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太阳它就是个火球

猗窝座不好打。

在他因为强烈的求生欲突破了限界后,日轮刀斩首已经对他造不成作用。

和鬼王一样,这个上弦之叁的弱点只剩下阳光。

可现在距离天亮仍然还有四个小时。

我默默地捂住被‘破坏杀·脚式·流闪群光’踢中的左肩,长长地吐息。

继承自柱间先生强悍的自愈能力加持着呼吸法,伤势被有效止住。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

目前己方包括我一共四人。

一个穿上壳子是盾,脱了壳子是限时狂战士的我。

两个天亮之前都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原·主要输出——之肯定不会乖乖养伤,不用猜也知道已经找好了攻击的最佳位置蓄势待发的炼狱杏寿郎和不死川实弥。

一个其实并没有太大消耗的暗牧——之体术短板,也一定没有好好拦住两个伤员,想也知道正在现场调配毒药的蝴蝶不忍。

说起用毒……我没忍住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真要让蝴蝶小姐上,哪怕这个鬼已经没有相关的记忆,这个所爱之人都因毒而死的雷区还是不要踩好。

这不是还有我在嘛,真要拼命起来,输的人必定不是我。

只不过……我又有些头疼地想起了对扉间先生的保证。

能不燃烧生命力,就还是正常打打好,实在没办法的话……

嗯,反正现在扉间先生也看不到。

直到拦在所有人前方的时候,我才真正的理解了当初炼狱先生的决心——保护所有人,哪怕这个所有人里没有自己。

这是什么无限列车轻量复刻版吗?

我心里吐着槽,原地起跳,借着半身旋转的力道,侧踢——

顺利打回了猗窝座气势汹汹的“破坏杀·空式”。

双方试探地有来有回,我逐渐适应了久违的身体。

虽然身高没变化,但是总感觉自己长大了,接近成年了的身体骨骼更坚韧,更稳定。

……自然也更耐打。

双手交叉,稳稳卡住冲击而来的直拳,侧转,掰——

“咔。”斗气之鬼眉头都不皱一下,靠着这个手臂限制住我的动作,另一只手带着“破坏杀·乱式”已经近在眼前!

没有骨折,应该是骨裂,低估了对方耐力的我果断松手,在对方另一个拳头由下而上挑飞的一瞬间后仰,绷起脚尖上踢!

意料之中的踢空,我借着这一惯性完成空翻,晃动的视线稳定的一瞬间,斗气之鬼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野。

可现在谁打架还用眼睛啊!

自下而上,向后方头也不回地猛起一脚,杀气腾腾地对准对那个粉色的脑袋踢去。

闪躲,再踢!

——当通透世界是摆设吗?

又一次的交锋散开,我收敛斗气,保持无悲无喜无怒的心态维持着通透世界,前方,摆出进攻姿态的鬼的脚下,十二瓣的雪花阵在他脚下吞吐显现。

通透世界对上破坏杀·罗针,看透对上看破,千手的体力对上鬼的无限再生。

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还是柔情信仰战?

——都不是。

当势均力敌时,优势是在我这一边的。

倒不如说,只要拖到天亮,就是我的胜利。

不同于上一次无限列车时期的喋喋不休,这一次的猗窝座,出手更加不顾一切,所有的攻击全部来自本能的肌肉记忆,毫不留情。

要不是最初林风传来这个人挣扎混乱的气息,我甚至无法相信,这个冷酷到无所顾忌的鬼,竟然在动摇。

这也是我没有用岩融的原因之一。

或许连这个鬼本身都不知道,属于他被完全遗忘抛弃的“人性”在微不可查地求救。

切磋是能够交换理念的,这得益于最初的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的语言不通,只能依靠演武场的武艺对练来感受一个人的坚持和心情。

但是这个鬼……我所输出的一切被分毫不动地打回,而他自己却在肆无忌惮地、挥洒着他的认知。

理智告诉我这个鬼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情感表示我去你、咳,我才不管这些。

总之,求救就要有个求救的态度啊!

看看这个鬼坚持的都是什么鬼啊——

‘强者生存,弱者死去’,和‘你也来变成鬼吧!’,还有什么‘人会受伤,会死,终究不如鬼’,以及‘不如在你凋谢之前杀了你吧’,还有……

‘那一天没有杀了坚持着维护弱小的杏寿郎,真是可惜啊’。

最开始我越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交流,现在我就越打越火大。

我也是个人。

会流血,会受伤,也是最初从手无缚鸡之力被保护着成长起来的人。

当初真心实意地追着无限列车剧场版流的眼泪,无数同好们哀嚎着哭泣着吞下刀片的辛酸——哪能这么轻易地就一笔勾销啊!

心绪的浮动,使得维持的通透世界逐渐不稳,对面看起来兴致盎然的鬼见机而上,优秀的弹跳力使得他将头顶的月轮牢牢遮挡,上空,传来了他残酷的宣告:

“破坏杀·碎式·万叶闪柳!”

