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禾也不知道这位国师大人是谁,但听起来十分了得,说不好就是那个白衣男尸,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走出安家村的机会。
可对于倪锦和安苗来说,京城实在太遥远,远得不真切,又怎么放心将六岁的奶娃娃送过去。
“娘,我想去。”眼看煮熟的鸭子就在跟前,安瑾禾连忙又晃晃追出来的女子衣袖,“反正在这儿他们总是抓我。”
她一副受足委屈又十分害怕的模样叫人格外不忍,倪锦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心一横:“去吧,爹和娘送你去。”说着她看向安苗,“孩儿她爹你说呢?”
“嗯。”安苗黑着脸点点头,“咱们送她去。”
吴老爹见他们居然同意了,立时叫人拿来纸笔,好似生怕他们反悔似的立即修书一封并署上自己的大名:“你们到天师府后便将拜帖呈上去,国师大人自能看到。”
“吴爹爹。”安瑾禾跨出去一步,小脸皱成一团,“我们家没有银钱,怎么去京城?”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还凑热闹的顿时噤了声。
吴老爹当即做主,开口道:“苗子这次肯把孩子送出村已是不容易,咱们一家凑些钱给他们做盘缠。”
“我们哪有钱。”安勤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语气很是不善。
“他爹前些日子打猎下山只换了些铜板,自家娃儿都没吃饱,还要给这个妖女吗。”旁人也跟着喋喋不休。
“你们不给银钱,我就不走。”安瑾禾耍赖一般往地上一坐,眼神往人堆里飘忽几下,额上的狐尾胎记隐隐发光。
众人联想到梅姐是怎么死的,立时有些惧怕,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拿去。
即便如此,临出发前安苗还是将家里像些样的东西都变卖了,还背上几篓田里收的谷子,这才带着倪锦和安瑾禾上了路。
此趟去京城若只靠他们三双腿,估摸着得整月有余,安苗怕盘缠不够,还特地烙了许多干饼带着,应当能省下不少铜板。
饿了吃馍,渴了便在沿路的人家讨些水喝,困了就在小庙内休憩。
若放在从前,这点路也算不得什么。但如今安瑾禾没了仙力,体力又有限,很多时候还要他们抱着,着实不好受。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们越走忽觉人越多,甚至开始排起长队。
不远处,一座数十尺的重仞高墙屹立眼前,森然威严,巨石垒筑的墙身不怒自威,傲然蔑视着众人。
倪锦将唯一的斗笠给安瑾禾戴着,自己已晒黑了一圈,再加上一路奔波,两人早已疲惫不堪,但在看到这副场景时却也不禁叹为观止。
他们去过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山外头的小县,何时见过此等场面。
“没想到进趟城竟还要排这么长的队。”倪锦感叹道。
安苗见她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多亏安丫,也让咱们见识见识山外边还有这种地方。”
安瑾禾知道他在安慰倪锦和自己,顿时鼻子一酸,可惜她年岁尚小,无以为报。
等真进了城,他们才发现周围人都不约而同地投来异样的眼光。
本长相不错的三人穿着十分落魄,又灰头土脸的,背上背着行李和竹篓,的确十分扎眼。
“糖葫芦哎——好吃的糖葫芦——”
行至街尾,一阵吆喝传来,倪锦盯着那卖糖葫芦的站定,随后径直走过去:“多少钱一串?”
那人见她们传得比乞丐还寒碜几分,没好气道:“两文。”见她有些犹豫顿时脸上不悦,“你买不买?不买别挡道。”
“买。”安苗见不得自己媳妇受气,递上去四文钱,“买两串。”
“买两串做什么?瑾禾吃一串就够了。”倪锦拦住他。
“你也没吃过,尝尝。”
安瑾禾第一次见安苗红了脸,嘴角还忍不住向上咧,平添几分傻气。
“我跟娃儿分着吃一串就得了。”倪锦虽嘴里仍在说,但还是乖乖接过了他手里的两串糖葫芦,其中一串递给了安瑾禾。
这东西……
幼稚。
安瑾禾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身子才六岁,虽她内心不屑,可手却十分诚实地伸了过去,眼睛眯弯,嘴里还开始分泌口水。
真是……可怕的本能。
“可否借问一句,去天师府该怎么走?”安苗顺嘴向小贩问道。
“你们几个要去天师府?”他显然有些将信将疑。
安苗点点头,才发现那人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甚至对他们说话的语气都客套了几分:“沿着此路一直向前,就能看到了。”
谢过小贩,他们刚想继续向前,倪锦却渐渐放慢步子:“咱们瑾禾这是要去不得了的地方,穿成这样会不会有失礼节?若是叫人看不起了可怎么办。”
这一路走来安苗也早有体会,登时决定要给安瑾禾换身衣裳。
安瑾禾虽然挺欣赏他们的为人,但对他们的审美却着实不敢恭维。
耐着性子等他们给自己穿上新买的花花绿绿的襦裙,又用红绳给自己扎出两只羊角辫,甚至有样学样还给她脸颊抹上两团红彤彤的胭脂。
她只恨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没有话语权,而面前两人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对视着点了点头。
“走吧,去天师府。”
*
日落西山。
金黄的余晖照在府前两尊石狮子头顶,在四周蕴出几道光圈。
三道身影与高耸的朱门与牌匾相比显得格外渺小。
安苗上前轻扣铜门环,又重又亮,发出两声脆响。
门“吱呀——”一声忽地开了,里头却不见一人。
“有人吗?”他咽了口口水,不安地问道。
话音刚落,里头忽然走来一名约莫十岁的少年,冷脸抱着臂:“拜帖。”
“在这儿。”安苗在身上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吴老爹给的信笺。
少年飞速抽过:“在此等候。”转身便走了进去。
良久,里头始终没有动静,就在安瑾禾等得有些不耐时,少年蓦地跃至三人跟前,指着她的脸道:“你进来,其他人可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