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所受苦难依据程度渐深分为三种:肉.体?上的,精神上的,信念上的。
《马其顿受难史》
艾瑞斯.马其顿清醒的时间很不凑巧,他在被搬运期间醒来了?,所以脸上又挨了?毫不留情的一拳,但这一拳也没能让他失去意?识,只是流了?点鼻血。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卡住了?搬运自己的雌性兽人的脖子?,如果不是她的同伴即时上来帮忙,他应该能顺利带走一个人头。
“这男人不是人类吗?怎么这么结实。”
“不能用?魔法都这么难缠,比那些只有吊硬的起来的半兽人强多了?。”
“哈哈哈哈哈你提那些红眼睛雄奴干嘛,怪晦气的!”
雌性兽人们像是随处可见的人类少女?们一样嬉笑打闹着回到她们的家?园,只是她们的肩上还扛着一个满脸是血、双目紧闭的赤发男人。
将艾瑞斯.马其顿扔到大牢里去,雌性兽人们就回去向兽母报告了?。
简直是大快人心的喜事——人类派兵前来妄图来剿灭她们,结果两个将领先后落网。果然天佑兽母!
艾瑞斯.马其顿不省人事地躺在粗陋的牢房里,这些雌性兽人们从?没有善待俘虏的那一套理念,所以他身上的伤没有被处理,鲜血也一直在流,直到最后自己结了?痂,将他那张俊帅的面庞毁得惨不忍睹。
一块打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挨上他的脸颊,想为他轻轻擦去那些流血的伤口。
但是他的手被攥住了?,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下半张脸都被带着血腥味和火的气味的大掌堵住。
明明该是昏迷不醒的艾瑞斯.马其顿以一种绝对霸道的力道控制住那只想来帮自己的手,他微微睁开的金色眼眸里没有一丝迷茫。
没有借助外力支撑,艾瑞斯.马其顿缓缓地坐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被他堵住嘴巴的人被他压到了?地板上,他堵得严严实实,几乎叫人窒息,所以在艾瑞斯.马其顿松掉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时,他就立刻用?两只手去死命地抓挠推搡那只放在口鼻处纹丝不动地仿佛要闷死自己的手。
艾瑞斯.马其顿就这么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用?他空出来的一只手按压在鼻翼上醒了?醒鼻子?,终于通气了?。
他敛眉看向被他压在脏乱的泥土地里的半兽人,那是个不大的男孩,从?体?型判断只有八九岁,但考虑到身材瘦弱营养不良的可能性,实际年?龄应该更大。那双鲜红的眼睛此刻畏惧地盯着艾瑞斯.马其顿,赤发金眸的人类将军在他的眼中简直像是来自深渊的可怕恶魔。
“必要的话,孩子?我也能杀。”艾瑞斯.马其顿也的确说出了?只有恶魔才能说得出口的可怕话语,“不能哭,不能大声喧嚷,乖乖回答我的所有问题,能做到就眨三下眼。”
半兽人男孩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也许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心地在雌性兽人们离开时想帮俘虏一把的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但他除了?快速地眨眼表示自己同意?外没有其他选择。
艾瑞斯.马其顿应约将手挪开了?,就看到那个半兽人男孩原本?吸了?一大口气,似乎还要咳嗽起来,但他自己硬生生忍住了?。他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地凌乱不堪,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擦眼睛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捂嘴巴,而是抓紧了?头顶上方那因为艾瑞斯的动作差点掉下去的一顶破旧帽子?。
艾瑞斯见状,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多想,他直截了?当开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小帽子?畏惧地看着这个人类男人:“很快。”
见对方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立刻补充道:“大概五分钟。”
艾瑞斯站起身,走到牢门边:“把牢房钥匙给我。”
小帽子?进?来后就把门关上了?。
小帽子?摇头:“我没有钥匙。”
见艾瑞斯回头看他,那双炽金的眼眸像是能灼烧一切,小帽子?害怕地往后挪了?挪:“真?的没有,她们之前给我留了?一条缝隙,让我过来看看你的状态。等她们回来后才会放把我放出去。”
得到这样令人绝望的回答,艾瑞斯的脸色还是很平静的:“我的剑呢?”
小帽子?:“也许是被当作战利品了?,她们会把所有战利品都放在宝物库!”
剑不在身边,魔法也无?法使用?,艾瑞斯.马其顿注视着那把破破烂烂的锁,他的盔甲也被卸掉了?,以肉身去对抗金属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但他撞了?上去。
小帽子?惊恐地看着这赤发金眸的艾瑞斯如同逃脱囚笼的野兽一样不要命地撞上厚重的木门,一下,两下,三下……他根本?没好的伤口都在迸溅着血液,但他咬着牙,还是撞了?上去。也不知道是那把锁太腐朽还是艾瑞斯的撞门力气大,在一声吱呀过后,那在小帽子?的记忆中永远牢不可破的大门在火焰一般的人类面前敞开。
无?法明确内心深处是怎样复杂激荡的情感,甚至在某一时间压过了?那对于人类,对于士兵深切的恐惧。
艾瑞斯.马其顿没有管开裂的伤口,他像是根本?不知道疼痛似的,直接带着小帽子?出了?牢房,也许是看小帽子?人小腿短还吓破了?胆,他直接把人货物似的夹在了?腋下。
雌性兽人们不常使用?武器,她们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强健的身体?本?身,所以艾瑞斯没能找到趁手的剑,他四处看了?看,还是拿了?一根被他撞断的木棍。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在新手村装备了?简陋行头的冒险者,只是胳膊下还多了?一个半兽人男孩。
小帽子?看着他镇静却快速的准备,心中涌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他该不会是想就这么杀出去吧?
“你逃不掉的。”小帽子?嗫嚅着,他不敢大声同艾瑞斯说话,但他想,出于好心,自己应该提醒他的。
艾瑞斯的回应只是冷淡的一瞥,他向小帽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就是小帽子?,维努斯在哪里?”
