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以我手绘锦绣(七)

“安时瀚?我好像听说过他。”

聂云念随手将桌上散乱的文件整理好,温声道:“他之前在淮市开过个人画展,师从张博山,在国内的名气并不算小。”

张博山是近代华国最知名的画家之一,收的徒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念念这么推崇他,说明安时瀚有过人之处,待会我让秘书联系他,看看能不能把人请过来,好好教一教小慈。”聂景森本就信任聂云念,见她如此为妹妹着想,眼底露出几分欣慰。

“好了,我知道近段时间你受委屈了,小慈分明不喜欢徐子寅,偏偏要和你争抢,你别跟她计较。”

聂云念低垂眼帘,轻轻应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聂慈这场直播持续了许久,从天光大亮到夜色降临,大部分观众都退出了直播间,评论区也再无互动,很显然,这种重复而又无趣的举动根本不足以吸引关注。

转眼又过了三天,这日天刚蒙蒙亮,外面便传来搬运东西的声音,聂慈走出去一看,发现隔壁空置已久的小院多出了一名新住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相貌俊朗,风度儒雅,而且这张脸隐隐约约透着几分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样。

聂慈早已失去自己原本的记忆,如今存留于她脑海中的,仅是原身经历过的一切。

一个原身觉得熟悉的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淮市郊区,还和她成了邻居,怎么看怎么反常。

此时男人也发现了聂慈,特地走上前来打招呼:“你好,我叫安时瀚,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你好,我是聂慈。”

听到少女轻柔的嗓音,安时瀚眸光略显幽暗,一寸寸扫视着她微红的面颊,慢条斯理道:“不瞒你说,我是一名画家,因为不喜欢由钢筋水泥建构起的城市群落,就想搬到乡下来找找灵感,我对郊区不太熟悉,以后恐怕会经常叨扰聂小姐。”

聂慈并未作答,略一颔首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堪称简陋的工作室。

不管安时瀚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都与她无关,她要做的就是扭转原身既定的命运,好好活下去。

目送着身形纤细的少女远去,安时瀚唇角勾了勾,给聂云念打了个电话。

“我已经搬到了聂慈身边,她看起来有些内向,但是很美,像是晨间还沾着露水的百合花,初初绽放,等待着人前来采撷。”

电话那端的聂云念早就知道安时瀚是什么德行,否则她也不会将这人推荐给聂景森。

当初她还在上高中时,班上有个相貌清纯的女生,就是安时瀚的学生,后来跳楼自杀了。聂云念和那名女生关系很好,找到了她藏在家里的日记,发现了安时瀚的真面目。

在查探过程中,聂云念惊动了安时瀚,好在两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非但没有撕破脸,反而达成了合作关系。

这些年来,很多聂云念讨厌的女人,都折在安时瀚手里,毕竟风度翩翩的知名画家,很容易攻陷年轻女孩的心,不是吗?

聂慈之所以能洗白,是因为发布在网络上的艳照并非真实存在的,所有网友都觉得她可怜、无辜,摊上一个偏心的母亲,才会遭了无妄之灾。

但如果艳照是真的呢?聂慈与一位有妇之夫切实存在不正当的关系,那些人还会为她洗白吗?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想到这一点,聂云念脸上的笑意愈发甜蜜,压低声音交待道:“既然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就千万不要错过,否则想找到下一个缪斯恐怕就难了。”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送到嘴边的猎物跑了,等我玩腻了,聂慈任你处置。”

说完,安时瀚直接挂断电话。

聂慈性子沉静,一旦决定做某些事,便会全心全意投入其中。

她每天天不亮就一头扎进工作室,在铁砧上锻造熟铁,但因为原身体质偏弱,没挥动几下铁锤便满身大汗,腰酸背痛,好在她貌似会一种吐纳的法门,每次累极的时候利用吐纳法调整呼吸,不仅能尽快恢复体力,短短几日时间,耐受力也比先前强上不少。

如今那幅铁画已经初具雏形,熟铁铸造的山峦巍峨屹立,气势雄浑,虽然细节处未经打磨稍显粗糙,但整幅画的意境已经展现在浓淡不一的线条之中。

国画重神而不重形,铁画更是如此,为了打造这副画,聂慈这几天根本没有出门,也没给安时瀚接近她的机会。

简单吃过午饭后,聂慈刚准备在铁砧上打磨青松,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聂小姐,你在吗?”

