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兮扶着游归煜摸索着走出山林,每走一段路,谢欢兮都能清晰地感觉出游归煜的气息愈发的微弱下去,她心中着急,手势越发地轻柔:“小煜哥,你很疼吗?”
游归煜动了动嘴唇:“还好。”
然而他现在的状况其实是很差的,手足筋脉的旧伤未愈,接连对战了两个一流高手,后背重伤,又不知中了何种奇毒,他的半条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了。
但他不愿说出来让身边的女孩知晓。
“你再忍一忍,”谢欢兮虽然不知游归煜伤得究竟有多么的重,但她心中清楚游归煜现在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我看北面有一片灯火,像是一个小镇,我们去那里找一家医馆,很快,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游归煜哑然失笑:“郡主,你别这样紧张,我不会有事的。”
谢欢兮怕他没有精神,会昏厥过去,便一直寻找话题与他说话:“你一叫我,倒是提醒我了。我原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可终于想到了,我叫你小煜哥,你却一直“郡主郡主”的叫我,岂不是很生分吗?”
游归煜轻轻地反问:“那我要叫你什么?”
谢欢兮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温和带着醉人的暖意:“你可以叫我九儿啊,这是我的小名。”
游归煜微笑了一下,提醒她:“我只是你的侍卫。并且剥去侍卫这层外壳,我还是太子的奴隶。”
不是。谢欢兮在心中默默反驳,侍卫也好,奴隶也好,乞丐国王腹黑反派霸道总裁,都好。任你身份怎么转变,那些都是外在的东西。
你的人才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这是谢欢兮心中真实的想法,但却让她自己都觉得肉麻到说不出口,只好嘴上娇蛮地不讲理:“好,那我命令你,以后不许叫我郡主了,我不喜欢。”
游归煜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紧接着低声道:“我好像有些疼。”
谢欢兮立刻不敢摆架子了,紧张兮兮地扶稳了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担忧地看着游归煜的脸:“很疼吗?很疼吗?没事没事,很快就到了!要不然我背你吧!”
这回谢欢兮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游归煜低低的笑了几声,顿时反应过来,游归煜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思来逗哄她。谢欢兮无语又无奈,还不忍心责怪游归煜,只好咬牙切齿的说:“你……你等着。”
“郡主,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提醒你,”游归煜敛起笑意,似乎在踌躇着如何开口。
谢欢兮偏着头从下往上去看游归煜:“叫九儿,不然不听你说。”
游归煜愣了一下,最终无奈地一笑:“……九儿。秦王.府中有内鬼,此事你可知晓。”
那名字一出口,舌尖都似乎缱绻了一下。这本是世间平平无奇的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吐露出来却显得那般亲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他却无力改变分毫。
谢欢兮撇了撇嘴,愁眉苦脸地说:“我知道,他很早之前暴露过一次,只是后来他一直没有动作,我抓不出来他。”除了最开始,那人扔出一个空戒指来试探自己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游归煜温声说:“但这次秦王远调一事应是此人出手了,”此刻不比在府中耳目众多,正是向谢欢兮说明的好时机,游归煜将这两日他的分析慢慢暗示给谢欢兮,“秦王做事谨慎,赵将军对他的弹劾不足为虑。重要的是太子手中的那些证据,多少秘辛,太子居然会知道的如此详细准确,可见那人手段不俗。”
游归煜的话一瞬间点醒了谢欢兮,她暗暗骂起自己是个猪脑子,心想:“太子手里掌握的我老爹那点破事,不都是书里我娘亲一杯毒酒送老爹上路之前说出来的吗?府里暗藏着的那个人,甚至根本不用去查探。这都是书里的原话,他只要往太子那一报,保证一告一个准。我老爹就是再谨慎,也根本防不住他。”
游归煜见谢欢兮的眼神亮起来了,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微微一笑:“所以我猜太子让秦王一家远赴漠洲荆川,并不是随口一提。这也许是府中那个内鬼,为太子传递情报而获得的——他想要的报酬。”
有道理,那人也是有自己的考题的,他走这一步,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而放眼漠洲荆川这个敏感的地方,谢欢兮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事——莫家之冤。
这个人似乎想把莫家的冤情提早抖出来,他想亲自去荆川查探,可又不放心秦王这边,所以便使出了这一箭双雕之计。既让自己陷入困境,又圆了他的计划,真是好聪明的一个人。
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勾搭上太子的……
“咳咳咳……”忽然游归煜低低地咳嗦起来,谢欢兮下意识地想拍他的背,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只抓紧了他的手:“好了好了,小煜哥,我们别说这些糟心事了,思虑重对身体不好的。你好像有点发烧了,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了。”
游归煜看过来,目光很温柔:“无碍的。”
其实他们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地往前走,游归煜真的感觉自己身上各处疼痛似乎都缓解了些。眼看着他们已经快要进入小镇的入口了,他们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喂!你们——需要帮忙吗?”