躲避危险的本能促使我向更高处跃起,拳风击打空气,擦过身侧,击中空无一人的地面。

冲力使得地面如叶纹般碎裂,碎土冲天而起,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退出了通透世界的我被下落的鬼锁定,模糊的空气中,不知位于何处闪着机械般冷酷的双眼对准了空中的我。

抱歉了。

我对着那个尚不知存在与否的‘人性’轻轻道歉。

你或许在为什么而动摇,又在因为什么而混乱。

但是——我现在真的、真的很愤怒。

并不是什么都能被否定的。

炼狱先生所坚持的、守护的理念,人与人,强者与弱者之间默默扶持的情谊,不是你一句话能够否定的!

给我向不知道多少前赴后继死在你手里的人——道歉啊!

我放任了自己被愤怒支配。

首先,要坚定地,果断地拦截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将心跳、呼吸重置,归零。

如同操控一个精密的机器,血液的流动,肺泡的收缩,毛细血管的张弛……

全部听从我的调控。

随后,从源头开始,将一切都与我来到达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同调。

当我是花子时,同调让我变成了人;当我是花的时候,同调使我变成了他。

热血浇筑而成的炉心开始高负荷地跳动,我对上不知道隐在何处的猗窝座,露出了疯狂、挑衅的笑意。

没有杀死炼狱,你不是觉得可惜吗?

现在将我变成他,来试试看——杀死我啊!

心口处升腾而起的热焰,分明还没有燃料投入,却依旧如同山林之火,熊熊而起,势不可挡。

空中,森林的少女不知何时变换了吐息,有滚烫的气息从她鼻息长长呼出。

就连空气都染上了灼热。

“这是!?”落在树上压着刀的不死川惊疑,“另一个炼狱?”

另一侧的不远处,火焰刀身已经出鞘,有完全一致吐息的炼狱杏寿郎没有回话,作为炎之呼吸的使用者,他对接下来的发展再清楚不过。

熟悉的起手式——

“炎之呼吸,奥义!”

愤怒的少女全身都涌出了橙红色的火焰,喷发跃动,将她作为中心层层包裹,森林的生命气息化作不可见的点点星光没入,周遭些微白色的雾气也被点燃,作为最奢侈的燃料,投入高负荷工作的炉心。

火焰凝聚着成为了一个正圆,并开始升温,直到——

橙红转化成了更为刺眼的白,如同正午当空中挂着的烈日灼灼。

——当足够多的火焰燃烧聚集,新的太阳便已经升起。

“玖之型!”

我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孤身一人拖着必死之躯守在最前方的炎柱的声音重合:

“——炼狱!”

火球向两侧炸开,如同伸展而开的白色羽翼,少女从中间冲出,沉沉的夜色中,带出长长的光带。

“炼狱先生,现在是什么心情?”一旁伤势最轻的蝴蝶忍突然开口。

她并没有侧头,也没有等到回复。

“……”

“在这个时候,放弃大好的优势,转而用专属于你的呼吸,你看——”

“她在为你而愤怒。”

蝴蝶忍想起被少女带着亲手斩杀仇敌的那一瞬间的快意,想起自己没有送出去的感谢,轻轻叹息:

“……谁不喜欢她呢,对吧?”

安静的只有林风的呼啸中,或许此生都难得一见的火焰在那双沉默的橙红色瞳孔中升腾燃烧。

所以说,那个少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的这些……意味着什么啊。

燃烧着奢侈燃料的少女,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在破坏杀·罗针还未曾捕捉到的那一瞬间,在猗窝座的“破坏杀·灭式”尚且还在蓄力的前一刻,他的下巴被狠狠踢中。

下颌骨断裂的声音炸开,意想不到的巨力将他浮空。

就是这一瞬间,又是火光的残影,膝击撞上了后侧的脊柱,清脆与沉闷的断裂声相和,赤发的鬼被踹上了高空。

被火焰钟爱着的少女随之腾空,紧随其后的拳击从无法防御的空中攻来。

试问,在这样的速度下,人一秒能挥出几拳?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唯一直面这一招的鬼,缭乱的视野中,早就已经被数以千计的拳头占据。

是名副其实的“千手”啊。

空中不断传来空间被割裂的哮鸣音,火焰包裹着拳头扎扎实实地落下,猗窝座竟然隐隐产生了被太阳灼伤的剧痛。

退路被封死,蓄力的血鬼术被频频打断,于是,只能被她带着上升。

那毫不间歇的攻击中,属于少女对他产生的强烈斗气由一次又一次溃散的‘罗针’,第一次完整地被传递而来。

愤怒,悲伤,还有……期盼?

猗窝座的心里滋生出巨大的荒谬感,一个人,对着不共戴天的鬼……悲伤,和期盼?

沉闷的躯体相撞声,以及令人牙酸的骨头扭曲的声音渐缓,在这一场交锋中,两个人都到达了上升的最高点。

短暂的不到一秒的滞空,敏锐的斗气之鬼抓住这一时机,硬生生翻转,踏上空气,如同雪花一般晶莹美丽的血鬼术在他脚下若隐若现:“术式……”

重如千钧的拳头正中无情地砸上了他的脸,颧骨粉碎的声音和鼓膜炸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不知何时比他更快出现在上空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收拳,靠着纯粹是肉身的力量,生生踏着压缩而成的空气再度拔高,空翻,抱膝转体——

在鬼紧缩的瞳孔中,重重砸上他的头颅!

