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今姝刚和它打了一个照面,粗壮的尾端带着劲风扫来,此时禅房已经被毁了个彻底,她侧身躲开一跃到树上,刚抽出腰间的软剑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它并不是想攻击自己,而是——要逃!
地龙身高足足有两丈,大得吓人,可此时却因为腹部缠绕着的人生生矮了一半,从远处看就像腹部凭空长了一个肉瘤。
它把柔韧的尾端插进土壤,不再恋战,把自己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钻进洞里。
阮今姝咬牙跳下骑到地龙的躯体上,开了刃的剑锋在空中溅起寒芒没入地龙的尾端,她手上用了巧劲,软剑几乎横着完全进入它的身体。
但地龙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尾部的疼痛一般,头部已经进入了地道,正在努力拖着成团的腹部挤进去。
阮今姝心里生出一丝怪异,但没有时间让她细想,拍了两张爆破符在软剑割裂的伤口处,几乎需要两人合抱粗细大小的身躯爆开,阮今姝往后飞速退去,同时软剑□□控着沿着肉躯层层递进,利剑划开肉质,似要把它活活劈开!
阮今姝失去配剑,便随手折下一根树枝,以木为剑,所过之处带起剑气无数枝叶齐齐断裂犹如满天飞箭直直插入土里!
下一刻便无风自燃升起百尺高焰,把地龙困于方寸之地!
于此同时,埋于腹中的软剑破出,纠缠不清的肉躯猛地碎裂!
阮今姝看准了时机,足尖一跃而起,要把阮书雪救下,但瞬息之间,地上无数肉躯蠕动,碎肉化成长虫向她喷涌而来!
阮今姝挥动木枝挡下,不得不放弃营救的打算,咬牙切齿,妖兽录上曾记载过,有些地龙有着无限再生的能力,但此类少之又少,那想得今天恰好让自己碰上了。
她落在树上,只见地上连绵的虫海翻腾,宛如死士一般朝着火海前仆后继,焦臭的肉块发出“滋滋”的响声,在地上抽动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大火被扑灭,地龙的身躯被生生削掉了半截,它似乎意识到了这样大小的体型更加有利于自己的行动,当即放弃和阮今姝继续纠缠,往着自己来时的洞穴挤进去。
阮今姝暗骂一声“不好”,若真的让它回去了,地下暗道错综复杂,阮书雪怕真的是要没命了。
一时之间,无数咒符在她的脑子里闪过,灭杀地龙的方式有无数,在保证阮书雪性命的前提下斩杀的方法也有不少,可是……阮今姝深吸一口气,她现如今要保住的不仅仅是一个阮书雪,还有重云寺里上百条人命。
就阮今姝试图故技重施拖住地龙的时候,忽然,地下光芒大绽,偌大的八卦两仪阵在脚底展开。地龙察觉到了不对劲,放弃钻地的打算,卷起阮书雪朝着一个方向奔逃。
就是现在!
阮今姝欺身而上,手中桃枝一抖燃起熊熊烈火直刺入地龙前端的“口”处,脚下使了个巧劲揽过阮书雪,反力把它踹进了八卦阵中。
一时之间,天光大绽,
——阵成!
地龙巨大的身躯在阵法下寸寸化为灰烬,不见踪影。
阮今姝抱着昏迷过去的阮书雪,探了探脉搏,发现人只是昏了过去,心底松了一口气。
昏过去也好,要是让她看见自己满身粘液的样子,指不定得奔溃。
地上传来枯枝被踏碎的声音,阮今姝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老人。
来人已经年近古稀,生得慈眉善目,一身绛紫色长袍上绣仙鹤袖口纹有几道护心咒。
如此这般打扮,除了传闻中的国师,整个大厉怕是找不出第二人。
而刚才解围的阵法出自谁手,就不言而喻了。
阮今姝大大方方地道了谢,国师抚摸着自己的长须笑眯眯着点了点头。
阮今姝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移开视线,忽而,远处一点反着光的黑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眯了眯眼,对着国师不确定道:“那可是国师的法器?”
