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喝昂贵的葡萄酒宿醉清醒后的头疼和被人拿肮脏的木棍当头一击晕倒在污泥小巷中满头是血地醒来时感受到的头痛别无二致。

我甚至错觉闻到了那仿佛刻入骨髓永远无法忘却的浓郁血腥味,听到了路过小巷发现伤员或者尸体而惊声尖叫的女学生?们的声音,吵吵嚷嚷,像不入流的谋杀剧的开篇,把并不值得追寻真相的死亡和?猎奇的血腥画面糊在观众的脸上。

我晕晕乎乎地睁开眼,从躺着的沙发上坐起身,身上一夜没换的衣服染上了浓郁到让人作呕的酒气。

一阵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并没有使我清醒多少,反而让我喉间翻涌的呕吐欲望更加汹涌——怎么回事?,这浓郁得叫人无法忽视的血的气味?

我看向?房间露台的方向,昨晚喝醉的我根本没来得及关好那边的门,寒凉的风就这么吹了我一宿。

我手?脚冰凉,神情呆滞——并不是因为在一夜的风吹中染上寒症,而是在那没有房门隔断于是能一览无余的露台上发现了人们惊叫的原因。

一位身穿白色睡裙的女子倒在我房间外的露台上,已经干涸的鲜血在她破碎的后脑壳和骨断的身躯下?凝固成飞溅开的大滩血迹,那颜色像是已经枯萎发黑的玫瑰花瓣,扑在她的身下,簇拥着已经死去的她。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移动双脚靠近那可怖的露台的,我只知道当我走过去的时候,露台下花园里的人们,楼上的围观者,都用奇异的目光盯着我,仿佛我就是一个将女子摔死在露台外还能欣赏着这副惨状酣睡的杀人犯。

我的心坠入谷底,仿佛也跟着那躺在露台上的女子一同?死去了。我跪下去,像是杀人者寻求原谅一样跪在尸体身边,颤抖着想拂开她面容上的头发看清她不甘的面容。

“还是不要碰为好。”

一个声音阻止了我。

我僵在原处,往一旁相邻房间的露台看去。

拢着一件披风的维努斯小姐撑在围栏上看向?这边,清晨的曦光将她头上微微凌乱的碎发染上浅浅的金色,看上去就像是幼鸟毛绒绒的胎毛,那双柔软的黑色眼眸落在我的身上,其中并没有多么深重的害怕和?嫌恶。

她应该也是被外面的骚动吵醒了,都未来得及梳妆打扮。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干哑着嗓子对她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但这听上去简直像是滑头的罪犯在法庭上纠缠不休的辩解。

维努斯小姐注视着我的眼睛,没有对我的辩解表达怀疑或者信任,她只是温柔地说了一句:“天这么冷,你去加件衣服吧。”

于是我真的像她说得那样,僵硬地折返回房间,但还没等我把身上这件满是酒精、血气的肮脏外套换掉,姗姗来迟的瑞奇曼家族仆从们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日安,莫尼少爷。”有着几乎看不出区别的雪白脂粉面容的他们对我行?礼,“我们来打扫您的露台。”

我的身躯暴露在他们面前,在寒风与罪恶中瑟瑟发抖。

我看到维努斯小姐的黑色混血猎犬也在其中,用那双黑底红瞳的眼睛注视着狼狈不堪的一切。

又是一例死亡。

在早餐时,瑞奇曼少爷对我们宣布了这个令人悲伤的结局。那位我至今还未记住姓名的姊妹、刚刚冠上瑞奇曼这个姓氏的小姐,坠亡在我房间的露台上。

可这也太奇怪了,她好端端地怎么会“坠亡”呢?

“我们的房间都是在同一层,住在楼上的只有瑞奇曼伯爵和……”说出这话的人看向?主位的瑞奇曼少爷,通体全白的他仿佛要融化在淡色的晨光里,只有一双瑰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发言的人。

“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怀疑哥哥嘛!”一位年轻娇小的瑞奇曼姑娘可爱地怒瞪发言的那个兄弟,“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她去二楼闲逛什么,说不定就是喝多了酒自己掉下?来的!”

