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听不懂大小姐的意思。”
“那也无妨,”阮今姝似乎并非要问出个结果,“既然知道幕后之人与阮书雪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凭灵云山的手段,找出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罢,阮今姝起身离去,似乎只是来简简单单地磕唠几句。
宋姨娘坐在新换的房间的中,沉默了许久。
直到床上的阮书雪发出细微的一声嘤咛,宋姨娘才似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甚至摔碎了一个杯子。
“书雪,你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阮书雪突然抓住了她,干瘪的五指在宋姨娘的小臂抓出凹痕,她没有看向担忧的宋姨娘,目光落到了虚无的一处。
“娘,我见到他了。”
宋姨娘脸上慌张的情绪猛地凝固住。
阮书雪还在继续:“就在重云寺,我本来以为他是冲着阮今姝来的,还想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可原来,他的目标是我。”
“不会的,不会的!”宋姨娘扑了上去,整个身子笼罩在阮书雪身上,把人抱在怀里,“这次是他不好,不小心连累到你……书雪你要相信,他是爱你的!”
宋姨娘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儿,只能心急地想抱住她,可一入手,却是骨头咯得人生疼。
宋姨娘猛地咬住嘴唇,泣不成声。
阮书雪耐心地等待宋姨娘平静下来。
“你告诉阮今姝了吗?”
宋姨娘的怀抱猛地僵硬。
阮书雪笑了笑,“其实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大碍,她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毕竟学了仙术,算是半个仙人,我们怎么能瞒得过。”
“她肯定来找娘了吧?”阮书雪笨拙地拥上宋姨娘的背,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阮今姝是个好人,若她真的想动手早就动手了,她只不过还顾忌着娘亲的情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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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今姝正看着信纸发呆。
传信的灵鸟吃完了瓜子,闲的发慌,催促地啄了啄她的手,黑豆大小的眼睛盯着她。
不疼,还有些痒。
阮今姝又给它添了一把瓜子。
青杏进门后看了她一眼,只见信纸上的字句还停留在最后几个字,不解问:“小姐还没想好如何传讯回去么?”
“嗯。”
阮今姝手里毛笔的墨汁已经风干,最后一句却是这么也下不了笔。
幕后之人是必定要抓的,但如何处置确实一个麻烦。
“宋姨娘啊……”
她能为了娘亲抛弃自己的脸面,甚至连可能损害到唯一女儿的名声的风险也愿意承担,自己总不好……做得太绝。
阮今姝苦恼地探了一口气,一把把正在磕瓜子的灵鸟抓进怀里,一顿乱揉,把鸟儿吓得吱哇乱叫,叫声一下比一下凄厉,堪比杜鹃啼血。
青杏不忍直视,捏了一小块糕点给它。
享受着手底下毛绒绒的触感,阮今姝心情稍好了些,为何宋姨娘不肯说出来呢?但凡透露出一个态度,或喜爱或厌恶或两不相干,自己如今也不至于如此头疼。
“小姐,”青杏说:“方才山荷院的下人来报,说夫人找你去祠堂。”
“祠堂?”阮今姝听到这地方一愣,手上的力道松了松,灵鸟连蹦带跳地挣脱出阮今姝的桎梏,泄愤似得把瓜子壳啄得四处乱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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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今姝一路寻到祠堂,本来就人迹罕至的地方如今更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简珠跪在蒲团上,嘴中念念有词,面前香炉燃着的三柱细香蒸腾出寥寥烟雾。
阮今姝朝列祖列宗们行了个礼,接着,耐心地等待简珠。
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
简珠睁开了眼睛,“姝儿来了?”
“嗯。”
阮今姝上前,搀扶住简珠,轻飘飘的,像一把骨头。
简珠单薄的唇色笑了一下,“听闻书雪也出事了。”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
简珠突然望向她,“你去找宋慢了。”
宋慢,是宋姨娘的闺名。
“是的,女儿查出了点东西,想问问清楚。”
“是关于书雪的生父么?”
阮今姝默认了。
简珠站在佛堂中央,面对阮家历代的牌位,莞尔一笑:“你不该去找她的。”
阮今姝没有回答,她顺着简珠的目光看去,落在其中一个牌位上,“昌勇侯发妻……许榆。”
“那是你祖母,”简珠突然松开她的手上前,摇摇晃晃地跑到跟前,仰着头望着牌位。
“娘一直不喜欢我。”
这个“娘”,指的自然是许榆。
“我与你爹相识于微时,那时圣上还未重用阮家,不过是个毫无实权的侯爷,而我母族,虽然不算权贵之家但与阮家也算门当户对。”
“直到新帝登基,你爹被入朝为相,阮家在一日之间泼天富贵唾手可得,而我,与你爹成婚五载方才有了你,还是个女娃,而且……伤了身子,不能在怀有身孕。”
“至此,母亲对我更加不喜。但幸好相爷重情重义,铭记当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诺言,为我多次违背母亲纳妾的提议,母亲担忧影响相爷的仕途,不好大肆张扬此事,只是平日对我多加刁难……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但总归过得下去。”
“直到……母亲给宋慢和相爷下了药。”
“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说到这时,简珠一向温驯的眼神忽然变得恶毒起来,一眨也不眨得盯着许榆的牌位,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把它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她至今都记得面对自己崩溃时,许榆的模样,雍容华贵的夫人那般轻描淡写地说着,
——‘不过一个丫鬟而已,为小姐分担是她的福分。’
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嫌弃。若不是实在找不到人,她怎么会愿意让一个丫鬟上自己儿子的床?
她的儿子值得最好的贵女,连简珠都不合她的心意,更别提一个贴身丫鬟。
从记忆中挣脱,简珠回过头来,看着女儿,目光悲切,恍如又变成了那个被爱人和友人双重伤害的女子,
“我不能怪相爷,也无法怪慢儿……她当时已有身孕,是一个与她情投意合的侍卫,我还和相爷说过,要寻个好日子除了她的奴籍,送她风光大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简珠说着说着,大滴的泪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