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食不知味的晚宴结束,终于到了休息的时间。
瑞奇曼伯爵的宅邸最不缺的就是空着的房间,考虑到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数兄弟姐妹最后都会分到别处的房产离开主宅,所以暂时只给我们安排了外客住的地方——但尽管只是客间,其豪华程度已经远超一般贵族的主卧。
每个房间都有专门传唤佣人的按铃,我试了一下,让一位仆从帮我送点葡萄酒过来。我觉得经历过晚上的事情,再不喝点葡萄酒,我可能难以入睡,而难以支撑到这次财产分割大戏的最后。
当我出门取葡萄酒时,我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个黑色皮肤,白色头发,看?上去像是一缕深渊爬出的幽魂的半精灵行走在铺满深红地毯的走廊中,看?上去就像行走在满地鲜血中。
血红的眼珠停驻在他的眼眶中,就像是雕刻而成无法?改变位置的死物,叫人瞧上一眼都会害怕——但他的臂弯中却那么温柔地捧着一束玫瑰。
当他停在我隔壁的房间时,我终于知道那位让这个可怕的半精灵也像仆从一样半夜跑腿的女士就住在我的旁边——看?来瑞奇曼少爷是真的把我们这群天南地北而来的人都一视同?仁地当作了兄弟姐妹,甚至没有专门分开男士和女士的位置。
维努斯小姐打开了门,我没能看到她的身影——那被门挡住了,但我能听到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的少女感的声音。
她面对一个可怕的半精灵就像面对一个半夜到访的情郎,语气温柔且雀跃得不可思议:“我只是让你去拿之前桌上的玫瑰吧?”
半精灵回答:“遇上了瑞奇曼少爷身边的人,听闻您想要玫瑰,于是特地去新采了些。”
维努斯小姐的笑?声悦耳:“那还真得好好感谢叔叔呢。大半夜的还要你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半精灵将玫瑰送出后就规矩地收回手,对着维努斯小姐鞠躬:“愿您好眠。”
维努斯小姐说:“你也?是哦,布莱克~”
这对主仆的对话就到此为止,维努斯小姐合上门,那个半精灵也很快就从客房走廊上消失了。
也?对……就算再怎么亲密的主仆,也?不会共处一室过夜吧。
我看?着那和半精灵一起消失在走廊上的白衣仆从,想:主人有主人的房间,仆人也有仆人的去处。然后合上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厚实的墙壁完全杜绝了我偷听隔壁房间声音的可能性。我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心想也许那位美丽的维努斯小姐此时也靠着墙欣赏那束美丽的玫瑰,这样不切实际又美好的幻想安抚了我的内心。
我饮下一口葡萄酒,无限的回甘迷惑了紧张的大脑,我晕晕乎乎地倒在了柔软的椅子上。
***
维努斯小姐靠在墙边的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株已经去了刺的玫瑰,她抚摸着那娇嫩如少女脸颊的花瓣纹理,只微微一用力,柔嫩的花瓣就从生长的萼片上脱离,落在她白色的睡裙上,将?那无垢的纯白也染上靡丽的点缀。
一片,两片,三片……
花瓣慢慢落满了她所在的位置,像是要将?她淹没在令人窒息的芬芳和瑰红之中。
一阵风拂来,撩动维努斯小姐的头发,也?将?她膝上的玫瑰花瓣轻轻拂开。
“好冷啊。”维努斯小姐抱怨道,哪怕那阵风很快又重新被合起的窗户挡在了外面,但她还是不满地抬头看?向来人,“你真的很慢,我都快瞌睡了。”
高大的半精灵跪在她的身边,温驯地垂下头,一截如沉香木的脖颈自宽松的白衬衫领口露出。
将?致命的位置完全暴露在这位贵族小姐眼下的半精灵沉默挨训,唯恐自己过于直率的反驳会惹得对方更加不快。
“我会变得更快的。”半精灵道。
“那你还能把自己变得更小吗?你的块头太大了,就不能直接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吗?”维努斯小姐的话语听上去那么咄咄逼人,让半精灵都有些哑口无言,
“做不到对吧,那就不要每次都自己先退缩一步啊。布莱克,你这样的性子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哦。”
维努斯小姐抓起一把落在裙子上的花瓣,扔向跪在地上的半精灵,那花瓣轻飘飘的,维努斯小姐也?扔得轻飘飘的,根本还没挨到半精灵就要落在地上了——在它们染上尘埃之前,它们都被半精灵珍惜地拢在了宽大的掌心。
半精灵抬起头看向维努斯小姐,黑色眼白中血色瞳仁的专注凝视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
但维努斯小姐只是懒洋洋地撑着额头,笑?着踢他一脚:“看?我干什么,热水都已经帮你叫来了,剩下的你自己弄——还是说,你还想着让我服侍你入浴吗?”
