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原来竟是安置在郊外一处偏僻地带,四周了无人烟,高大?入天的树木把夜空的星尘全然遮了个完,蝉虫孜孜不倦扯了嗓子尖叫。
夜色寒气重,此时天光暗沉不见月,只有许许多多的火把将黑夜点?亮,黑暗中一双双面孔皆是陌生,伫立在她面前是两拨人!
“皇叔,朕唤你一声皇叔,可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静谧夜空陡然出现的一抹熟悉音色让许乔身子跟着一颤,她被傅决压制住不得动弹,身边还有高大?的壮汉看?管,自?是不好逃脱。
抬眼时,面前出现的,正是她的男人,傅钰承!
他被身后密密麻麻的侍卫拥簇着站在最前方,身着坚硬盔甲,手?握长剑挺拔,只是几日不见,本就瘦削的脸庞一下子愈发少了肉。
许乔后侧隐匿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面具未脱,冷然的语调,“皇侄倒是好眼力,这么快就发现是本王了。”
傅钰承眼眸间是无尽的寒,手?握长剑紧盯面具男人身旁立着的孕妇,那里俨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眼瞳一瞬间变成嗜血的猩红,他咬牙切齿,“你想作何!”
“作何?”傅决冷笑出声,缓步走?回许乔身侧站立好,冰凉的手?指尖滑过她白生生的两颊,引来她撇头的反感。
这一幕刺激了傅钰承,他大?吼,“傅决!”
“朕待你不薄!”
面具男停下手?里动作,眼眸低垂含笑,那笑不达眼底,反有些嘲讽意味。
对面再次喊道,“父皇也不曾苛待过你!”
“那又如何?”
他终是出声,转头挥手?,很快,院内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玄袍黑麾。
没有傅钰承高,没有他英挺,眼神却比他多了几分阴翳。
“皇兄。”
“我的好皇兄。”
少年开口不止是许乔,傅钰承也楞在原地,一双眼瞳猝了血,一瞬不瞬盯着前方,手?上青筋已然暴起。
怪不得,怪不得那时傅决不让他杀掉傅越淮,呵,真是可笑。
千防万防……
面前少年来到许乔身侧伫立,狭长的一双窄眼染了阴气,对着身着盔甲的男人,恶狠狠道:“当初真该把你淹死!”
他说的是许乔坠河那次,傅钰承为了救她,独身跳下深不见底的湖水,却不曾想没出什?么事,反倒一直顺利到了现在,成了南燕国的皇帝,还把他囚禁在了京城。
傅钰承看?着他没说话?,神色间只是不屑。
“如何才能?将我妻儿放了!”他问的是傅决,那个阴沉沉戴了面具的男人。
许乔一直看?着面前的几人不说话?,眼眸暗了暗,心里想的却不是如何脱险。
在她记忆里,傅决根本无心皇位,这件事情没有谁看?不出来,除非他伪装的极好,可明显又不是这样。
那么是为何,为何一个无心皇位的人要将傅钰承从?那皇位上拉下来,还想要赶尽杀绝,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现在要篡位,为何当初还要帮他
为什?么……
许乔抬眼望向?一旁开始大?力扯住自?己肩膀的少年,那少年身躯瘦削单薄,腰背有些佝偻,盯着傅钰承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再仔细打?量,竟是……
他竟和傅决竟有七分些相像!
难道?
一个极疯狂的念头占据了许乔的脑海。
眼前的阴翳少年大?手?紧握许乔双肩,她下意识就护住腹中胎儿,意识早已探入空间,等到一有不对劲,她便会反击。
“别碰她!”
傅越淮当然不会听他的话?,自?顾自?,“也不怎么样嘛,这就把你迷得团团转?不惜…”
他冷哼,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却尽是阴翳暗沉,一股消糜气息在他周身萦绕,许乔闻着竟是忍不住犯恶心。
最后还是没忍住,她捧腹弯腰干呕。
还没等许乔干呕完,傅越淮这狗男人就将她扯了起来,惨白的一双粗糙手?掌拂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虽是已经六个月,那肚子还是一副不显怀的样子。
尤其是她穿着打?扮都十?分宽松的时候,只有当衣物稍稍贴近小腹,才能?影影绰绰看?出隆起的一团。
傅钰承瞬间黑了脸,一手?紧握长剑,一拳紧握埋在盔甲中,他隐忍大?喊:“傅越淮!你若敢伤她半分!”
他冷冷一笑,全然不当一回事,食指指腹滑过许乔柔嫩又稍许瘦削的脸庞,阴恻恻道。
“你当把我如何?”
许乔汗水从?鬓边低落,滚到泥地里很快便消失无影,手?里浸出的汗让她在衣摆上擦都擦不干,擦完又被打?湿。
不是怕这阴沉少年会做什?么,而是怕对面的傅钰承受不了冲上来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你现在跪在我面前,右手?拿刀,自?断左臂,我便放了她。”
要江山,还是要妻儿......
少年再次拂上她的面庞,漫不经心,动作愈发轻佻,直接往她脖颈间探去,许乔蹙眉,抬脚猛踹他一记。
还好傅越淮这厮留有痛觉,停下动作后眼睛微眯,似是发怒征兆。
可突然想起什?么,薄唇勾起轻笑,没同她计较,只是掐了她尖俏的下颌,转头看?向?眼瞳已经快要喷出火来的男人,示威般的挑衅。
见他依旧杵着不动,傅越淮忍不住出声威胁,几乎是咬着牙出声,“怎么?不想要妻儿的命了?”