谢欢兮扭头看过去,他们身后行来了一辆牛车,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懒洋洋地趴在车板上,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嘴里叼着根草,这少年见谢欢兮望过来,立刻举起了双手笑着招呼道:“用我帮忙吗?我看那位兄弟——哎呦,好像伤的不轻啊。”
谢欢兮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又抬头看了看游归煜,正权衡间,这个少年似乎看出谢欢兮有些不信任自己,立刻拍着大腿保证人品:“哎呀我说姑娘你可别犹豫了!我绝对不是坏人!我就是个拔刀相……仗义疏……那个……助人为乐的好人!”一连换了好几个成语,这少年可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谢欢兮看这人好像有点傻乎乎的,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可以有些信任。再说,她也不忍心让游归煜带着伤再这样走下去,便轻轻地捏了捏游归煜的衣袖:“小煜哥,我觉得这个人还算可信,你觉得呢。”
游归煜看了一眼那少年,这人虽然坐姿狂放不羁,衣衫略有散乱,但眼神澄澈,第一印象还算尚可。他低下头与谢欢兮对视:“我也觉得……”
“哎哟,你们两个可别商量了。快快快,我帮你把这位兄弟扶上去。”少年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嘴里还话痨一样的叨叨个不停,语速快极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是遇到劫匪了吗?来这儿干什么事?是要探亲吗?亲戚姓啥?哎,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哎哟!看看这一身的血,怎么伤这么重啊,快快快快我扶你上来。”
游归煜被少年搀扶到牛车上,他坐在车板上扶着板子的边缘休息,谢欢兮也上去跪坐在他的旁边,最后少年猴子一样灵活地往上一爬,甩了甩鞭子,他的老黄牛就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这位兄台,多谢你仗义相助,”谢欢兮此刻停了下来,才分出神来仔细地看了看游归煜的脸色,他俊逸的容颜毫无血色,已经十分的苍白了。谢欢兮一颗心微微地揪起来,再看面前的这位少年就更加觉得感激,“还没请教兄台的名字?日后我们也可以好好的答谢你。”
游归煜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时眼皮跳了跳,他悄悄地地转过脸,不着痕迹地偷偷看着谢欢兮,心中翻覆起莫名的情绪——他才发觉,“我们”竟是这般动听的词汇。
少年大大咧咧地将腿搭在车板外边晃来晃去的,随口回答道:“我叫……”他顿了一下,神秘地笑了笑,认真地看着谢欢兮,眼中饱含深情故作深沉的说:“我叫红领巾。”
谢欢兮只感觉有一道天雷劈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叫什么?”
