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幼儿园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难捱。

余弈对吵闹的小孩子没有丝毫耐心,他不理解为什么每个人讲话都要拔高声音,小孩儿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班上每个人都很吵。

在幼儿园的时间,他只跟赵星柠待着,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让别的小朋友和赵星柠玩。

整个大班,只有神经粗壮的汪小东和头铁的张月月勉强能挤入他们的二人圈子。

因为那个传得愈来愈玄乎的故事,其他小朋友对余弈也产生了敬畏感,好多人学着汪小东管他叫老大,其中还有别班的小朋友。

为此园长单独找老师谈过话,让她务必正确引导小孩子,弄得老师十分头疼。

赵星柠交到两个朋友,心满意足,早上喝牛奶都变得干脆利落,只为了能早些出发。

与她相反,余弈最近多了个爱拖延的毛病,他吃饭本来就慢,早餐原本吃二十分钟,现在可以拖到四十分钟,气人的是,他咀嚼的速度没变,就是吃一点东西发一会儿呆,赵星柠在旁边干着急,恨不能自己帮他吃。

幼儿园早上会派专门的老师到各个楼区接孩子,时间是固定的,因为余弈,赵星柠从来没体验过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的滋味。

秦桦这几天不在家,她手头多了新项目,需要到外地出差,家里剩冯初萍一个大人,清早一堆活要干,还要送两个小祖宗去幼儿园。

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余弈总能想出办法多磨蹭一阵。

在院子里停了三分钟了,冯初萍无奈地问:“小弈,那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刚出门,余弈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直奔小花园,这个月份多数花期已经过了,园子光秃秃的,独剩一地杂草和两株不知名的野花。

余弈盯着其中一株,看了半天。

赵星柠都习惯了,反正也催不动,干脆跟他一起看。

她问:“这是什么花呀?”

余弈道:“野花。”

“野花是什么花?”

“就是生长在外面,自由的、不用去幼儿园的花。”

冯初萍嘴角抽了抽。

赵星柠不懂,天真道:“那其他的花需要去幼儿园吗?”

“花当然要去幼儿园了,”一个清澈的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去了才能长大呀。”

赵星柠回头,篱笆外,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出现了,任棋头发剪短了一些,衬得五官更立体了,介于成年与少年之间的朝气蓬勃而出。

他嘴角噙着笑,如初晨的阳光一般温柔,对赵星柠挥手道:“嗨。”

花去不去幼儿园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幼儿园都不重要了。

赵星柠一溜烟跑出去,冲到任棋面前,开心地说:“大哥哥,我好想你呀。”

任棋还记得上次小姑娘哭着要他抱的样子,于是弯腰,再次将赵星柠抱了起来,道:“妹妹怎么没去幼儿园,其他小朋友早就出发了。”

赵星柠小声抱怨:“余弈慢死了。”

已经在生气的余弈:……

冯初萍认识任棋,隔着篱笆与他寒暄道:“任棋啊,放假了吗?”

“不算放假,考试之后休息半天,下午再去学校。”

他们之间除了问候实在找不出其他话题,冯初萍便想催促余弈,发现他也跑出去了,在任棋前面伸手扯赵星柠的裤脚,想拉她下来,并且理直气壮道:“快走,我们要迟到了。”

赵星柠双手环着任棋的脖颈,说了句大实话:“反正每天都迟到,不着急。”

形势忽然逆转了,冯初萍看得一头雾水。

任棋约的同学临时有事,回家了,他上午没事做,心血来潮道:“我记得幼儿园就在小区里,要不今天我送你们?”

赵星柠还未开口,余弈就道:“不行!”

她还算在乎余弈的感受,仰头想了一会儿,提议说:“那妈妈送余弈,大哥哥送我。”

她自认为这是个绝妙的主意,余弈却快气死了,不想再理赵星柠,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冯初萍手上提着他们的背包,正要追上去,任棋主动接了过来:“我来送他们吧,正好顺路。”

冯初萍犹豫:“余弈他……”

“放心,他那么点个子,我追的上。”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个时间的小区人流稀少,大人上班,小孩上学,道上没有车,去往幼儿园的路异常静谧。

余弈快步走着,任棋胳膊挂了两个背包,抱着赵星柠悠闲地跟在后面,一直到幼儿园门口,门卫提醒他家长不能进园区,任棋才把赵星柠放下。

将两人的小书包一起交到她手里,任棋温柔道:“拿得动吗?”

“嗯!”

赵星柠一只手提一个书包,里面只装了小水壶和一些零食,不算太重。

任棋摸摸她的头,柔声说:“乖,进去吧。”

赵星柠进了园区不忘回身再挥挥手:“哥哥再见。”

“再见,”任棋笑着提醒,“看路,别再摔倒了。”

“知道啦。”

甜甜的声音随风散去,任棋原地站了很久,视线始终追随着小女孩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楼里。

任棋轻轻舒了一口气,抬眼窥望天空,少年清亮的眼眸蒙上一层看不透的雾,似乎在怀念什么。

门卫打量着门口的少年,新奇道:“小伙子来送妹妹?”

任棋回过神,脸上的笑容淡了,回答:“不是,她不是我妹妹。”

大班教室里,其他小朋友已经进入休息时间,余弈阴着脸坐上座位,周围出现小小的议论声,大家对余弈迟到见怪不怪,却难得见他一个人出现。

汪小东是个不会看气氛的,大大咧咧地问:“老大,柠柠姐呢?”

