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娇气体弱,虽然近来跟着母亲。身?体有了底子,可是也不会好到哪里。外?面大雨如注,狂风大作,而且山上还有野兽,不要说现在天这么黑,就算是天亮,如果下雨也不能冒然冒雨前行,如果出了事?不好。
虽然她如此提议,似乎是为了自己。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吗?
谢易安心中疑惑,不过却涌上了一丝暖意。
“不用,我们就在这里避雨。”
他背着陆采盈推开了殿门,陆采盈悄悄观察谢易安,他的表情让她以为他们进的不是朝阳殿,而是地?狱门。
“吱呀”门开了,里面点了两排蜡烛,正面放了一副佛祖画像,上面有香案,香炉中并无?多少香灰,似乎这个殿平日也没多少人来。
两人进去,谢易安环顾四周,放下陆采盈。
陆采盈一下来就四处看?看?,她身?上的衣衫都快湿透了,如果能有干衣服换换就好。
她进去里面,在衣柜里还真让她找到两套僧衣。
她高兴地?拿出来给谢易安看?,谢易安看?看?麻灰的僧衣一脸的嫌弃。
陆采盈见他这种条件还在挑肥拣瘦,没好气地?道:“小?王爷,衣服不好看?,总比生病好吧。”
谢易安道:“不换,要换你自己换。”
陆采盈一脸问号,平日也没见谢易安这么固执,她又劝了几句,谢易安就是坐在椅子上不愿意动。
陆采盈都看?见他的衣衫往下滴水呢,见实在劝不动他,陆采盈也不管了。
她去到里面换了僧衣,干衣服上身?还是比较舒服的。
她走出来,谢易安本来闭目养神,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来。
只见陆采盈将?发髻拆了,青丝如瀑垂至腰际,头上一丝珠钗也无?,麻灰的粗布僧衣穿在她身?上,却难掩其清丽,反倒让她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怎么样,僧衣也不丑吧,你也可以穿穿看?。”陆采盈道。
谢易安却又闭上了眼睛,摆明告诉她,不穿就是不穿。
冻死你算了。
陆采盈对?着他的影子作势打了一拳。
陆采盈不想枯坐,她随意走动,看?一看?。
其实这殿也没有什么稀奇,桌子摆放了棋子棋谱,一副十六开的屏风后就是床榻,床榻边是四格柜,对?面则是梳妆处。
陆采盈看?着殿内的一切,突然想到当时谢易安与王妃就在这里被贼人放火,他们被人护着来分成了两路,王妃山下逃,谢易安往山上跑,那场大火烧了蛮久,不过好在那天夜里也下雨了。
虽然她没有男主的这个经历,但?是被火烧一定?是非常难受,简直是噩梦。
她走到桌子旁,看?那棋子圆润通透,十分可爱。
她上前坐下来,棋盘靠近墙壁,她将?棋盘抬起来放在正中间。
棋盘很沉,她费力移到一边,发现刚刚遮蔽的墙缝上有处凸起,她好奇地?按了一下,突然有一节金砖陷了进去,旁边出现一个小?洞,洞里是一个木盒。
她拿出来,盒子半新不旧,可能放在这里的时间长了,上面蒙了一层灰。
她吹了下,看?清木盒上绘着的是老?虎,笔触稚嫩,像是小?孩自己画的。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木盒上有一个鎏金锁扣,陆采盈打开,盒子里装的是一本册子。
册子表面微微泛黄,似乎也有些年头。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也稚嫩,一看?就是孩童所写。
宣和三十年八月三十,今日同皇爷爷一起用膳,鱼羹很好吃。皇爷爷看?我喜欢吃,又给我盛了一碗,还问我这天下是谁的。我知道皇爷爷又在考我功课,这天下自然先是百姓,再?是皇爷爷的。因为古语有言,天下社稷,民为重,君子次之。
皇爷爷听了很高兴,还问我想不想为君。我不想当皇帝,每天要坐在大殿上,下朝之后还得批阅奏折,一点儿玩的时间都没有,他还想多玩会,听说宫外?有种会飞的木鸟,人参在山林里还会跑,他想去看?看?。
皇爷爷听了我的话?,摸摸我的头说以后带我去,又说我现在还小?,让我回去再?想一想,好烦呀,我只想回去多吃两块奶娘做的桂花乳糕。
宣和三十年九月三日,听说皇爷爷病了,我不能去皇宫看?他。爹爹特意给我做了蓝色的小?弓箭,爹爹还给我做示范,只不过娘亲力气更大,靶心都射坏了。
娘亲可是会功夫的,我也想跟娘亲一样力气这么大,我不想要小?弓箭,我是男子汉了,我也想要大弓箭。可是爹爹跟娘亲只是笑我,说等我再?长高一点再?给我大弓箭。哼,我知道他们是在哄我,欺负我小?,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我什么都懂。
九月十五日,皇爷爷好像病得很重,我跟娘亲要去云岭寺给皇爷爷上香祈福,爹爹也要来。可是爹爹受寒,一直咳嗽,娘亲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他们两个在马车上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我的桂花乳糕都吃完了,唉,好无?聊,他们什么时候能说完,我还想去山上看?看?之前种下的那颗菩提树呢。
菩提树三个字末尾寥寥几笔画了一颗小?树,非常的形象,这竟然是谢易安小?时候的日记。
她边看?边笑,想不到他小?时候心思挺多,也如此贪嘴,最喜欢吃的居然是桂花乳糕和鱼羹。还说自己是大人,果然小?孩子都想快快长大。
陆采盈想象一下,一个小?团子对?着小?弓箭嫌弃却又无?可奈何,被父母秀恩爱一脸,还得一直当电灯泡,无?聊到吃完所以点心的模样,几乎要笑出声?来。
陆采盈看?一下闭目养神的谢易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无?欲无?求,什么都不能触动他的模样。
她突然问道:“小?王爷,你喜欢吃什么点心?”