太过标志性的贝雷帽让听了?拉特描述的艾瑞斯直接认出了?他的身份,毕竟那些人类士兵可真?的是按照这个描述寻找过这个半兽人男孩。现在,既然与维努斯同行的小帽子?还好好地活着,拉特又那么说过,所以普莱尔.维努斯还活着,还存在在这个兽人部?落的某个角落里。
艾瑞斯.马其顿要去救普莱尔.维努斯,不管她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是不是已经不成?人形,他都要去救她——
如果他无?法拯救她,那他至少也要杀了?她。
小帽子?没有回答,他像是被艾瑞斯的话吓到了?一样,抓着自己的帽子?低下头,脑袋垂在阴影中。艾瑞斯已经听到往这里而来的脚步声,他目光肃然,注意?力从?小帽子?身上分开,他再度堵住了?小帽子?的嘴巴,掐着他的脸让他与自己一同隐匿在拐角的视野死角处。破局的关键就从?杀掉第一个拦路人开始吧——
就在这时,怀中的半兽人男孩似乎听到了?什么,剧烈挣扎起来,艾瑞斯没有看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木棒。被封禁魔法之后他只能和这些危险的雌性兽人们比拼单纯的身体?能力了?,但好在他的剑术没有忘。
那根平平无?奇的木棒在艾瑞斯的手中发挥出了?神兵利器的气势,小帽子?不怀疑它能像是一把真?正的剑一样捅穿人的身体?。
不能那么做!不能攻击!
因为现在走过来的人是——
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对面的墙壁上,窈窕的,纤细的一道黑色,在被风吹得摇晃的火光下轻轻摇曳着,单薄得像是用?点力就能摧折。
小帽子?睁大鲜红的眼睛,害怕那抹脆弱又美?丽的黑色也染上肮脏的鲜红色彩。
神啊,求你不要那么对她!
她停下了?脚步,她停在了?离艾瑞斯.马其顿,离小帽子?很近的地方。她的呼吸微微变化,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
看来对方是发现自己了?,艾瑞斯.马其顿眸光一凛,先发制人——她逃不掉的!
但是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兽人面目狰狞的脸,艾瑞斯眼前空空荡荡,只有来不及落下的黑发被他的木棍带出的烈风削了?一点。熟悉的黑发和那终于跨过鲜血的气味传来的淡淡香味让艾瑞斯.马其顿唯一呆怔,然后他的眼前天旋地转,他被人抱住膝盖摔在了?地上。
“既然认出我来了?,就不要挥着那么吓人的棒子?上来啊!”略带委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着那落在自己胸口的黑色发丝,艾瑞斯.马其顿觉得嗓子?干哑得过分。
也许还有脑袋直接受了?撞击晕的厉害的缘故,艾瑞斯几乎以为这气味,这声音,这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都是某种幻觉,但他却不得不去向这幻觉寻求一个答案。
“维努斯……普莱尔、维努斯?”
普莱尔.维努斯那张仿佛永远不会沾染什么苦大仇深,十分肤浅却又十分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他微微眩晕的视野里,她对他展露一个笑颜。
“小艾,几日不见,你看上去好凄惨啊。”
“维·努·斯……”他愤怒地、碾磨着这几个字,似乎有许多想要发现却无?法用?言语承载,于是只能不断地、叫出她的名字。
普莱尔.维努斯居然还在笑,甚至心情很好地应了?一声:“哎,是我。”
啊,没错了?,这么过分,这么惹人憎恨的,只有普莱尔.维努斯,只有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还没等久别重逢的两人好好寒暄一会儿,已经发现这边情况不对劲而折回的雌性兽人们的脚步声在黑暗深处响起。
艾瑞斯神色一敛,就要起身拉着普莱尔立刻离开。但他没能成?功站起来,也许是刚才的冲击还是太强烈了?,普莱尔只是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就把头脑还晕着的他戳回了?地板上。
仰望着普莱尔那张仿佛根本?没意?识到现在情况有多么危急的笑脸,艾瑞斯心中涌上了?一个不妙的猜想:“你……”
普莱尔.维努斯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在这样黑暗阴森的环境中听上去像是从?人心底冒出的声音,诱哄着放弃反抗与堕落:“小艾,你看你现在多狼狈啊,我都为你心疼。”
普莱尔轻轻抚摸着艾瑞斯沾满血与灰的英气脸颊,润黑色的眼睛中是让人很想软弱地依靠上去的温柔与同情,她的掌心带着使人沉迷的温暖,却无?端让现在的艾瑞斯心中一寒。
“咱们先好好养伤,好不好?”
她显得那么耐心与温柔,就像是在和不听话的小孩子?讲道理。
但艾瑞斯却已经因为她的话牙齿打战,气的:“你在说什么屁话!”
就算被他骂了?,普莱尔那完美?的温柔面具也没有出现裂痕。那避无?可避的脚步声已经近前,艾瑞斯听到那些雌性兽人的声音。
“普莱尔,你抓住了?俘虏?”
普……莱……尔?
多么亲昵的称呼啊!
连同为人类的他都没有这么叫过她!
“你、背叛、了?……!”艾瑞斯.马其顿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事实,不敢相信那对着自己温柔微笑的人、此时已经叛变到了?敌方,而他却一无?所知,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地寻找她!被戏弄的愤怒和被背叛的难以置信一齐涌上心头,竟然不知道是哪种情绪更加激烈。
怒火攻心,短时间内数次受创的艾瑞斯.马其顿竟然气晕了?过去。
“哎呀……”注意?到这一点,普莱尔从?艾瑞斯身上下来了?,腾出位子?给雌性兽人们,让她们把人搬回去,她可挪不动艾瑞斯那么一个大块头。
注意?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小帽子?,普莱尔安抚地对他笑笑:“他脾气很烈,一定吓到你了?吧?”