余弈脸色更难看了。

没多久,赵星柠进门,顺手把小书包放到余弈桌子上,开心地坐下,嗓子里哼着甜甜的歌,与旁边人的阴郁形成鲜明反差。

汪小东在余弈那儿没得到答案,又颠颠地跑来问赵星柠:“柠柠姐,你今天怎么没跟老大一起来啊?”

赵星柠看着更开心了:“哥哥抱我来的,余弈自己走,比我快一点。”

余弈突然动了一下胳膊,书包掉到了地上,侧方塞着的小水壶磕到了地面,“砰”地一声,引起小片惊呼,一向跟余弈不对付的张月月都看不下去了,过去拉了下赵星柠,指指余弈的方向。

书包还躺在地上,就在汪小东脚边,平时他早就帮余弈捡起来了,今天老大的样子实在吓人,他动也不敢动。

赵星柠终于从见到大哥哥的喜悦中走了出来,感受出余弈的低气压,抿抿嘴,小心地提醒道:“你的书包掉了。”

余弈没吭声。

赵星柠暗道一声糟糕,他们闹别扭的时候,往往是谁也不理谁,但如果有一人先开了口,就意味着冷战结束了,两人互不搭理的最长纪录是三个小时,终结于赵星柠睡午觉醒来,忘了自己为啥生气。

这次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赵星柠想牵他的手,余弈毫不客气地挥开她伸过来的手指,冷漠地转向另一边,背对着她。

比想象中还要生气,赵星柠犯了愁,实在想不通怎么惹到他了,上次他这么生气是因为……赵星柠仔细回想,隐约从记忆里扒拉出了类似的片段。

“我讨厌你。”

“因为你背叛我了。”

“你发誓以后不准跟任棋走,也不准抱他。”

……

任棋是谁?话说,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星柠脑瓜不够用了,如果大哥哥就是任棋,余弈为什么讨厌他呢,大哥哥人那么好,对他们也很亲切……不过余弈经常莫名其妙不让她跟别人玩,他讨厌大哥哥也不奇怪。

赵星柠微微偏头,望着余弈的背影,以前余弈不让她和其他小朋友玩,她不是不介意,只是会在心里默默比较一番,是余弈重要,还是新朋友重要,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一样的,如果交新朋友会失去余弈,那她就不要新朋友了。

可是,她好喜欢那个哥哥呀。

两相比较,赵星柠哪个都舍不得,直到老师说要上课了,她还在为难。

今天要上陶艺课,说是上课,其实就是玩陶土,小朋友凭想象力随意发挥,自制作品。

孩子们两人一组,每组分一个儿童陶艺机、四盒颜料以及一个颜料盘,老师准备了十几种颜料,深色的颜料数量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亮色和暖色少一些,而其中最漂亮的浅紫色闪粉只有一盒。

上课前,老师让孩子们进行古诗比赛,背出一首诗,所在的小组就加一分,古诗不能错,不能重复,最后得分多的小组可以优先选择颜料。

激烈的抢答让班上气氛热闹起来,赵星柠注意力很快就分散了,也跟着抢答。

小孩子会背的诗拢共就那么几首,会的背完,剩下的只能拼课后积累,家里紧抓学前教育的小孩背得最多,他一个人背了五首,其他孩子抓耳挠腮,再背不出其他的了。

赵星柠为课堂作品的颜值奋战时,余弈一言不发,显得异常冷漠。

“只有一分,”她郁闷地嘀咕,“我不想要黑色。”小朋友都不喜欢深色的颜料,黑色更是其中之最,垫底的小组极有可能拿到四瓶黑颜料。

余弈手指动了动。

时间差不多了,老师问:“还有小朋友要背诗吗,没有老师要喊停了哦。”

赵星柠叹口气,黑色就黑色吧,她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笑话,有个人参加美术比赛,画了一张全黑的作品,最后他得了奖,因为作品的名字是“黑夜里的乌鸦”。

现在,她也能画黑夜里的乌鸦了。

讲台上,老师环视一圈,忽然道:“咦,余弈要背吗?”

“嗯。”

“不能重复哦。”

“我知道。”

赵星柠呆呆地仰起头,看着余弈站了起来,然后,在一片崇拜的吸气声中,足足背了五分钟。

老师见余弈始终没有要停的意思,不得不出声打断:“好了好了,余弈背得太多了,还有其他小朋友要背的吗?”

班上一片安静。

余弈在最后关头一口气拿了二十分,让他们小组一下子从垫底变成了第一。

老师让余弈到讲台挑颜料,余弈面无表情,在一堆五彩缤纷的颜料盒前慢慢走过,然后将手伸向放在最末尾的黑颜料。

正要拿起时,他微微侧过脸,余光扫到赵星柠扭曲的小脸。

果然,快哭了。

“我要这四个。”

其他人挺着身子看他拿了什么,随后,遗憾的叹气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余弈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将四个颜料盒摆在了桌面,摆放时,刻意将那瓶闪粉挪到了最里面,好像这样放可以掩盖什么一样。

赵星柠嘴巴慢慢展开,吃吃地冲他笑。

余弈斜了她一眼,恶声道:“我赢来的,才不给你用。”

赵星柠笑得更灿烂了。

其实,选择的结果从来不会变,除了妈妈,不会有人比余弈更好了。

她最喜欢余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