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尔.维努斯真的失踪了。和她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那个半兽人男孩。城里还留着的半兽人都面色惨白的说她们一定?是被兽潮期提前出来觅食的雌性兽人们捕走了。她们最喜欢残害年幼的半兽人和美貌却没有反抗能力的异族女性,说不定?,两人早已凶多吉少。
艾瑞斯.马其顿听着这些?报道,表情还算平静。也许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在他跟前半跪的士兵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普莱尔.维努斯再怎么无?能,但她也是带兵的公爵,还和他们的主人马其顿共同跟随一位皇子。
如果普莱尔.维努斯在前线丢了性命,让一个同行公爵殒命的艾瑞斯.马其顿必定?会受到贵族圈有心人士的苛责与为难,甚至于那位和维努斯公爵关系亲密的小王子都会对艾瑞斯.马其顿心生芥蒂。
“你怂什么?”艾瑞斯.马其顿盯着地上的士兵,那双锐利的炽金眼眸仿佛能穿透金属直视他的内心,“你亲眼见到维努斯的尸体了吗?就在这摆出这张哭丧脸。”
士兵沉默不语,不敢回话,一旁的半兽人少年倒是又补了一句:“如果真的遇上雌性兽人们,也许找不回完整的尸体的。”
艾瑞斯.马其顿闻言,斜睨了他一眼,就把半兽人少年看得不敢再说话,低着头露出了脖颈,这是野兽在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敌人时的臣服本能。
但艾瑞斯.马其顿显然对他的臣服不感兴趣,他站起身,看向那些沉默的士兵们,下了死令:“去找维努斯!找的到一只手就带回来一只手,找的到一只脚就带回一只脚!骨肉都被啃干净了就给我把骨头找回来拼!”
说到最后,他竟然嗤笑出声:“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落得个什么下场!”
这语气,甚至都有种要亲眼见证仇人被五马分尸的悲惨结局的执念了。
马其顿将军一定?是讨厌维努斯公爵的,所以在对方大概率遇难后才这般表态。士兵心中悲怆地想。但不管他再怎么讨厌,他的荣辱居然还是和对方的生死挂上了钩。只要这般想想,就不由得有一种人生无?常,神明恶劣的悲叹。
这样的叹息还没结束,就只听外边有人来报:“将军!维努斯公爵、维努斯公爵……”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维努斯公爵的名字都喊了两遭。
让艾瑞斯.马其顿盯着他的眼睛都滚烫了起来。
在这样的注视下,来人艰难地把后续的话说完了:“维努斯公爵的军队,撤退了!”
这一下,连一旁的半兽人少年都是表情一僵,似乎要直接碎裂破功。
普莱尔.维努斯早已被抓,她的军队怎么可能接到撤退指令——这群完全靠不住的士兵,竟然在发现维努斯公爵失踪甚至可能遇难的时候,直接逃跑了!
这样干脆利落毫无?自尊心的逃跑在整个帝国历史都能排的上号!他们连敌人的脸都没见到,也没有想过要去拯救自己的将领,逃跑速度快的甚至连马其顿的军队都赶不上!行军时怎么不见他们有这样的天赋!
在场的人已经不敢去看艾瑞斯.马其顿的表情了,还以为只有维努斯公爵一个猪队友,没想到她带的是一群猪队友!
苍天啊,你何苦要为难这个半大的孩子啊!