小帽子?看着她,大约是真?的被吓到了?,过了?好久才摇摇头。
普莱尔笑了?:“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蹲下身,替小帽子?整理好了?那顶又要滑落的贝雷帽:“帽子?又要掉了?哦。”
小帽子?乖顺地看着她触碰自己那顶心爱的帽子?,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反应过激了?。等到普莱尔做好了?这一切,雌性兽人们也骂骂咧咧地把艾瑞斯扔回了?牢房,他才说:“他是来救你的。”
普莱尔愣了?一下,然后扬起了?与刚才别无?二致的笑容:“哎,我知道。”
小帽子?没能和普莱尔继续交谈下去,因为那些雌性兽人们已经回到了?普莱尔身边,她们以一种在五天前小帽子?根本?想象不出的亲昵叫着普莱尔.维努斯的名字,一个豹型兽人还告状似的把自己那差点被艾瑞斯砍断的胳膊递给普莱尔看。
“你的男人好凶!我的手都要被他打断了?!”
“真?可怜啊。”普莱尔小心又温柔地触摸那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却仍然冒着血腥味的雌性豹子?的手,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中是纯粹的心疼,这样的情感似乎比草药更加具有止痛效果,雌性豹子?眯了?眯眼,和被撸毛了?一样舒服地甩了?甩尾巴。
她甚至靠在了?普莱尔身上,看上去真?像一个伤重需要人疼的病患。普莱尔顺势揽住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她,亲昵又大胆地抚摸着她后脖颈的皮毛——这在雌性兽人们之间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行为,只有普莱尔,那没有利爪也没有尖牙,连雌性兽人们的皮毛都无?法破开的软弱无?力的人类普莱尔,才被她们放心地授予这般接近的距离。
雌性豹子?嗅着普莱尔身上的气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气味能叫人上.瘾,简直有点飘飘然,她咽下嗓子?里的呼噜噜声,在同伴们有些艳羡的目光里亲密地与普莱尔撒娇,只是撒娇的话语显然不是那么可爱:“我能杀了?那个男人吗?”
她指的是艾瑞斯.马其顿。
如果是往日,有雄性敢伤她至此,她早就把对方的脑袋咬下来了?。但那是普莱尔.维努斯的“男人”,顾及到普莱尔的心情,她还是愿意?问上一问的。
她可真?是喜爱普莱尔,她们之间的友情可真?是深厚啊,雌性豹人这般想到。
“请不要这么做。”就算是拒绝,普莱尔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让人生不起气。
雌性豹人眯了?眯眼,细长?的尾巴鞭子?似的轻轻抽了?一下普莱尔的小腿,在对方微微的愣神中,她放宽了?要求:“不能杀,那就给我上一次呗,我保证不给你弄残。”
她们讨论着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就像讨论着一件能在闺蜜间互相交换的玩具。
“不行哦。”但普莱尔还是拒绝了?。
雌性豹人气势一变,獠牙都冒了?出来,她让普莱尔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普莱尔,你是来加入我们部?落的,不要再像人类女?人一样了?。”
抛弃人类那些不必要的伦理道德,回归自由的原初,她相信普莱尔一定能变成?她们中高贵又美?丽的一员,那么在意?一个男人的模样放在这个部?落里可是会被人耻笑的。
她是真?的在为普莱尔着想。
普莱尔看上去依旧那么温柔,但她的语气很坚决:“你不能碰他。”
她果然是爱着他的!那么软弱地爱着对方!
雌性豹人气得眼睛都要冒出凶光:“那我就当着你的面强上了?他!”
她这是在拯救普莱尔!她这么悲伤又这么自我感动地想到。
像是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普莱尔的眼睛弯了?弯。
但她还是那么说:“真?的不行,因为……”
她揽着雌性豹人的脖子?,说悄悄话似的在她耳边道出了?自己的原因。
雌性豹人的尾巴从?不耐烦地四处摇晃慢慢被安抚了?下来,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心情好了?不知多少,她注视着美?丽的普莱尔,激动地说:“你果然很适合我们部?落!”
普莱尔点头:“因为我很喜欢大家?嘛!能早点融入——就再好不过了?!”
***
艾瑞斯.马其顿再次醒来时,情况比前一次危险太多——眼前的景色不再是牢房残破的天花板,用?金色树藤缠绕编织成?的屋顶甚至有种“黄金屋”的感觉。
手和脚完全动不了?了?,就像被下了?松弛剂。艾瑞斯.马其顿试图掌控自己的肌肉,但身体?只是无?力地颤了?一颤。
这样的动作反而让原本?在为他擦身的半兽人发现他醒了?,那几个在艾瑞斯眼中妖里妖气的半兽人少年?们脸上挂着叫人恶心的甜蜜笑容,对他说。
“你睡了?好久呢。”
“我们帮你把伤口都处理好了?哦。”
“不要害怕,你会不会想见——”
最后一个半兽人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本?该倒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艾瑞斯.马其顿竟然迅速地挣扎起了?上半身,张口就咬住了?他试图碰他的手臂,在半兽人少年?的尖叫中,艾瑞斯无?力地躺了?回去,但那双金色的眼眸却含着讥讽看着被同伴包围住、抱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大哭的半兽人少年?。
艾瑞斯把嘴里的血啐了?出来,他咧开嘴笑,兽人的血将他的牙齿也染成?了?恐怖的鲜红,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可怕得让人心颤:“红.眼.睛,别.碰.我。”
半兽人少年?们又惊又怒地看着他,心中全是好意?被辜负了?的憋屈。
打破僵局的是艾瑞斯十分耳熟的声音。
“隔着老远就听到这里吵吵嚷嚷的,果然是小艾醒来了?啊。”