布莱克瞥开视线,低着头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一下,他的嗓音有些低哑,但因为一如既往的柔顺,所以并没有引起维努斯小姐的在意:“遵命。”
维努斯小姐眯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地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半精灵跪在自己面前去收集那些被她随手乱扔的玫瑰花瓣,很快,落在地上的和落在边上的椅子上的花瓣都被他拢在了掌心。半精灵闪烁着眸光,小心翼翼地向她看来——还有些花瓣落在维努斯小姐的睡裙上。
维努斯小姐没有出声,半精灵捏了捏泛白的手指关节,道了一句“失礼”,然后跪行上前,小心地在那滑顺的睡裙面料上捏起那一片又一片调皮的玫瑰花瓣,难度不比将?无法?控制的水流握在掌心容易。
半精灵认真且专注地收集玫瑰花瓣,手指甚至没有挨上维努斯小姐的睡裙,让她娇嫩的肌肤感受到压迫感和触摸感。
维努斯小姐的呼吸轻微且安顺,像是已经打起了瞌睡。
半精灵已经收集完维努斯小姐膝盖上的花瓣了,他的目光微微上移,最后一朵花瓣落在维努斯小姐微微起伏的胸脯上,应该是被刚才那调皮的风吹过去的。
要去拿吗?还是不去拿呢?半精灵的手指攥紧,掌心的玫瑰花瓣发出被挤压糜烂后才能有的浓郁香气。
还没等半精灵思考出这个比世界毁灭该怎么办更加艰难的问题时,维努斯小姐忽然开口:“说起来,我之前去问小叔叔,什么时候能见见姨奶奶……”
维努斯小姐伸了个懒腰,那片不乖巧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她的腿弯,维努斯小姐一眼瞥到了,随手捏起,扔给了一边的半精灵——因为对方跪在她身边的高度刚刚好,她就顺手地把这艳丽的花瓣扔在了他惨白的头发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品味十分不好的挑染。于是维努斯小姐在懵懂的半精灵眼中坏心眼地笑了。
布莱克没有立刻去把那朵让他看?上去呆呆蠢蠢的花瓣取下,他回道:“是您父亲的母亲的妹妹?”
“嗯嗯,也?是小叔叔的妈妈嘛,瑞奇曼伯爵眼看着时日无多,公爵让我问她要不要回维努斯家。”
维努斯小姐说,
“她现在也还是年轻的岁数——小叔叔和我年纪也?差不多大,她回去后不管是想做个继承两份家产的富婆还是想改嫁都是她的自由。”
“但是小叔叔说她身体不好,不愿意见外人,明明我都说了我的身份和来意了,这很奇怪,不是吗?”
维努斯小姐从椅子上站起身,指挥着布莱克将?那些花瓣浸泡进热水中,又让这半精灵褪光自己的衣物,将?身体浸泡在烫得让人有些难以忍受的浴缸里。
半精灵宽阔的脊背在热水中慢慢舒张肌肉伸展开,背上用特殊的白色溶液刺出的大片妖娆玫瑰花纹在一片玫瑰花瓣的包裹下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舒展开汁液。
维努斯小姐的话语断了一会儿,她纤白的手指按压在乌檀木般光滑的脊背上,确认着那些奇异的纹路:“状态看?上去不错,再养个几个月应该就能变成永不褪色的完全体了。”
半精灵蜷缩着身子,如之前维努斯小姐打趣得那样尽量缩小自己的块头,让自己只有脊背是不知羞耻地暴露在维努斯小姐尊贵的眼睛下的。
布莱克总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想起要感谢自己这身深黑的肌肤,以维努斯小姐身为人类的眼力无法?在这样的肌肤上看?到他不知廉耻羞红的耳朵。
布莱克的嗓音绷得紧紧的:“感谢您。”
维努斯小姐听到这话后就笑?了,但她没说自己是为什么笑?的,她只是抚摸着半精灵背上妖娆又放肆的玫瑰花纹——
维努斯家族的纹章就是玫瑰,将?具有这种象征的花纹打在一个仆从的身上,是一种从表皮开始意图就展露无疑的约束魔法?。被烙印上这个纹路的人将永远效忠维努斯家,效忠为他刺上这个刺青的主人——
普莱尔.维努斯本人。
这种将?伴随宿主直到死亡的约束魔法?甚至在削去骨肉之后也会一遍遍重?生在新长出的肌肤上,直到最后烙印在惨白的骨头上,同?宿主一起走向冥府,是一种比奴隶烙印要恐怖上千百倍的贵族家传秘法?,只有在很早以前培养死侍时才会用到。
现在就连瑞奇曼这样古板的家族都不会在仆人身上打下这样过分的约束了,这简直是不把生命当真实存在个体?的残忍做法?。
但此时,布莱克却沉默又柔顺地允许为他戴上这无法?反悔的“约束”项圈的维努斯小姐轻轻抚摸着那直到现在都仍在刺痛的纹路,那些由她亲自在他身上留下的深入骨髓的伤疤,听着她轻快的笑?声。
“不,我也?得感谢你——我还从不知道我在艺术方面有这样的天赋。你知道吗,背上的花纹,很好看哦。”
布莱克说:“凡是您给予的,皆是最好的赏赐。”
这样的话语任是哪个冷漠的贵族都会心动的。
维努斯小姐亲昵地抚摸过他的尖耳朵,替他拂下那瓣留在头顶的玫瑰花。
现在那朵曾经停在她柔软胸脯的花瓣又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在热气腾腾的水珠中粘合着他发烫的肌肤。
维努斯小姐说:“布莱克,希望你永远都记得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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