艾瑞斯.马其顿在死寂的大厅中忽然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他直接被气笑?了。
“维努斯……”他咀嚼着这个字眼,“你最好祈祷你已经死了。”
半兽人少年:说实话,这边也建议维努斯公爵早日拥抱死亡,不要落到马其顿将军手里,不然可能真的要生不如死。
维努斯和她的军队再拖后腿,艾瑞斯.马其顿也没有忘记一开?始来的目的,他的军队很快就代替了原本守城士兵的作用,充斥在了这座城镇的各种要塞关卡。
就连潮汐涨落都不是准时的,兽潮也一样,除了城中半兽人们每天都变得更为恐慌的表情,等待兽潮来临前的时间都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一样漫长又磨人。
艾瑞斯.马其顿的耐心也要在这样的等待中消磨殆尽了。
今天是普莱尔.维努斯消失的第五天,如果前几天他还能以时间短暂,普莱尔.维努斯也许还有生还几率来安慰自己的内心,那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基本确定?他再见到她时,应该真的只能看到一堆森森的白骨了。
就算是被雌性兽人绑架来要挟他,这样的时间也太长久了。专门搜寻普莱尔.维努斯的小队日夜轮班,居然都没有发现她的任何踪影。
该不会是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了吧。
艾瑞斯.马其顿为自己还能这么阴森冷静地想着这些?事?而感到莫名的悲哀。
但他其实早有预料——普莱尔.维努斯根本不适合战场。
她那种人就适合躲在别人给她打造的黄金屋里过着悠闲奢侈的生活,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服侍,都有人关爱,还有旁人艳羡的呼声,她是一个只有在瑟格雷特的贵族体系的保护里才能发挥光芒尽态极妍的人。
这一点,艾瑞斯.马其顿明明早就看出来了。
这样的人完全不懂领兵打仗,就算上了前线也是累赘。
艾瑞斯.马其顿从一开?始就不该带上她。
早就该拒绝的——
在陛下大手一挥点名让普莱尔.维努斯也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时,艾瑞斯.马其顿不该沉默地看着普莱尔.维努斯来到自己身边同自己一起接下任务,而是该当庭将她的能力羞辱到地底彻底与她撕破脸皮,好让陛下也不好将他们两个不合的贵族安排到一个队伍里。
在出发前搜集兽人部落的信息的短暂休整时间里,艾瑞斯.马其顿不该让普莱尔.维努斯跟在他身边嘻嘻哈哈地度日,也不该被她拿约定?糊弄过去,他当时就该和普莱尔.维努斯大吵一架,然后“错手”打断她的腿让她只能回老家养伤。
在她不断奔波去各路贵族那里借兵的时候,艾瑞斯.马其顿本可以用马其顿家族在帝都的势力施压,让没有一个贵族敢借她兵,让她那支可笑至极的队伍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组建的可能性,让她只能灰溜溜地去向陛下请罪让他收回成命。
甚至在她和她的队伍做下那些扰乱军纪的荒唐行为时,他也可以借此按照军规惩罚她,将她革职赶回帝都……
艾瑞斯.马其顿本有那么多机会让普莱尔.维努斯不来战场,不面对危险的情况,不迎来如此悲惨的,不适合她的结局。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直在纵容——纵容普莱尔.维努斯同自己越靠越近。
他想离那朵娇贵的玫瑰近一点,所以明知自己身边是火坑,却还是诱哄着她来了。
最后却根本没能保护好她,明明哪怕是拔掉她所有的刺,将她从花圃中转移到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花盆里,他也该让她继续肆意地绽放下去才对。
艾瑞斯.马其顿冷静的面容下想着在岩浆里浸泡的恶魔都不该有的念头,在面对半兽人少年“您真的如此憎恨维努斯公爵吗”的疑问时,他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当然憎恨维努斯。
因为她居然不是死在自己手里。
生与死是人类生命的两端,是她短暂人生的始终。
艾瑞斯.马其顿不可能经历普莱尔.维努斯的降生,所以他更加无?法忍受她人生中仅剩的那一个最重要时刻,居然不是在他身边度过。
“我恨不得早早就一剑砍了她。”
艾瑞斯.马其顿如此宣言。
然后他就至少不用在这荒芜的泥土里寻找她可能存在的零星白骨。
半兽人少年讲这些?话如实地带回去报给了毛绒绒之家的老鸨,拉特先生。
“他们二位关系很不好,马其顿将军应该不会再搜查维努斯公爵的踪迹了。”
但是拉特先生却给出了完全不一样的见解。
“不,他会找下去,直到迎来死亡的那一刻。”
半兽人少年呆了半天没能说出反驳的话语,因为他也觉得这很像艾瑞斯.马其顿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不禁感叹道:“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深重的仇恨。”
拉特先生眼中弥漫上笑?意:“可不是嘛,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拿全心全意去憎恨一个人……”那不是连爱上他人的空间都不给自己留了吗?