半兽人少年?们发现在普莱尔的声音响起后,那原本?情绪外张桀骜不驯的赤发金眸男人冷下眸色安安分分地躺在了?床上,他伸舌舔了?一圈染满血腥的牙齿,听到普莱尔安慰那个手腕受伤的半兽人时还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但他的确没有再骂人了?。
把半兽人少年?们打发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普莱尔.维努斯和艾瑞斯.马其顿两个人。
“他们是群可爱又善良的好孩子?哦,你那么凶,没有人愿意?来照顾你。”普莱尔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你知道,我又不会处理伤口。”
艾瑞斯对此的回应只有从?鼻子?里喷出的冷哼。
房间里又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普莱尔打湿了?一块毛巾,拧干,然后顺着之前半兽人们擦拭过的地方,开始重新为艾瑞斯擦起身来。
但她的手刚圈住艾瑞斯的脚踝,就发现他反应十分大地颤了?一下,几乎要踹到普莱尔的胸膛上去。
但他没能踹成?功,也许是因为药剂的影响还在,被普莱尔圈住脚踝的艾瑞斯只能睁着不敢置信的眸子?,无?助地躺在床上,浑身都因为气愤染上绯红——为了?给艾瑞斯处理伤口,半兽人少年?们可是把他扒得十分干净,让他连遮掩一下情绪都做不到了?。
但想起刚才那位手腕都被咬下一块肉的半兽人的惨状,为了?保险起见,普莱尔还是把艾瑞斯的脚都用?自己的双腿夹好固定,然后就这么跪坐在他膝盖上替他擦拭着那些迸裂伤口涌出的鲜血。
越擦发现艾瑞斯身体?越红,普莱尔抬起眼看他,发现艾瑞斯像是英勇就义一般,目光望着一侧的墙壁发直,就是不看自己。
“你就这么生气吗?”普莱尔把毛巾扔在了?木桶里,艾瑞斯的血慢慢在清澈的水中飘散开,像是逐渐绽放的一朵花。
艾瑞斯依旧盯着墙壁,拒绝和普莱尔进?行任何交谈。
“你过了?五天才找到我,你知道在这五天里我是怎么过的吗?”见他拒绝交谈,普莱尔的语气也不好了?起来,“我一个人身处敌营,如果我不和她们打好关系,如果我不装作自己想要投靠她们,那你来这里找到的只能是一堆嶙峋碎骨。”
艾瑞斯.马其顿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紧了?,但他依旧没有吭声。
普莱尔见状就笑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样的做派——你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因为我不会魔法,不会武艺,不会管理军队,我一直都在给你拖后腿,但我是那么地想要帮上你的忙,想要得到你的认可!”
艾瑞斯.马其顿慢慢咬紧了?后槽牙,普莱尔还在滔滔不绝。
“成?为俘虏是我想的吗?我的心中和你一样害怕,但我只能用?我知道的方式谋求生存的机会。现在你看不起这么做的我,我也能理解。我的能力有限,大概是保不住你了?,呵。”像是因为他的态度而心灰意?冷,普莱尔慢慢起身,大约是想离开这油盐不进?的艾瑞斯.马其顿了?。
“你知道哪些雌性兽人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普莱尔的声音渐渐冷下去:“我只是想保护你罢了?。”
艾瑞斯.马其顿终于忍不住,他转过头,视线追逐那将要远去的人:“你……”
但普莱尔其实并没有走远,也许是身上受了?多重药剂作用?,艾瑞斯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眼眸微张,嘴唇微开,十分惊讶的表情。
普莱尔.维努斯就是吻了?这副表情的艾瑞斯.马其顿。
初次接吻的艾瑞斯是十分愚钝的,也许是惊讶过度,也许是不敢置信,他全程都没想起反抗,直到普莱尔退出去后,他的舌头才后知后觉地追上来想要抓住那个入侵者,却只得来对方毫不留情斩断的银色的桥梁。
普莱尔一只手指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一只手指替艾瑞斯摩挲过他湿润的下唇,甚至不小心碰到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一点鲜红的舌尖,像是被艾瑞斯这副无?知无?觉的“小狗吐舌”的景象取悦到了?,普莱尔弯了?弯眼睛。
她的表情很温柔,语气很婉转,话语的内容却毫不留情:“知道吗?她们会像我这样吻你,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会咬断你的舌头。”
普莱尔按了?按艾瑞斯的那点舌尖,还没等她回忆起那奇妙的触感,艾瑞斯就把那截舌头缩回去了?,普莱尔望着他紧抿的微红的唇瓣,继续说道。
“你难道是童贞吗?过分的事情当然不止接吻,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她们会一个又一个地向你索求,将你榨干,你从?出生储存至今的子?孙后代?都会在她们的子?.宫里繁育成?你曾经深恶痛绝的红眼睛。然后饥饿的妈妈和饥饿的孩子?会一起把你从?头至脚吞入腹中变成?养分……”
说出这些狠话的普莱尔,得到了?艾瑞斯的瞪视。
“你不信吗?但这可是真?的,是在这里发生过很多次的事情。”普莱尔疲倦又温柔地笑了?笑,她合了?合眼,身体?慢慢软下来,就这么靠在了?艾瑞斯.马其顿的身边,她的掌心贴上艾瑞斯那张对自己展露冰冷怒火的俊颜,语气里有点委屈,“我不想你变成?这样,小艾,我不想。”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艾瑞斯一怔,想低下头去看她的表情,但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吓到了?。
普莱尔:“所以我和她们说,你是我的男人,是我的伴侣,是我不想和她们分享的最重要的人——她们信了?,这是她们给我们准备的婚房。”
被普莱尔话里的巨大信息砸中脑袋的艾瑞斯整个人都懵了?,比他之前脑门上挨了?几拳,或者后脑勺砸到地上都更加剧烈的眩晕袭击了?他,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飘,和那些半兽人们吸了?烟草一个状态,被虚幻的不真?实的幸福包住了?。
艾瑞斯再次抬眼打量那金色树藤的天花板,在普莱尔短短的数句话之后,他对于这间原本?并没有多上心的屋子?的心态产生了?巨大的转变——这里是,他和普莱尔.维努斯的婚房?