她这番话说完后,餐桌上一瞬间陷入了死寂,我的头疼愈发强烈。

在这样的寂静中,瑞奇曼少爷语气平缓地开口,他先是安抚了发言的二人,又以追溯的口吻说:“昨晚,露莎西尼(坠亡的女孩儿的名字)和?我说很担心父亲的身体状况,问我能不能为他守夜。我虽然劝阻了她,但也许她是想偷偷上去陪伴父亲吧,结果却因为意外坠亡。”

瑞奇曼少爷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说起来,莫尼的房间刚刚好就在父亲的房间正下?方。也许露莎西尼没能找到父亲房间的钥匙,想另辟蹊径从露台上绕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来。”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虽然心里某处还是感觉不敢置信,但被人亲自送过?来的台阶已经出现在面前,我当然只有顺着这话讲下去:“没错,也许是这样的,没错……我昨晚喝了太多酒,居然没有发现,不然她应该能得到最快的救治。”

瑞奇曼少爷温柔安抚我:“这也不是你的错。”

附和?着他的声音渐渐响起,那位刚才发言的瑞奇曼姑娘骄傲地看着之前?说出怀疑话语的他人,为自己站队正确而沾沾自喜:“本来就是嘛!如果不是她想偷跑,又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想要为父亲守夜什么的说得好听,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哥哥的房间和父亲的也离得不远呢!”

“好了。”瑞奇曼少爷打断了这百灵鸟喋喋不休的话语,说,“大清早的发生?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得对你的兄弟姐妹们多些体谅。”

那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姑娘就红着脸应声休语了,餐桌上的气氛似乎因为瑞奇曼少爷的这番话重新回暖。

但那姗姗来迟的半精灵打破了这一假装的平和。

他的存在本就令人瞩目,就像白色餐巾上的一块污点一样醒目,此刻敲门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名为布莱克的半精灵来到他的主人身边,低首对她报道了些什么。

那在整个早餐会上都默不作声的维努斯小姐终于抬起头看向?我们,我注意到她把手?边的餐巾折成了一朵白色的纸花。

在那黑皮半精灵对她说完话后,维努斯小姐就站起身,那些停驻在半精灵身上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脚步一起移到那又空了一人的座位。

维努斯小姐把手?里的纯白纸花放在了那位坠亡的露莎西尼.瑞奇曼原本的座位上。

“叔叔,就这样带过?真的好吗?”维努斯小姐的眼睛从首位的瑞奇曼少爷身上一一滑到我们的脸上。

不知为何?,许多人接触到她的眼睛就下意识错开视线避免了这短暂的对视。

当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时,我没有移开眼神,因为她的眼睛像是拥有魔力一样,让我无法避开,只能注视着她,接收着她的审问。

“莫尼也打算就这么不再追究了吗?你其实也算受害者吧。”

我的名字被她那么亲昵地叫起,但我却并没有感到多么欢快,对她来说也许只是为了将我这个对象从一大群“瑞奇曼”中剥离开来才特地叫了专有的姓名。

“普莱尔,你是有什么别的发现吗?”瑞奇曼少爷问道。

他一出声,维努斯小姐的眼睛就追逐到了他的身上,那种与注视我们完全不同?的热切程度让我确信,在维努斯小姐的眼中,除了身为她的叔叔的瑞奇曼少爷,我们这些其他瑞奇曼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

“我让布莱克去查了一下?,因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维努斯小姐说的话像是孩子在对大人撒娇,他们会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语句让人去顺着他们的脑回路猜测他们的想法,仿佛用这种加密的方式就能筛选出自己的精神好友。

“只是从二楼掉下?来,就算是脑袋先着地,也不该流那么多血。莫尼也看得清清楚楚对吧?那凝固的血几乎铺满了整面露台。”

“果然,她碎得太彻底了,简直不是单单从二楼坠落就能造成的伤害。而且她的表情也凝固在了惊恐的时刻,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这过?于形象且残忍的描述让不少人都露出隐忍的倒胃的表情,再次被她叫到的我心中也有些埋怨——

这位维努斯小姐也太不会看空气了。

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再次揭开这样的伤疤呢?

她这样反复提到那桩惨案是想收获些什么呢?

