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安瑾禾深夜偷偷啃食已故之人尸身的流言传遍了整个安家村。
是日天一亮,梅姐领着一帮人直接杀到了安苗家。
“把那妖物交出来!”声音喊得震天响,“这种妖物怎么能留在咱们村里!”
安洪媳妇也被她一把推了出来,掩起面就开始哭,许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村里人实在不忍,跟着梅姐叫嚣的人就更多了。
外头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去去去!”一向对安瑾禾横眉冷对的安苗却第一个端着铜盆冲到门口。
“哗啦——”一盆水径直泼出去,为首的几人脚尖全被溅湿,一个都没逃得了。
“苗子啊苗子,你媳妇脑子不好,你可别跟着昏了头啊!”梅姐一拍大腿,恨不得当下就冲到里头去。
“你平日在村里横惯了,但别到我屋前撒野!”安苗把盆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给她吓一跳。
梅姐见平时闷葫芦一般的人今日居然硬气起来,登时就来了火:“给你台阶你不下,留着这妖女祸害村子,今天咱们非把她揪出来不可!”
话音刚落,竟真有几个身材壮实的男子挺身向前,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安苗一言不发,只是一个人的背影与他们对比显得格外渺小与萧瑟。
安瑾禾自然也不忍让一个凡人挡在自己身前,小圆手往门上一推,装作一脸恐慌地走了出去,倪锦见状也急忙跟上来。
“你出来干嘛,进去!”安苗听到动静,回头怒喝一声。
“梅嫂嫂。”安瑾禾嘴一扁,“我不知道他死了,只是怕他躺在硬板上睡得不舒服,才将他这么扶起来的。”她边说边还手向上一扬,做了个示范。
若不是出生那日天相大变,她看上去还算粉雕玉琢的,现下眼泪汪汪地望着梅姐,倒还真叫人有些为难。
梅姐脸色刚有缓和,在见到跟着她一道出来的身影时,忽然想起前几日受的委屈,立马又耷拉下来:“还想狡辩,今日你必须得跟我们走!”
她刚说完,见周围人都不动弹,便率先冲过来一把抓住安瑾禾的手腕向外拖,力道很大,奶娃娃的皮肤瞬间红了。
安瑾禾一愣,没想到她如此大胆,只想着向后挣脱,小手好不容易滑到她的手心里,却再也出不来。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刺目的白光,一切景物的轮廓都被吞噬干净,取而代之渐渐清晰的——是另一处画面。
青草地,小河边,柳枝抽的条如鬼魅一般四处乱舞,落在河里荡出不小的涟漪。
视线不由往湖中心飘去,却见那处水花被拍得漫天飞,一道身影在湖中好似鲤鱼打挺一般浮上浮下。
安瑾禾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正是梅姐!
“救……救……”她妄图呼救,每次却还未叫喊出声就又闷进去呛了一口水。
四周空无一物,自然没有人能注意到这微弱的信号。
梅姐扑腾了许久,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变得迟缓,最终双目一瞪便消失在一圈一圈的涟漪之中,只余下柳条仍肆意到处乱甩。
湖面恢复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安瑾禾惊得浑身一瑟缩,这画面实在太过真实,可她回过神来再看,梅姐仍好好站在屋前,正龇牙咧嘴地拖着她往外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梅!”倪锦忽然叫住她,原本温柔的桃花眼里都是怒火,“你跟我有恩怨,别在这儿拿孩子置气!”她将安瑾禾另一只扯住,一把拉到自己身后,“今日谁想带她走,就先把我杀了!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倪锦平日总是细声软语的,偶与人有摩擦也只会话里话外讽刺人一遭,众人还从没见过她如此雷霆大怒的模样,顿时也被唬住了。
老实人发火,谁都要敬三分。
安苗见自家媳妇被欺负,连忙冲进屋子举着菜刀就挡在她身前:“谁敢动她一下,我的刀可不认识人!”