不明的情感在他脑海中旋转,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在他身体?里尖叫奔跑,他抬了?抬手指,居然冲脱了?麻痹效果,翻身把普莱尔.维努斯压在了?身下。
普莱尔没有尖叫躲避,她只是微微睁开眼,温柔又柔顺地看着在她身上,因为超越了?极限,流着豆大汗珠,胸膛剧烈起伏的赤发金眸的少年?,他的眼中有男人才会有的光芒。
“你没有骗我?普莱尔。”
他没有再叫维努斯,而是叫她普莱尔。
普莱尔.维努斯给予他温柔的肯定:“我没有骗你,马其顿。”
与他相反,这一次她没有用?“小艾”那样轻浮的称呼,而是认真?又郑重地叫了?他引以为傲的姓氏。
两位同样沦为阶下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敌营中四目相对的少年?少女?,在这一刻,他们之间原本?心照不宣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
***
门外,看到这里的小帽子?轻轻地替他们合上门扉,回去将“婚房”里的一切报告给了?在替普莱尔吃“婚宴”的雌性兽人们。
那个手部?受伤的雌性豹子?脸上的表情像是愤愤不平和奇妙的混合:“她还真?喜欢他!”
喝完了?杯子?里的酒,雌性豹人对旁边的人吆喝:“年?纪大了?没有眼力见了?吗?还不快给我满上!”
发呆的拉特这才回过神,赔着笑给雌性豹人添上了?满杯。
在这样的宴会上,被当做雄奴的雄性兽人们是没有插嘴的机会的,所以他们只能听着雌性兽人们杯觥交错地侃天侃地。
“但我其实不觉得奇怪,”一个喝高了?的猫兽人这么说,“普莱尔弱得我一只手就能捏死,她想找个强壮点的男人无?可厚非。”
提到男人可算是打开了?她们的话闸。
“对!你们是不知道普莱尔的男人多辣——他被豹子?揍了?四五拳,都还能爬起来要扭了?她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我倒是听说他是不是还把照顾自己的半兽人咬了??没有剑就用?手和脚,手脚不能用?的话就连嘴能当杀人的武器,也算是难得有种的家?伙了?。”
“毕竟还是个将军嘛!”
“啧啧,那才是能让人提起征服欲的男人,可恶,普莱尔真?的不愿意?把他让出来给我们玩?”这个雌性兽人喝高了?,抱着自己怀里的半兽人少年?一顿揉捏,看着对方明明十分害怕却还是强撑笑颜的脸,顿时失去了?所有兴致,直接一巴掌把人扇地上去了?,“天天看着这些只会媚宠的雄奴,真?是叫人毫无?性致。”
被扇飞的半兽人少年?趴在地上,被打的半脸肿胀得老高,一时竟然爬不起来。
小帽子?差点没坐住要去扶他,被身边的拉特按住了?肩膀。
那个半兽人少年?缓了?一缓,再抬起头时,脸上连一点泪痕都没有,他挂着和刚才别无?二致的笑容,又摇着尾巴爬回了?那个打了?自己的雌性兽人身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添酒。
这样的插曲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一个雌性兽人的注意?。
她们聊着聊着又把话题聊回了?兽潮。
“普莱尔的男人不是带了?一支军队来嘛?好像现在还守着城呢,兽潮的时候我要去好好疼爱一下他们。”
“那是不是都和普莱尔的男人一样辣?我看那些只会吃喝嫖赌的边城士兵不顺眼好久了?,这回终于有新鲜玩意?儿了?,我要上三个!”
“你三个就满足了??那我至少要十个!”
“嘿,僧多粥少,你们别抢太多了?!”
“不玩死不就好了?,会留给你们循环利用?的哈哈哈哈哈!”
雌性豹人年?纪更大,显得更加沉稳:“你们一天天的别总想着玩男人,兽潮将至,伟大的兽母也会举办比试,你们不想着在兽母的比赛上夺得头筹引得青睐,脑子?都挂吊子?上了?,以后能有什么前途。”
“哎哟,我们想赢也赢不了?啊,毕竟不管是你还是那几个厉害的都会参赛,去给你们送人头我们还不如想着为部?落传宗接代?!”
“豹子?,你这次能不能夺冠啊,断了?一只手不会影响你发挥吧哈哈哈哈哈!”
雌性豹子?骄傲地灌下一杯酒:“怎么可能!今年?我一定能得到兽母的馈赠!”
每当兽潮来临,她们伟大的兽母就会举办一场热烈又高贵的比赛——部?落里的所有人都能参加,通过一对一比试逐级筛选出最优秀最英武的勇士,最后站在场上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拔得头筹的冠军,仁慈的兽母将实现她的一个愿望——任何愿望。
如果有半兽人能参加这个比赛,赢得冠军,然后许下希望自己和同胞都不要继续被蹂.躏的愿望,也是可以实现的。
但是兽母的比赛年?年?都会举办,冠军年?年?都会诞生,其中却没有一个半兽人——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去参赛。
赢不了?的,会死的,会被当众撕碎衣服羞辱的,会被毫不留情地吃掉的——所有半兽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是永远赢不了?作为统治者的雌性兽人们的,这是几乎深刻印在骨髓里的,永远抹不掉的“真?理”。
这样的想法,在这些半兽人们看到,那个赤发金眸的男性人类,那个普莱尔.维努斯的“伴侣”,站在了?兽母开设的角斗场上时,受到了?天地动摇般的震撼。
艾瑞斯.马其顿穿着简单粗陋的皮质衣料,在场内旁若无?人地拉伸肌肉,活动身体?,雌性兽人们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穿个洞,但面对这么多或暧昧打量或不屑或羞辱的目光,艾瑞斯.马其顿依然面色镇定,他看着对面也一脸“见了?鬼”的雌性豹人,做出了?迎击态势。
雌性豹人倒没有一开始就扑上去撕咬他,她对着裁判,活像自己前半生都喂了?狗一样的震撼:“男性人类怎么可以上场?”