话说到这里,拉特先生看向了窗外,他们谈话里的主人公已经逼近了毛绒绒之家。
***
艾瑞斯.马其顿不是第一次来毛绒绒之家,早在普莱尔.维努斯和小帽子一起失踪的当日,他就来小帽子归属的毛绒绒之家找了拉特。和当时不一样,这回他的身边没有跟着近卫兵;和当时一样,根本没有半兽人敢上前招揽他。
那天的盘问过程粗暴得过分又细致得可怕,连拉特都被问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的确毫无?破绽,艾瑞斯.马其顿沉着脸,最后还是放过了拉特。
拉特做戏做全套,送别艾瑞斯.马其顿时还抹着眼泪:“我看着小帽子长大,那孩子几乎算是我的半个骨肉,还请您在寻找维努斯公爵的时候帮我找找可怜的小帽子。”
赤发金眸的马其顿将军盯着他毫无破绽的泣颜,明明他身上都是再热烈不过的色彩,但他的嘴角却挑起一个十分冰冷的弧度:“好。”
时隔数日再次见到马其顿,拉特的表情又换了一番,现在是明知小帽子生存无?望,强忍悲伤还是要照常生活的失孤父亲的模样,见到艾瑞斯.马其顿脸上阴郁不散,他还颇为同道中人地安慰道:“将军节哀,逝者已逝,现在您在为更伟大的事?业而奋斗。”
艾瑞斯.马其顿懒洋洋地抬眼看他,还是那种任谁来看都是轻蔑的眼神,没有回应的意思,拉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沉默且耐心地待在一旁。
“你怎么不抽烟了?”艾瑞斯忽然发问。
见拉特表情怔愣,他还好心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闻起来很辣的烟草,你怎么不抽了?”
拉特尴尬地笑了笑?:“这几日心情沉闷,就没再抽了。”
艾瑞斯:“哦?小帽子,是这名儿吧?他消失当天你的身上还萦绕着那个味道,这几日是在悲伤中戒了吗?”
拉特只能点头。
艾瑞斯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说:“那你把你的烟找出来,给我抽。和你不一样,我现在可是很想借烟消愁呢。”
拉特苦恼地讨饶:“您不知道,这烟草做起来麻烦,这几日我这边断货了,不如过几日我再……”
艾瑞斯.马其顿却已经没有听下去的打算了:“跟我走,去拿你的烟。”
拉特怔了怔,表情慢慢收敛,他跟着艾瑞斯.马其顿走了一路,居然走到了当时小帽子带普莱尔.维努斯来的那个“秘密基地”。
茂盛的,鲜艳的几乎诡异的“花”开?了整个山坡,艾瑞斯.马其顿站在花丛中,整个人像是要和这一面山坡一起熊熊燃烧起来。
事?实上,艾瑞斯.马其顿也的确掐住了一朵“花”,火焰凭空自他掌心燃起,花朵在烈火中变成焦炭,碎成渣的尸体上发出熟悉的辛辣味道。
艾瑞斯.马其顿手心里的火焰还没熄灭,似乎马上就可以把整面山坡点燃。
“怎么?闻到这个味道你没有心痒吗?”
“您说的是什么话,”拉特脸色惨白地笑道,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衣袖里的烟斗,他已经烟不离身很多年了。
艾瑞斯.马其顿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抽吧。”
于是拉特颤抖着手掏出烟杆,他不敢去问艾瑞斯.马其顿讨火,自己点了烟自顾自吸了起来,吸了一口后,他变得平静了许多。
拉特说:“您发现了,您是来找我问罪来了。”
“我和一个有毒.瘾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告诉我维努斯在哪里。”
拉特却自言自语,他的烟斗在袅袅地冒着热气:“您真厉害,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发现的?”
