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黄桂香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跟自家男人说话:
“当家的,你说,这富伢子咋个会想到去城里念书?这是不是大嫂的主意?”
唐建忠翻着今天侄儿侄女拎过来的糖果饼干糕点,摇头道:
“她能有这见识?估计是我大哥的意思,她是不平衡我能调去市里,觉着自家吃了亏,想在其他地方找补一下。”
黄桂香也十分不爽,以白素芬的性子,她们妯娌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皱眉道:“富伢子是咱们侄子,我也想帮他,可这不是你刚过去嘛,还没站稳脚跟就掺和这些事,校长主任那些领导能高兴吗?”
唐建忠倒是不在乎:“这事儿得慢慢来,不过忙肯定是要帮的。大嫂本就觉得我们占了大哥的便宜,要是这事再不帮忙,她能把屋顶都掀了。咱们索性把她这怨气平了,以后各走各路。”
听丈夫这么一说,黄桂香也不吱声了。也是,就当还债买太平吧。
“芙蓉这丫头,倒是越大越懂事。那嘴巴灵的,比咱家芍药也不差什么了。”她也不乐意再嚼嫂子舌头,索性转移话题。
这话唐建忠不爱听,在他心里,别说老唐家几个丫头,就是整个镇上,也没有比芍药更聪明更乖巧的丫头了。
他皱眉道:“你少跟她打交道,芍药也一样,你们哪里斗得过她们母女的心眼子,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黄桂香横了他一眼:“你婆娘我就这么笨,大嫂也就罢了,芙蓉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我连她的心思都看不透?你也忒埋汰人了。”
唐建忠一噎,懒得跟着女人讲理,含混几句就甩手出去了。
黄桂香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也就她男人的榆木脑袋想不明白这点事。她夸唐芙蓉,不是因为那丫头今天送的东西收买了她,是因为那丫头的话正好说到了她心坎里。
她知道自家男人那点心思,无非就是爱屋及乌,想把那女人的骨血抚养长大,安慰自己那点不可说的想法。
她不戳破,是因为自家男人从来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别说结婚之后,就是结婚前也不敢跟那女人有什么。他但凡胆子大点,还能轮得到她嫁过来么。
老唐家在这镇上算顶好的人家了,公婆都是县里的干部,家里四个儿子人丁兴旺,自家男人是老小,还能时不时得点接济,更不用说唐建忠还是工农兵大学生,长得又一表人才。
她得了这便宜,自然就会在其他地方装乖。
所以,唐建忠提出要收养芍药这丫头,她半句话也没说。她又不傻,干嘛多这个嘴,若是男人拗不过公婆兄嫂,这丫头自然进不了门;若是拗得过,她更不会做这个恶人。
现在,镇上谁不说她贤惠大度,有了这名声,以后儿子娶媳妇还不容易吗?
再说了,芍药这丫头虽然上了户口,可她跟乐伢子并无血缘关系,近水楼台、青梅竹马,若是以后这丫头出挑,说不得就做了她媳妇呢,她何必对人恶声恶气。她又不是大嫂那样心思都写在脸上的蠢货。
芙蓉今天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她,芍药真是福星的话,那收养这丫头还真是对了。
自打这丫头进门,家里的事好像一桩桩一件件都顺了起来,只要对她家运道有帮助,费些米粮又算啥,一个丫头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她可得好好把人笼络住了。
苏韵兄妹二人,在唐建忠家吃了晚饭才往回赶。
五里铺乡和渡口镇之间有二十几里路,好在俩人是骑车来的。
天开始黑了,道路两旁的树叶随风轻轻舞动,有些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唐富民担心妹妹害怕,一边蹬脚踏一边说话给她壮胆。
被苏韵一顿教训:“哥,你老老实实骑车吧,咱俩小命可都在你手上呢。不用担心我,我胆子大着呢。”
唐富民遂不在多言,吭哧吭哧骑了好一阵子,终是忍不住道:
“我说,你不是一向讨厌芍药那丫头吗,干嘛今天一直跟四婶说她好话?”
“嘿嘿,不懂了吧,这叫欲抑先扬。”苏韵得意地道。
唐富民虚心求教:“啥叫欲抑先扬啊?”
“你觉得四婶对芍药怎么样?”
“挺好的呀,”唐富民正在蹬上坡的路,本就有些吃力,听了这话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不是大家都看得见的事嘛。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对芍药好,可别说她是芍药妈。咱妈是亲妈,自然对咱们好,可你看其他人家,别说后妈了,就是自己亲爹妈也有不稀罕丫头的。”
唐乐民已经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了,自然懂得些人情世故,没法反驳妹妹这话。
苏韵继续道:“那是因为,芍药对四婶有用,四婶才对她好。”
唐乐民不解,“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能有啥用处?”
“她是福星啊,天生就带着福运,没见四婶养她之后,家里的运道蹭蹭蹭往上涨嘛。”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科学不要迷信,你读书的娃娃,怎么跟镇上那些老娘们一样,尽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唐乐民对妹妹被人带偏十分不满。
苏韵小手一摊:“我又不信咯,四婶信就行了呀。你没见我今天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
“那你这不是再帮她吗?”
“才怪呢。四婶觉得芍药是福星才会对她好,四叔调去城里,是福星高照;她自己被生产队评了先进,是福星保佑;小乐去山上上蹿下跳不受伤也是福星保佑。长此以往,她会认为自己养了芍药,芍药这个福星就该保佑她。”
“如果哪一次,她想做的事成不了,她就会觉得这福星不保佑自己了,那不是白养她了吗?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肯定会闹起来的,你等着看吧!”