聂慈听出了安时瀚的声音,她不自觉拧了拧眉,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擦手,这才走上前打开门。

“聂小姐,我家突然停电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安时瀚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三粒,配上他俊朗的面庞,愈发显得不羁。

“你可以给供电公司打电话,我不会维修,恐怕帮不上忙。”

安时瀚没料想会得到如此冷漠的回答,面上的笑意不由僵了一下,好在他也遇到过不少冷漠的女孩,知道攻陷她们的关键,就是抓住一切时机相处。

“聂小姐,听说你会画画?”

聂慈站在门槛处,手里端着瓷杯,轻轻抿着里面的淡盐水,并没有开口作答的意思。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聂慈越来越怀疑安时瀚出现的目的。

眼见着少女神情格外冰冷,安时瀚急忙摆手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看过你的直播,发现你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可惜缺乏系统性的训练,若是能有专人指点,技巧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莹亮的杏眼微眯,聂慈终于开了口:“安先生的意思是,你可以指点我?”

“指点不敢当,但我是美院的教授,从小学习国画,应该也能和聂小姐互相交流,共同进步。”安时瀚以为自己说动了聂慈,不由涌起几分得意。

聂慈不动声色地将安时瀚的神态收入眼底,确定他与聂云念脱不了干系。

“安先生,你说了这么多,跟停电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没有,我就先去忙了。”

说罢,聂慈一把关上工作室的木门,心里琢磨着在院外的篱笆上栽些带刺的月季,彻底将不速之客拒之门外。

望着那扇紧紧闭合的门板,安时瀚面色黑如锅底,他没想到聂慈竟然冷漠到这种地步,完全不给他留面子,看来想要把这支鲜嫩的百合摘下,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聂慈越是如此,便越发激起了安时瀚的好胜心,他转身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依照聂云念发给他的链接,点进了聂慈的直播间。

比起那些只是看热闹的网友,安时瀚一眼就看出聂慈是在铸造铁画,且她采用的是最古老的方式,以红炉锻铁,而不像许多铁画师傅使用台式电焊机。

这种方法可以说十分传统,但却不如电焊机铸造的铁画那般精巧细腻,毕竟炉火的温度很难控制。

此时画面中的聂慈并没有露脸,她手里拿着一截松枝,对着山水画的原稿反复比量,一旦发现有差别,便再次拉动风箱,用手锤来回敲打。

安时瀚抬手不断摩挲着下颚,眯眼端量许久,都没看出聂慈的锻造风格师从何人。

按说聂家世代经商,没有谁锻造铁画,难道是收养聂慈的那对夫妻传承了这门手艺?

安时瀚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再纠结,反正聂慈都是他的猎物,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送走了安时瀚后,聂慈继续打磨松枝,将那截枯松焊接半山腰的位置,松树苍劲,山壁陡峭,仿如天堑,即使未曾上色,也与早先灰扑扑的铁块有着天壤之别。

聂慈锻造时会开启直播间,偶尔上线的粉丝看到铁砧上的山水画,满脸尽是不敢置信。

毕竟聂慈的外表尤为柔弱纤细,能抡起铁锤已经够令人诧异了,现在居然能把不起眼的铁块锻造成山水,真的没作假吗?

【镜头前的人一直没露脸,我不信是聂慈,现在塑造什么人设的都有,为了红简直不要脸!】

【+1】

【如果真是聂慈做的东西,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处理铁块?要是不敢的话,她就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

【我早就说过,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聂慈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拉踩念念,念念可是她亲姐姐,偏偏因为太过善良单纯,一再遭受聂慈的伤害!】

不知何时,直播间里涌入了许多聂云念的粉丝,他们拼命贬低聂慈,用最肮脏的词句侮辱她,恨不得通过网线,将聂慈撕成碎片。

聂慈抽空扫了眼屏幕,恰好将这句话收入眼底,她唇角微勾,重新调试了摄像头的角度,使其能照到自己的全身。

也许是工作室的光线太过昏暗,抑或是周遭的布置太过简陋,那张玉白的面庞虽只出现了一瞬,却说不出的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