这甚至也是把她亲昵叫成小叔叔的瑞奇曼少爷的颜面踩在脚下?。

毕竟她的发言是在瑞奇曼少爷说让事情就这么过?去之后。

维努斯小姐却还是不依不饶,她的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像是在玩找凶手的游戏:“这个家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她的眼神巡回一圈后又落在了一言不发的瑞奇曼少爷的脸上:“小叔叔,你说呢?”

瑞奇曼少爷还没开口回答她,那位一直为他说话的,百灵鸟一样的瑞奇曼姑娘又先跳了出来,她大胆地指责了维努斯小姐的无礼:“这个家里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你带来的红眼睛啊!”

维努斯小姐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还眨眨眼重复了一遍:“你说布莱克?”

众人看向?那被点名的半精灵,他低垂着头像是其他瑞奇曼仆从一样隐匿在阴影中,但尽管这样那浓重的仿佛死亡般的存在感依然明显,很多时候人们甚至会下?意识拒绝去确定他的位置。

百灵鸟一样的少女道:“在这里的人都是兄弟姐妹,如果你妄想挑拨离间那也太愚蠢了!怎么想都是和那种恶心混血待在一起的身为外人的你更有嫌疑!”

虽然在场的许多人对她的观感并不好,但是她的话却像是打开了大家封闭的思路。

“的确……”有人这么附和?,“不管怎么看,露莎西尼的死亡都只是一场意外,维努斯小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件事,还把矛头引到我们身上,看上去倒像是在不怀好心。”

“我早就想说了,谁来探访会特地把一个肮脏的半精灵带过?来,也不怕冲撞了伯爵大人。”有人见缝插针中伤。

也有人明面维护暗地拉踩:“维努斯小姐也是好心,但好心的话语不经头脑,只会让人更加不安。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维努斯小姐还请慎言。”

我一语不发,维努斯小姐也一语不发。

我看向?维努斯小姐原本的座位,站在她空空荡荡座椅后的黑皮半精灵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注视着每一个出言中伤维努斯小姐的人的面孔。

那些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死神般的凝视,都跟着大势所趋的话头开始踩着维努斯小姐维护瑞奇曼少爷。

最终还是瑞奇曼少爷打断了这一局面。

他的面色还是那么平静而温柔,他先是安抚了那位最维护他的名为莫妮卡.瑞奇曼的百灵鸟般的女孩,又让大家噤声。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温柔地注视着刚才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明枪暗地指责的维努斯小姐:“普莱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是在担心我们。但大家的话也有道理,你最好听进去。”

沉默不语的维努斯小姐现在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人,看上去像是自动被排除在了瑞奇曼长桌之外。

被“排除”的维努斯小姐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某些人希冀看到的失落或者泫然欲泣,她俯视着沉默的瑞奇曼们,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下?,大约是被气笑了,毕竟她本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是一位公爵的小姐,应该从未面对过?那么多人的指责,那些带刺的话语只会戳破她傲慢又纤薄的表皮。

维努斯小姐果然发了脾气,她带着那让她受到诸多指责的半精灵离开了餐厅,随着她的离开,餐厅里的氛围看上去又变得其乐融融一片了。

瑞奇曼少爷看着维努斯小姐餐桌上根本没动的早餐,招了招手?让仆从往她房间送了一份,也就没有更多动作了。

没有了维努斯小姐,早餐会上只有名为瑞奇曼的家人们,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再美好不过?的早晨。

但我仍然食不知味。我看着那些仿佛根本没有因为家人的死亡而食不下?咽的“家人”们,忽然有点想跟着维努斯小姐一起离开。

我看向?被撤下餐盘的空着的座位,那朵维努斯小姐折的纸花是那里曾经还坐着一个人唯一的证明。

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看着紧闭的隔壁的房门,想到了那位愤怒离席的维努斯小姐。

犹豫了一会儿,我敲响了那间门。

是维努斯小姐亲自过来开的房门。

她惊讶地看着我:“莫尼?你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叫得那么亲昵,让我反而不知道该不该和瑞奇曼少爷一样叫她普莱尔了。

