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灵云山……传说仙人住的仙山?”

仙人!

本来还被阮今姝一口一个“鬼物”唬住的小姐们胆子瞬间大了起来,但还是对阮今姝的周围有所顾忌,小心翼翼地询问:“那,阮小姐可否把那女先生请回去,我等……我们就不好叨扰人家……”

侯府小姐咬碎了一口银牙,阮家两姐妹果然一个比一个讨人厌。

嘴硬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没有脑子吗?”

在场的小姐被这样一骂,脸上都不太好看,可又顾忌到她身后侯府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呵,”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嗤笑。

阮今姝闻言看去,只见一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拿起自己的纸张道,“这是阮家小姐亲笔所作,大家也是亲眼所见的,哪来什么鬼怪?”

听到这话,阮今姝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

眼光真好。

“可不是还有鬼上身一说吗?”

女子毫不客气,“怎么,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女子手中纸卷一抖,把一首诗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诗中有关‘息蜂’一物,你们可有谁见过?”

“息蜂?不就是普通蜜蜂嘛……”

女子打断她,“息蜂乃是仙人驯养的灵宠之一,通灵智,晓人言,善于打探传达信息,而刚才她所说这诗乃是京城女先生代笔,但若真是京城的女子,哪里会见过此物?”

此时,不少刚才被阮今姝吓唬到的女子面红耳赤。

阮今姝没有继续揪着不放的意思,落落大方比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在下已经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就由各位姐姐们争奇斗艳了。”

阮今姝重新落座,阮书雪见她全身而退,不由松了口气。

“好妹妹,”阮今姝悄悄戳了戳她,“刚才那人是谁?”

阮书雪:“将军家的幺女。”

“哦。”阮今姝恍然大悟,早就听闻某些国家会驯养些灵兽做探子,也难怪她会认出息蜂了。

“你不上去么?”

阮书雪悠悠给自己添了一盏茶,“今日侯府小姐最讨厌的便是你了,我就不上去再添一把火了。”

阮今姝伸手拿走她面前的桂花糕,顶着她不悦的目光晃了晃,道,“别慌,她打不过我。”

阮书雪嘴皮子动了动,“幼稚。”

阮今姝笑着一口咬掉半块。

两姐妹和和睦睦的情景落在侯府小姐眼中,可没有那么美妙了,手心的帕子几乎要被她扯出线头来。

不行,一定得让这讨人厌的两姐妹出个大丑,才能扳回一局。

侯府小姐环视一周,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低下头和自己的小跟班耳语。

阮今姝把糕点吃了个半饱,而诗会那头才刚刚热闹起来,不少小姐拿出自己的小荷包,说要给今天的第一才女添个彩头。

“就像赌坊里头的赌徒一样,”阮今姝偏着脑袋,无趣地打了一个哈欠。

“说大声点让她们听去了,正好给你解闷。”阮书雪手里持笔,在描绘一副丹青,不时应上她两句。

阮今姝被日光晒得眯了眯眼,视线落在男子那边,她没有见过容卿,也早就把人忘得一干二净,只能从传言中“芝兰玉树,风华绝代”中努力找出符合条件的人。

又一个背对着她的人转过头来,阮今姝看清楚了样貌,心里剔除掉一个人选,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酸涩,便去找阮书雪搭话,也不显得那么无趣。

“啊——”

诗会中央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阮今姝下意识地碰上腰间的软剑,下一刻,女眷们逃难的鸟群四处奔逃,忽然,一个女子慌不择路向她们跑来,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她们扑来。

阮今姝眼疾手快地把阮书雪拉过来,脚下趔趄,心里暗恨今天带的怎么不是长鞭。

一个转身,她带着阮书雪躲过了女子的扑袭,正想伸手顺便把人捞起来,好让人不要摔得那么难看的时候,突然,左手臂被猛地抓住。

要遭!

阮今姝心里沉了一瞬,只觉得一阵巧劲袭来,“噗通”一声巨响——她被推进了湖里!

被暗算了。

阮今姝庆幸,因为那次意外,师父师兄逼着她学会了凫水,否则,没有死在妖魔鬼怪手下,反而被淹死,可要被刻在石碑上取笑一辈子。

阮今姝刚抬起手想游出水面,一阵寒意从指尖蔓延,像阴冷的铁链拽着她重重落下,好像她并不是在什么水里,而是径直沉到了湖底。

——有东西揽住了她的肩膀。

阮今姝猛地睁大了眼睛,腥臭的湖水争先恐后地灌进她的口鼻。

视线开始模糊,只能听见岸上隐约的声音,“快救人!”