唐富民顺着她说的一想,感叹道:“我说芙蓉,你这脑瓜子是咋长得,咋这么多心眼子?”
苏韵冷哼一声,“这就是人性,懂了吧?以后多学着点儿。”
她妈那些跳广场舞的伴,一个个有事的时候就念叨“菩萨保佑”、“老天保佑”;不顺心的时候,就呸一句“贼老天”、“老天不长眼”,求神拜佛尚且功利,何况对人呢?
“咳咳咳,我说,你干嘛那么讨厌芍药呀?她也没得罪你啊?”
男人的眼睛,一遇到绿茶就选择性失明。
苏韵哼着歌,轻快地道:“她得罪咱妈就是得罪我,再说了,我讨厌她还非得有理由吗?哼!”
唐富民一向知道这个妹妹的牛脾气,赶紧闭嘴生怕触她的霉头。
俩人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渡口镇,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韵老远就看见前面有个人打着手电等在那里。
唐富民高兴叫了句爸,她就知道这是原身的父亲唐建国。
唐建国是唐家四兄弟里的老大,为人忠厚老实又踏实顾家,难得没有一般村人重男轻女的毛病,对原身这个女儿十分疼爱。
苏韵的父亲是大学教授,儒雅俊朗、博学多才,穿衣走法式风格,四十多岁还被女生狂喊校园男神;眼前这男人面容黝黑,一双大手全都是岁月风霜的痕迹,笑容也是憨憨的,俩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可当这双粗糙的大手摸上她的脑袋时,她有种莫名的亲切,这种感觉叫:父亲的温度。
唐建国怕冷到女儿,愣是哈了半天的热气,才敢牵女儿的手。
苏韵忽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个原身的怨念大到可以召唤系统了。
相比上个副本的“苏韵”,“唐芙蓉”似乎不应该有那么大怨气。
虽然这个原身上辈子也过得不好,但那个年代家暴的男人似乎很多,老公不争气也挺常见的。这个倒霉程度完全不能跟豪门千金变贫民窟女孩的“苏韵”比,怎么她也有这么大怨气呢?
现在,她有些懂了。唐建国夫妻对原身的疼爱,在这个多子女年代的父母中,绝对能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她初始条件在这个年代也不算差。一手好牌打烂,这种结局不仅让父母失望,还拖累父母晚年不得安宁,原身怎么不会怨念深重呢?
到了家里,白素芬已经把水烧好了,兑得热热的让兄妹俩泡脚。
她自己坐在床上,一边织毛衣一边跟苏韵说话。
自从苏韵给她出的几个主意效果都不错之后,她就欣慰孩子长大了,有啥事都爱跟女儿磕唠。没办法,家里老的太老实,小的不懂事,也只有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了。
“你李叔那边有消息了,说是下个月市妇联确实会从各县抽调一批人上去帮忙,咱们县也会出人。我跟主任打听过了,她哼哼哈哈地不给个明白话,我看这事儿挺悬的。”
“正常啊,你盯着这机会,其他人也盯着啊,总有聪明人。妈,我觉得这时候得双管齐下,打点是一方面,最好得上面有人帮你说话。这事儿不能自己干,爷奶认识的人多。”
白素芬放下毛衣针,皱眉道:“他们能行么?你爷也是老实人,要不要找你李叔?他在市里领导身边,说话够分量。”
苏韵摇头:“李叔是有分量。可咱是他啥人,邻居而已,人情要用在刀刃上。妈你是借去干活,又不是正儿八经调到市里,如果现在这点小事就找李叔,以后更大的事咋办?你总不能指望人家回回都帮我们吧?”
道理白素芬也懂,可她这不是怕,万一老两口搞不定么。
她这一夜都没睡着,尽在床上烙烙饼了。倒是唐建国睡得跟猪一样,打雷都吵不醒。
她看着自家男人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恨得踹了他两脚。
唐建国没睁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一大早,白素芬赶紧起床了,饭也顾不上做,套上衣服匆匆就往老太太家去。
等苏韵起床之后,发现白素芬不在家,可桌子上煮鸡蛋、杂粮稀饭和包子腌菜都已经放好了,稀饭应该是刚出锅的,还腾腾冒着热气。
唐建国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她起来了,憨憨一笑:
“快去吃饭,别等饭菜凉了。”
柴锅熬得粥挺香的,鸡蛋个头虽小,却是正宗的散养农家土鸡蛋,咸菜爽口、饼子酥脆,虽不是佳肴珍馐,也有滋有味。
白素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俩孩子在吃早饭,院子里已经打扫过了,菜也拔了、鸡也喂了,昨晚对唐建国起的火气一下子就散了。
昨夜一宿没睡,到天明才迷糊了一下,一大早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好不容易解决了事情,腹中饥饿的感觉一下子上来了。
她端起粥碗呼噜噜喝了两大口,一口气吃了两张饼子,才喘口气道:“爸妈答应去托人说项了,让咱们在家等消息。”
果然,没过几天,唐老太就亲自过来,把苏韵跟唐富民赶出去,在房间里跟大儿媳嘀咕了半天。
待老太太走后,白素芬就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拿出五十个鸡蛋、一匹浅黄碎花的确良布、和上回从市里买的几样糕饼糖果,拿两个布袋装好。到了晚间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和唐建国一人拎着一个袋子出了门。
苏韵明白他们是去干啥的,只有在家祈祷这事儿能成。
一个星期之后,她放学回来正在写作业,白素芬一脸喜色地进了门。
“亏了你爷奶,这次借去市里帮忙,我选上了!”
【恭喜宿主,成功助力宿主家庭迈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气运值+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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