傅钰承拿刀的手?一顿,本就深不见底的眼眸愈发暗沉。
他望向?许乔,她也正看?他,眼里是波澜不惊,似乎不怕,更不畏惧,只是平静。
平静得可怕。
手?中的长剑在不甚清晰的月光下冒着无尽寒气,刺骨的冷渗透进血肉。
那个女人,那个他爱了半生的女人,此刻静静凝视自?己,似乎也在找一个答案。
可眼里的担忧却无意流露出来。
他觉得,值。
“皇上!”
“皇上不可!”
“皇上!”
身后的一众侍卫皆是不愿看?他这样。
虽然她是皇后,虽然她是皇帝最爱的女人,可为了她值得吗,值得这般……
“都把刀给我扔了!”
冷厉的高昂女声在夜空凸起,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一不听了个一清二楚,也打?断了正要挥刀自?截手?臂的傅钰承。
抬眼望去,那个方才明明柔弱不堪的孕妇,竟是手?握锋利匕首,那刀直直放在傅越淮的脖颈间!
这……
众人皆是一惊,来不急细想什?么,傅决发了怒:“你做什?么!”
许乔冷笑,那样胸怀自?信眼神狠厉的她没人见过。
“我做什?么?”利刃刺入肌肤几分,冒着寒光的匕首在火光下泛着银白,只眨眼瞬间,少年脖颈上便凸起刺目的红,沿着冷峭刀口滴落入地。
“皇叔,我在做什?么难不成你是瞎了?”
这番情况下,许乔自?是不可能?跟他们?好言好语,怎么舒服怎么说,你当把她如何?
“把刀扔了!”她又喊了一遍,只是傅决冷着个脸迟迟不肯动作。
“怎么,不想要傅越淮了!”
她也学着傅越淮刚刚咄咄逼人的语气,说罢,那刀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被许乔这狠毒的女人毫不犹豫,一把猛刺入他的肩窝,瞬间血流汩汩,沾染胸口一大?片衣襟。
“扔掉!都给我扔掉!”
傅决可站不住了,忙发令叫人把武器扔掉,自?己手?里的自?然也握不住,扔到一旁泥地里后紧紧盯住许乔手?里的匕首,那刀尖还插/在傅越淮的右肩!
“许乔!你别胡来!”
哼,胡来,我看?你们?才是胡来吧!
她把置于少年肩窝处的匕首快速拔了出来,瞬间移了个位置,重新回到傅越淮的脖颈间,一双凤眼愈发魔魅,众人看?她的眼神全然没了那副看?待柔弱孕妇模样。
这哪是女人哪是孕妇,分明就是地狱来的煞神!
不过此时的许乔心里才了然,这两人还真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啊……
“还不快过来!”这话?许乔是冲着傅钰承那边的侍卫大?吼,手?里的少年在这几分钟的不断失血中已然快要崩溃,一双眼没了方才的阴翳,只是无尽的虚弱。
众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踱步过去间贼人全部扣下,只是那些大?汉还想将地上的大?刀捡起来应敌,却不及他们?来的快,只几秒的功夫,局势便成功转换。
等到许乔手?里的少年被人接了过去,下一秒身子便被傅钰承紧紧搂在怀里,他力道极大?,像铁箍,似是要将她肺里的空气都榨干来。
堂堂八尺男儿,堂堂的一国之君,此刻却抱着他的妻子不住颤抖了身躯,他竟脆弱至此。
“阿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傅钰承!傅钰承!”
二人之间时温情流转,对面的傅越淮俨然开始疯魔,他尖叫大?吼,活脱脱一个疯子!
“凭什?么,你凭什?么!”
“若不是你!若没有你!我现在应该是皇帝,我才是皇帝!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许乔拍拍不安的傅钰承,回头对着那狼狈失血少年冷笑勾唇,缓步走?了过去,只是傅钰承不放心她,紧跟身后,双手?揽住她瘦削的肩膀。
呸!许乔暗自?腹诽,若那时小钰承没被抓去当质子,还有轮得到你傅越淮当上太子的一天!
“不公平?你哪里来的脸说不公平?”许乔迈着步子一步一步不急不慌走?去,一下一下的声音,敲击在了身侧某人心尖上。
她语气阴冷,分明是护着那个男人。
“不公平?五岁被送去当质子就公平吗?五岁就遭受非人虐待就公平吗?五岁就失去爹娘陪伴就公平吗?当年你还窝在父皇母后怀里嬉笑到时候,你有想过五岁的哥哥还在破烂的院子挨饿受冻吗!”
许乔怒吼,此时的她像只虎崽的母豹。
她的钰承,只有她能?骂,她能?责备,你们?这些臭猪,有多远给她滚多远!
“你跟我说不公平?他这样就公平!”
即使?历史轨迹是这样,但那又如何。
虽然这是傅钰承命中注定的坎坷,可现在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他的忍耐坚强换来的吗?
皇帝确实应该是你,确实是你应得的,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公平!
这世界,本就是胜者为王。胜者自?然也包括身后有一把手?扶持的人。
早在来之前她就查阅过资料了,史书?上记载,皇帝傅越淮在位期间只五年,便民不聊生,百姓皆生活于苦难之中。
他是个暴君,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在那宝座上愣是熬了五年,将他老爹打?下的江山熬了个“拱手?让人”的局面。
这样的皇帝,即使?是历史应该,许乔也看?不起他。
“滚!你们?都给我滚!”
“滚开!”
“傅钰承!傅钰承!”
山野间除了咆哮不堪着了魔的傅越淮,此刻却没人搭理他。
……