加持了旋转速度的火球带着绝对的冲力,拉扯着不可抗拒的地心引力,让他以不可抗拒的速度,下坠。

黑夜中炸开的光……隐隐上浮的记忆里的烟火……

嘴角依旧带着残酷笑意的斗气之鬼看着向他坠落的太阳,又一次挥拳打向空气,试图将浮现的画面打碎。

不需要!这种一回想起来只有无能为力的弱小记忆,不需要!

——变强,要变得更强。

一直以来,为了更强,看不见阳光也没有关系,耳边一直传来的呼唤无视掉也没有关系。

哪怕手上沾满了弱者的鲜血,

都、无、所、谓!

……可这一次,扎根了几百年的变强的决心竟然出现了裂缝。

荒芜的内心中,从缝隙里吹进的是什么?

真可笑啊。

后仰着地面坠去的鬼,嗤笑着,在蓄力的最后卸去力道,任由又一次的拳头击中脑袋。

看着这个被击碎后坚持不懈地再生的头颅,那双没有血肉掩盖的染血眼球,我依旧一言不发。

对这个时候的鬼,任何的话语都是没有用的。

猗窝座……在还是人类的时候,在他不愿意屈服,不断强大想要守护什么的时候,一次一次地失去了爱着他的父亲,师父,爱人,和家。

所以……变成鬼也无所谓。

变成曾经讨厌的自己,蒙上耳朵,闭上眼睛,忘记一切,堕入深渊。

那就打!

打断他捂住耳朵的手,打碎他遮挡眼帘的骨,让他,自己去听,去看——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意,她孤注一掷地将燃料压缩,塞入高速跳动的心脏。

火焰甚至已经追不上她的速度,只能在她的身后紧紧相随,就仿佛是翅膀,远远看去,如同从日轮中飞出的涅槃凤凰,对着猎物俯冲直下。

呼啸下坠中,隐藏的血脉听从了少女内心的愿望,那双少见的黑色眼眸缓缓变红,一颗勾玉缓缓地旋转。

在少女不自知中,有画面冲入了猗窝座的脑海。

带着护额的黑长直男性双手合十,比山更巍峨的木人轰鸣坠地。

同时,手持镰刀团扇的黑长炸男性的大笑结印,蓝色的斗气喷薄,凝实成高傲的天狗武士,那额头正中,赤红色的火焰不灭地燃烧着。

在他们身后,隐于森林的村落——或者说城镇,在两位呈掎角之势的守护神的殷殷期盼下,从无到有,从贫瘠,到繁荣。

一个是拥有着磅礴的生命,移山倒海之能,凌驾于所有之上,却会因为一个村落的和平,无数弱小者的期盼而永久停留。

另一个是放言“这个世界小到开疆扩土之地如此之少,也就勉强够我一个人折腾”,却仍旧为了那个渺小脆弱的世界殚精竭虑,至死不休。

这就是少女一直所憧憬着的强大——

“树叶飞舞的地方,火会燃烧,火的影子会照亮村子,木叶,又会生根发芽。”

是守护啊。

强者在守护着弱者,而弱者逐渐变强,继而守护更弱者,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从未见过的风景让猗窝座无暇探寻画面的来源,在他心绪震动的一瞬间,手持团扇的男性似有所觉,顺着他的方向看来——

那双比少女更加殷红的眼睛,三颗直勾玉旋转连线,准确地锁定了空中虚无缥缈的一处。

“谁?!”

下一秒,画面不稳,不堪重负地破碎。

滚烫的水珠向上碎裂,印着烈烈的火光,近在咫尺的森林叶片纷纷,沾染上焰火,倒映在少女的眼眸中,孤单的黑色勾玉快速旋转,一颗新的勾玉相伴而生。

酣战至今,猗窝座终于接收到了这位对手无言的,哪怕燃烧着愤怒却依旧不减的期盼:

你这个混蛋,差不多也该清醒一下了吧?

想起来啊!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不断变强!

火焰点燃了纷飞的树叶,树叶被乱流席卷升入高空,肆虐的空气流又将燃烧的枝叶撕裂,绽开。

如同漫天星火,夏日烟花。

啊啊……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啊……

蒙在耳上的障碍被暴力打碎,暴力到就连头骨都要给掀开的少女,强硬地告诉他:

回头,去看!去听!

混乱的心绪再一次的充斥他的脑海,属于鬼王低声的蛊惑在一次一次强硬的击打中远去了。

终于,在即将坠地的前一秒,有一个纤弱的、熟悉的手,从后方环住了他。

明明无法回头,这个分明已经忘了一切的鬼,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和服的颜色是他头发的颜色,发上的簪子将晶莹的雪花收藏,夏日的烟火盛放下,温柔又美丽的少女,羞涩地笑着,却止不住地落泪,唤他:

“狛治哥哥……夫君……”

“轰隆——”爆炸和坠落的声音同时响起。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