我最后还是称呼她维努斯小姐,尽管在刚才的闹剧后这一称呼看上去显得我们是那么生?疏的外人——哪怕这本就事?实。

我为刚才的事?,粗笨地安慰了她几句,考虑到我刚才在维努斯小姐饱受指责时一语不发,这看上去就像是个两面讨好的马后炮毫无真心的场面话。

但维努斯小姐却给予了我亲切的笑容:“谢谢你特地来安慰我。”

这个笑容像是让一直存在在她身边的隔阂被撤掉了,我竟然在这比葡萄酒更为醉人的迷人笑脸下晕乎乎地感觉到,我们之间似乎的确更加亲密了些。

“你没吃早饭,会感到饥饿吗?”我甚至开始说起这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

维努斯小姐摇摇头:“叔叔后来送了早餐过?来,我已经在房间里吃过?了。”

我知道这件事,我只是找了个由头想和她多说几句话而已。

当时因为能和这位高贵的公爵小姐聊天而感到喜悦的我并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我们竟然站在门口聊了那么久,维努斯小姐一直堵在门口,既没有开口让我进去喝杯茶,也没有让我看清房间里的情景。

这场愉快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我依依不舍地同说想要补个回笼觉的维努斯小姐道别。我本来就该这么回房间的,热情的兄弟姐妹们会去瑞奇曼伯爵的房间外徘徊,想多争取点培养亲子感情的时间,但我因为早上的事?情感觉疲惫,没有心情跟着他们一起去做那些事?。

打开房门的时候,我发现露台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换了一遍,看上去完全想不到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但我仍然记得那些场景,那副惨案,那淌在血泊中死去的白裙少女。

我忽然不想待在这里了,至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之后去恳请瑞奇曼少爷替我换间屋子吧,我这么打算,但这样,似乎就无法和?维努斯小姐住在隔壁了……

我往花园走去,打算去那里打发时间,如果遇到了好看的花,还能折下?来送给维努斯小姐安慰她。

那片存在感厚重的玫瑰花圃出现在我面前,铺天盖地的红几乎叫人窒息。

维努斯小姐似乎挺喜欢玫瑰的……

但我驻足在花圃外,实在不想靠近那里。

我转而去了比起这华丽的玫瑰海显得朴素许多的地方,在仆从的帮助下选了一些香味有安神作用的花打包成束,那些比起玫瑰来颜色朴素香味雅淡的花看上去不太起眼,但我莫名觉得维努斯小姐也许也会喜欢它们……应该会吧。

我的心中藏着莫名的忐忑,但这忐忑最后也没能折磨我太久。

因为又一桩惨案发生?了。

我抱着那束素净的花,站在人群外看到那倒在花园里面目狰狞的家伙,他的颜面被马蜂蜇得肿胀得像发泡的面包,双手?卡着脖子张大嘴,叫人于心不忍地艰难呼吸着。

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那些马蜂居然钻进了他的嘴巴,将他的舌头和口腔内壁都蜇得红肿不堪,他试图用牙齿去咀嚼去抵挡那些黄色的入侵者,最后他的鲜血却和马蜂的残躯一起从他嘴里随着唾液溢出。

他很快就死掉了,走得满是痛苦,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死于窒息还是马蜂的毒素。

我的那些花很快派上了用场,它们素净非常,十分适合献给亡者。

我在赶来围观的瑞奇曼兄弟姐妹的口中回忆起,这个面目狰狞死去的家伙,似乎就是在之前?的早餐会上暗暗嘲讽维努斯小姐的其中一人。

我环顾四周,这回我没再看到赶来的维努斯小姐。

但我发现了她身边的黑皮半精灵,他远远地在人群外看向?这又一桩死亡,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

被马蜂蜇死,骑马的时候马匹突然发疯坠落而死,在厨房里做菜时炉灶却忽然爆炸身上着火而死……

一桩接着一桩的死亡已经逐渐脱离了意外事?故的印象,变得像是死神残忍的恶作剧——也像是人为的精心设计的谋杀。

我再次来到餐厅时,惊讶又麻木地发现,不知不觉间这条看上去满满当当的餐桌已经空了一半的位置。

瑞奇曼少爷依旧坐在上方,他悲伤沉默地看着空掉的座位,安慰大家还是要好好吃饭。

“普莱尔今天也没有过?来吗?”瑞奇曼少爷说,“那就还是给她单独送一份过去吧。”