国师顺着阮今姝的目光望去,一个黑色的笼子摔倒在草地中,里面的白色小纸片人握着铁杆,可怜巴巴地望着阮今姝的方向。
糟糕,国师心里无奈苦笑,那小子怎么这么能给自己找麻烦。
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应道:“前几在路上发现了这两个小东西,觉得一时好奇便把它们捉了去,不知是道友的东西,多有冒犯。”
路上?
阮今姝面露古怪之色,她不相信自己的符兵会跑错地方,一时之间,对国师话中的真实性有了几分不确定。
国师倒是爽快,直接打开了铁笼,在一瞬间,阮今姝察觉到自己与符兵之间的联系陡然清晰起来。
果真是这笼子的问题。
但国师如此坦坦荡荡,即使她心中有所猜疑也不便再问了。
笼子一开,符兵迫不及待地跑出笼子,蹦到阮今姝面前,像献宝似地把一条食指大小的黑色长虫举得老高。
“怎么又是地龙?”
阮今姝目露嫌弃,没有注意到一旁国师险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震惊。
阮今姝拿起软趴趴的地龙,从它身上感觉到了淡淡的妖气,“原来是成精了么?”
说着,又甩了甩,又伸出手指给它翻了个面。
站在身后的国师不忍直视,只道:“既然是道友的符兵所俘虏的,自然可以带回去。”
阮今姝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只是之前自己的符兵和这地龙一起被关在国师的笼子里,一时间也摸不准这地龙到底是谁的猎物,但如今国师主动提出,她自然不会推却。
正好她也对这小东西有几分兴趣。
承了国师的情,阮今姝带着阮书雪坐着马车回府,重云寺在背后的身影越发渺小。
今日发生的事很快就会被呈到皇帝桌上,但至于如何解释,那就不是自己头疼的事了。
.
两人回到府中,自然是一阵天翻地覆。
本来鲜少出现于人前宋姨娘听了下人的禀报,险些晕倒过去,颤抖着身子从阮今姝手上接过人去。
经过一场打斗,又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先前忽略的疲惫涌上四肢,阮今姝把人送到院子里,已经仁至义尽:“只是受了些惊吓,洗干净睡一觉便好了。”
宋姨娘怜惜地护着女儿,不肯让下人经手一步,亲自帮她打理。
阮今姝没空理会宋姨娘的小心思,向简珠报了个平安,才回房歇息。
“小姐,奴婢帮你打了水。”青杏看着阮今姝回府也没有消停,忙上忙下,心疼地说。
“稍等一会儿,”阮今姝捏了捏发涨的眉心,看着缠在自己手腕上像死了一般的地龙,把它取了下来。
指腹上传来黏腻冰冷的触感,阮今姝厌恶地压下眉头,早在第一次触碰到的时候,她就觉得触感不对劲,此时对着烈日,让她看清了遍布在长躯上的细小鳞片。
——鱼皮的触感,却长着蛇的鳞片。
这一诡异的事实,突然让她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该不会是要化龙吧?”
阮今姝口中的化龙,并非真正地成龙,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鱼化蛇,蛇化蛟,蛟化龙,而这地龙虽然带了个“龙”字,实则和真龙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要化龙,第一步得化蛇。
但蛇会有粘液吗?
阮今姝想不通,最后把它归为地龙的尚未褪去的特性之一。
她戳了戳两个符兵,“帮我从院子里挖点土来。”
符兵应下。
很快,阮今姝就见到摇摇晃晃地两个小纸片举着比它们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黑色铁笼子,“咣当”一下砸在了她面前。
小纸片人指了指面前的长虫,又指了指笼子,理直气壮极了。
阮今姝一阵失语,头一次怀疑自己做出的符兵是残次品。
那么大的间隙,地龙甚至能绕着杆子把自己圈成三层麻花,如何把它困得住?
在阮今姝看不见的地方,桌上的长虫突然睁开了“口部”,幽深的沟壑突然出现猩红的一点瞳孔,冰冷地注视着不知死活的两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