游归煜也将头转了过来,沉默地盯着对面的少年。
“红领巾,我叫红领巾。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一条战士的鲜血染成的……哎我就不多说了,你只要知道,我的名字是具有十分崇高、深远的意义的哈哈哈……”
没人捧场,他自己还是笑得很开心,谢欢兮和游归煜两个人默默地看着他,谁也没有接他的茬。
谢欢兮有些呆滞,她只想再一次感叹公司产品的保质保量,谁能想到,两个运气丸,居然能发挥出如此效果——虽然不明不白地遇到刺客被人疯狂追杀,接着又被人丢上马背一路狂奔颠的七上八下,但是最后能被安然无恙的救下,谢欢兮已经觉得自己别无他求,这些真的大概是天选之子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但这些都是运气丸的常规操作,她已经不会太惊讶了。
但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死里逃生后居然会峰回路转,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自己都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方,竟然在这个叫不出名字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巧合地碰上一个穿书考生。
虽然暂且还不知是敌是友。
少年这会好像有些回过神来了,他看谢欢兮和游归煜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能是觉得他并不好笑,自己很知趣地收了笑容,自来熟地聊起天来:“我说,你们是不是遇到劫匪了?这一带是有些不太平。我看你们身上也没有什么财物,是不是都被人抢完了?你们可真是的,这种时候就应该乖乖的把钱财给人家,有商有量的好说话点,也比让自己遭罪强啊。你看现在,钱也被抢了,还挨了几刀,多不值啊。”
他兴冲冲地分享起自己的经历来,“我有一回,独自在外远游,就碰到了几个彪形大汉,那可真是个个满脸横肉。我立马吓的抱头鼠窜腿肚子直哆嗦,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所有的钱,恨不得把衣服脱下来让他们验明一下,”他得意的一笑,“你们说怎么着?我一下打都没挨,人家还拍我肩膀让我别害怕呢。”
他在那边絮絮叨叨地总结面对劫匪的经验,嘴一刻也不停。这边谢欢兮却正琢磨着怎么套他的题,哪有心思听他这些经验,但他喋喋不休的实在太烦人,谢欢兮被他搅得脑子一团乱,什么思路都理不顺,不经意地一偏头,却看见游归煜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欢兮以为游归煜难受,连忙打断了红领巾少年的滔滔不绝:“……那个红领巾,你没有没水?”
红领巾少年情商很低的疑惑道:“水?我不渴啊?”
谢欢兮暗自磨了磨牙:“我是要给他喝的。”
“哦,”红领巾少年立刻弯腰,从车板的一边解下来一个水囊递给谢欢兮,还不忘八卦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你头发未挽,应该不是夫妻吧?”
不是扶贫却大晚上的一起出行,还挺狼狈的,结合这些信息,他立刻得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合理的结论,还很贴心地怕人听见一样压低声音问:“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吧?”
游归煜眼神一凝,沉声道:“别乱说。”
谢欢兮的脸有点红,不过在夜色中也看不出什么,她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解释:“他……他、他是我哥哥。”
什么嘛?兄妹?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肯定是不好意思承认,就是私奔的小两口没跑。红领巾少年这么想着,人家不承认,估计是脸皮都薄。
牛车虽然不算快,但也比他们走路的速度强多了,而且胜在平稳,红领巾少年把车赶到一处小医馆前,回头嘿嘿地笑:“地方不大残破了点,但是侯大夫的医术是没挑的,来来来我扶你。”
三人进了医馆,坐诊的老大夫抬头看了一眼,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指着身边的床榻:“快扶他躺下。”
刚才在外面还不明显,一进到这小屋里,谢欢兮立刻闻到了游归煜身上极重的血腥气,她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侯大夫拦下了:“姑娘在外面等吧,小尹啊,你先带这位姑娘出去吧。”
谢欢兮知道对方要看诊,咬了咬唇很懂事地没任性,只说了句:“小煜哥,我就在外面等你。”
等她出去后,游归煜收回目光,任由侯大夫卷起他的衣袖,低声道:“多谢。”
“你刚才向我使眼色,就是怕那姑娘知道这个吗?此毒……似乎是闻名天下的聚沙海之毒。”侯大夫盯着游归煜的手臂,沉声说道。
游归煜静静地看着他:“正是。”
侯大夫紧紧地皱着眉,神色十分严肃,“年轻人,恕我直言,你这条手臂,怕是不能要了,须马上断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