说完这句话,瑞奇曼少爷就没有更多表示了。

但坐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忍不下?去。

面色苍白的莫妮卡站了起来,她原先是个如百灵鸟般明媚娇俏的女孩,但最近却因为憔悴不得不扑粉掩饰,乍一眼看上去竟然和身后面色惨白的仆从们有些相似。那张被粉霜铺盖的面容上很难看出血色和表情。

但她的声音还是很嘹亮很有活力:“哥哥,你不要再装下?去了!”

在大家惊讶的视线和瑞奇曼少爷沉默的注视中,莫妮卡悲痛地叫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直视真相,到现在还在包庇真凶呢,看看你面前空缺一半的座位,那里坐着的原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

瑞奇曼少爷望着她悲伤的脸:“莫妮卡,你是想说什么呢?”

“你还不懂吗?”莫妮卡痛心疾首,“为什么这样的惨案会一次又一次发生,为什么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会一个又一个离去,这完全就是出自邪恶的报复啊。”

莫妮卡看向?我们:“大家也早有预料了不是吗?到现在大家还保持沉默,不就是为了照顾哥哥,照顾父亲的心情吗?但我忍不下?去了,再这么沉默下?去,下?一个也许就要轮到我了!”

瑞奇曼少爷看着从莫妮卡眼眶中淌下?的白泪,语气温柔:“莫妮卡,你说的凶手是……”

“普莱尔.维努斯小姐!”莫妮卡以奋不顾身的勇气说出了真凶的姓名,“死去的人都是曾经中伤过?她的人,甚至死状惨烈程度都随着话语严重程度加深而加深——她一定是无法忍受侮辱她的人,才选择一次次报复回来。”

瑞奇曼少爷沉吟:“大家……都是死于意外呀,和?普莱尔应该没有关系。”

莫妮卡更加伤心了:“哥哥,你不要被蒙蔽了双眼,就算她不会那些阴私的魔法,她身边可还跟着那个邪恶的半精灵啊!”

“那半精灵之前?就用很可怕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注视着每一个说了维努斯小姐一句不好的家伙。”有人惊恐地回忆起。

“半精灵最精通魔法,只要他做点手脚,完全能把谋杀掩饰得像是意外。”有人附和?给出猜想。

“每一次发生惨案的时候维努斯小姐都不在现场,这也太刻意了!”

“但她身边的半精灵倒是总被在死亡现场目击到呢!”

各种声音充斥着这张餐桌,瑞奇曼少爷听了一会儿,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人们都抱着期待等着他的决断。

瑞奇曼少爷说:“父亲最近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我本来不想大肆宣扬这些事?让他更加烦心,但大家说得也有道理。你们是我的亲人,我当然不希望你们的每一天都是在恐惧无措中度过的。”

瑞奇曼少爷转向?一边的仆从:“把普莱尔和?她身边的半精灵一起叫来。”

时隔多日,维努斯小姐再一次踏进这间属于瑞奇曼家族的餐厅,她的精神状况看上去可比在场的大家都要好多了,今天她穿着之前?穿过一次的红裙,娇艳得像朵行走的玫瑰——这几乎让我有些怀念,在兄弟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现在,餐桌上已经不再摆放玫瑰花了。那个叫人恐惧的半精灵依旧待在她的身边,像是如影随形的一条黑影。

维努斯小姐坐在了她原先坐的那把椅子上,这一回,倒是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怒视着她了。

莫妮卡首当其冲:“你怎么还能这么安心地坐在这里?!”