谢易安这时候哪有心情吃啊?
他还以为陆采盈刚用过膳又饿了。
他道:“你饿了就先忍一忍,等会儿出去再?吃。”
陆采盈听出他误会了,又道:“小?王爷,我还不饿,只是想知道,小?王爷是不是喜欢吃甜的?”
“没有特别?喜欢吃的点心,不喜欢吃甜。”
“是吗?真的不喜欢吃甜吗?”
陆采盈笑道:“桂花乳糕也不喜欢吗?”
她见谢易安眉头微动,嘴角上翘,继续道:“小?王爷,小?王爷你喜欢种树吗?尤其是菩提树?”
谢易安嘴角都抿了起来:“我不曾种树。”
“是吗?我怎么听说有人心心念念自己种的那棵菩提树。”
谢易安睁开了眼睛,陆采盈还翻着册子问道:“小?王爷,你想要的弓箭最后王妃有没有给你?哎……”
陆采盈手中的猛然一空,再?一瞧,册子已经到了谢易安的手里。
他看?到册子愣了一下,他翻开一瞧,更是惊讶,原来这东西居然还在,他还以为烧没了呢。
刚刚陆采盈念的就是这里面的内容,那岂不是她什么都看?到了。
谢易安一瞬间血往头上涌,脸红一片。
陆采盈趁他愣神去抢,谢易安怎么可能让她夺去。
他道:“这是我的。”
陆采盈故意道:“这上面可没写小?王爷的名字,我找到自然是我的,而且小?王爷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甜嘛,也没有种过树。这上面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啊,这个稚儿,他喜欢吃桂花乳糕,还在这里种下一棵菩提树呢。”
谢易安难得卡壳,然后他光明正大没收了册子:“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小?气。
陆彩莹撇了撇嘴,她问:“真是小?王爷写的,看?不出来小?王爷以前还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这册子怎么在这里,还有,你种的那棵树,在哪呀?”
“死了。”
“死了?”
“对?,就在十年前。”谢易安的脸色跟外?面的天一样。
陆采盈明白了,是那场大火烧死了菩提树。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有人看?这棵树不顺眼,想要弄死它,它就真的死了。”
“那小?王爷没有再?去种一棵吗?”
“再?种也不是原来的那一棵了,而且既然以前人家看?它不顺眼,怕它长成大树挡了别?人的路,如果再?种,可知会不会有人让它继续活在这世上。”谢易安淡淡道。
这哪里说的是树,明明说的是他自己。
陆采盈意识到,今晚的谢易安话?有点多,可能待在这个朝阳殿让他回忆起不好才往事?。
这是撬开他心扉的好机会,只有她安慰得当,说不定?以后她的下场会有所不同,男主对?自己下手也不会那么狠。
她忙柔柔地?安慰道:“小?王爷,我们当然可以再?种一棵,也许以前那棵树它太过于显眼,你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它死了,我们可以悄悄地?种,在这棵树还没有长大之前,默默地?扎根吸收养分。”
“等到自己根扎的又深,能够承受风雨,树枝直指天空的时候,就算那些人发现,想要再?轻而易举地?除掉它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也许到那时遇到火,它不仅不惧,还可以呼风唤雨,将?火种扼杀在摇篮中,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它,小?王爷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倒不是没有人对?他这么说过,他的父亲母亲都是这么告诫他,甚至他们也不打算让树再?次生长,既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便成为连荫的小?草,带刺的灌木丛,当你不惹人眼的时候,也没必要对?你下手。
可是他心里到底是不平的。
现在听陆采盈这么一说,他道:“说的简单。一棵树从?小?到大到长成树木,又谈何容易,其中的艰辛哪里能三言两语就解决。”
陆采盈知道他听进去了,赶紧说:“我当然知道,过程是很难的,不过我会陪着小?王爷。”
陪着他?
谢易安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陆采盈一样,打量她好久。
陆采盈表情真挚,她一双眼睛有神,烛光下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光晕,好似下凡的仙女,又像蛊惑人心的妖精。
“小?王爷,重新种一棵树,虽然我没有种过,但?是我也可以学着给它浇水施肥,不让其他的东西来争它的养份,给它抓虫,让它健康成长。日子还有那么长,这棵树总会在长大。就像云岭寺的银杏,长成参天合抱大树,人们无?法撼动它分毫,却又不得不抬头仰望它,发自真心的爱护它。”
她语调清脆又和婉,像雨滴落在碎玉上,一滴一滴溅在他的心上。
她一字一句好似真的是在说种树,可两个人此时却都知道,她说的不仅仅是树。
作者有话要说:陆采盈:我会陪着小王爷。
谢易安:这可是你说的。
后来
谢易安:陆采盈你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