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贤启程前给秦桦打了电话,通知她余弈这次要提前回去,赵星柠一下车就见到了站在门口殷切张望的冯初萍。
“妈妈!”一天未见,赵星柠就想妈妈了,几乎是飞扑到了冯初萍怀里。
冯初萍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摸着女儿的头,关切道:“玩得怎么样,有没有给人家添乱?”
赵星柠在妈妈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没有,我可乖啦,爷爷奶奶还夸我聪明呢。”
余贤从后备箱把两个孩子的行李拿下来,向冯初萍点头致意,公司那边事情急,来不及多跟余弈道别就匆忙开车离开了。
秦桦就坐在院子里,等前夫的车开走方才出现,一只手牵起余弈,目光不经意拂过汽车驶去的方向,又迅速转到了儿子身上,轻声询问:“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吗?”
余弈道:“嗯,他们很健康。”
“那就好。”
两个妈妈各自牵孩子回屋,冯初萍提起赵星柠的背包,竟然比离开时沉了一倍有余,回房间拉开拉链,除了她给女儿准备的衣物,里面多了一罐山楂、礼盒装的曲奇饼、全英文包装的巧克力,以及大堆五花八门、见都没见过的小零食,个个包装精致,不是小卖部会有的便宜东西。
冯初萍惊讶地问女儿:“哪来这么些吃的?”
赵星柠凑过来看了看,她也是才知道奶奶放了这么多东西进去,开心道:“应该是余弈奶奶还有小叔叔给的。”
与女儿的好心情截然相反,冯初萍脸一瞬间便沉了下来:“赵星柠,谁给你教出的坏毛病,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赵星柠顿时不敢笑了,两只小手无措地背到了身后,支支吾吾地想为自己解释。
冯初萍不给她机会,呵斥道:“还拿什么了!”
赵星柠当即将口袋里的糖和巧克力都拿了出来。
冯初萍道:“没了?”
“嗯……”赵星柠眼神躲闪,其实还有一个,小叔叔给的,她很喜欢,宝贝似的放在了外套的小内兜里。
冯初萍一眼看出她在撒谎,沉声警告:“赵星柠,我数一二三,你麻利地拿出来,一、二……”
赵星柠飞速把东西找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妈妈手上。
那是一个精巧的钢琴模型,小女孩一只手能握过来,上面的黑白琴键只有牙签粗细,细节做得很漂亮,钢琴背后有按钮,按一下会放一小段音乐。
冯初萍闭了闭眼睛,把小钢琴放到床上,然后将其他吃的全部堆到了一起,冷冷地对女儿说:“这些东西我要收起来,你不准吃,就算是余弈给你也不准吃,听到了吗!”
赵星柠吸了吸鼻子:“听到了。”
长辈喜欢孩子,送点小玩意儿,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但冯初萍自尊心强,丈夫去世后,她经历了半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婆家、娘家冷漠至极,生活孤立无援,她几乎是咬碎牙拼了命才熬过人生最难捱的阶段,这段经历让她变得更加刚强坚忍,同时,也更难接受别人的好意了。
搬到秦桦家,冯初萍加倍努力地干活,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赵星柠,她们母女是借住别人家的,连客人都算不上,平时余弈的东西和她分享,都是孩子,余弈愿意,她睁一只闭一只眼就算了,这次星柠跟着余弈去爷爷家,空手去,大包小包的回来,叫她倍感难堪。
经济地位的差异过于悬殊,这种不平等的交换,对她来说,如同施舍。
冯初萍扶着额头坐到床边,心里渐渐后悔,她是不是不该带星柠住进来,星柠还小,秦桦家富足的生活水平跟她们的实际条件有云泥之别,长此以往,星柠迟早会迷失自己,忘了她只是一个保姆的女儿。
房间安静得可怕。
冯初萍的情绪感染了赵星柠,她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眼中泪花打转,抽噎着说:“妈妈,我错了,你别、别生气,我不要这些东西了,你不要讨厌我。”
冯初萍怔住,愣愣地看向女儿,飘远的思绪慢慢收了回来,她在做什么,因为自己无能,就要把怒火尽情发泄到孩子身上吗?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错呢?星柠那么懂事……