裁判甩了?甩长?长?的尾巴,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身后就绕出一个黑发黑眸,十分美?丽的少女?。普莱尔.维努斯在场边对雌豹子?挥手:“因为他已经是我的【丈夫】了?嘛,也是这个大部?落里的一员,所以是有上场资格的……对吧?”
普莱尔柔情似水的眼眸看着裁判,对方盯着她的脸直直看了?三秒,然后回应场内的豹兽人:“她说得没错!”
没错你个鬼!雌性豹人简直想口吐芬芳,但这毕竟是兽母架设的神圣场地,她不能做不尊敬赛场的事,也不能做不尊敬对手的事,哪怕对方在他眼里真?的就是个根本?算不上对手的男人。
雌性豹人傲慢地抬起头,眼睛在阳光下像是闪闪发光的金币:“你要认输可以趁早,我也不想误杀了?你然后被普莱尔埋怨。”
艾瑞斯.马其顿抬起眼,那双炽金的眼眸竟然比兽人的更加耀眼,在这几日里他话少了?许多,所以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只有在他再一次这样挑衅地笑起来时,才能看到他身上的少年?邪肆:“你不用?担心,我和普莱尔说好了?——就算我把她心爱的小猫打成?残废,她也不会怪我的。”
雌性豹人就没见过这么狂的男人,她气愤地獠牙都在咕噜噜的声音中冒出,狰狞得能出现在每一个小男孩的噩梦之中:“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替普莱尔好好管教一下你,男人就不该对女?人用?这种态度说话!”
战斗一触即发,小帽子?在场外看得心惊肉跳,这时他发现普莱尔.维努斯竟然在他身边坐下来了?,她的脸上完全没有紧张,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场内打到一起的兽人和人类。
小帽子?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能这样安然处之,艾瑞斯不是她喜欢到都想缔结姻缘的男人吗,她怎么能把他暴露在那么危险的雌性兽人的爪牙下。
小帽子?真?的为他们着急:“那个人类会输的!”还会输的十分惨烈,被激怒的雌性兽人会拖着他的脚绕场□□,硬生生把他折磨掉一层皮——她们对身为女?性的对手也是那么做的!
如果普莱尔还存有良心,她就应该立刻以那个男人的“伴侣”身份强行叫停比赛,救下他的命!
但普莱尔居然像是完全没届到他的意?思,她的眼中闪烁着在此情此景下稍显无?情冷漠的兴致勃勃的光:“的确,他现在又不能使用?魔法,宝剑也不在身边,怎么想都是赢不了?的——”
小帽子?都快把帽子?跳下来了?:“那你还让他上场!”
“——但他和我说,他会赢!”普莱尔转头看向这个半兽人男孩鲜红的眼睛里,让他看清自己眼中全无?动摇的坚定,那是一种对艾瑞斯.马其顿无?比信赖才能有的坚定。
“我相信他!”
哪怕这也许只是大话?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只是他构造给普莱尔的虚幻幸福未来?小帽子?从?普莱尔的表情里看到了?他不敢相信的陌生的情感——那种他认为绝对不可能存在于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之间的情感。
小帽子?回过头,他抓紧了?自己不知为何怦然心动的胸腔前的衣服,同在场的每一个半兽人一样,同在场的每一个雌性兽人一样,心潮澎湃,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下的一幕。
当艾瑞斯.马其顿捏着雌性豹人终究还是被他打断了?的手,在场内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为他欢呼。
但他们,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赤发如鲜血,眼眸似太阳的人类站在场中,骄傲得像是凯旋的将军——那是一个人类,一个雄性!
但他战胜了?可怕的雌性,他站到了?最后,他胜利了?!
小帽子?的嗓子?干哑得像是哭嚎过了?三天三夜,但他明明连一点欢呼声都没能送给那个英雄,他只是注目着对方的伟业,注目着他在他们面前打破了?一直以来萦绕在心间,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魔咒,只觉得自己似乎也在他的鲜血中焕然新生。
连裁判都迟迟没能做下判决。
但仿佛空无?一人般死寂的角斗场里,只响起了?一个人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普莱尔.维努斯笑得很开怀,很美?丽,那是理应送给战胜者的笑容:“他赢了?!艾瑞斯.马其顿赢了?!”
她对着裁判说,对着身边的小帽子?说,对着她身后陷入沉默的兽人和半兽人们说。最后,她奔向了?角斗场,给了?那位胜利者一个甜美?的亲吻。
直到她做了?这一切,时间才像是破冰重流。裁判宣布结果,她几乎磕巴了?一下。雌性兽人们的嚎叫也响彻穹顶——她们被一个男性打赢了?她们的事实激起了?血性,无?数双眼睛盯着场内乖乖巧巧地把豹人的手递给普莱尔,看着她为对方爆炸伤口的艾瑞斯.马其顿,像是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他厮杀,战胜他,征服他!
艾瑞斯.马其顿注意?到了?这样的视线,他也抬起头看向那些目露凶光的雌性兽人,然后在她们的视线中,邪肆又挑衅地笑了?,他对她们比了?个中指,一种下流又轻狂的男性身体?信号,于是那些兴奋又愤怒的雌性的呼声如同暴涨的海啸席卷整个角斗场。
艾瑞斯.马其顿绝对是她们今年?最想做掉的对手!