维努斯小姐无辜地看着她:“忽然被叫过来,我以为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看现在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瑞奇曼少爷安抚了将要爆发的众人,他是唯二还和?维努斯小姐一样坐着的人。

他们两个人坐在距离最长的端头互相对望。

瑞奇曼少爷对她说:“普莱尔,忽然把你叫过来是有原因的。大家怀疑是你造成最近的一系列惨案。”

“最近?”维努斯小姐歪歪头,“最近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因为上次的失言待在房间里反省呢,连门都不带出的,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这话可就踩了雷区了。

莫妮卡气愤地道:“天啊,哥哥,你看她还在装无辜,她那半精灵一直代替她的耳目手足替她行?在外边,她却居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维努斯小姐笑了一下?:“这是我的过?错,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叫布莱克外面发生的糟心事?都不用同我汇报——既然现在你都这么说了,布莱克,把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情好好同?我说一遍。”

那个半精灵依命回答:“第三日上午十时,罗德.瑞奇曼死于玫瑰花园三十步外,死因马蜂袭击。”

“第三日晚餐时分,库克.瑞奇曼死于厨房,被炉灶爆炸波及到着火身亡。”

“第……日……,…….瑞奇曼死于……”

这些日子里一桩桩惨案在半精灵简短的复述里似乎再次在我们眼前重现。

大家的面色都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的出现而白上一分。

维努斯小姐听完了全部的汇报,说:“这几天真是发生了很多令人悲伤的事?情啊。”

也许是因为她说这话的语气太淡,于是这也变成了人们攻击她的理由。

莫妮卡说:“面对这些因你而起的死亡,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无动于衷。”

维努斯小姐又在笑了:“这话我可不能认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莫妮卡:“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哎呀……”维努斯小姐挡住嘴巴,“那我不笑了。”但她的眼睛却是弯着的。

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终于也刺伤了其他人。

“就算这些不是你做的,但你的态度也太叫人寒心了。”

“难道不是她指使身边的半精灵去报复他们的吗?既然是她的仆从做的事?,那也的确不算她做的,可这却是因她的命令而生?的惨案。”

“天啊,快看,那可怕的红眼睛又在盯着我们了!他想着替他的主人报复呢!”

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境地前,瑞奇曼少爷才开口:“普莱尔,你也听到了大家的想法。你是怎么想的?”

维努斯小姐看着瑞奇曼少爷:“叔叔,我只是觉得自己无辜,这些罪过一桩桩地累到我头上,但我的确一件都没做过?。”

瑞奇曼少爷注视着维努斯小姐的眼睛:“我相信你。”

莫妮卡不敢置信道:“哥哥!”

“我不只相信普莱尔,我也相信在座的每一个人。”瑞奇曼少爷说,“普莱尔是我的侄女,大家是我的兄弟姐妹,失去的那些人也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想怀疑每个人。”

他的神情是那么真实的悲切,让人都不忍心在他面前继续内讧。

“每一个人的逝去都是令人悲伤的,不管那是意外还是谋杀。但我不希望大家为了莫须有的凶手,先自己人打了起来,那样只会让真正的凶手躲在暗地偷乐。”

这话很有道理,就连叫得最欢的莫妮卡都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瑞奇曼少爷终于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维努斯小姐,话头一转:“但是普莱尔,你身边的半精灵的确给大家带来了许多不安,也许很多事?情不是他做的,但他依然遭受了怀疑——你打算怎么做呢?”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询问,也像是一个逼迫。

维努斯小姐撑着下?巴眼睛一转,视线落在了身后的半精灵身上。

那个黑皮浅发的半精灵在她的注视中低垂头颅,像是任人宰割的黑色羔羊。

维努斯小姐声音轻快:“我当然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那个半精灵因为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被拷上了锁链,锁在了餐厅的巨型圆柱上,看上去像是真的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犬。

而做出这一切的维努斯小姐,却因这个举动再次融入到了瑞奇曼的餐会中。

等主人们饱食一通准备离去时,那个半精灵大约是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爬起来打算跟着维努斯小姐离开。但他脖子上那并不长的锁链却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维努斯小姐见?到了这一幕,回身折返。

我几乎以为她是于心不忍打算恳求其他人把半精灵锁到她的房间里去了。

但是维努斯小姐只是给半精灵递了一个苹果。

“我差点忘了,你被锁在这里后,只能由别人给你喂食了呢。”

她笑着弯腰摸了摸跌坐在地的黑皮半精灵白色的头发,看着对方把那颗苹果藏在了怀里:“饿了的话就自己叫别人给你送点吃的吧。”