一家子今日倒是格外团结,安瑾禾也不禁对她这爹生出些好感,平日对她不理不睬,关键时刻还知道护着自己媳妇和孩子。
“姨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别抓我。”她趁势朝安洪媳妇走过去,可怜巴巴地拉拉她的袖子。
安洪媳妇本也是受人挑拨,如今见这小姑娘与自家娃娃一般大,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如今受了这么大惊吓,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算……算了吧,他爹也已经入了土,或许真是不小心呢,这么小的娃她懂个啥。”说着,她向梅姐投去求助的眼神。
梅姐素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如今见安苗和倪锦死也不肯放手,立时也有些后怕,她轻咳一声:“既然安洪媳妇都开口求情了,今日便暂时放过你们,下回再犯决不轻饶!”
“谢谢梅嫂嫂和姨姨。”安瑾禾甜甜一笑,却霎时又回忆起方才眼前的画面。
见梅姐这次还算干了件人事,她便上去好心询问:“梅嫂嫂,你午后可有打算去河边?”
梅姐一听却立马警觉起来,脸上浮上可疑的慌张:“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瑾禾一惊,见她这反应倒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她连忙摇摇头:“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为妙。”
“这孩子!”梅姐忽然怪笑一声,“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去不去河边的,我洗个衣裳也要你首肯?”
话刚说完,也不等众人有反应便忽然扭头就走,连脚步都有些凌乱。
见领头的走了,一群人自然作鸟兽散,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名男子悄悄跟上梅姐,两人在林子里碰了头。
“未时不要忘了过来。”男子故意凑到她脖颈间,语气十分暧昧。
“死鬼,可别叫人看见。”梅姐脸一红,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转眼便至午后,安家村因着地势偏低,常年光照不充裕,渐渐已有了些凉意。
安勤勇家的屋门被悄悄打开,梅姐精心打扮了一通,便沿着村边的小路走出去,生怕被别人瞧见。
而去男子家的必经之路上,便正好有那么一条小河。
*
当日晚上,外头突然传来梅姐失踪的消息,全村人一齐出动,翻遍了几个山头也不见她的踪影。
又过三日,她的尸体已被喝水泡得发胀,自己浮出了水面。
梅姐真的淹死了。
一如安瑾禾看到的画面一般。
村子里届时炸开了锅,当日听见安瑾禾叫她别去河边的人不胜枚举,再加上梅姐死得蹊跷,这下谣言便传得更玄乎了。
连村里素有威望的吴老爹也被众人请过来,堵在安苗家门口。
这位吴老爹早年在京城为官,彼时方才告老还乡,众人对他很是景仰。
“安苗,你家这个娃娃若留在安家村,大家必定终日提心吊胆、人心惶惶,日子要如何过?”
“就是,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不如一把火将她烧了,反正也就是个女娃。”安勤勇死了媳妇,说话也就格外狠毒。
“对!”
“说得好!”周围竟也有人跟着一道起哄。
安苗虽也疑惑,但仍是挺着腰板毫不松口:“她梁梅自己摔进河里,你们硬要找孩子的错,天理何在!”
“苗子,你可别被妖物骗了,自她出生后咱们村子接二连三地出怪事,你也不是没瞧见。”
“我不管那些。”安苗一抱臂,“若我家安丫死了,我也要你们一起陪葬。”
众人一听后脖子一凉,顿时不敢说话。
吴老爹叹了口气:“不死也行,我倒有个办法,不知你可能同意。”他上前拍了拍安苗的肩似在安抚,“咱们天祈皇朝有位大人据说是天上的仙尊转世,已活了上千年却不老、不死,对付这种妖物必然不在话下,我与他从前也有些交情,不如将这丫头送去说明来意,她若真无害人之心,国师大人怜悯,自是会收留她的。”
“国师大人?”对于安苗这种土生土长,一辈子没出过村的人来说,这个称呼属实陌生。
刚要拒绝,却被一道小小的身影冲出来直接打断。
“爹!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