无?人在意?,在这样属于雌性兽人们的狂欢中,夹杂了?几个,略为沙哑,似乎等待了?太多太多年?的,雄性半兽人的嗓音。
小帽子?被拉特先生拍了?拍肩膀,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小帽子?战战兢兢地对拉特说,他只是觉得他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了?,但他却希望他干脆就直接这么爆炸吧,让那份鲜红涌出,代?替他喧嚣那怎么也藏不住的感动。
拉特爱怜地抚摸了?下小帽子?的脸庞,他说:“我也不知道,但也许,她会告诉我们。”
小帽子?后知后觉地去看场内的普莱尔.维努斯,她也双手鲜血地投入艾瑞斯.马其顿的怀抱,与他一同庆祝着胜利。
这是不会出现在雌性兽人和半兽人身上的场景,那么陌生,那么怪异,却又那么……叫人羡慕。
***
艾瑞斯.马其顿仰面躺在床上,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但因为那人的动作越来越过分,他不得不起身,怒气冲冲又满脸羞红地把自己的脚从?普莱尔的手中夺出来:“够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普莱尔的手里还存留着蜂蜜做的精油,白皙的手指都染上了?别样的晶莹色彩,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这是很适合用?来放松的法子?,所以想帮你做一次。”
“感觉也太奇怪了?!”艾瑞斯抱着自己甜的都快能被熊抱着啃的脚丫子?,只感觉普莱尔刚才哪里是在给他做足底按摩,分明是在折磨他!
“哎,小艾啊……你这人真?是不懂得享受,难道我愿意?帮人按摩。”普莱尔痛心疾首地指责艾瑞斯的退缩,在一旁干净的水盆里洗干净自己的手,回身就看到艾瑞斯还抱着脚,跟被调戏了?后抱着证据不撒手,委屈地瞪着你的花姑娘一样瞪着普莱尔。
“我说真?的,我很担心你。”普莱尔换上了?正经的脸。
艾瑞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在普莱尔洗过手的木盆里清洗自己被她糊了?厚厚的蜂蜜都可以拿去做蜜汁烤肉的脚丫:“不必要的担心,我根本?不会输。”
“但我怕你会累。”普莱尔十分正经地说,差点没把艾瑞斯噎死。
艾瑞斯咳嗽几声,拿手挡住了?嘴唇,眉眼凶悍地瞪她:“不许说这些话!”
“好吧好吧。”普莱尔举双手讨饶。
但艾瑞斯反而气愤不平:“……明明说是假装的是你,做这种越界行为的还是你。”
普莱尔顿了?一下,想到他们“婚礼”的那碗,察觉到门口的人离开后,普莱尔就和艾瑞斯说了?她的计划:通过假装缔结姻亲,让艾瑞斯也成?为这个雌性兽人部?落的一员,然后对方就能去参加兽母的试炼,若是能拔得头筹,他们就能许下让兽母放他们离开,让兽潮不要侵犯城镇的愿望。
这是一个十分不现实的提议,不说兽母最终是否会同意?他们两个人类的要求,没有魔法也没有剑的艾瑞斯.马其顿要如何赢到最后都是一个难题,对方是否会愿意?为她这小孩子?一样毫无?规划的天真?计划献上生命呢?
普莱尔已经做好被艾瑞斯问责的打算了?,但是趴在她身上的艾瑞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却只问了?一个问题:“婚礼,假的?”
普莱尔都被问愣了?一下,半晌后,她点点头:“抱歉,我只能想到这种保下你的方式,反正这只是兽人部?落里的婚礼,身为人类的我们完全不需要被这种仪式束缚,等到成?功出去后,我们还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艾瑞斯.马其顿脸上的阴影就没有散去过。他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就像是精疲力竭一样摔倒在普莱尔的身边。那个晚上,不管普莱尔再怎么骚扰他,他都不愿再开口和普莱尔讲一句话。
不过第二天就说同意?参赛了?呢。
回忆结束。
普莱尔看着眼前一脸傲娇的艾瑞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打破僵局的还是门口的敲门声,普莱尔和艾瑞斯的“婚房”最后也变成?了?两个人的居住地,自艾瑞斯参加了?兽母的比赛还一路赢下去后,总有半兽人来他们的房间里送各种东西——今天这个也一样。
打发走了?给艾瑞斯送伤药的半兽人,普莱尔看着抱着半兽人给他的草药默然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的艾瑞斯,轻声笑道:“你完全变成?他们的偶像了?呢。”
“把人类当成?偶像是他们的愚蠢。”艾瑞斯嘴上毫不留情,但还是把半兽人送的草药好好地安置了?起来。
“你又嘴硬了?。”普莱尔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承认自己给他们带去了?多大的动力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也不是那种经不起夸的人啊。”
“我是真?的觉得他们愚蠢。”艾瑞斯的眼睛明明是十分热烈的金色,但有时候里面的神情却仿佛能冻伤人。
“我和你在这里是两个异族,就算我们最后能赢下比赛,那我们还是要离开这里的。那些半兽人现在的讨好行为,到最后根本?收不到一点回报。”
他们是人类,是为了?剿灭这个雌性兽人部?落而来的人类,他们不可能把这些半兽人带回去。在终将离开的艾瑞斯.马其顿和普莱尔.维努斯身上寄托过多情感,最后受伤的还是那些半兽人。就算艾瑞斯.马其顿赢下最后的冠军,也不会给这些半兽人的生活带来任何改变。
普莱尔因为这一段话陷入沉思:“没想到居然会在小艾的口中听到这么深刻理智的话。”
在艾瑞斯的眼刀子?刮过来的时候,普莱尔就已经赔笑讨饶了?,她说着好话把刚经历过一次战斗的艾瑞斯按在床上好好休息,一边又极其温柔地注视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包容了?太多的夜空,只要你去寻找,一定能在其中发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
普莱尔说:“但你也可以这么认为——那些半兽人并不是想向你索要什么回报,你站在这里,你去战斗,你赢到最后,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馈赠。”
艾瑞斯.马其顿做了?半兽人们数百年?来都没有去做过的事情,他存在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迹。