说完这句话,她毫无留念地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得叫人怀疑她是不是把半精灵当成了遗弃的壁虎尾巴,生?怕和?对方多说一句话别人就会觉得是她指使半精灵去做下?那些谋杀。

我看着那抱着苹果不再动静的半精灵,都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了。

瑞奇曼少爷也多看了他一眼,却只是吩咐仆从记得给这半精灵喂食——也有些监督的意思在,然后就离开了餐厅。

在瑞奇曼伯爵即将撒手?人寰的现在,瑞奇曼少爷几乎每日都陪在伯爵的身边。

半精灵就这么被锁在了餐厅里。

也不知道真的是半精灵造成了那些惨案,还是真凶因为这些事?情变得细心,一连数日,竟然再也没有发生?那些血腥的案件了。大家的气氛都变得融洽了起来。我再次来到餐厅的时候,发现维努斯小姐都和坐得近的姑娘们在谈笑着帝都最新潮的服饰。

我又看向?那个熟悉的角落——这几乎成了我最近的习惯,也是很多人的习惯。

那个半精灵依旧被锁在那根柱子上,他抬起那双可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们——注视着维努斯小姐。

但是后者却根本懒得分他一个眼神。

被绑了几天,就算是半精灵都看上去神色不好了起来——后来因为主人们的抗议,觉得只是锁了脖子对方还能有伤人的机会,于是他连双手?都被反绑在圆柱上了,此时身体甚至无法离开地面,只能仰视着路过瞥向他的每一个人。

看上去就像被关在笼子里失去爪牙的黑狗呢。

我注意到半精灵的嘴唇干裂得有些厉害,于是问仆从:“你们没给他吃饭喝水吗?”

仆从说:“都喂过?了的,但他不吃也不喝。”

这样的话语终于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我沉默地站在一边,看向?这除了主人的喂食以外一概不接受的倔强黑犬,紧接着又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他原本的主人。

维努斯小姐正在喝葡萄酒,酒液将她的嘴唇染成亮晶晶的色彩,看上去十分美丽。

维努斯小姐说:“他又不是真的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出声要吃喝的。”

她这样的态度就连一开始最为排斥这半精灵的莫妮卡都受不了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心狠的女人,他好歹也是你的仆从啊!需要的时候就让他去做那些坏事,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不管死活,你真是太坏了!”

这样的话语根本不能伤到维努斯小姐的半分好心情,她笑着看向?善良的莫妮卡:“你之前?还那么怕他,现在怎么又开始为他说好话了?”

莫妮卡说:“因为他现在根本做不了坏事了啊!”

她这句话,再次让我们想起半精灵被绑在这里的几日中,莫名安泰的伯爵府。终于回想起这半精灵还能自由行动时那每日发生惨案的悲痛日子,那些还觉得半精灵可怜的瑞奇曼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这几天的表现几乎就指明了,真的是这半精灵带来了这些灾祸。

我停住了脚步,没有再上前?去看看那半精灵的惨状。

但莫妮卡却像是没有看懂现在的气氛,她捧着一个苹果递到了那半精灵面前,很相信现在的他根本伤不了自己:“可怜的,吃个苹果吧。”

半精灵没有看向?近在咫尺的苹果,也没有看向?近在咫尺的莫妮卡,他的目光十分有穿透性,人们很轻易地就能发现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维努斯小姐。

好意被拒的莫妮卡十分生?气:“她都不管你的死活了!算了,那我也不管了!”

维努斯小姐终于向这边投来一眼。

我发现半精灵的眼睛都亮了一瞬。

但是维努斯小姐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她根本没有在意这边发生过?的事?情,只是看向?主位的瑞奇曼少爷:“叔叔,我能去见?姨奶奶了吗?我感觉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在离开前?我想早些见?她一面。”

莫妮卡生气地叫道:“你是打算逃跑吗?”

维努斯小姐分她一眼:“……伯爵看上去也快离开了,我一个外人也无法长久地待下?去呀。”

在她们又要吵起来前,瑞奇曼少爷阻止了她们。

“那就今晚吧,我去和母亲说一下?。”

瑞奇曼少爷这么向?维努斯小姐允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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