“有人跳下去了!”

阮今姝用仅剩的力气刺破指尖,想要完成一道血咒驱散拖着她下沉的东西,刺痛让她清醒了一瞬,看见黑色的影子向自己游来。

被抱住了。

阮今姝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这一点,求生的本能让她顺势抱紧来人的胳膊,生怕被丢下。

“嗯。”

阮今姝好像听见了一声闷笑,一个失神之间又重重地呛了一口水。

接着,阮今姝的唇瓣被堵住了,来人抓住了她的手,五指挤了进来,紧紧相扣。

似曾相识的感觉……

阮今姝得了片刻的喘息,溃散的瞳孔逐渐变得清明,六月的湖底倒影着朦胧的光,她努力想看个清楚,无数飘散的墨发占据了她整个视线。

阮今姝陡然生出不合时宜的恐惧感,就像,面前的人并不是来救她,而是织好了一张网。

他是猎手。

被渡了气,阮今姝有了力气,正想把手的阵法完成时,突然发现掌心被牢牢桎梏。

别说结咒了,连动一下都困难。

阮今姝:……

还没等她想出更好的法子,耳边陡然爆发出痛苦的尖叫声,阮今姝被声浪一震,喉间一阵腥甜,彻底晕死去。

.

忠王府。

男子换下湿透的衣袍,散开的墨发还滴着水珠,沿着腹侧精瘦的曲线蜿蜒向下。

“少爷,已经备好水了。”小厮恭恭敬敬地等候吩咐。

“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是。”小厮退下。

就在他离开院子的一刹那,冲天的妖气顿时爆发在整个院子里。

容卿眉角含着一丝笑,任凭那深绿的玩意儿往窗户逃去,才刚靠近,便发出一声惨叫,焦臭味四散。

妖物也察觉到了这屋子里面下了禁制,施咒者不死,自己是逃不走的,当机立断往容卿方向扑去。

浓绿色的雾气覆盖了整个屋子,容卿低下眉,转了一下指头上的玉扳指,顿时,四散的浓雾静止在半空,妖物不可置信地瞪大泛白的眼珠子。

沉重的压力从头顶压下,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头盖骨微微变形,后脑裂开一道血缝。

容卿笑了笑,泛着白的唇边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脆弱感,伸手掐上妖物的七寸。

妖物暴突的白色眼珠子艰难地往下看去,那只如玉雕琢般的手腕处蔓延出淡淡的青筋,再配上唇上一点白,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无害。

“是谁派你来的?”

掐在七寸上的手猛地收紧,妖物发出一声惨叫,恨不得痛得满地打滚,“没有人没有人!自从小的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湖底,这次难道看人落水了,就一时起了贪恋……”

“说谎。”容卿淡淡道。

下一刻,令人牙酸的粉碎声响起。

“滴答。”

绿色的粘液落在毛毯上,很快便结成了一道污垢。

容卿放开了它的七寸,失去头颅的怪蛇倒在地上,身躯不时抽搐几下。

它还没死。

容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宛如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垃圾,“为了世子妃的安全,本王特地把京城好好清理了一遍,只留下几只兔子狐狸给她解闷儿,那么你……”

“是如何混进来的……”

清扫——整个京城!

怪蛇这回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恐惧,已经无暇思考,顶着断了脑袋的“头”往后蠕动,只想离这人远些……再也一些。

他不可能是凡人!

容卿勾起唇,“看来是不打算交代了,既然如此……”容卿笑着看了它最后一眼,黑色的火焰陡然出现,呼吸之间,怪蛇就没了踪影。

除了毛毯上那处脏污,没有任何它曾存在过的证明。

处理完妖物,容卿沉默片刻,才想起自己受了伤的左手,上头的皮肉焦灼了一层,触目惊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疼痛是什么滋味了。

但看着伤处,他的眼神反倒越发温柔,几近于情人般的呢喃道:“姝儿的血,可真是厉害呀。”

“但若让母亲看到,可就要不好了。”

说罢,他停在一副百鬼炼狱图前,奇形百态的恶鬼面目狰狞,突出的獠牙甚至还染着血。

容卿抬手抚上,微微用力,一片黑雾便被他扯了出来,还不等它凝聚,就被炼化成了一颗黑色的丹药。

容卿修长的指尖碾了碾,丹药碎裂,细碎的黑粉撒在掌间,不消片刻,掌心便完好如初。

唯有画上的鬼物少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