普莱尔.维努斯这么想到,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奇迹男孩的脸庞,目光亲吻他赤色的发和美?丽的金色眼睛,以缱绻的口吻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小艾,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艾瑞斯.马其顿的瞳仁微闪:“陛下叫我们来……”
普莱尔摇摇头:“在那之前,在我们约会的那个角斗场,那个袭击人类的半兽人。”
艾瑞斯终于想起了?这一遭。当时那位雄性半兽人在一个贵族女?士的头发上看到了?可能是他伴侣的雌性兽人的耳朵,直接发狂,但那个女?士是陛下的情妇,所以陛下才产生了?剿灭雌性兽人的念头,派了?他和普莱尔.维努斯带军前来。
“当时帝都里的风声不是这样的嘛——半兽人因为失去伴侣而发狂。但我们在这边看到的那些雌性兽人和半兽人们的相处却和我们当初认为的完全不一样。”普莱尔语气温和地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我十分好奇,所以去和他们打听,结果你知道吗,我听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版本?。”
雌性兽人们说,那是一个被半兽人迷了?心智居然背叛兽母带他出逃的窝囊废雌性兽人活该的下场。
但在半兽人的说法里,那却是一个他们可遇不可求的真?心爱护半兽人的爱侣,一段勇敢的,明知结局悲惨却也依旧无?怨无?悔奔赴的传奇。
“艾瑞斯,你做的远远比你想的还要伟大得多。”普莱尔留下那句话后,就离开了?。在艾瑞斯在角斗场上越战越猛的时候,普莱尔就必须要充当他和雌性兽人们之间的润.滑.剂,好让她们安下心来不要暗地里做掉他们。
艾瑞斯不知道想些什么,在床上躺了?许久,忽然,他又听到了?敲门声。
“门没锁,自己进?来。”艾瑞斯正在想事情,于是这么回答,在几天的角斗中渐渐找回状态的他并不害怕进?来的会是哪个心怀不轨的雌性兽人——在他连连胜利之后,那些雌性兽人们对他表现出了?一种对强者的“尊敬”。
门被很费力地推开了?,挤进?来一个矮小的半兽人男孩,他的头上有一顶标志性的帽子?。艾瑞斯.马其顿认识他,但不是那么熟悉——他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挟持了?对方作为人质,也许是当时他的行为把对方吓破了?胆,所以后来对方都是远远见了?他就绕道走。
艾瑞斯还记得他的名字,一个总感觉不像真?名的贱名,小帽子?。
“你来做什么?”艾瑞斯可没空哄孩子?。他也一贯不喜欢小孩,哪怕是马其顿家?族旁支的那些孩子?,见到他的脸都会吓得嚎啕大哭,久而久之艾瑞斯对小孩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小帽子?和刚才的半兽人来的目的一样,他抱着一堆可以做伤药的药草,默不作声、小心翼翼迈步靠近艾瑞斯,简直像是在小心翼翼靠近一只沉睡的危险野兽。
艾瑞斯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他在某种意?义上和普莱尔一样都是个恶劣的人,所以他盯着那个小帽子?挪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时,就突然腾起抓住对方的小胳膊,摆出一副要吃了?他的可怕嘴脸:“滚,我可不想再入你们的套,谁知道你送的东西里有没有给我下毒。”
他可还记得是小帽子?和拉特联手雌性兽人们抓了?他和普莱尔.维努斯呢。
但这样的话语对于一个半大的小男孩似乎还是太重了?。
小帽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看得艾瑞斯心里怪不舒服的——怎么看上去和他欺负弱小一样(本?来就是)。他松开小帽子?的胳膊,甩了?甩手让他滚蛋。
但是小帽子?没有滚,他深吸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然后望着那叫人害怕却又让人不由得心生憧憬的火焰一般的男人,道:“我没有想害你。”
艾瑞斯.马其顿的回应是毫不留情的一声冷哼。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些他原本?打算剿灭的半兽人们的善意?,只能保持冰冷的应对态度打算让他们知难而退。
但是这反而给了?小帽子?错误的讯息,他看着艾瑞斯,深吸几口气,然后在他冷淡的视线中,摘下了?自己从?不离身的帽子?,露出一头看着很好摸的柔软碎发。
艾瑞斯.马其顿一开始还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是一个人类,人类是不会在脑门上顶着两个动物耳朵的。
但当他看到那双仿佛鼓起了?此生最大勇气的鲜红眼睛,猛然察觉到了?异常——这个兽人和人类混血的红眼睛,这个半兽人男孩,他那茂密的头发中,竟然没有半兽人标志性的兽耳!
艾瑞斯下意?识去看小帽子?的脸庞两侧,疑心也许他的兽耳是长?在脸旁而不是头顶,但小帽子?的话坐实了?他的猜想。
小帽子?说:“我,没有耳朵。”
在艾瑞斯如火焰般的注视下,小帽子?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按在原本?应该是耳朵的头顶的位置,他现在还能摸到残余的软骨,但他永远不会再有一双自如活动的耳朵了?。
“以前,在这里,是两只耳朵。”他指给艾瑞斯看,“其中一只,在很小的时候,被喝醉的父亲用?刀割掉了?。”
身为父亲的人类说他连下酒菜都买不来,那不如就把耳朵留下给他当嚼头。
小帽子?在那之后,就变成?了?残疾,变成?了?一个独耳半兽人,在所有人的嘲笑中长?大。
“……另一只耳朵呢?”艾瑞斯问。
小帽子?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硬逼着人去看自己血淋淋的伤口而感到抱歉的人类一样,他吸了?吸鼻子?,语气尽量平和地说:“另一只,是在来到这个部?落后没有的。”
艾瑞斯问:“是那些雌性兽人们割掉的?”
小帽子?盯着艾瑞斯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的,她们没有碰我的耳朵。”
小帽子?的眼睛是鲜红色的,但那其中一直藏着什么挥不去的阴霾,但现在,在泪水的冲刷下,那双眼睛好像又变得清澈了?。
小帽子?说:“是我自己割掉的。”
为了?不被嫌弃,为了?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