赵星柠哭得越来越大声,冯初萍回过神,倏地跪到地上一把抱住女儿,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是妈妈错了,不该冲你发脾气。”
赵星柠摇摇头,抽泣着保证:“我再也不拿别人的东西了。”
冯初萍深叹一声,头依偎到女儿肩上,轻轻道:“对不起。”
那些吃的最后放进了余弈的零食柜,至于赵星柠爱不释手的小钢琴,冯初萍终是不忍心,还给了她,赵星柠后来把它放到了梳妆台的抽屉里,再没动过。
天气从灼人的炽热过渡到宜人的清凉,初秋终于追上了夏天的尾巴,不知不觉,赵星柠已经在余弈家住了三个月。
两个孩子一天比一天亲昵,除了睡觉上厕所,几乎形影不离,余弈乐在其中,赵星柠则是迫于无奈——小区的孩子余弈都不喜欢,也不让赵星柠和他们玩。
之前余弈为了教训王晓强,用滋一次水枪五块钱的价格雇佣了小平头他们,武器由余弈提供,小平头很聪明,带着一群跑得快的小孩藏在王晓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见到目标滋完水就跑,不给他报复的机会,王晓强每天被水枪袭击,又抓不住人,气急败坏了好长一段时间。
自那以后,余弈老大的名头彻底坐实了,小平头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规矩”,每天都要来找一次余弈,说是必须跟老大请安,运气好碰上秦桦在家,他们还能进门坐一会儿,吃上两块点心。
可惜,小弟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余弈对小弟们的拜访烦不胜烦,鲜少搭理他们。
儿童房内,赵星柠枕着小兔子玩偶,无聊地躺在地毯上,嘴里哼哼唧唧。
身边的余弈在看书,他已经认识不少字了,最近秦桦让赵星柠跟他一起上早教课,余弈的兴趣果然高了一些,早教老师来得越来越频繁,他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最近已经进行到二年级的课程了。
“你不觉得闷吗?”赵星柠把脸转向余弈。
余弈头也不抬:“不觉得。”
想起秦桦阿姨的请求,赵星柠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道:“汪小东他们今天没来诶。”汪小东就是小平头。
余弈:“不来更好。”
赵星柠顿住,而后坚强地将话题进行下去:“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余弈眉头皱了起来:“你总提他们干嘛?”
“呃,”赵星柠眼睛四处飘着,犹犹豫豫地说,“听说他们去幼儿园了,多了很多新朋友,唔,你想不想去?”
余弈重新低头,冷淡道:“不想。”
赵星柠撇嘴,轻飘飘丢下一颗炸弹:“我马上也要去幼儿园了。”
余弈瞬间抬起了头。
她倒没骗人,秦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劝动了冯初萍,先是以一个人做家务太辛苦为由,多涨了薪水,然后借口两个孩子一起入园有优惠,再次减轻了金钱压力,最后搬出一所好的幼儿园是优质小学敲门砖的理论,彻底说服了星柠妈妈。
搞定冯初萍就搞定了赵星柠,星柠同意了,还怕余弈不同意吗?秦桦为了让儿子提前适应集体生活,简直用心良苦。
余弈没心思看书了,着急道:“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赵星柠从地上坐起来,无辜道:“我妈妈让我去的,我没办法呀。”更何况她也很想去幼儿园。
余弈对照顾自己快两年的冯初萍还算尊敬,没办法在她面前闹脾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他噘着嘴,闷闷地说:“那我们就不能一起玩了。”话语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仿佛看不出他的郁闷,赵星柠漫不经心道:“没事,我晚上就能回来了,吃完饭我们再一起玩。”
她根本不在乎!
余弈怒视她,气道:“你是我的跟班,我们说好的,你得随时跟着我!”
“我也想啊,可我要去幼儿园,要不……”赵星柠看着他,“你跟我一起?”
余弈沉默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片刻之后,漂亮的眼睛狐疑地瞥向赵星柠:“我妈给你什么好处了?”
赵星柠嘻嘻一笑,没有回答,只问他:“你去不去嘛?”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