“是我对小帽子表现得太过看重了吗,但我的确视他如己出。”
“还是说我表现得有哪里不对劲,不抽烟草的确是这几天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凡事都会有个例外……”
“还是说,维努斯公爵有在这片花圃里给您留下什么信息?什么,我没察觉到的信息?”
拉特抬眼,整个人的气势已经不再唯唯诺诺,他笑?得恶劣又挑衅。
艾瑞斯.马其顿盯着拉特的烟斗,嗤笑一声:“我接受过抗毒训练,你想搞什么小把戏也该看对人。”
“瞧您说的,我怎么敢呐。”拉特的眼睛十分妩媚,那样妩媚的眼神出现在男人的脸上只会让艾瑞斯.马其顿感到作呕,“您是不是也可以把火先熄灭呢?看着可真叫人害怕,话都没法好好说了。”
也许是觉得拉特已经逃无?可逃,也许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艾瑞斯.马其顿解除了掌心里的火焰魔法:“带我去找维努斯。”
“当然,我当然会这么做的,”拉特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但也请您回答我的疑惑吧,不然我会一直寝食难安的。”他的确好奇,艾瑞斯.马其顿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直觉。”
艾瑞斯.马其顿给出了拉特意想不到的回答,但当拉特看进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时,他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说笑?。
“维努斯是被你藏起来了,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就连拉特都无法言语了。
只是因为直觉?艾瑞斯.马其顿甚至不是会做预示梦的精灵,也和掌管预告魔法的教廷毫无?关联,他所说的直觉,怕不是那种在战场上看谁都觉得对方心里有鬼的“直觉”!
拉特默了一会儿,问:“如果真的不是我,那你该怎么办呢?”
艾瑞斯.马其顿回复得十分理所当然:“杀了你,然后去问下一个。那么多半兽人,总有一个是和那雌性部落有关联的。”
那不是单纯的放放狠话,那是艾瑞斯本人深思熟虑后决定照之实行的决定。
他是来保护人类的城市,保护人类的子民,保护同为人类的维努斯公爵的。
浩浩荡荡的军队也好,扬言要剿灭雌性兽人们的口号也好,没有一个是为了拯救半兽人的。
拉特忽然笑了起来,为了这他早该看透的悲哀现实。
“我懂了。”拉特这么说。
“您马上就能见到维努斯公爵。”
“不过,可不能这么过去,您会吓到那些女士们的。”
山坡上的风都在一瞬间充满了临战的味道,明明知道身为人类的艾瑞斯.马其顿不该有那么敏锐的嗅觉,但拉特还是发现对方比他更早地注意到了袭来的雌性兽人们。
只是,还是已经晚了……
艾瑞斯.马其顿想要召唤出火焰,但魔法不再回应他。他当机立断拔出剑,但一人难敌众多雌性兽人的围攻,最终还是倒下了。
倒下前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仿佛沉入冥府都会闪耀的眼睛,依旧盯着拉特,像是要将他碎尸万段。
但他的愿望没有实现,他被淹没在一片毛绒绒的海洋中,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这爷们真辣。”一个累得满身大汗的雌性兽人道。
但她的同伴可没有她那种欣赏异性的闲心,那是一个矫健的豹兽人,她捂着自己差点被艾瑞斯斩断的手臂,气得差点把晕过去的艾瑞斯再殴打一遍,还是同伴们好说歹说让她早点回去包扎以免失血过多,最后才作罢。
雌性兽人们打道回府前,还扭头看了拉特一眼:“你也一起走?”
拉特站在原地想了想:“不,我之后再回去,城里还需要办点事。”
雌性兽人们就点点头,迅捷地消失在了山坡上,从只有她们才知道的捷径往部落里奔去了。
拉特站在山坡上,虽然烟斗已经熄灭了,但他还是能闻到身上微带辛辣的烟草气息。
还是再散散味道吧……
这个雌性兽人用来控制半兽人的烟草,似乎对人类也有一定?的成瘾性。
想到了那个人,拉特心中又涌上了愁苦的情绪,但这愁苦中,似乎还夹杂了隐约的甜蜜,在他逐渐干涸的内心中,带来了比辛辣的烟草更加充实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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