四张座位一字并排,宗景就坐他左边。他往那个方向飞了一眼,5.3的视力清清楚楚看到屏幕上的动态弹幕。

【操,你这头小粉毛是搞鸡毛玩意,好好一爷们转去PUBG怎么就娘起来了】

【他这头粉毛转会之前就染了好吧,前面那位兄弟多久没看直播了?】

【老子花十五块钱一小时叫人带着打了两百个钟头终于敢玩竞技了,你他娘的背叛革-命去吃鸡了?你转个几把分部啊?】

【以前看你直播也就难得玩玩吃鸡,咋?上瘾了,人都给埋进去了?】

【真男人只玩csgo】

宗景好像压根不在意弹幕说什么,笑了笑:“major冠军都拿到手软了。不得找个地方重新突破一下?”

【操,他好狂】

【操,我好爱他】

【操,突然想看我的宝贝转分部打上冠军怎么办,热血起来了,这不比博人传燃?】

【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窗口切回游戏,宗景刚打算拉郁川进队列,突然发现他连郁川好友都没。点开添加好友,另一条好友消息同时亮了起来,来自TG-monkey。

宗景之前也玩pubg,列表里有几个打职业的好友。monkey就是其中之一。

见他上线,monkey劈头盖脸一通痛诉。

monkey:你绝对想不到,刚打训练服,我居然被他妈一颗雷炸飞了。

monkey:关键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炸我的是谁,各大战队交过手的那么些人里,压根就没这个ID。我现在怀疑那人是哪里来的青训生,被拉进训练服凑人头的。

宗景慢条斯理敲字:你说的这个场景我觉得很熟悉。

monkey:你也被这人杀过?不对啊,我还没说ID

monkey:你认识不,ID是alive,今晚掘地三尺必找出这人!

宗景关掉聊天框,继续完成刚才没来得及做完的事。

在好友栏输入:a、l、i、v、e。

弹幕:

【哈哈哈哈哈他去搜了】

【M神一如既往讲义气,他要去给monkey报仇了信不信】

【笑他妈死我,marvel还没转pubg的时候就经常和monkey一起打了,那叫一个天作之合地造一双啊!我听说他俩过去……嘿嘿嘿】

【poom都不行了,marvel咋不转TG去,我磕死他和monkey了】

【妈的,monkey前脚刚吐槽完,marvel后脚就去报仇,什么神仙cp】

下一秒,marvel把顶着IDalive的人拉进队伍,熟门熟路切换成双排。

【?】

【哥,是报仇,不是双排】

【你们不懂,这是报仇的最快路径。你等着,进游戏就给他炸了】

直播间几百万人都在暗暗搓手看好戏,忽然听到宗景拨了下麦克风,声音离得远了一些。他似乎正偏头和身边人讲话。

“alive,准备。”

几秒后,边上蓦地传来一声低冷的少年音:“哦。”

弹幕:

【……?】

【monkey倒了[哭腔]】

【monkey在看直播的话已经哭晕了,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